舒妍知道那些被送进宫来当下人的包衣子弟也是苦的,有的还在家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一入宫,就是整年整年的不能同家人团聚,所以也是生了同情心,“真要论起来,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宫里的规矩再大,咱们也不该把人给逼的太死了,让管事的姑姑大太监们多规劝着些吧,要不底下人出乱子,咱们做主子的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就知道,真要到惹出祸端的时候,于咱们也是不好的。”
太子便笑了,还知道替下面人着想,倒是不失一国之母的风范了。不过现在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宽,“其他的就先不论了,咱们约束好自己宫里的就行了。”因着时候也不早了,便敦促舒妍睡觉,要不连着两日没有歇好,只怕她明天会撑不住。
第二日舒妍倒是没有多劳累,除了最开始去给太后皇上行礼要跪拜叩首外,剩下的也就是坐着等别人来给她见礼了。包括后宫的妃嫔,虽不至于要对她行叩拜礼,但是稍稍的福身颔首也是礼,而且舒妍还不用还礼,这就是同之前还没册封的时候平礼的最大区别了。
宫妃们一个个嘴上倒是都攒着笑,说着恭维的话,偏太子全程都是冷脸相对,也是看的人心里发毛,她们也是没趣的紧,见过礼之后便都相继离去了,反正都在一个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往后还来日方长。
撇开这些,宗室里的旁枝末节也是人口杂多,虽然有资格进宫来给太子妃行礼的只是少数,但就是少数的那些,也让舒妍看的头晕眼花认不过来,不过是端着太子妃的范儿,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也都依着套路来。实在不想应对了,你只稍端起茶碗,人家便也都识趣的告退出去了。断不会有那鲁莽不知分寸胡乱说话的。
等到人都去了,皇室里的几个妯娌福晋才再围拢过来,倒也是一个比一个肚子大。
大福晋几个要过来给舒妍行礼,忙让她给止了,“咱们可不同旁的那些,哪里需要见外。”还紧着让人看茶看座。
大福晋几位也不同舒妍客气,才刚围坐下去,三福晋就忍不住说:“这下可好了,咱们四个人刚好凑起来打一桌。”
四福晋说:“我倒是无妨的,只是几位嫂嫂如今身有不便,坐久了,怕是要劳累的。”
舒妍便也问了句,“大嫂这胎是几月预产。”看着肚子,也是不小了。
三福晋便说:“你也觉得大嫂的肚子大吧,太医可是再三劝说要少食多餐,偏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大福晋便无奈的叹了声,“我这可同你们头胎不同,别说没有反应,每日更是好吃好睡的很,胃口还特别的大。你们说这大冬天的,除了关在屋子里,也没地儿可走动,可不就成这样了。”
舒妍自从怀孕后,也是听着嬷嬷太医们念了不少这方面的常识。也是觉得跟妯娌们处的挺好的,才对大福晋说:“大嫂还是节制着的好,要不后面胎儿太大了,于你也是遭罪的。”
三福晋嗯了声,“大嫂你听见了吧,可不是我爱管你,连妍儿也这么说了,你真该好好管管自己了。”
道理大福晋哪里不懂,不过是让几个弟妹来教,脸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便说了句,“我们别光顾着说这些,反而让四弟妹觉得没趣。”
三福晋还想说什么,就让舒妍给碰了下,一时反应过来,也就不再拿这事来说。反而问起了四福晋家那个小格格的事来,“四叔没因那事为难你吧。”
四福晋说:“倒是也为难得着我,府里大小事宜都由侧福晋把持着,我连那孩子长什么样都没看过,就传来不中用了。”
大福晋诧异道:“你们府上到现在还由侧福晋当家。”
四福晋也是无可奈何,“谁让人家都生了两个孩子,又是个会养孩子的,我们爷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的很,他没开口,我能说什么。”
三福晋就啧了声,“以前也就算了,如今嫡妻进门,怎么还这么的拎不清,这是怕家里不乱还是怎么着。”
四福晋便苦笑了声,端起茶碗来,就不再接茬多说什么。
舒妍也觉得她们之间老是拿这些话题来讲不太好,一个不顺耳,可不就是要把人给得罪了。尤其是大福晋都已经生了四个格格了,怕是最忌讳别人当着她的面说生男生女的话。所以还挑了个事不关各家的话头来聊,那就是聊聊她最近看的那本话本。
妯娌几个这才又热络起来,还相互拿着话本来传阅,不知是真的没看过这些野趣的,还是在说场面上的话,一个个的倒是都说回去后也差人去天桥下的书斋买几本回家打发时间。
而来给太子妃见过礼的几位叔伯兄弟也都一径去了太子那边的书房小聚。
兄弟们也是自中秋宴,还有四阿哥大婚之后就没再这么整齐的聚集在一起过,又没个外人在,倒也不用刻意去拘着。
太子同大阿哥分座罗汉椅左右,其他兄弟还按顺序坐到了两侧的圈椅上。
待一盏茶用毕,大阿哥还一如以往那样率先打开话头,“开春就要出征了,这个年大家也别太放纵了,在家的都还勤着练练身手。至于老八你们几个要去营里的,也同样别以为是个轻松的,咱们皇阿哥走出去,别让人轻看了才是。”
下面坐着的便都附和着说大哥说的是,弟弟们一定谨记在心。
大阿哥这才呵呵笑着,转头过去见太子端正的坐着,这便一拍脑袋:“瞧我,在太子面前倒是还发号施令起来了。你来你来。”
太子不过是说:“大哥说的同我说的一般无二,无需这般礼让。”
大家也是在心里发笑,这也就是老二他以后成不了气候,要不以老大这嘚瑟劲儿,以后还不定被怎么报复回去。
十四阿哥自来就是个爱跳的,兄弟里大概只除了老九,也没有一个能让他看的上了,这便笑呵呵的对大阿哥说:“大哥,我大嫂这是生第几个来着。”
大阿哥才啧了声,四阿哥便冲十四阿哥低呵了声,“十四不得无礼。”嫂子生几个孩子关你个小叔子屁事。而且这话一听就是要膈应大阿哥的,谁不知道大福晋都连着生了四个格格了,可不都在心里替他捏把汗,这要是再生不出嫡子,只怕是要让人笑话了。
大阿哥唉了声,“不妨事,十四弟如此关心哥哥嫂嫂,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让你幸灾乐祸,老子的福晋这胎可不就是能生个阿哥嘛,倒是十四自己,“按理说以你的身手,合该一起去西征的,可谁让你如今连毛都没长齐呢,去营里磨练才是正经。”心说想占哥哥便宜,你还嫩了点。
十四阿哥气得直磨牙,却又不能拿老大怎么样,这便掉转过头来想着戳一戳老八来解解气也好,这便笑道:“依着大哥的话,二哥监国,咱们这些做弟弟的合该留个把下来供他调遣才是,就像八哥这样的,别的不说,帮二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也一定是比我们好使的。”
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有这么个忒坏的十四在,还怕没笑话看。于是纷纷看向了八阿哥,似乎也想听听他自己是怎么个意思。
八阿哥却佯装没听到一样,只是让大家这么看着,才回过神来一样,“怎么,咱们这就要散了吗?”作势要站起来。
十阿哥便在边上来了句,“哥哥们有所不知,八哥是因为这几日没睡好,这才没精神的。”也就是说他刚刚瞌睡了,这才没听到十四的话。
然而就十阿哥的话,可不就是话里有话,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大冬日的还能没睡好,别是干嘛去了吧?
九阿哥倒是为此扭头去瞪了十阿哥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多嘴。
而十阿哥呢,只是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话了,还老老实实端起茶碗来喝茶。
八阿哥笑笑道:“要说没睡好,七哥九弟又何尝能睡的好呢,十弟这几日也不知是怎的了老是起夜,这进进出出的,可不就没少灌冷风进屋,大家要是能睡好才怪,是吧七哥。”
七阿哥呵了声,五阿哥也忍不住秃噜了句,“十弟这是长大了吧,要实在不行就让内务府的找个教导人事的宫女去教导一二,没得自己在那乱搞一通,弄坏了命根子可就不值当了。”
但听噗噗声此起彼伏,十阿哥就给当场闹了个大红脸,指着五阿哥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替自己辩解,最后气乎乎的跑走了。
第二九章
大福晋回到家里后也是越想越不得劲儿, 自己一连生了好几个格格挣不了脸面不说,明明是嫂子吧, 如今却还比弟妹低了一头。私下里不说,正经场合见了却是都免不了要行礼的。这便看着在那儿擦拭着宝剑,嘴里还不住哼哼着曲调的大阿哥来了气,“爷倒是还高兴的起来。”
大阿哥头也没回, “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眼看着福晋又要给爷添丁了,嫡出的, 谁不稀罕。”
大福晋摸着肚子的手就停滞了一下,说到这个,她就更加沮丧,“爷可别高兴的太早, 在没生出来之前,谁能打保票就一定会是阿哥。”要不是因为没有底气, 她能让院里的狐狸精那样勾着大阿哥不放, 要不哪来的庶子, 非得磋磨死她们不可。
大阿哥说:“有爷在给福晋打着保票, 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别成天没事尽操着这些闲心。”
“您这话倒是说的好听。”大福晋的心里多少也是好受了一点, 至少大阿哥没有因为她生不出阿哥而甩脸子。但, “爷此番随皇上西征,您说要是立了功,皇上会给进爵吗?”如今可不就指望着这个来出人头地了。
大阿哥手上的剑可就擦不下去了, 要说以前那的确是盼着能够一直上进的,身份尊贵了,走在外面倍有面儿不说,手上的权力不是也跟着来了。
可那到底是在跟太子分权呢,他们兄弟可不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着结党营私,给彼此使绊子下套还不都是常事。
所以大阿哥也不见得有多么渴望进爵了,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挣那么多来,还未必有命去享受呢。
大福晋见大阿哥都失神了,以为自己说过了,便说:“妾身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爷可别为了贪功冒进去做犯险的事,咱们这个家可还仰仗着爷过日子呢。”
大阿哥知道他媳妇对他的心是真的,所以也没去计较什么,不过是说:“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端看自己的造化吧。”不管怎么说,这回他都得去把噶尔丹给劈了才是。
这么一想,倒是又热血沸腾了起来,擦好的宝剑也不挂起来了,直接提着往院子外撵去了。
跟大福晋比起来,三福晋虽然没有嫉妒心,但是羡慕还是有的。这便趁着三阿哥在烫脚的时候说了句:“妍儿如今都是太子妃了呢。”也是恍如做梦一样。
三阿哥便睨去一眼,“人家是太子嫡妻,只要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册封还不是早晚的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就董鄂氏这样的,她都不用说什么,三阿哥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遂也不等她再说,顾自道:“你看看人家两位老亲王都是什么时候才当上的亲王。”说的是恭亲王和裕亲王。
三福晋抬头那么一算,“好像是康熙十年前后。”说着就来劲了,“爷看看,两位老亲王当上亲王的时候可不比你长几岁呢。”
三阿哥嫌弃的啧了声,所以说这个媳妇就别指望她的脑子能转多快了。不过还是不厌其烦的解释了一回,“你要想的是,他们是等到汗阿玛登基继位后十年才进封的亲王,而汗阿玛是少小时继位的,所以他们进亲王的时候才会那样年轻。”
也就是说,像他们这一水的皇阿哥,也只有等到自己的兄弟上位了,才有可能被封亲王。而三福晋这么着急忙慌的盼着高位,这是在盼着皇上死呢吧。
听明白之后,三福晋就给狠吓了一跳,“爷这莫不是疯了吧,这话怎敢随便往外说呢,传出去还要不要活了。”也是在那儿呸了几声,忙让伺候的去端一盏燕窝来压压惊。
三阿哥就笑了,“是谁说的要少吃一点。”之前不是也老是劝着多吃点多吃点,没的把他的儿子给饿坏了。
三福晋想了想,也就真的不吃了。不过燕窝都已经端来了,不吃也是浪费,索性就让三阿哥给吃了。
而四阿哥夫妇呢,回到府里倒是一块儿用了晚饭。饭后也没急着出去,而是饶有兴致的同他的福晋说了一回话,“今儿在宫里还好吗?”
四福晋便说:“都好,妯娌四个,三个怀孕的。”
四阿哥就听出这话里不满的意思了,这就是在怪他经常宿在侧院没回来陪她。可他也不想呀,李氏那一个个磨人的小妖精,别看年纪不轻了,伺候人却是很有一套的,那他可不就是哪里待着舒服往哪里去。
至于福晋嘛,上辈子都已经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说实话,的确是少了那么一点新鲜劲儿,但要说轻慢她,四阿哥还不至于。这便说道:“福晋若想要孩子还不简单。”就把人往里屋拉去。
四福晋略有羞涩,“时候尚早呢,待会儿要是有人来报事儿。”
“苏培盛在外面守着呢,谁敢进来。”于是双双倒在了红帐内翻云覆雨,不在话下。
且不说皇阿哥们的内闱生活尽皆和谐,太子宫里的事情却还是要解决的。又因着前头有太后出面,皇上便也只当不知,连有心之人故意在跟前透露,也不理会。直等到太子亲自来说,才问:“你宫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竟死了人,还是在太子妃册封当日。”
太子才说:“此事说来怨儿臣。”这便把召幸裴氏进正殿从而使她成了众矢之的一事说了一回,真正内情却未透露半分。
康熙听后便骂了声,“你也是糊涂,怎就能把人召至正殿。且不说别的,这样做岂不是要伤了太子妃的心。”
这些错,太子自然是要往自己身上揽,要不怪罪到舒妍身上,可就不是这么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了。护犊子嘛,太子太清楚当爹妈护子的心情了,不管是非对错,爹妈都会下意识的先向着自己的孩子,儿媳妇再怎么说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外人。儿子有错那是边护边责多有不忍,要是儿媳妇治宫不严闹出了人命,往皇上跟前一跪,训斥一顿也是在所难免的。
康熙虽然也知道女人之间难免会争风吃醋,却是不知闹厉害了真是会出人命,这便对太子说:“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正是大意不得的时候,你宫里的这些事,自己好好去调停吧,实在闹的厉害,就再把人遣一些走,没的留一些祸患在那儿祸害你的子嗣才是最不值当。”可不就是因为东宫好不容易才再有了子嗣,就怕如传言那样的是个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