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关节说得明白,杨氏却是心里发酸。
顾云锦走得如一阵清风,再也不进侍郎府一步,不止是她自己,抚冬都不迈进来了。
哪怕有事儿,都使人中间传一道,就是要与这儿划清界限。
杨氏心伤走神,徐令婕看向陈嬷嬷,道:“云锦要问什么?”
陈嬷嬷道:“表姑娘想知道,二姑娘怎么就去了水榭边上?”
“那儿人少,”徐令婕答道,“我不想与人打交道。”
陈嬷嬷又问:“听说当时姑娘们都聚集在阁楼下,很多地方都清净,您怎么就想起来往水边走?其他地方不好吗?”
这般再问,杨氏一个激灵,听出些不对劲儿来,问道:“云锦这么问,是不是她觉得其中有故事?”
陈嬷嬷低着头:“奴婢是依照抚冬的话来问的,表姑娘那儿到底怎么想的,奴婢也不知道,抚冬也没有说明白。”
闻言,杨氏疑惑极了,与徐令婕道:“你仔细与我回忆回忆,你今儿进了北花园,前后遇上了什么人,都说了什么话,后来是如何慢慢走到水榭的,一点一滴,都说出来。”
徐令婕最不擅长的就是去回忆细节与经过,但禁不住杨氏循循善诱一般的询问,还是耐着心思一步一步说了不少。
“好像有侍女说过湖里养了不少红鲤,若是喂鱼,水榭那儿正好。”
“边上经过两个姑娘,她们在说水榭景致好……”
先前不注意的那些细处,一并被挖掘出来,徐令婕才发现,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人提过好几次水榭,以至于她不知道往如何散心时,就这么下意识地走到了水榭。
她的身子不禁颤了颤:“那是谁啊?做什么要引我去?是柳媛?”
“不是柳媛,”杨氏很快想清楚了,摇头道,“你刚刚说,阁楼上一眼就能看到水榭状况,她若存心寻你的事儿,不该去水榭那里,北花园地方大,引你去皇太后看不到的地方就好了。”
“所以是有人就等着柳媛与我闹起来?”徐令婕瞪大了眼睛。
杨氏颔首:“大抵是,就是不知道那人是故意想看热闹、让柳媛和你出丑,还是另有目的。”
徐令婕死死咬住了唇。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以为一报还一报,摔下水去让柳媛倒霉,与顾云锦扯平,到头来,全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陈嬷嬷还要给抚冬回话,杨氏又交代了几句,让顾云锦那厢弄明白之后,也给他们捎个口信,免得那恶意是从何而来的都不知道。
待陈嬷嬷离开,杨氏柔声与徐令婕道:“你看,不管云锦与你亲不亲近,在外人眼中,你们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表姐妹,云锦也会为了你的事情上心。”
徐令婕垂着眼帘,缓缓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自己知道,云锦与我不亲了,也不想与我亲了……”
这话,徐令婕能说,杨氏也是一样,也两人的心境都是同样的。
杨氏难过,却不能不宽慰徐令婕,她道:“你说得对,你们姐妹之间是回不到从前了。
可你要换个想法,云锦现在过得很好,她和娘家不再有隔阂,一家人齐心;婆家都宠着她,夫妻亲近,姑嫂和睦,皇太后事事护着,你该为她高兴。
正如她说的,她不缺人待她好。
要真的顺了我们当时的心意,让她进了杨家,那真是毁了一辈子,就杨家那乌烟瘴气的,我一个出嫁女都要和娘家闹得撕破脸、断发求生机,云锦有个什么状况,想帮又帮不上。
现在这样,总归是极好的……”
徐令婕张了张嘴,心里憋得难受。
顾云锦的确不缺人待她好了,可当初她刚进京,在全然陌生的京城里,第一个对她好的,就是徐令婕自己啊……
这滋味,比打翻了五味瓶还糟糕。
徐令婕沉默了一阵,突又抬起头:“可镇北将军府怎么办?将军印给了别家,她娘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能帮她什么?”
杨氏挤出笑容来,道:“有宁国公府在,她能吃什么亏?你别多想。”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通,总算转开了徐令婕的注意,杨氏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是徐令婕好哄,还是不懂掌家之事太天真。
顾家若是失了将军印,不至于说什么都没有了,举步维艰,但难处必定一堆。
毕竟,顾家的祖产几乎都在北境,而战火之后的北境,那些产出又能有多少?
但内里的那些门道,杨氏如今不想细细掰开与徐令婕说。
等夜里安置了女儿,杨氏才与徐砚说了今日状况。
徐砚当然也听说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听了不少,回府之后又被闵老太太念叨了一通,想来想去,都是妻女受了大委屈。
官场上,他一个侍郎,自善其身,在勋贵的矛盾里无法护住徐令婕,回到家里,闵老太太又是个说不通的,他作为儿子,束手无策。
还好徐令峥听话,徐老太爷、闵老太太不为难长孙,他也不叫父母操心。
除了加倍地对妻女好,徐砚眼下还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旁的办法。
而夫妻相处,对杨氏而言,徐砚能占着理字,偏向她,日子倒也还有滋味。
夜风徐徐,抚冬交了对牌,到顾云锦跟前回话。
顾云锦从珍珠巷回来之后,就先让抚冬通过陈嬷嬷去问问清楚状况。
抚冬把陈嬷嬷问来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顾云锦:“听着是有人特特引了二姑娘到水边,只是……”
顾云锦抿唇,只是徐令婕根本不知道那几个人是谁。
虽然没有寻出对方身份,但也说得通。
今儿个若不是贾婷正好听见几句,这事儿做的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擦肩而过的侍女与贵女,顺耳听过的几个字、几句话,谁会特特放在心上,还要对把话与人对上号呢。
再者,顾云锦赞同贾婷的推断,那几个姑娘其实也是旁人的棋子,有人借着她们,把柳媛和徐令婕聚到了水榭旁,闹出了这番事情。
那个人,是不是赵知语?
第661章 这么腻、这么甜
北花园里,那一番闹腾,外头只传了表面,内里的状况,终究无人知晓。
顾云锦吩咐了听风,让他理一理柳媛与赵知语两者间的关系。
听风一时还未打听出来,但给顾云锦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卫国公夫人受了皇太后的责备,病倒了。
若说先前百姓们议论的是皇太后为何如此偏心顾云锦,卫国公夫人这一病,就一下子又把话题拉到了柳媛逼得徐令婕跳水、卫国公府怎么还有脸进宫去讨说法。
“落了面子就要找场子,去年万寿园里甩了她一巴掌的是小公爷夫人,她不敢惹厉害的,却去挑夫人的表姐寻事,真真是欺软怕硬!”
“何止是欺软怕硬,根本就不要脸!同样是国公府,同样有不肖女,成国公府的五姑娘闹事,成国公夫人可是在慈心宫外跪到厥过去了,四姑娘一家一家去赔罪,坏事虽做了,但人家好歹有明白人,知道要认错,哪像卫国公府,国公夫人进宫,不是去认错赔罪,反而是去讨说法,啧啧!”
“可不是嘛!成国公府当时,国公爷两父子还一道去御书房外领罪,卫国公府厉害了,其他人跟没事人一样,半声不响,唯一响的那一个,竟然还觉得自家委屈!”
“是挺委屈的,听说徐二姑娘自个儿跳下去,又不是柳二姑娘推下去的,结果宁小公爷夫人一到场,二话不说两巴掌,又把人扔下水泡着,这不是仗着手上功夫欺负人嘛!”
大伙儿都在说道柳家的不是,突然冒出个唱反调的,当即就招惹了一堆话。
“柳二敢那么逼徐二姑娘,不就是仗着自家是国公府,徐家只是普通官家吗?”
“有功夫就是欺负人?想捏软柿子,迎来了个毛栗子,还是宁小公爷夫人的错喽?”
“讨不到说法,转头又装病,水里泡了的两个还没生病呢!”
京中的风声一面倒,皆是在说卫国公府的不是,柳媛不是头一回出现在流言之中了,几次三番都是挑事在先,让百姓对她的印象很是不好,自然也影响到到卫国公府。
“一代不如一代,皆是纨绔之辈。”
“成国公府能知耻而后勇,成世子去了边关,不管功绩大小,也在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就是不知道这卫国公府,能不能也有个样子。”
“什么样子?只看出了事情之后的态度,卫国公府与成国公府根本没法比!”
传言多多少少传到徐令婕耳朵里,虽是她有意坑柳媛,可她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她这会儿不关心柳媛了,她堵在胸口的依旧是与顾云锦之间的关系。
没有说穿时,还能装作不存在,全说开了,那梗暗刺就变成了明的,扎在嗓子眼里,难过极了。
杨氏看在眼中,也明白这感受,只是正如顾云锦所言,前事已经那样了,就只能朝前看,回首前尘,并无用处。
而杨氏还在想另一桩,卫国公夫人怎么就病倒了呢?是皇太后训诫得十分严厉吗?
不止是杨氏,还有不少人在琢磨。
尤其是后宫里的女人,日出日落的,左不过那么些事情,闲着也是闲着,就爱打听打听。
她们的消息自然比宫外灵通,都知道卫国公夫人在皇太后跟前根本没有待太久,也就一刻钟罢了,倒是在天井里跪了大半个时辰。
可也就是大半个时辰,天气不冷不热,日头不晒人,这能有什么事儿呀。
礼佛诵经,一跪大半天都不稀奇,这么些时间,没道理挨不住。
刘婕妤问内侍道:“是不是装病啊?她瞧着身子也没有那么弱。”
内侍摇头,道:“太医都请了,是真病了。”
“出息!”刘婕妤哼了声,“圣上没有说什么?”
“说了的,”内侍道,“御史上了折子,圣上早朝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卫国公府昏了头,仗着圣宠,女儿骄横跋扈,国公夫人也一并跟着拎不清。”
刘婕妤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流言蜚语中,顾云锦一日一日算着蒋慕渊回京的日子。
这日天明,她早起练武后,坐下来用早饭。
钟嬷嬷笑着进来,禀道:“刚听风使人来说的,小公爷入城了,先去宫里回话,晚些就回来了。”
顾云锦的碗筷刚端起,闻言险些咬着筷子尖,她抿了抿唇,应了声“知道了”。
算算日子,比她估计的还早了两天呢。
顾云锦自问在路途上算得紧,她估算的日子已经是快马加鞭了,偏蒋慕渊行得更快,她当然盼着早些见到,可也心疼他日夜兼程的辛苦。
她暗自埋怨:这么紧赶慢赶的做什么,左不过再等两日……
可埋怨过了,还是忍不住弯了眼睛。
说心里话,当真是挺欢喜的。
心上人别后重逢,谁会不欢喜呢。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原本就是新婚呐……
钟嬷嬷就站在边上,最初见顾云锦闷闷的,心里还直泛嘀咕,若不是知道自家小公爷与夫人感情极好,整日里腻腻歪歪的,还当是夫人不愿意小公爷回来呢。
待见到顾云锦眼中渐渐溢出来的笑容,钟嬷嬷也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看,这般喜悦,甜蜜都飞起来了,刚才定是一时间没醒过神来,连欢喜都忘了,这会儿回过了神,就只剩下笑容了。
蒋慕渊回京,不止顾云锦高兴,安阳长公主与寿安郡主也十分高兴。
长公主让听风就去西宫门外候着,待蒋慕渊给皇太后请过安之后就催他回府,千万不能半道上被孙恪那臭小子叫走吃茶喝酒。
听风自是满口应下,走到二门处,就见念夏在安排车马。
“小公爷回来了,夫人今儿还出门?”听风奇道,“昨日没有听说夫人有安排呀?”
念夏也是欢欢喜喜的,颔首道:“就是小公爷回来了,夫人才要出门的呢。”
听风被绕了一圈,一时云里雾里,好在反应快,一拍脑袋就明白过来。
他们夫人是要去宫外等他们爷呢。
这可真是半刻都舍不得浪费。
这两人,怎么能这么腻,这么甜呢。
第662章 她年纪小,粘人
今日是大朝会。
蒋慕渊入宫时,朝会还未结束,他与引路的内侍直直往御书房去,隔了几重宫阙,隐约还能听见三呼万岁的声音。
风尘仆仆的,到底不适合面圣,内侍引蒋慕渊入偏殿,备了盆水,又取了干净衣衫。
“您将就将就。”内侍垂着头道。
蒋慕渊抹了把脸,简单梳洗之后,靠着引枕闭目养神,不多时,内侍来传话,说是圣上回了御书房了。
御书房里,圣上的神色中透了几分疲惫,见蒋慕渊进来,他沉沉打量了几眼,道:“看着精神还不错。”
蒋慕渊行礼问安,道:“刚在偏殿里坐了会儿。”
圣上微微颔首:“醒神了就好,免得一会儿皇太后见了你,又要念叨朕了。”
家常话说两三句,最要紧的还是边关局面。
圣上偏过头吩咐韩公公,道:“去文英殿把几位殿下请来。”
韩公公应声,退出御书房,差使着小内侍快去。
蒋慕渊却是抬起眸子,疑惑地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把他的疑惑看在了眼里,面色如常,淡淡道:“朕的精力不比以前,这两年又是洪灾又是战事,总感觉精力不济。
朕反复琢磨,江山朝事,朕作为帝王自然扛在肩上,但除了老臣,一样要有想法不同的新人,不能一直只让你和睿儿扛胆子。
恪儿野惯了,朕当年就没管住他那不像话的爹,现在也不好越过他爹去管他。
可朕的几个儿子,朕还是要管的,这朝事,他们责无旁贷,现在再不教,过几年还是不堪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