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她有些明白前回孙恪送符家人离京时的心境了,彼时她听说了,还和寿安一道笑话小王爷,等真的轮到自个儿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半斤与八两。
  春季的郊外,风景宜人,各处都是勃勃生机。
  顾云锦留恋着多看了两眼,不知道北地的春天,是否能同样迎来生机。
  此刻的南陵,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了,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潮气。
  周五爷坐在离府衙不远的茶楼上,点了一壶热茶,他也不喝,就这么让氤氲的水气散发着,视线时不时往府衙方向看两眼。
  驿官策马而来,在府衙外下马,匆匆进去了。
  周五爷摸了摸下颚,估摸着是京里知道老郭婆抓着了,送了新的指示来。
  府衙里,刑部的几位大人,脸上都不好看。
  南陵一片崇山峻岭,首府就是南陵府,另有四府,下辖无数村落镇子。
  老郭婆是在南陵府所辖的一个镇子里落网的,抓着了之后,就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虽说是刑部点名要抓的人,但事实上,她一直在南陵官员的掌握之中。
  要不是刑部的人手说道,城中百姓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号卖孩子的犯人被抓了。
  刑部负责此事的官员,这些日子没少和当地的官员起争执。
  这让刑部很是不满,又没什么办法。
  刑部领头的是个员外郎,姓卞,从京里千里迢迢来南陵查案子。
  卞大人看着是个京官,可他的品级也比不上这一溜儿的知府、同知,哪怕为了办事方便,京官到地方上自然而然就抬高品级,奈何他头一回主持大事,心里本就虚,抬起来的这些气势哪里比得上本就“作威作福”的“地头蛇”,即便据理力争,也难压住当地官员。
  领头的不行,底下其他小吏就越发弱势了。
  得知京里送了文书来,卞大人的脸色稍霁。
  刑部点名道姓的文书,南陵官员倒不会先行打开,卞大人接过来,快速少了一遍,眼神不由就亮了。
  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底下人这阵子总在抱怨,卞大人自个儿都想抱怨。
  京里明明很看中这案子,可却不叫压得住场子的人来督办,南陵远离京师,这儿的官员话里话外是效忠朝廷,话说得好听,办事儿却拖沓绵软,能急死个人。
  这种状况下,把他们一个员外郎、一众小吏扔到南陵,能在董总督手里讨到好处吗?
  根本就不现实。
  也不想想,之前两湖水灾,工部领头的是侍郎徐砚,又有蒋慕渊那样身份独特的压阵,两湖官员但凡有不老实的,小公爷当面就教训了。
  后续都察院跟上查两湖贪墨,别看黄印就是个四品的佥都御史,但都察院官员与他处不同,御史去地方巡按,总督都要赔笑脸。
  而黄印无论手段如何强硬,背后还有小公爷兜底。
  当时京里都传,说徐砚和黄印去了两湖,两湖官场何止是釜底抽薪,根本就是整个锅都掀翻了,闹得那么大,圣上不说小公爷,也会敲打徐砚和黄印,可事实上,这两位不仅什么事儿没有,还受了一通奖赏。
  说到底,就是腰杆子硬,有靠山在后头,做事自然就容易。
  不似他们现在,谁也靠不上。
  这也就是小公爷去了北地,若是还在京中,得他些许助力,那他们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亏得是老郭婆抓住了,若是毫无进展,空手回京城去,那真交代不了。
  而现在,文书上明明白白写了把老郭婆押回京中审问。
  只要把老郭婆押到京师,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之后怎么审、怎么查,自有尚书、侍郎们统筹,而明确了南陵官场的不合作,即便之后还要再来,他们也能争取多些助力,不用自个儿削尖了脑袋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
  他寻了南陵知府说此事,知府推诿了一通,要寻董之望说道。
  卞大人并不意外,料定董之望不会违背京里如此明白清楚的要求,难得的,和刑部的官员抬头挺胸离开了府衙。
  茶楼上,周五爷看着他们一行人往驿馆去,他搁下茶水钱,也离开了。
  晚些时候,底下人来禀,说两方来回拉扯了一番,最终定下两日后押送老郭婆回京。
  周五爷也准备了一番,在老郭婆的囚车出发时,他一副旅人模样,牵着马,带着小厮,也出了南陵城。
 
 
第724章 
  刑部到南陵来的官员人数不算多,卞大人留下几人在此处继续调查,自个儿随行回京。
  只老郭婆一个犯人,倒也不用很多人手看管,董之望调了六个人押车,送他们出南陵地界,之后再交接给邻府的官员。
  南陵官场不喜欢刑部插手,对他们的离开算是鼓掌欢送,除了被留下来的几人之外,此行可算是两厢欢喜。
  老郭婆的状态并不好,披头散发,一身囚服,被架在囚车上,脸颊凹陷,眼睛凸出,像只半死不活的黄大仙。
  如此走了两日,有小吏避开了南陵的押车官,悄悄与卞大人说话。
  “董之望真的会让我们走得这么顺利?对这老虔婆的审问毫无进展,一准是董之望授意。”
  卞大人道:“董大人只是不喜欢我们在他的地方查案子,他管老虔婆做什么?难道他一个总督,还牵扯了买卖孩子?再说了,这是南陵地界,他总不能在这里对我们出手吧?”
  “等出了南陵……”
  “邻府的官员会做交接,都想早早把我们送走,免得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出状况,不好交代了。”
  “那不是还有曹大人……”
  卞大人拍了拍小吏的肩膀:“曹大人的状况和我们不一样,而且,曹大人的案子查明才一年,董之望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我心里有数,出了南陵后,我们小心些就好了。”
  刑部的官员凑在一块嘀咕了一阵,彼此安了心。
  卞大人的心情是最放松的。
  金培英害曹峰,是因为曹峰掌握了两湖贪墨的证据,而他们哪有董之望的把柄?
  老郭婆买卖孩子,是她自己的事儿,董之望堂堂总督,掺和这等丧天良的事儿做什么?
  董之望又不是不能生,他的妻妾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贪墨也比买卖孩子,听起来像话多了。
  出南陵前的最后一夜,一行人夜宿山林。
  这也难免,南陵就是山多路险,错过了宿头就只能睡郊外,好在天暖,除了虫子多些,并不熬人。
  篝火点上,随意吃了些干粮,依着分工,值夜的守着,其余人睡觉,等天亮再行。
  周五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
  官道上总有商旅经过,他带着小厮出行,倒也不打眼。
  前头夜宿,他们也夜宿,只是不点篝火。
  周五爷睡觉惊醒,边上小厮睡得并不踏实,蚊虫咬得他在睡梦里都不停抓挠,挠着挠着,他还未醒,周五爷就醒了。
  才睁开眼睛,周五爷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霎时间就清醒了,把小厮也拎了起来。
  很快,血腥气浓郁起来,他听到了喊杀声。
  周五爷拿起长剑就往那行人的宿地去,那边的篝火熄了大半,只能看见人影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小厮道:“劫囚?”
  等他们再靠近些,才发现囚车里的老郭婆一动不动,胸口插了一柄长剑,应当已经死了。
  小厮愕然:“不是劫囚,是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周五爷已经飞扑而上。
  刑部的官员不会拳脚,押运官也就六个人,根本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对手,对方甚至都没有蒙面,只一身夜行衣,这是打定主意不留活口了。
  周五爷的加入只是缓解了黑衣人的屠戮,并不能阻拦他们杀人。
  这也难免,他只有双拳,哪里敌得过那么多手?
  若只是自保,这些人一起上也伤不了他,但对方只为杀人,周五爷难免顾此失彼。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卞大人躲在囚车后头,瑟瑟发抖,他不敢跑,跑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周五爷一面判断局势,一面对敌,他固然可以全身而退,可他一走,这些刑部的官员谁也活不了……
  夜色阴沉,本该静谧的深夜,刀剑声划过了空气。
  袁二为了尽快赶路,夜里也会行上一段,他放缓速度,沿着官道行,倒也不怕走偏了路。
  他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想到蒋慕渊的提醒,不由心惊,当即循声而去。
  待看清与黑衣人缠斗的是周五爷时,袁二飞身加入战局。
  一交上手,袁二就知道这伙人武功上等,让这么一群人来杀不通武艺的官员,真是大材小用。
  对方实力高超,己方三人也讨不得好。
  周五爷心一横,道:“能救几个救几个,先走。”
  袁二应了,一手抓起一个活人,就往山林里钻,周五爷亦是,那小厮也抓了一个。
  不得不说,卞大人藏身的位子找的好,无人顾上他,他闷着头,不管不顾跟在小厮的身后跑,哪怕两只脚都软了,还不敢松气。
  也许是林子里难追,黑衣人最终没有跟上来,卞大人连滚带爬,虽和周五爷他们走散了,但好歹留住了命。
  惶惶不安,直至天亮,卞大人才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宿地似是被烧了,冒着黑烟,也给他指了路,他远远张望了两眼,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极了。
  后来,他看到有人靠近那厢,看衣着装扮,是半夜救他们的那几人,他赶紧起身过去。
  袁二踢了脚篝火的痕迹。
  火已经灭了,夜里的厮杀也被大火破坏了痕迹,但可以确定的是,老郭婆死了,她被一剑穿胸过,拼杀时,袁二注意过她的状况,她死得透透的。
  周五爷沉着脸站在边上,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看向靠过来的卞大人。
  卞大人还是只惊弓之鸟,语无伦次说着感激之语。
  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半夜里救回去五个,有两个伤重,没熬住,还有两个轻伤,给上了药,死不了,另一个跟你一样,吓破了胆,但没外伤。”
  卞大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袁二又道:“我们会送你们衙门,囚犯被截杀是大事。”
  卞大人忙道:“送我们离开南陵,不能在这里。”
  “随意,”周五爷开口,“你们自己掌握,我们就……”
  卞大人这会儿脑袋转得快,眼前这两人武艺高强,江湖人不肯见官也说得通,救命之恩下,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他忙不迭应了。
  当日,老郭婆被杀、刑部官员死伤的文书就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第725章 茅塞顿开
  报案要紧,袁二先护送卞大人去邻府,周五爷看顾另三位官员。
  卞大人的精神一直绷着,他连坐在马背上都直哆嗦。
  一个文官,马术本就不精,此刻能不坠马已是不容易了,更别说赶路了。
  袁二干脆与他同骑,只让卞大人坐稳了,自己驾驭着马儿往前行。
  带了几分湿气的风擦着耳朵过去,卞大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这条官道上此刻没有来往路人,他一人跟着面生的袁二,倒也没有多怕。
  若是袁二要害他,昨夜根本不用救他们,让那群黑衣人把他们砍了就好了。
  当然,袁二可能是另一方的势力,与那黑衣人不是一伙的,那人家要让他如何如何,敲晕了带走就好,反正他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蹄子的马……
  卞大人还算想得开,直到抵达邻府的首府,他整个人又神神叨叨起来。
  老郭婆死了,他们刑部的人也死了好几个,这事儿要怎么跟朝廷交代?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小哥啊……”卞大人和袁二搭话,“老郭婆怎么就死了呢?她把孩子卖给谁了?寻常生不出娃娃要买孩子的人家,可找不来那么多杀手。”
  袁二放缓了马速,道:“大人的问题,我答不上,我都不清楚来龙去脉,就是半夜里经过,路见不平罢了。天亮前,救下来的那个被吓破了胆儿的大人说了些状况,可他语无伦次,我听也没听懂,就知道被杀的那囚犯是个买卖孩子的老虔婆。”
  卞大人听着也有道理,可他现在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能有一局外人建言就不肯错过。
  都说旁观者清,袁二势必看得比他明白。
  卞大人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又问:“小哥儿,你觉得是谁想要老郭婆的命?南陵的官员真的敢在自己的地界上动手吗?就算我们全死了,一个活口都不留,朝廷来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南陵官场。”
  袁二摸了摸下颚。
  今日局面,与蒋慕渊的猜测一模一样,他对小公爷佩服之余,自然也要添些柴火。
  “卞大人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袁二反问道。
  卞大人一愣,没领会。
  袁二又道:“出了事,倒霉的就是南陵,那肯定是盼着他们倒霉的人干的呗。”
  卞大人眼珠子一转,倒吸了一口气,来来回回理了理,叹道:“对对对!小哥的这句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南陵这地方,富裕称不上,也就是靠山吃山、自给自足,但胜在山高皇帝远,南陵郡王不管事儿,整个南陵就是董之望一个人的地盘。
  官官相护,一块铁板,卞大人这些日子深刻感受到了南陵官场的排外。
  这事儿,朝廷能忍?圣上能忍?
  由着他们继续下去,岂不是又成了另一个金培英和两湖官场?
  真等到闹出大事儿的时候,千里迢迢来收拾残局,那南陵需要多久来恢复元气?
  卞大人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也越想越低落。
  老郭婆的死,若真是朝廷处置南陵的信号,那他们这些刑部官员又算什么呢?
  昨儿要不是这几个小哥出手相救,他们就全死在那荒郊野外,被一把大火烧成灰了。
  虽然,有人仗义出手,他们也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除了他,也就还有三个人而已。
  他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贱了呢?
  神仙打架,他们无辜被牵连,还不能给自己伸冤,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朝廷出手整治南陵,就算整个南陵官场全撸了,作为牺牲品的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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