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寿安机敏人,早就看出来长公主在为何不满了,当即起了身:“伯娘可别使人送我,我有嬷嬷、丫鬟们跟着,自家园子里那么些路,哪里会走岔了。”
  一说完,她急匆匆给蒋仕煜行了礼,风一般溜了。
  顾云锦见状,不由好笑,这哪里是不愿长公主使人送她,分明是不愿自个儿与蒋慕渊特特绕道送她回院子。
  蒋仕煜此刻才寻到了开口的时机,他清了清嗓子,视线落在顾云锦身上……
  他一个当公爹的,自是不会去挑剔妻子、儿子都喜欢的儿媳妇,当然也不会对她一味的嘘寒问暖,那不合适,儿媳不似寿安这样自幼养在跟前的侄女,对于儿媳,他表达出了善意和满意就足够了。
  从前不晓得那些事情,今儿突然知道了,再看顾云锦,蒋仕煜也有些五味杂陈之感。
  蒋慕渊只说他自个儿奉命娶了柳媛,日子并不太平,甚至还害了寿安,他对顾云锦说得很少,只提她命苦,走得很早。
  蒋仕煜听出蒋慕渊话里的难受和遗憾,就猜到两人前世擦肩而过了,这也是今生蒋慕渊说什么都要把顾云锦娶回来的原因。
  他倒是没有那些迂腐的想法,人生在世,就一辈子都不一定活得明白,要是还去纠结上辈子的分分合合,那不是和自个儿过不去,那就是在犯蠢。
  他只是想,像顾云锦这么一个活泼爱笑、身体康健的年轻女子,最终落得香消玉损,必然是遇到了许多叫她意难平的事情。
  作为亲人,知她受罪,如何能无动于衷?
  顾云锦与寿安又是年纪相仿,而他当作亲女儿一样养大的寿安,思及前世寿安受过的苦,蒋仕煜只觉得心头发痛。
  都不容易。
  寿安还好,与他一样,没有真正去经历过那些,甚至也不知道那些,但蒋慕渊与顾云锦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那些时日的,重新再来,能有如今之心境、直面前方,委实不容易。
  孩子们都在努力,蒋仕煜作为一家之主,哪里能松懈?
  他舒缓了眉头,叫自己看起来不再那么严肃,道:“是不早了,都回了吧。”
  顾云锦隐约觉得公爹的态度与先前有些许变化,又说不上来,见蒋慕渊在蒋仕煜身后冲她笑,她也就不多耽搁,小夫妻两人行了礼,一道出去了。
  待屋子没有了晚辈,长公主才看着蒋仕煜道:“你们爷俩在书房说战事呢?”
  蒋仕煜应了声。
  长公主眼角一扬,走到蒋仕煜跟前:“就不能明日再说?阿渊才刚回京,你就算不体恤他一路辛苦,你也体恤体恤我着急抱孙儿的心!
  先前两个孩子戴孝,那是祖宗规矩,没有办法的事儿,这眼瞅着出了孝期,人也回来了,你不说叫他们多处处,还把阿渊叫书房里说军务。
  你看看月亮都爬到哪儿了!”
  蒋仕煜无声大笑,他的妻子着实有趣,便是一长篇的抱怨,连嗔带怪的,从长公主嘴里出来、落到他耳朵里,都跟撒娇一般。
  他忙握住长公主的手,连声赔礼:“是我的错,我考虑不周……”
  几句软话,长公主的那点儿火气霎时间就散了,喃道:“你晓得就好,是了,别与阿渊说去,我也不会去催云锦,孩子来不来还是要讲缘分的,不要让他们有负担,负担大了,反倒不好。”
  就跟她自己一样,在有了蒋慕渊之后,她一直想要个女儿,调理的药吃了,签也求了,无奈就是没有那个缘分,也只能算了。
  蒋仕煜自是全部应下。
  应过了,又有些想笑。
  他和蒋慕渊、顾云锦要瞒着安阳,不叫她知道前世的事儿,安阳要他不给小夫妻两人压力,分明她心里那么盼着府里能添一孩子。
  他们一家人都是如此,全心全意为对方好,不愿意说些、做些叫对方为难的事情。
  蒋仕煜搂着安阳长公主,柔声道:“我看阿渊与他媳妇就是极有缘分的,天作之合,你大可早些备好你的锣啊鼓的,到时候穿街走巷地去敲敲打打吧。”
  安阳长公主扑哧笑出了声。
  前回她与廖嬷嬷说笑,说自己荣升祖母之时,要满大街的敲锣打鼓、敲得梆梆响,不曾想,倒是叫蒋仕煜记在了心上。
  屋里丫鬟婆子都退了,而那条被月光映得清亮的甬道上,蒋慕渊和顾云锦也没要人跟着。
  隔两日就是中秋,今夜虽不是月圆之时,但月色已然明亮,即便不提着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穿堂风吹在人身上,稍稍有些凉。
  蒋慕渊顿了脚步,把挽在手上的披风给顾云锦系上:“你一早出门,装备还没有我齐当。”
  顾云锦笑弯着眼,老老实实站着等蒋慕渊系好,这才脚步轻盈地绕到他身后,抬起双手搂住他脖子,双脚微微使劲儿,往上一蹦。
  蒋慕渊下盘稳,不怕她突然闹腾,身子稍稍前倾泄了力道,霎时间就把人背稳了。
  顾云锦靠在他背上,脸贴着他的肩膀,轻笑着道:“不是叫我挂在你身上吗?御花园里挂不了,我现在挂好了。”
  蒋慕渊忍俊不禁,大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掂了掂,迈着步子往前行。
  夜风从身后吹来,带着京城秋夜独特的凉意,而它的中间,又有一缕温热喷在他的脖颈耳朵上,伴着他熟悉的胭脂香气。
  不浓郁,却叫他念念不忘,这香气提醒着蒋慕渊,他最爱的女子就在他的背上,全心全意信赖着他。
  他不能颠着她,也不能叫她摔着,要一直稳稳当当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甜蜜的负担,她从不是他的负担。
  倒是甜蜜,顾云锦之于他,至蜜至甜。
 
 
第842章 香膏
  穿堂终有尽头,院子里的灯火越来越亮。
  待行至院外,顾云锦拿下巴轻轻点了点蒋慕渊的肩膀,道:“放我下来吧。”
  “不放,”蒋慕渊不止不放,反而是把人背得更紧了些,“进屋就几步路,你还特特跳下来?”
  顾云锦倒是想挣脱,可惜她的力气在蒋慕渊跟前不足一提,哪怕她在他背上前仰后翻的,蒋慕渊都被背得稳稳当当。
  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这会儿骑虎难下了。
  蒋慕渊岂会不晓得她的心思,一面走,一面道:“你怕叫嬷嬷们瞧见笑话你?她们可不敢瞧,国公府里做事的人,眼色一个比一个好。”
  顾云锦争不过,也说不过,只好心一横,随他去了。
  反正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哪个要看便来看吧,她不动如山。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刚准备出来伺候,抬头一见蒋慕渊背着顾云锦回来,皆是一怔,反应快的,当即醒过神来,寻了个角落溜了。
  有小丫鬟年纪太小,不知道夫妻相处的那些有趣花样,奇道:“是不是夫人伤了脚了……”
  她才刚问出声,边上的抚冬一把捂住她的嘴,半推半拉地把人带走了。
  钟嬷嬷候在正房外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仿若这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她家世子与夫人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手牵着手走回来的。
  直至进了次间,蒋慕渊才把顾云锦放下。
  念夏却不及钟嬷嬷老练,偏今儿又是她当值,避不开,只能憋着笑,努力绷着脸。
  顾云锦此时也不慌了,或者说,钟嬷嬷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她放松许多,而念夏与她太亲近了,知根知底的。
  蒋慕渊去净室梳洗,顾云锦睨着念夏,道:“想笑就笑呗。”
  念夏悄悄抬眼,视线在顾云锦与钟嬷嬷身上迅速划过,见两人都没有恼意,反倒是十分轻松,她的笑容也就没有憋住,扑哧露了声。
  顾云锦也叫她逗笑了,伸手捏着念夏的鼻子,道:“你只管笑我,等你寻着了如意郎君,他要来娶你,我非叫他背着你绕着宅子走上两圈才放你上轿!”
  念夏叫顾云锦说的一张脸通红,她再是伶牙俐齿,也叫顾云锦堵得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有看向钟嬷嬷求饶。
  钟嬷嬷一面笑一面摇头,出言相救:“夫人您饶了她吧,她还愣着没有开窍呢,您这笔账,怕是还要记上三五年。”
  “三五年就三五年。”顾云锦笑道。
  她前世就是太早把念夏嫁出去了,念夏自个儿不懂何为喜欢,事事听她安排,而顾云锦没有什么人脉,请徐令婕帮着相看,最后选了席家。
  席家最初看着不错,吃喝用度比寻常百姓宽裕,席家大郎认字、念书,不是个睁眼瞎。
  只是出了一个受孙祈喜欢的席娇儿,气焰一下子起来了,而席家大郎福薄,早早没了。
  席家婆子嘴巴欠归欠,但也就是嘴皮子阵仗,没有磋磨念夏,把她赶出了门,倒也全了顾云锦和念夏主仆相聚。
  虽说生死都是天命,人这一辈子都要面临生离死别,可顾云锦希望,那个人能是念夏真正喜欢的,能陪她多走些岁月。
  念夏若是不开窍,那便慢慢等着,等她遇上那么一个人,种子也就发芽了。
  顾云锦不着急,也不希望念夏着急,多想想、多了解,真正的知根知底了,那她也就放心了。
  念夏自是不知道顾云锦在琢磨这些,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应对。
  正如钟嬷嬷说的那样,她没有开窍,她依赖顾云锦,压根没想过要嫁出府去。
  可顾云锦却明白,姑娘家的心思就是如此,别人左一棒子右一榔头的,怎么敲怎么不开窍,一旦时机到了,那股思慕之意就再也拦不住了了。
  如她对蒋慕渊一般。
  蒋慕渊从净室出来,他换了衣裳,身上还有沐浴后的水汽,长发散着,没有全部擦干,水珠子顺着他的脖颈落入了衣襟里头。
  顾云锦看见了,想说这不是大夏天了,小心着凉,可转念一想,蒋慕渊身体底子好着呢,哪会这么容易招了寒气。
  别说是京城的八月天,先前在冰天雪地的北境战场上,条件艰苦时,他都一样拿冷水擦身子。
  他是世家子弟、是皇亲贵胄,也是坚毅的武将,与其他人不同。
  他是蒋慕渊,是她心头上的人。
  这些念头突然间涌入了脑海里,叫顾云锦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净室里重新备了热水,顾云锦梳洗完,回到内室,就见蒋慕渊朝她招了招手,她过去一看,他的掌心上有一盒从未见过的香膏。
  蒋慕渊把盒子凑到顾云锦跟前,示意她闻一闻,道:“从海上运回来的西洋货,听说在明州很受官家夫人们喜欢。五爷先前要装成客商进西陵,收罗了不少西洋货,我让袁二问他要了几盒。”
  顾云锦嗅了嗅,这香膏里也不晓得掺了什么,与她以前用过的都不太一样:“有些栀子香,又不全是,我闻不出来,就觉得混在一起挺好闻的。”
  “且试试?”蒋慕渊建议道。
  顾云锦哪会不答应,蒋慕渊特特讨来送给她的,她满心欢喜,取了些,细细抹在脖子、手臂上。
  随着她的动作,香气渐渐散发开来,顾云锦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香。”
  蒋慕渊揽着她的腰,下颚抵在她肩膀上,低低叹了声:“真香。”
  他先前拿到这香膏时就想过,这香气很是适合他的云锦,就这么萦绕在呼吸间,让他的心跳得一下快过一下。
  今日一试,果真如此,他想得一点也没有错。
  那些香气像是最好的夜光美酒,顺着气息浸润了五脏六腑,深入一寸又一寸的筋骨,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胳膊,把顾云锦箍在怀中,指腹在她细嫩的脖子上来回摩挲着:“香得我都醉了。”
  岂止了醉了,他的声音喑哑着,低沉却也撩人,他就成了那碗美酒,把顾云锦也一并浸醉。
 
 
第843章 不会帮他
  月光清亮,从窗棂洒入,斑驳落在地砖上,也透过了幔帐落在大床上,被隔了些光,只余朦胧。
  顾云锦懒懒抬着眼皮子想,这可真像他们成亲那夜,好似十六夜的月亮比今儿的再明些,她有些困、有些乏,醉意都未全消,这会儿实在想不清楚了。
  可心心念念的丈夫才从远地回来,顾云锦不想就这么睡着了,强打起精神来:“与我说说话?”
  蒋慕渊垂着眸子看她。
  他能看到她的两道弯眉,睫毛密长,轻轻颤着,显然是眼皮子不住在打架。
  晓得她困乏得厉害,蒋慕渊才没再吵她,想叫她舒舒坦坦睡一觉,哪知道顾云锦半点不领情。
  他按着顾云锦的肩膀,小声问她:“不困?”
  顾云锦的反应都迟缓许多,顿了一小会儿,才答道:“困的,可想听你说话。”
  蒋慕渊失笑,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终是顺了她的意。
  很多事儿,先前送回京里的家书上都与顾云锦提过,蒋慕渊便说这一趟走水路回来的见闻,同样是宣平到京城,但水路与陆路的体验全然不同,他不用费心思在赶路上,也有更多的工夫看看两岸景致。
  他起初说的轻松,就想哄她睡着,后来思绪也散开了。
  前世今生,蒋慕渊走过的地方不少,甚至可以说,他踏遍了朝廷的大部分州府。
  虽也到过一些贫苦的地方,但很多地区、尤其是像京畿、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百姓生活富饶,整个城市都满是活力。
  说句不恰当的,即便是先前受灾的两湖,洪水冲毁了家园、亲人生离死别,土地一片狼藉,可百姓在最初的悲痛之后并没有失去那股子活力。
  朝廷赈灾,百姓自救,蒋慕渊在两湖的每一旬都能看到变化。
  此番行船也经过了两湖地界,前年被洪水淹没过的河岸已经重新修起了堤坝,遥遥的,也能看到为了秋收而忙碌的百姓。
  当时,孙祈也站在甲板上,拉着他问东问西,感叹百姓的坚毅。
  不似后来……
  他最后那几年,南征北讨,打击外敌、镇压反叛,好似没有尽头的战火之下,蒋慕渊很难再在百姓身上寻到那股精神气了。
  痛心吗?
  自是痛心的。
  若他不曾见过繁华景象,自然也不会明白那样的死气沉沉有多叫人悲痛。
  可也因为他曾见过衰败,今生再看这一路沿岸的活力才让他越发感慨。
  安居乐业、生活有依,百姓所求很简单,就是这么八个字,蒋慕渊想,他终是想尽一份力,不止为百姓,同样为自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