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如他告诉蒋仕煜的一样,为蒋氏一门,为了他们能活下去。
  “今夜在书房,我与父亲说了我们的事情,三殿下的事情……”蒋慕渊低声道。
  顾云锦最初含糊着应了声,隔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猛得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大了许多:“那么稀奇的事儿……”
  蒋慕渊被她一说,这才醒过神来,不由懊恼。
  也是他自己混沌了,想到什么就顺口说了,这下不止没把人哄睡,直接就惊清醒了。
  既然醒了,这事儿不说明白,顾云锦肯定睡不着,蒋慕渊干脆坐起来,拿了两个引枕,一个自己靠了,另一个给顾云锦摆好,又探出去取了件袍子来给她盖上,免得她着凉。
  顾云锦乖乖坐好,等着蒋慕渊说。
  蒋慕渊斟酌着道:“你知道南陵不易打,父亲看出圣上没有死打到底的心思,又知我想打,提醒我莫要接连违背圣上的心思……父亲敏锐又沉稳,也是话赶话的,我当时就觉得,虽然骇人听闻,但也该叫父亲知道,你我再是商议,也难免会有不周全的地方,能得父亲指点,是好事。”
  顾云锦当然知道这是好事。
  蒋仕煜这两年是做了个清闲的国公爷,但他的阅历和朝堂经验,比蒋慕渊丰富多了,顾云锦就是觉得,重生之事落在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耳朵里,就跟听戏文、看话本一样。
  “也亏得是你开口,换一人,怕是要被当疯子。”顾云锦道。
  蒋慕渊是个好儿子,这些年也没有出格之举,他突然郑重说这么一番话,蒋仕煜自然会静下心来认真听他讲述,仔细分辨。
  “换作是小王爷去与永王爷这么说,倒是不会被当作疯子,永王爷只会当他又皮痒了、胡编乱造了故事来哄人玩,想拿腰带抽他。”
  蒋慕渊忍俊不禁。
  有这么一句打趣话,气氛倒是轻松许多,蒋慕渊说了书房里商议过的状况,又道:“莫要告诉母亲,不然我也要挨腰带抽了。”
  “不会说的,”顾云锦一面笑,一面道,“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御花园里那小内侍与你报什么呢?”
  这下蒋慕渊笑得更是不停,而后清了清嗓子,把自个儿如何建言圣上在南陵修养心宫、孙睿又如何诓着孙禛去讲全安观、燕清真人又如何把一道馆之兴衰盖到了国运上,一一讲给顾云锦听。
  顾云锦听得目瞪口呆,这一环套一环的,分明蒋慕渊与孙睿不是一路人,孙禛更是不知内情的,尽然叫他们都给圆上了,还编造得有模有样,很是那么一回事儿。
  “真有那全安观?”顾云锦问。
  “肯定有,”蒋慕渊道,“就是不知道是三殿下从哪个旮沓窝里翻出来、叫七殿下亲眼看了看,圣上再信七殿下的话,此等大事,必然也会翻看府志,不会只听片面直言。”
  顾云锦颔首。
  南陵崇山峻岭,道馆寺庙当然不缺,孙睿提前安排,也布了人手在南陵,寻一个开朝时兴建、先帝年间败落的道馆,倒也不是寻不出来。
  就算真有年数上对不上的,府志记载不过几十字、最多百余字,想要套在一块,也有余地。
  “那真人呢?他是帮着三殿下的?”顾云锦又问。
  蒋慕渊抿了抿唇,道:“真人有真人的抱负,今日御书房里后续的那些话,也是真人传给我的,三殿下找过他,不过,三殿下若是胡乱行事,真人不会帮他。”
 
 
第844章 要滚烫的
  在蒋慕渊看来,燕清真人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自幼修道,学过岐黄,读了许多经典,后云游四方,受过官宦人家供奉,也见过百姓艰难。
  要不然,燕清道长也不会在两湖受灾之后,不顾自身安危,去往一些灾情严重的村镇,救治灾民,提点如何防止疫病。
  可道长又同时是一个希望名扬天下、为苍生多做贡献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蒋慕渊前世见过真人,对方一片慈悲心,替受战火所困的百姓看病。
  今生,他得知道长云游到了西山,便悄悄去拜访了一回,请燕清真人在清明圣上祭祖时说一说养心宫的事儿。
  “我知它会塌,就想借此发挥一番,拦着圣上再往里头扔银子,”蒋慕渊道,“真人原不肯,说不能以天意弄权,我与他细谈了许久,他知我用心,就答应只这么一回,他豁出性命去触霉头,成与不成,皆是命数。
  他被赶出了京城,不愿再与我有更多的关联,自此失去消息,我也不晓得他往哪儿云游去了,后来京里那番事情,皇太后要寻他,那倒不是我建议的。
  之后在两湖偶然遇上,我们又深谈一次,他下定决心进京来。
  他这样的身份,能论天谈地讲鬼神,他说他能为了苍生编造一切鬼怪志异,什么瞎话都可以说,但正因为如此,他决计不做有损天下之事,他要名声,但不要一个‘祸国殃民’的‘妖道’名号,他死了不要紧,却不能连累了泰山三清观几百上千年的香火。
  他画了新的养心宫敕造图,就这么吊着圣上,平素自己修道,不掺合宫里事情。
  不止三殿下寻过他,我猜测自打圣上让几位殿下进了文英殿,大殿下、五殿下都与他示好,但他依旧是老样子,若对朝廷与百姓有利,他会出力,违背了这一点的,他不做。
  若我哪一日行事与他背道而驰,他必然也不会帮我。”
  顾云锦听完,扬了扬眉,她听过真人不少逸事,除了那年清明太庙里的狂言,燕清真人给大伙儿的印象就是百姓们口中算卦批签很是灵验的高人,这么一个仿若是话本里会有的高深莫测的形象,他原来是饱含了这么多的怜悯之心。
  她想了想,道:“三殿下虽然接触真人,但他应当会提防真人是你的人,毕竟,是你从两湖把真人找回来的。”
  蒋慕渊倒是并不担心这一点,道:“他疑心他的,他既然是再活一世,对人对事的提防之心也会更重,这两年下来,我质疑他,他肯定也会怀疑我。
  他今生行事颇叫人看不懂,每每都在胡来,我与他不是一路人,虽然这次都坚持进攻南陵,但早晚会有分歧。
  倒是大殿下、五殿下很愿意得真人支持,圣上对真人不全信,可百姓们信,真人若支持谁,谁就能得人心,就看他们有没有叫真人信服的真本事了。”
  顾云锦歪着脑袋靠在蒋慕渊肩膀上,沉吟道:“南陵既要再打,你是不是还要去军中?”
  “不一定,要看圣上怎么定,”蒋慕渊道,“以圣上的脾气,真人既然把国运兴衰都盖在孙璧头上了,圣上应当会打,只不过,能不能攻克南陵要看时机,也许一年都没有进展,也许明日就破了封口关,余将军带兵很有一套,我去与不去,现如今对情势影响不大。”
  顾云锦对南陵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文字和地图,但书上得来的,总不比蒋慕渊亲自走过看过的,便认真请教他封口关一带的地形。
  两人比划来、比划去,兴致来了,干脆掀了幔帐起身,去了对侧书房,要对着地图细说。
  睡在外间的念夏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起身,拍了拍脸,才探头过去问:“爷与夫人可要茶水?”
  顾云锦应了。
  蒋慕渊补充道:“你取我带回来的茶叶给夫人尝尝。”
  念夏应下,屋里备着饮用的水是温的,不能泡茶,她便往小厨房去。
  才一迈进去,守夜的婆子睁开了眼睛,乐呵呵道:“又来要热水呀?”
  “要滚烫的。”念夏道。
  婆子正挽着袖子打水,闻言愣了愣,答道:”烫的呀?是拿屋里的水兑一兑吧?”
  念夏这会儿瞌睡也散了,反应过来,忙道:“是爷要泡茶。”
  婆子更傻眼了,大半夜泡什么茶呀!
  可主子让念夏来要什么就是什么,念夏说滚水就滚水,小点心就小点心,她手脚麻利地全备好了,交给了念夏。
  见念夏回去了,婆子站在厨房外头吹了会子风,还是觉得怪——这个时辰吃茶,不怕睡不着吗?
  转念一想,不睡就不睡了,年轻人精神足,久别重逢的,又有点心填肚子,哪里会垮了身子。
  改明儿长公主知道了,一定高兴。
  婆子自己当然也高兴,小公爷与夫人伉俪情深,这府里谁人不高兴呢。
  她还是继续烧着热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要了呢。
  屋里,念夏泡了新茶,站在角落竖着耳朵听蒋慕渊和顾云锦说话。
  顾云锦起先没有留意,拿点心的时候才瞄到,不禁笑出了声,与蒋慕渊道:“小公爷看看她,像不像私塾窗外踮着脚听先生讲课的小童。”
  蒋慕渊闻言也笑了,在他看来,顾云锦的两个丫鬟深受她的影响。
  顾云锦好学,念夏才会想要多学东西,顾云锦习武,抚冬也不愿落在后头,这主仆三人,有趣得紧。
  “想听就过来听,”顾云锦指了指边上的小杌子,“我们排排坐,改明儿一块考状元去。”
  念夏扑哧笑出了声,却不答应坐下,还是站在角落仔细听。
  顾云锦逗过了自家丫鬟,又与蒋慕渊说事去了,蒋慕渊教她教得细致,说过了地形地貌,又好好分析了先前几次与南陵军交战的实际状况,这么一说,足足说到了外头的天都蒙蒙亮了。
  院子里渐渐传来了动静,念夏听见了,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迎面遇上了钟嬷嬷。
  钟嬷嬷左右看了看:“怎的书房那厢亮着?”
  念夏道:“爷和夫人说事儿。”
  钟嬷嬷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在书房说事儿说到了天亮?
  她老了,她不懂她家小公爷与夫人了。
 
 
第845章 旁门左道
  中秋就在近前。
  原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该是人人都心情雀跃,可事实上,朝廷大员们各个都严肃端正,忙碌得顾不上去关心佳节。
  蒋慕渊亦不得空闲,他一夜没睡,与顾云锦一道练了晨功,解决了早饭便进宫去了。
  他身体好,这一趟又是坐船回来的,也不显得疲惫,在文英殿里认认真真听了一早上。
  昨日孙祈讲解了局势,可今日状况依旧不甚明显。
  打还是不打,圣上没有清楚的偏向,或者说,他是叫他们私底下“唬”住了,但在明面上,圣上还在端着。
  蒋慕渊倒也理解圣上此举意图,毕竟,朝堂上争得再激烈,可聪明的近臣们都看出来了,圣上起先是不愿意再紧逼南陵的,孙祈的陈述也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要是圣上突然之间就明确进攻意图,那变得委实太快了。
  圣上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为了养心宫,那是断断说不得的,这事儿上不了台面,得悄悄进行。
  说是为了朝廷国运……
  更是不能讲了!
  百姓最易被煽动,圣上今儿说孙璧父子私开铁矿毁了气运,明日就有人要说朝廷气数已经到了尽头、之后的登峰造极地在南陵群山之中,再隔一日,那就是铁矿山为龙脉、叫孙璧给挖断了,孙家要失了天下了。
  一天一个样,多传几日,圣上身体安康都能被传成强弩之末。
  彼时如何?
  把胡言乱语的人抓起来?
  抓得再多,乱了的人心想再安定下来,就不容易了。
  因此,圣上只能摆出一副“渐渐”被主战人士说服的样子,而不能心急火燎地就要与孙璧决胜负。
  蒋慕渊看得明白,倒也不着急,孙睿亦是老神在在的,反倒是孙禛坐不住,还不到午前,就借口伤势不适离开了文英殿。
  圣上既然还在犹豫,文英殿里的大臣们必然要再争一争偏向。
  蒋慕渊听了会儿,问户部尚书道:“齐大人,今年秋收如何?”
  齐尚书答道:“正值秋收季,地方州府还未及把具体的收成报上来,但根据之前的初步调查,收成恐不乐观。各地通算,最后能有个平账就不错了。
  南陵一府收不上来,北境去岁蒙难、田地损毁严重,在狄人退去之后补耕,也就是勉强挽回些损失,再说江南,今年缺水、早几个月就一直在喊着收成不行、赋税压力太重……
  我们最大的两个粮仓——江南与两湖,今年一个都靠不上。”
  孙祈听了,偏头看了蒋慕渊一眼,道:“我与阿渊回京时经过两湖,看两岸状况,倒不像欠收。”
  “殿下,”齐尚书解释道,“两湖才稍稍缓过来一些,看着是不欠收,但以两湖应该有的收成而言,它就是欠收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国库没钱,也别等着秋收后能补一口气。
  正巧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这僵住了的话题也就搁下,众人各自用膳。
  齐尚书的脑海里还在琢磨事儿,这顿饭食不知味,咀嚼也不细致,他到底是一把年纪了,搁下筷子觉得很不舒服,便去外头走动消食。
  蒋慕渊看在眼里,隔了半刻钟,起身出去寻了齐尚书,行礼道:“老大人借一步说话?”
  齐尚书自是应了。
  两人出了文英殿,寻了个安静角落。
  在蒋慕渊开口前,齐尚书先冲他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小公爷的意思。
  国库到底什么状况,小公爷您是清楚的,这些年为了补充国库,您真是想了不少法子,要不是有您的帮忙,这会儿账面更加一塌糊涂。
  您筹过银子,知道银子来的艰难;您也用过,这银钱看着是沉甸甸的,可根本不经用!
  不是户部不愿意支持前线将士们攻城略地,而是、而是实在支持不下去啊!”
  齐尚书一张老脸说得通红,是急的、也是难的。
  以本心论,他当然也想打孙璧,怎么能叫孙璧圈地为王、就这么损了朝廷呢?
  三司去调查南陵的官员里也有他的相识、他的后生,甚至是早些年他主考时点出来的学生,他也心痛。
  可他坐镇户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愁啊!
  就这么些银钱,还乱用,转年若再有什么天灾,朝廷怎么扛得住?
  朝廷就此走了下坡路,以后的史书上写孙家天下折在没银钱上,他这个户部尚书在地底下没脸,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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