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眼下也算是太平盛世了,乔靖敢窜朝,他能被千百年唾骂。
  肃宁伯认为,蜀地以前是毫无准备的,从孙宣建议、圣旨传到,至今这么些时间……
  “伯爷考量得也有道理。”蒋慕渊道,若不是他有前世经历,他也不会这么防备乔靖。
  毕竟,肃宁伯的思路是说得通的,满朝臣子,又有几个会想到蜀地要反?
  便是在蒋慕渊的暗示下品出些味道来的纪尚书,也是抛弃了最有可能的答案,选了一个将信将疑的。
  蒋慕渊又道:“蜀地状况历来复杂,我们谁都不是乔靖,但圣上既然考量到了,能不打自是最好,万一真乱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免得像北地与南陵一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肃宁伯背着手,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虽心有疑惑,但在御书房里时与圣上、蒋慕渊认真商讨的原因。
  “伯爷,此番若迎敌,府上……”蒋慕渊问道。
  肃宁伯笑道:“上阵父子兵,他们几兄弟都缺少磨砺,还太嫩了。”
  蒋慕渊也笑了。
  他清楚,以程家铁骨,无论主帅是谁,程家兄弟必然会去,世袭罔替的肃宁伯府,可不是顶着祖上荣光混日子的。
  若是肃宁伯带兵,也许能稳着程晋之一些。
  可战场上的事情太难说了,没有人能断言结果。
  也正是因为蒋慕渊把程晋之当兄弟,他不可能拦着程晋之光耀门楣、建功立业,将门,走得就是这么一条路。
  怕他流血、怕他牺牲?
  那不是真情谊。
  傍晚时,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雨下,整座京城提前入了夜,这场雨一直落到了天明。
  翌日,圣旨下,命肃宁伯点将,携精兵督军南陵,两日后出发。
  肃宁伯领旨,从京畿卫所点了兵,检阅训话,准备出发。
  除了旁支子弟,肃宁伯带上了程礼之和程晋之,京中事务皆由程言之掌握。
  京里百姓议论纷纷,大伙儿都知道余将军带兵在南陵耗了一年了,总算能有所收获,肃宁伯此时带兵督军,倒有点抢功劳的意思。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督军南陵不过是虚晃一枪。
  肃宁伯要督的是中原布兵,要防的是蜀地突袭,他们这些人去的不是南陵,而是死死卡住西蜀进攻中原的路。
  素香楼上,孙恪做东,与蒋慕渊一道给程晋之践行。
  酒过三巡,蒋慕渊道:“娶了媳妇儿的人了,万事小心些。”
  “怎的?”孙恪抬起眼皮子,笑了声,“你还怕孙璧吞了他啊?孙璧有那个胆子?”
  “天下不缺胆大之人,”蒋慕渊道,“造反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程晋之自是晓得去向的,他也不与孙恪点破,只是笑着饮了酒:“阿琬等着我,我爬也要爬回来不是?”
  “呸呸呸!”孙恪一连啐了三声,“会不会说话?怎么能爬呢?你就不能骑着马、昂着头,风风光光地回来?”
  程晋之大笑,连连告罪:“对对对,我风光回来。”
  他今儿要去城外营中,明日天一亮拔寨出发,眼看着城门快关了,便起身告别。
  孙恪抿着酒,眯着眼看蒋慕渊送程晋之出去,直看到蒋慕渊回来,他才不疾不徐道:“打个孙璧,能让你如此谨慎?”
  蒋慕渊坐下,睨了孙恪一眼:“你真想知道?”
  “不想!”孙恪把酒盏一放,态度十分坚决,“一个字都别多说,我一点儿不想知道。”
  蒋慕渊笑出了声。
  孙恪又饮了一杯,许是关心程晋之,许是他酒量实在不咋样,刚刚万分坚持的小王爷又旧事重提:“你怎的不多提点他几句?”
  蒋慕渊失笑,问道:“如何提点?”
  “算个卦?”孙恪道。
  饶是蒋慕渊心中沉沉,也叫孙恪一句话说得大笑出声,抓了几颗花生米丢他。
  孙恪就是孙恪,正经不过两句,又能给拐到天上去。
  倒也不是不想提点程晋之,而是战场状况瞬息万变,哪怕他知道前世的程晋之是如何牺牲的,哪怕蒋慕渊自己去给程晋之做亲卫,也防不住。
  生死搏命,于敌于我,人人皆是。
 
 
第887章 总而言之
  如今家中都有心上人等候,谁都不愿意在这儿消磨时光,蒋慕渊与孙恪又斗了几句嘴,便要散了。
  孙恪摇着他的扇子,没舍得浪费最后那一口酒,仰头饮了,才突然出声道:“晋之与我提过一句,说你与前几年有些不同。”
  蒋慕渊刚走到门边,倏地顿住了脚步。
  “我想了又想,却没有想出来,”孙恪走过来,拍了拍蒋慕渊的肩膀,道,“总而言之,你高兴就好,马上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能不高兴呢,啧啧。”
  他一面说,一面往外头走,丝毫不理会蒋慕渊的反应,只抬手挥了挥他的扇子,以作告别。
  蒋慕渊目送孙恪离开,靠着门板,笑着摇了摇头。
  敏锐如孙恪,他若是想了又想,又怎么可能没有想出来。
  “总而言之”,他“总”了的长篇大论,够写一篇殿试策论了。
  可就像孙恪表现出来的那样,他根本不在乎,他讲究的就是“高兴”,他自己高兴,他在乎的兄弟也高兴,旁的事儿,都不及高兴重要。
  蒋慕渊出了素香楼,临时改了主意,让听风回国公府报个信,自个儿策马去了西山。
  今儿不是大日子,往西山灵音观的香客不多,蒋慕渊寻了合水真人,正儿八经算了个卦,又把批语送往营中。
  程晋之刚从肃宁伯帐中退出来,两手接过批语,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王爷让我给你算个卦,”蒋慕渊大笑着道,“今儿晚了,来不及进宫请燕清真人批挂,只请了合水真人。”
  合水真人以画符闻名京城。
  程礼之闻声过来,揽着程晋之的肩膀笑得浑身都在抖:“小公爷怎的不让合水真人画个符。”
  蒋慕渊从袖中取出两个平安符:“一人一个。”
  程礼之笑岔了气。
  程晋之也笑,只帮程礼之接了,又伸手从领口里取出一个来,把批语装进其中,洋洋得意道:“看到没有?阿琬亲手绣的,我带这个就够了。”
  程礼之咳得惊天动地。
  另一个平安符倒也没有多余,由程晋之转交给了段保戚。
  肃宁伯从京畿卫所点兵,原是点不到段保戚头上的,偏段保戚自己寻来了。
  段保戚有心建功业,从北境回京之后,也在寻找机会,他也算敏锐的,从肃宁伯不寻常的督军里品出些状况来,与成国公商议之后,主动到军中寻肃宁伯。
  先前在裕门关时,段保戚就在肃宁伯麾下当过兵,虽没有一鸣惊人,但踏实稳重,与兵士们一道操练、守备、进攻,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肃宁伯欣赏他,也愿意给他带路。
  成国公老了,肃宁伯也老了,再过些年,战场上调兵遣将的就是这些年轻人了。
  为朝廷培养将才,永远不嫌多,也永远不会迟。
  之后的半个月,亦是时有大雨。
  顾云锦进宫拜见皇太后时,慈心宫里都在抱怨天气太湿太潮。
  皇太后十分不喜这天气,她到底上年纪了,平日精神奕奕,老骨头却耐不住这潮湿,只好依旧摆了炭盆,去些湿气。
  见了顾云锦,皇太后嗔怪着道:“这么大的肚子,该好好歇着。”
  顾云锦笑道:“乌太医说的,我这胎怀得好,多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利,我听他的。”
  皇太后眨着眼睛笑了两声,拉着顾云锦的手,轻声道:“他只让吃一颗糖,哀家不听他的。”
  顾云锦笑得不停。
  她陪皇太后说了不少话,直到文英殿那儿差不多散了,才告退出宫。
  顾云锦前脚上了马车,后脚蒋慕渊也到了,两人一块回府去。
  “蜀地那儿该有状况了吧?”顾云锦低声问他。
  蜀地迟早要反,按说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蒋慕渊和顾云锦都很清楚这一点,可一日军报未至,就有一日担忧。
  说句不恰当的,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蒋慕渊道:“快了,最多三五天,再拖下去,就是蜀地内里矛盾重重了。”
  这日的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隐隐伴着雷声,有些远,并不真切。
  宫中各处也早就安歇了。
  圣上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叫了声。
  韩公公警醒,点了灯,隔着重重幔帐,堪堪能照到龙床边上,他轻手轻脚过去,就着那点儿微弱的光线,看到圣上额头全是汗水。
  他不敢吵圣上起来,只小心翼翼拿帕子替圣上按了按,又添了些宁神的香料。
  圣上眉宇紧皱,梦境里的一切毫无逻辑可言,前一刻是冰冷如寒冬腊月,下一刻又是烈焰冲天,他就这么一会儿站在冰里、一会儿又站在火里,煎熬万分,却寻不到任何一个人。
  也不知道在这冰和火的折磨里反复了几个回合,他终是看到了一个人影,眉目在眼前渐渐清晰。
  “睿儿,睿儿!”圣上高声喊着。
  孙睿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无悲无喜。
  明明看见了,却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座石像似的。
  圣上又大声喊了几句,仿若是漂浮的魂魄回到了石像之中,孙睿这才有了反应,与他四目相对。
  “睿儿!”圣上一喜,他大步往前走,想挣脱此刻包围着他的烈焰,下一瞬,刺骨的寒意又追着他来了。
  他看到孙睿的嘴唇动了。
  “二十二年、二十三年、二十四年……”
  一年又一年,直至停在三十五年。
  圣上再也顾不上什么冰、什么火,他跳起来,指着孙睿道:“数!继续往下数!不许停!朕让你数!”
  无论他怎么喊,孙睿又成了石像。
  惊叫一声,圣上从梦境中脱身,猛然坐起来,睁大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不止是额头上,他的身上也全是汗水。
  韩公公赶忙倒了盏茶,递到圣上跟前。
  圣上粗着声道:“朕梦里说什么了?”
  韩公公垂着眼帘:“圣上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太安稳,一直在翻身。”
  圣上这才接过,一口气饮尽,
  殿门被咚咚敲响,外头拍得很急,韩公公快着步子出去。
  这个时候敢来敲门的,一定是大事。
  折子递了进来,韩公公扫了一眼,是肃宁伯的字迹,他转身又进去,圣上已经起了身,光脚站在地上,脸色沉得吓人。
  圣上接了折子,快速看了一眼,而后,手边的茶盏被重重砸了出去。
  瓷片溅开,惊得人连呼吸都不敢了。
  折子上写着,乔靖麾下副将带兵突袭,蜀地反了。
 
 
第888章 不信任
  轰隆隆雷鸣。
  顾云锦惊醒了,人还困倦着,闭着眼睛呢喃了几声。
  蒋慕渊半睡半醒着,见她睡得不安稳,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越过她身子,轻轻顺着她的背。
  原该就此再睡过去,却不想,外头突然传来了拍门声,又急又重,把雨声都盖过去了。
  蒋慕渊拧眉,一边轻声安抚着顾云锦,一面起身。
  守夜的抚冬已经开了门,湿漉漉的风直直吹进来,把她那点儿瞌睡吹得一干二净,她压着声问敲门的婆子:“大半夜的,妈妈这是怎么了?”
  那婆子连蓑衣都是匆忙系上的,湿了大半身,急急道:“听风让我来请小公爷的,说圣上急召。”
  “这个时辰?”抚冬讶异。
  大雨之中,她无法准确判断时辰,但估摸着是四更天。
  婆子颔首:“是,半刻都等不得,姑娘赶紧去唤小公爷,宫里催得太急了。”
  抚冬应了声,刚要往里去,就见次间里的灯被点上了。
  罩着厚厚的罩子,能看清屋里状况,却丝毫不刺眼。
  蒋慕渊听见有人拍门,心里隐隐有些猜测,问了抚冬一声,确定是宫中传召,他便快速地收拾衣衫。
  内室里,顾云锦揉着眼睛起身寻了出来,见蒋慕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一个激灵:“要入宫去?”
  蒋慕渊轻笑了声:“你继续睡。”
  顾云锦道:“原是困的,突然来这么一下,有点儿睡不着了。”
  何谓“这么一下”,抚冬不明白,蒋慕渊和顾云锦都清楚。
  若非军务大事,圣上断不会如此,必然是军报抵京了。
  要是个好消息,也不可能四更天急着召蒋慕渊,军报上写着的恐不是什么好事。
  要么是蜀地造反,要么是南陵受挫……
  若是还有其他,那,更睡不着了。
  蒋慕渊也不勉强她,道:“真不想睡也无妨,先披件外衣,今儿雨大,夜里凉。”
  顾云锦从善如流,她不会在这些小事儿上让蒋慕渊挂心,从抚冬手里接过外衣,顺手就披上了:“你只管进宫去,莫担心我。”
  眼下不是细致说话的时候,蒋慕渊快速捏了捏顾云锦的手心,转身往外头去。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听风已然都准备好了,蒋慕渊牵过缰绳翻身上马,赶到宫门口,正好遇上孙祈与孙睿。
  蒋慕渊的脸上沾了雨水,孙祈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看着颇为狼狈,孙睿坐轿子来的,可一下了轿,没一会儿,也叫雨水打湿了。
  孙睿看着心情颇糟,绷着脸往御书房走。
  孙祈此刻也懒得计较什么规矩、礼数,大半夜被催着进京,他自个儿都恨不得只拿眼神解决事儿,孙睿不想说话也不稀奇。
  他看着孙睿大步流星地赶,自己落后了些,等孙睿先过了前头拐角,孙祈才拉住了蒋慕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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