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只是眼下不合适,一屋子人呢。
  蒋慕渊没有急着说,也用气声答着:“与父亲多说了会儿,还顾不上用晚饭。”
  小厨房里温着吃食,顾云锦一示意,念夏就去安排了,很快开始摆桌。
  刚打开食盒,突然,哥儿哇得一声哭了,念夏唬了一跳,还当是自己动作大惊搅了哥儿,转头一看,顾云锦正摸哥儿。
  “尿了。”顾云锦笑着道。
  奶娘急忙把哥儿抱回去收拾。
  孩子醒了,夫妻两人也就不用压着声儿说话了。
  蒋慕渊用饭快,顾云锦与他絮絮说今儿屋里的趣事,还没有说多少呢,那厢就搁了筷子。
  顾云锦看他漱口,擦手,一桩桩的,麻利却不粗鲁,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弯了眼。
  有时候,她会回忆从前,刚刚抵京的她为什么会觉得只有书香世家的慢条斯理才是优雅的呢?
  明明,他们这些将门子弟,快而有条不紊,也能很好看。
  没有谁天生就是急性子,也不是什么顾前不顾后,而是,对于打战来说,时间是一切,行军对敌,谁有工夫慢吞吞地整理仪容、吃喝行进?
  当时是真的瞎了眼啊……
  现在一双清明眼,看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无论动还是静,都赏心悦目到挪不开眼。
  欢喜极了。
  这份欢喜自然与她看哥儿是不一样的滋味,但都沉甸甸的,填满了她的心。
  蒋慕渊一转身就对上了顾云锦晶亮的眸子,那里头欢喜分明、爱意浓浓,不需要什么话语,只看这双眼睛,就能明白顾云锦的情意。
  他把手中的帕子扔回盆里,交代钟嬷嬷道:“哥儿收拾了就先睡吧。”
  钟嬷嬷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把地方留给他们夫妻说贴己话,忍着笑,自己也退了出来。
  小夫妻两个,真真是好感情,一言一语都甜蜜地不行。
  也不仅仅如此,钟嬷嬷想,小公爷夫妇即便是成了老夫老妻,肯定也是一样的。
  就像长公主夫妇一样。
  几十年如一日,真是好啊。
  屋里,蒋慕渊在床沿坐下,一只手自然地与顾云锦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亦很自然地替她按压双腿。
  这是顾云锦怀孕时留下来的习惯了。
  虽然她已经不会再因为孩子的存在而双腿水肿,但蒋慕渊还没有改过来。
  “刚说到哪儿呢?”蒋慕渊问了句。
  顾云锦先前在说徐令意。
  今儿人多,徐令意就没有带自家哥儿过来,别看那孩子才过了百日,却是个人来疯,闹着呢。
  徐令意还说了些纪致诚的事儿。
  纪致诚有心外放,但哥儿实在太小,经不起舟车劳顿,便听了家里意思,先在翰林院历练一段时日,也免得从监生直接进了官场,毫无实际经验,处事不够周全。
  徐令意挺满意纪致诚的状况的,他的踏实和进取实实在在,全看的见。
  顾云锦愿意听徐令意分享这些,她们之间说话也不用多费心思,旁人家的,许还要应对着家长里短背后是否还有“夫人交道”,可徐令意不是那样的性子,也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纪致诚的路,自有纪尚书安排,徐令意无需来顾云锦这儿做周旋。
  少了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所有的分享让人格外舒坦。
  夜色越发浓了,不当值的丫鬟婆子们都早早歇了,外头静悄悄的。
  蒋慕渊这时候才把燕清真人送香囊来的事儿告诉了顾云锦。
  顾云锦抿着唇,许久才无奈着摇了摇头,叹道:“这个答案,我们想来尚且五味杂陈,三殿下若有一日知道,都不知会如何感概。”
  不是简单的偏爱,仅仅是在梦里面,孙禛才是能承继江山的人选。
  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说了太多的话,顾云锦的疲乏终是胜过了精神头,眼皮子撑不住了。
  蒋慕渊见状,哄道:“睡吧。”
  顾云锦模模糊糊的,没有松开蒋慕渊的手,入睡前,喃道:“圣上会给哥儿取个什么名?也从梦里来?”
  蒋慕渊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柔声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安顿好顾云锦,蒋慕渊吹了灯退出来,守夜的念夏这才轻手轻脚进去。
  蒋慕渊站在廊下,远处有更鼓声朦朦胧胧地传过来,他想,他也很想知道,圣上会取个什么字。
 
 
第905章 自天祐之
  御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圣上还未歇息,倒不是有多少折子堆着要批,而是他不想早早入睡。
  睡了也不踏实,更不安生,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梦在等着他。
  那些梦境,是他不能言说的恐惧,让他胆战心惊。
  尤其是,昨晚燕清真人直至红心的一番话,一直压在圣上的心上。
  哪怕他当场就“从容”地否决了,可到了寂静的深夜,梦里的一幕幕又会冲出来包裹住他。
  本想随便去哪个妃嫔宫中留宿,好歹身边有个大活人,但圣上更怕在梦中吐露只言片语,被人窥视到内心。
  所以,昨夜他睁着眼睛到了二更天,挡不住睡意入梦,最后又惊醒过来……
  那个梦,顺德帝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他还记得每一次的挣扎。
  梦里的他,已经很老了。
  山河动荡,民不聊生,所有的人在骂着昏君无道,骂苍天无眼,几千几万人的声音响彻在他耳边,震得他浑身颤抖。
  最初,他传位给了孙睿,传给了他培养了几十年的儿子,可他的骂名并未消失,满天下的人还是骂他,孙家的江山亡了。
  后来,再进入那么梦中,他尝试着把皇位给其他人,孙祈、孙宣、孙淼……
  甚至是没有模样、没有名字的,他至今都根本没边没影的儿子,什么皇十二子、皇十三子、皇十四子……
  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样。
  只有传给孙禛,才是唯一不一样的。
  他不用长久背着骂名,不会几十年后被人从皇陵里挖出来,这个天下,还是姓孙。
  在昨夜之前,顺德帝最后一次做那个梦时,梦里出现了一个得道高人。
  那人立在高山上,一派仙风道骨模样,仿若下一刻就会登天而去。
  顺德帝问他:“孙家江山若要传承,是不是只能是孙禛继位?”
  高人道:“你在百年鼎盛香火之上建一座养心宫,就是答案了。”
  留下这句话,高人不见了,而这个梦,圣上数年都没有梦到过。
  他想,梦不见,是答案已经有了。
  圣上选了西山,西山就是香火百年鼎盛之地,可终究未建成就塌了,之后,他的敕造是有心无力,朝廷如此局面,他无法一意孤行。
  再后来,孙禛与他说了南陵的全安观。
  那儿败落了,但在那之前,全安观的鼎盛无处可及。
  合适的地方,合适的“孙禛”提及,圣上岂会不听?
  这是他的江山,是孙家的江山!
  昨夜,圣上再一次梦见了久违的梦境,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高人,可是,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那手持拂尘的样子,隐约有燕清真人的影子。
  还未等圣上看清楚,孙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遍遍重复着“三十三年”、“三十四年”、“三十五年”……
  圣上是活生生被数数的声音吓醒的。
  吓到哪怕过了一天了,他也不想睡。
  边上,韩公公到底担心圣上身体,见他一动不动坐了那么久,终是忍不住开口:“夜很沉了……”
  闻声圣上回过神来,他按了按眉心,看了眼摊在桌上的纸,又看了眼砚台里快要干了的墨。
  “蒋家这一代,该是‘承’字辈了吧?”圣上的声音喑哑。
  韩公公道:“是。”
  圣上提了笔,没有让韩公公重新研墨,就着发粘的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拿去裱了。”
  说完,他丢下笔,起身往寝宫去。
  韩公公赶忙招呼了个小内侍来,自个儿又匆匆跟上圣上,只来得及扫了一眼。
  墨太干了,笔毛都叉开,看着很不流畅。
  翌日,蒋仕煜带着蒋慕渊入了御书房,从韩公公手里接过了纸轴。
  圣上端坐在大案后头,脸色看着并不好,许是这几日委实太过疲惫,他的声音都哑了。
  “朕挑到了三更过半,才挑了个满意的。”圣上道。
  蒋仕煜打开来,上头是个“祐”字,蒋慕渊就站在边上,也瞧见了。
  圣上不疾不徐,道:“《易经》里写,‘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朕的外甥孙儿,朕护佑着,一生只有吉,无不利。”
  蒋仕煜手捧着,与蒋慕渊一道行大礼谢了圣上赐名。
  父子两人离开御书房,一个出宫去,一个往文英殿。
  临到岔路口,蒋仕煜停下步子,道:“蒋承祐,祐哥儿,你母亲想来挺喜欢这名字的。”
  蒋慕渊笑了笑,颔首道:“是,叫着顺口。”
  再多余的话,谁也没有说。
  蒋慕渊目送父亲离开,他知道父亲没有说的话,因为他们两个想的是一样的。
  “管蔡为戮,周公祐王。”
  周武王病故后,他的两个弟弟管叔、蔡叔反叛,周公辅佐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杀了管叔、流放蔡叔,最后在周成王成人之后归还朝政。
  只看这一层,或许会以为圣上心中已经有了选择,他选了孙淼,因为蒋慕渊太偏着孙栩了。
  圣上给了他为孙淼打压其他皇子的权利,只要记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让长大成人的孙栩继位。
  可蒋慕渊太了解圣上了,前世今生,圣上的心结都被他猜了八九不离十了,蒋慕渊怎么会相信,圣上会把将来押在如今不到两岁的孙栩头上?
  圣上的心意,永远是孙禛。
  而圣上的意思,也明明白白。
  他不管蒋慕渊怎么想,不管蒋承祐未来怎么养,他要蒋家三代时时刻刻记着,无论他们一家选了谁、站了谁、辅佐谁,这个天下,永远姓孙!
  这是孙家的天下,是顺德帝选出来的继承人的天下。
  蒋家跟着圣上的意愿走,便是“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这是圣上的提醒,也是警告。
  蒋慕渊迈进文英殿,孙祈等人少不得向他打听昨儿洗三的事儿,又问哥儿得了什么名字。
  他道:“承祐,圣上说‘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所有人都赞着是个好名字。
  蒋慕渊跟着一块笑,目光从孙禛身上划过,笑意里的寒意亦是一闪而过。
  他不可能真的顺遂了圣上的心意,这个天下绝对不能落到孙禛手里。
  他的儿子,天家不祐,他自己祐。
  他重活一辈子,不就是为此吗?
 
 
第906章 风骨
  如此喜事,自是少不得说道几句。
  傅太师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垂着眼皮子慢慢抿着。
  若不是他多少知道圣上的心意,他这会儿也会觉得“承祐”是个好名字。
  可偏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蒋慕渊之前说的那些话,傅太师全听进去了,作为三朝元老,他岂会不希望朝政稳固、传承顺利?
  在他这个位子上,最怕的就是一着不慎,傅家那么多年的基业都砸在里头,他这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可子孙们怎么办?
  这一年多他催着圣上立储,已经品出味道来了,他前回明晃晃把“立三殿下”说到圣上跟前,圣上给了他一堆话来搪塞。
  圣上无心立长、也不愿意立贤,傅太师即便无法掌握圣上真正属意谁,但他清楚,这个不占着长、也不最为贤的人要承继大统,必然是一片腥风血雨。
  彼时,傅家选谁?
  君为天,可若天不贤,他为了忠诚全盘接下,真的能保傅家吗?
  哪怕保住了一时,又能保住多久?
  即便真的保下了血脉和所谓的风光,能保得住名声、保得住风骨吗?
  过些年,他去了地下,见到列祖列宗时,他能不能问心无愧?
  这些日子,傅太师一直在琢磨这些,甚至私下里与另两位三公敲边鼓着说了几句。
  能登三公之位,冯、曹两家亦是根基深厚,这些全是几代人辛苦经营来的,谁也不想毁在自己手上。
  本以为,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临到了这把年纪,竟是如此的操心。
  权利跟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可言,蒋慕渊是圣上的亲外甥,圣上今日都如此“警示”,而傅家只是朝臣。
  傅太师缓缓抬起眼,看了几位殿下一眼,真抛开了孙祈和孙睿,余下的这些里头,到底有哪一个,是既顺了圣上的心意、又让傅家不失前程亦不失风骨的……
  这不就是没有嘛!
  真有那么一个,圣上立储就行了。
  趁着殿下年纪还轻,其他皇子们的羽翼也未丰满,把人定下来,他们这些老臣还使得上劲儿,好好指导、培养个十几二十年的,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圣上不这么做,要么是他属意的那一位资质委实太差,性格又偏得根本不肯听他们这帮老古板指挥,要么就是像八殿下、九殿下那样还在榻子上爬……
  如果真的能在榻子上爬出个有本事的来,那也勉强能算了皆大欢喜,毕竟,以傅太师来看,让几位殿下有了争位的心和路子,就已然对传承大业不稳当了。
  他放下了茶盏,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年人思虑中,他也确实要再多想一想。
  傅太师正思索着,边上一位老大人唤他,道:“您家的曾孙女儿抓周,小公爷夫人是赶不上了。”
  提起自家念姐儿,傅太师的脸上有了笑容。
  一转眼,就一年了。
  以顾云思和顾云锦的亲密劲儿,傅家本可以把姐儿抓周多拖一个月,等顾云锦出了月子好来观礼,可惜,傅敏芝一直喊着不看到姐儿抓周就不出阁,江南霍家那儿真心求娶,愣是从顾云思孕中等到了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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