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婚期早就合了,彼时压根没想到日子会撞上,傅太师这会儿哪有脸再去说改期,只能如此了。
  念姐儿抓周,亲友们围了一圈,顾云锦自个儿去不了,寿安倒是欢欢喜喜地去了。
  姐儿二话不说,抓了一支竹笔。
  大伙儿说着吉祥话,傅太师看着姐儿手中的笔,深吸了一口气。
  君子当如竹啊,气节、风骨,才是传承的根本。
  他们念姐儿都知道的事儿,他这把年纪了,却想不转呢。
  寿安回了国公府,把念姐儿抓周的状况描绘给顾云锦听,说完,轻轻在哥儿手上点了点:“我们祐哥儿以后会抓什么呢?”
  顾云锦忍俊不禁。
  她自然也看到了圣上赐名的那纸轴。
  名字背后的意思,顾云锦一开始没有全部领会,还是隔了两天,突然想起来的,彼时心境,自是无比复杂。
  可正如蒋慕渊说的那样,这份庇祐,天家不给,他们做父母的自己给。
  临近七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军报日日送抵京城,战事状况,一如这天气一般。
  先是一直龟缩防御的董之望和孙璧突然出兵了,许是觉得余将军麾下主力都被肃宁伯调去支援蜀地战事,南陵想要搏一把,趁着夜色突然开了城门,想冲击朝廷的前沿驻军。
  孙璧此举确实出乎了余将军的意料,但老将带兵,最是知道战场上什么再是反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情理之中的状况也不算耗无防备,只是叫敌人冲了个先手,战损比预计中的大一些。
  不过,孙璧奇袭未成,损失更大,尤其是士气上的打击沉重,哪怕孙璧和董之望要继续严守,南陵民间和官场,必然会越发动摇。
  “不出三月,南陵该平了。”曹太保面露笑容。
  文英殿里,众人亦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场战打了很久了,以朝廷如今状况,越早结束越好。
  转日,又有军报送抵,这一次来自肃宁伯。
  朝廷和蜀地的军队依旧僵持在霞关下,几次邀战,蜀地守将皆不应,而朝廷数次进攻,都吃了地势的亏。
  蜀地显然也不满足于僵持,料定朝廷兵力捉襟见肘,在前夜再一次从水路而下想打夷陵,两军水船在长江上布阵,杀了个漫天火光,足足打了四个时辰,最后鸣金收兵。
  不过,大战之中,段保戚一刀砍下了敌军副将的头颅,肃宁伯把此时战事定为小胜。
  打仗便是如此,英雄都需要宣扬,这不仅仅是对功绩的表彰,而且是为了提振士气,能在僵持之中取得能吹嘘的成果,对普通兵士、对老百姓们而言,都能叫他们意气飞扬。
  消息一到,圣上难得给了成国公好脸色,这位前两年进宫不是挨骂就是认罚的老公爷,总算能扬眉吐气一番。
  成国公十分谦虚,他自己就是战场上打出来的,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儿,领了赏赐,表了忠心,也就不管外头其他人吹嘘什么了。
  他这两年学会的,就是低调些。
 
 
第907章 默契
  接连的好消息让京里的气氛都比先前轻松了些。
  中元过后,方氏从湖心观回来,见到了祐哥儿。
  顾云锦刚刚出了月子,她休养得好,整个人都很有精神。
  方氏平素再不喜在府里走动,也过来看了看孩子,给了见面礼。
  顾云锦与这位婶娘其实说不上什么话,倒不是她嘴不巧,而是看得出来,方氏不喜欢与她拉家常,她们之间更适合平淡的、面子上的往来,那就无需勉强。
  不过,顾云锦也看得出方氏是喜欢祐哥儿的。
  祐哥儿白白净净的,眼睛特别亮,对谁都嘟着嘴,越发显得圆乎乎的,很是招人疼爱。
  方氏抱了一会儿,眉宇里透着浅浅的温柔。
  可她的话还是很少,把孩子交给奶娘,平静地说了几句贺喜的话,也就告辞了。
  洪嬷嬷看在眼里,待回了屋子,才道:“您总说心如止水,但奴婢看得出来,您今儿还是很高兴的,您很喜欢祐哥儿。”
  方氏头也没有抬,道:“哥儿是个有福气的,会投胎。”
  洪嬷嬷被噎着了,知道劝说无用,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落雨,顾云锦等了个晴天,带着祐哥儿进宫拜见皇太后。
  慈心宫里,皇太后抱着祐哥儿喜笑颜开,向嬷嬷等人一连串的好话,逗得皇太后心花怒放。
  皇太后问了不少月子里的事情,底下人的嬷嬷其实都来回过,但她要听顾云锦说,事无巨细,关切极了。
  正如她先前说过的那样,因为皇家身份,她很遗憾地没有看到猴子模样的祐哥儿,也不能去看孩子洗三,她只能靠这些关心来弥补遗憾。
  一整个下午,慈心宫里笑声不断。
  祐哥儿醒的时候,也跟着一块咧着嘴笑。
  夏日的天暗得迟,西洋钟响了,外头还很亮。
  顾云锦估摸着文英殿散值的时间,她与蒋慕渊说好了,等他散值后过来,他们一块回府去。
  只是,这一日终究等得有些迟。
  皇太后亦在嘀咕,交代人去打听打听,小曾公公亲自去了一趟,才晓得今儿军务繁忙,蒋慕渊这会儿不在文英殿,而在御书房。
  “忙起来没个准的,”皇太后道,“莫要理会他们,我们先摆桌用膳。”
  顾云锦陪着皇太后用,刚吃到一半,外头通传说蒋慕渊来了。
  珠娘赶紧添了副碗筷。
  顾云锦转头看去,一对上蒋慕渊的视线,心不由就是一沉。
  蒋慕渊的情绪并不好,嘴紧紧抿着,很是沉重。
  他似是压根不想瞒着人,也就没有装出无事的模样来,皇太后看在眼里,便道:“先用膳,用过了再说。”
  这顿晚饭,其实是食不知味。
  皇太后这把年纪,晚膳用得不多,怕不克化,但见蒋慕渊和顾云锦虽然都有心事,却没有耽搁用饭,她的心不由宽了宽。
  是了,天大的事儿也比不过吃喝,吃得进去才是最要紧的。
  待撤了桌,收拾妥当了,在皇太后的示意下,蒋慕渊才斟酌着说了状况。
  不说也是瞒不住的,军报送来,一会儿就会各处报了。
  “前头强攻霞关,霞关打下来了,”蒋慕渊顿了顿,声音颤着,“却,找不到晋之的踪迹……”
  顾云锦的呼吸倏地顿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蒋慕渊放在膝盖上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双手交叠,她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蒋慕渊的手也是颤着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顾念这儿是慈心宫,终究还是都先咽下了。
  皇太后到底“见多识广”,脸色微变,很快又稳住了:“肃宁伯家的老三?现在是个什么说法?”
  “是,”蒋慕渊应了声,“霞关难打,战局激烈,目前是还没寻着,之后……”
  “没寻着就是活着!”皇太后道,“战死就是战死,遗体又不会挪地方,在那儿就是那儿,既然清扫战场时没有寻见,必定有生机,要哀家说,这消息传回来,程家都不会放弃,阿渊你先丧气又是做什么?”
  蒋慕渊认真听了,道:“您说得是。”
  顾云锦多少明白蒋慕渊的想法,毕竟,前世时,程晋之就是战死在了蜀地,如今生死不明,又如何叫“知情人”不揪心?
  可顾云锦也只猜对了一半,蒋慕渊如此沉沉的另一个理由,直到他们出了宫之后,他才提起来。
  “我要去蜀地了。”蒋慕渊道。
  他自知贪心了,他放不下朝廷百姓,他也放不下儿女情长。
  当初胡同起火,他亦是把救火放在了第一位,只让听风去护一护顾云锦,当然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在里面,可这一次,他还是要离开刚出月子的顾云锦和祐哥儿,奔赴战场。
  顾云锦侧了侧身子,把脑袋靠在蒋慕渊的肩膀上。
  他的未尽之言,她全懂,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意,因为,她爱的蒋慕渊就是这样一个把家国都放在心上的人呐,她对他最初的敬佩和仰慕亦是如此而来。
  “何时出发?”顾云锦问道。
  蒋慕渊轻轻笑了笑,虽有程晋之的生死压在心头,但这一刻,他还是笑了。
  顾云锦懂他,亦如他也懂顾云锦,他们之间,无需用那么多的话语去解释轻重,他们有这样的默契。
  “后日,”蒋慕渊道,“后日一早就走。”
  心有默契,但到了夜深人静时,蒋慕渊抱着顾云锦,还是说了不少。
  感受到是一回事儿,但感受到了又听到了,心里会更暖。
  顾云锦依着蒋慕渊,道:“皇太后说得不无道理,晋之必定有生机,从前是从前,现在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的命运也一定能改。”
  她记得很清楚,岭北的那场初雪里,她和蒋慕渊在白云观说了许多。
  提及马革裹尸的程晋之,蒋慕渊彼时的言语里的遗憾和痛心依旧在顾云锦的耳边,她也知道,今生,数月前程晋之出征时,蒋慕渊亦是颇为担忧。
  新的一生,他们两个一直在努力扭转前世的不如意,自然也不想再有这桩遗憾事。
  “他一定还活着!”顾云锦一字一字道。
 
 
第908章 锋芒
  蒋慕渊拥着顾云锦。
  身子挨着身子,呼吸可闻,连彼此的心跳声都那么的清晰。
  他前世从未拥有过她,他亦不曾这样听过她的心跳,短暂的相遇过后,余下的不过黄土一杯,以及湖心观里的一块灵牌,仅此而已。
  不似此时,不似今生。
  这辈子是截然不同的,他做了无数的努力来改变命数,自然当有不同的结局。
  蒋慕渊不可能阻拦程晋之去蜀地建功立业,将门子弟,只因贪生怕死而拒绝踏上战场,那还不如一个等死的病秧子。
  当时,程晋之壮烈战死,走得明明白白,而现在,军报上写着的仅仅还是失踪。
  “你说得是,”蒋慕渊的脑海里浮现着战报的内容,道,“他能活下来。”
  翌日是大朝会。
  因着程晋之失踪,以前从未列席的程言之亦入了大殿。
  上下官员各有各的路子,有些昨儿就收到消息了,有些不知情的,看到“眼生”的程言之,左右一打听,也晓得前线领军的大将军的儿子不见了。
  这事儿,嘴上再是宽慰也不得劲儿,与肃宁伯府上相熟的,也都是客气地见了礼,不好多说一句话。
  程言之神情严肃,精神看着倒还不错。
  军务是大朝会上的要事。
  霞关之战打得太惨烈坎坷,虽是占领了霞关,但朝廷兵士伤亡惨重,可以说,霞关是拿将士们的血推下来的。
  如此局面压在头顶上,各个衙门的脸上都不好看。
  御史、给事中们,能沾着些边的,都要出来说上几句,明知兵力不足却还要强攻,今日状况,是不是肃宁伯过于托大?
  “后续调度并没有完全到位,从他处借调的兵力并未适应蜀地状况,还在持续操练中,前头进攻何不再等一等?”
  “粮草、军备的运输亦受了中原地区接连阴雨的影响,这是准备不足!”
  “蜀地难打,围困便是,南陵谋划多年都在围困之下渐渐失去了还手之力,我们若是选择围着蜀地,耗上一两年,他们自取灭亡!”
  ……
  这是越说越没边了。
  蒋慕渊听不下去,也不想去分辨每一句话都是哪个纸上谈兵的官员说的,他只冷冷笑了声。
  突兀的笑声让争论声霎时止住了,蒋慕渊的视线从大殿内胡乱指点的人员身上划过,道:“还不是孙璧和董之望还留着命,乔靖才敢有样学样?而若是乔靖没有反,前些时日,孙璧会冲出死守的南陵城妄图偷袭?”
  有官员因为蒋慕渊的话而缩了缩脖子,不再出言辨论,亦有胆子大的,不惧落到前回甄议一般的“下场”,梗着脖子要说一说。
  “小公爷的意思是,南陵战事推进不利才给了蜀地野心?说起来,南陵委实打太久了。”
  蒋慕渊道:“怎的?余将军的领兵能力比不上各位了?肃宁伯托大,谨慎如众位怎的不请缨出战?南陵、蜀地是什么状况,各位要是不知道就不要胡乱批评,要是知道还如此评判,那只能说,众位对战事一窍不通,还是莫要指手画脚了。”
  几句话一出,底下面色各异,甚至有不少人,迟疑着互相交换眼色。
  今儿的宁小公爷,态度不对劲儿啊……
  到底是与程晋之交好,好友失踪,急得他丝毫不顾官场颜面了。
  一时间,大殿内有些静。
  孙睿上下打量了蒋慕渊两眼,他的想法与其他人不同,眼前的蒋慕渊,让孙睿觉得颇为熟悉。
  这才是前世承继了爵位、权倾朝野的蒋慕渊,朝堂之上,说一不二、手段雷霆的蒋慕渊。
  前回蒋慕渊骂甄议,举了不少例子,看着是骂得直白,其实转了不少弯,也把夫妻间的相处拿出来打趣,有那些趣事在前头,可算是对甄议口下留情了。
  不似这回,一个软钉子都没有,句句劈头盖脑,就差更直白来一句“外行人赶紧滚蛋”了。
  思及此处,孙睿又悄悄看圣上,圣上面无表情。
  “那依小公爷的意思,霞关战局如此惨烈,肃宁伯一点过错都没有喽?”
  蒋慕渊道:“没有什么战争,是不靠着人命去堆的,不尽快逼下霞关,震慑蜀地叛军,他们只会更猖狂,会不停地顺水冲击下游,彼时受难的不是吃着军粮的将士,而是两湖千千万刚刚从洪灾里爬起来的百姓!”
  保兵力还是保百姓,时期不同、局面不同,各人心里的平衡都不同,但这些心思决计是不能明晃晃说出来的,因而,蒋慕渊这话就反驳不得。
  半晌,有人道:“霞关是入蜀的咽喉,硬打下来亦是功劳一件,只是,打仗是打仗,救援是救援,小公爷,下官说句难听的,若是图救援程晋之而再继续增兵,那不是良策。”
  说话的是个老御史了,年纪很大,声音有些颤,却直指了中心。
  失去挚友固然伤心,可霞关流了那么多血,谁家亲友不痛?如今之计,持续进攻还说得通,为救援程晋之而把兵力用在搜寻霞关一带的山林里,就太过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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