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下衙后,他回府与徐令意讲了这事儿,说得也颇为仔细,又是潜伏,又是定计,又是不费一兵一卒破城。
  徐令意听完了,揶揄道:“你肯与我细细说他?”
  话音落了,两人都笑了。
  王琅从不是他们夫妻间不能提及的名字。
  纪致诚以前就感叹过,若不是被王甫安连累,以王琅的才华,足以金榜题名。
  笑过了,纪致诚叹道:“他与从前不同了,我想象不到以前的王琅能有如此功业。”
  徐令意莞尔:“当时当日,谁又能想象你能入仕为官?”
  为了求娶徐令意,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纪致诚奋起读书。
  而若不是有王甫安的案子在前,生生堵上了王琅寒窗苦读的前路,十几年追求一朝化为灰烬,他又怎么会远行蜀地,又怎么会不得不强大起来呢。
  人生都有机缘。
  或苦或甜。
  王琅的机缘从不在徐令意身上,当年婚事未成,虽使得他背井离乡,但也最后成就了他的功业。
  缘分不足、彼时王琅的性情也不是她欣赏的,两人做不成夫妻,但那个曾经磊落直言欢喜之意的少年寻到了自己的路,徐令意是替他高兴的。
  之后的半个月,调兵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
  乔靖被押回京城,蜀地虽平息了战火,但也要防备死灰复燃,同时要压住羌人、苗人异动的心思,因而肃宁伯把从未接触过水战的北地将士留在蜀地收尾,其余兵力一批批进至江南。
  顾云齐要回余将军阵前,与留在蜀地的顾云熙、顾云骞兄弟告别。
  程晋之还要养伤,肃宁伯不许他再带伤上阵,坚持让他回京,麾下留了程言之与程礼之。
  段保戚要救段保珊回来,自是希望出战。
  肃宁伯知道成国公府困难,怎会不给他机会,可等他知道成国公接连三日往御书房里请缨时,他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成国公退了多少年了,那双老寒腿,别说上阵了,坚持日夜指挥都未必吃得消。
  只是转念想想,肃宁伯又岂会不理解他?
  他也是领兵的将,他也有儿女,易地而处,哪怕他杀不了敌了,他也会坚持出征,坐镇中帐出谋划策。
  大军入江南地界,再到明州,驻镇海关口。
  余将军来迎,与肃宁伯禀报募兵与操练状况。
  平海关陆续调来的战船都停在港口,领头的有几位曾在肃宁伯麾下作战,见了他,毕恭毕敬。
  蒋慕渊也到了明州,他先行上了天封塔,站在最上层眺望整个明州城。
  明州作为港城,海运贸易发达,虽有近在眼前的东异战事,但整座城池依旧繁盛。
  他见过太多的欣欣向荣,也见过太多的残垣断壁,夷陵城满目疮痍的景象依旧在脑海之中,蒋慕渊不希望脚下这座城也陷入战火之中。
  对阵东异,他们要打出去,而不是把江南当做战场。
  木制的楼梯,脚步声清晰,周五爷登上塔楼,留袁二守在底下。
  “赵方史呢?”蒋慕渊低声问道。
  周五爷答道:“扣在我那儿,我从他嘴里问出了不少东西,但他应当还瞒了一些。”
  蒋慕渊颔首。
  风吹了进来,有些凉,却不冷了。
  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早。
  周五爷倚着木栏,笑了笑,道:“我答应你拖到开春,中间虽有变故,也算没有失言。”
  蒋慕渊拍了拍周五爷的肩膀:“辛苦了。”
  与东异虚以委蛇,平衡战与和两方力量,其中艰难,周五爷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但蒋慕渊可以想象的到。
  他已经尽力了,虽没有阻止段保珊和亲,但周五爷在这两月里竭尽全力,让她依靠自己和助力在东异生存下来,等到了大军抵达明州。
  周五爷知蒋慕渊想法,道:“想打出去,战船不足。”
  蒋慕渊抿唇:“我想借渔船。”
 
 
第1026章 借
  天封塔在城中心,沿着回廊走一圈,能看到四方景象。
  淡金色的阳光驱散了早春的雾气,视野极好,不止城墙内的模样,甚至连城外村落都能映入眼帘。
  当然,还是看不到镇海关的。
  蒋慕渊最终看着东边,三江在那儿聚集,奔流到海,三江口上,停泊了无数船舶,其中大部分是海船。
  周五爷顺着蒋慕渊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些船只,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止是渔船,还有海运商家的货船,但凡能载着兵士前往东异的船只,蒋慕渊都想多借些。
  这些船舶自然比不得战船结实,可朝廷如今没有足够的银钱、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建造战船,只能如此将就。
  先前,蒋慕渊与肃宁伯商议时,也曾想过借调漕运口子上的船舶,只是,内陆船舶是走不了海运的,风险太大。
  即便是搏一把,也必须要控制住风险。
  周五爷听了蒋慕渊的话,思量了一番,点头道:“值得试试。”
  蒋慕渊微微颔首。
  按说,刚刚打下蜀地,能做一番休整是最好的。
  东异还没有发兵,他们就在江南防卫,加紧时间募兵、操练,也比此刻直接进攻要强。
  可蒋慕渊不敢等。
  不仅仅是因为段保珊,更需要蒋慕渊防备的还是孙睿。
  离京太久了,哪怕听风他们留心着孙睿的举动,但到底不比他自己在文英殿里盯着孙睿强。
  谁也说不好,孙睿会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两人交换了些江南消息,而后,周五爷先行离开,蒋慕渊又望了会儿明州城的景致,这才顺着台阶下塔。
  明州府衙外,知府战战兢兢。
  肃宁伯只掌兵权,没打算来府衙露面,但这位尤知府度日如年了好几个月,眼下是根本不敢再出丝毫纰漏。
  将兵一到明州地界,尤知府就出城相迎,好话说了一堆,被肃宁伯挡了,他只能灰溜溜回城。
  结果还没缓过神来,得知蒋慕渊到了,又赶紧正了乌纱帽,小跑着在衙门外迎接。
  自从出了赵方史的事情,都察院的官员到明州查案,他就没再睡过一夜安稳觉了。
  虽然事情都往赵方史身上推,但尤知府作为顶头上峰,难辞其咎,只是案子没有敲定,明州又是多事之秋,他才没有收拾包袱滚蛋。
  当然,滚蛋也是迟早的事儿。
  都察院“心黑手黑”,人都已经到了明州了,怎么会只查赵方史的案子,摆出了巡按的姿态,要理一理明州、甚至是江南官场。
  唯一的区别是能不能保住功名。
  只要功名还在,即便被打发去小县衙当个芝麻官,也比革了功名回家种田强。
  这结果,都察院来明州的那几位说了不算,最终还要京里点头,但若是能让蒋慕渊看到他还有一丁点可取之处,替他说句话,那比什么都贵重。
  蒋慕渊看着搓着手凑上来的尤知府,拦住了对方的问安,只偏头问都察院的,道:“还找不着赵方史?”
  这是明知故问,赵方史在周五爷手里,能找得到才怪。
  都察院的人笑容讪讪。
  蒋慕渊不置可否,只睨了尤知府一眼,抬步进了府衙。
  尤知府跟上来,在蒋慕渊再拦他之前,自述罪责,当然大罪是赵方史,他只是治下不利。
  蒋慕渊听完了,没有做任何评点,只说事情:“我要调船,商船、渔船,经得起海风海浪折腾的,五天内,你能给我借来多少?”
  尤知府为了应对都察院,这些时日把所辖范围内的各种数字倒背如流。
  别说是问船了,便是问某个村子有多少人口,他都能答。
  闻言,他捏着手指算了算,报了个数。
  蒋慕渊道:“那就去办,依着收成的均数,先付一旬银钱,之后每旬再给,别少了人家的。”
  “嗳,”尤知府张嘴应下,刚要招呼人手去办,突然闪过一丝疑惑,小心翼翼地问,“这银钱是朝廷……”
  “怎么?”蒋慕渊看他,“你明州库里缺银子?”
  尤知府噎着了,这话接不下去。
  蒋慕渊笑了笑:“尤大人,你还能当几天的明州知府啊,给继任省银钱?
  每年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收上来的赋税,你说你库里一丁点也没有藏下,是等着都察院来给你拨算盘吗?
  再说了,明州府最大的入库,是海运商贸上,赵方史都伸了这么大的手了,能只肥了他,没肥你明州库房?”
  尤知府白了脸,硬着头皮道:“瞧您说的,下官、下官调到明州任知府没有几年,虽说是赵方史的上峰,但哪里能比他知明州事务,也不敢管他啊,人家京里有人,下官比不了、比不了……”
  “听你这意思,库房没有银子,都挪哪儿去了?”蒋慕渊道,“你这里也有什么地窖、密道不成?”
  尤知府吊着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藏地窖、有密道的那是孙璧两父子。
  这话接下来,跟他生了反心似的,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下官一定办好、一定办好。”尤知府忙不迭道。
  蒋慕渊又点了他一句:“跟人家都立好契书,借一旬多少,要是船损了,赔多少,清清楚楚的,都察院还没走呢,你在这事儿上动手脚,就可以先走了。”
  “不敢的、不敢的!”尤知府说完,没有再想着招呼人办,自己提着衣摆跑了。
  他怕留在蒋慕渊跟前,再被抓什么漏子,马屁没拍上,反而芝麻西瓜全没了。
  蒋慕渊去了镇海关。
  尤知府没敢糊弄他,老老实实的,在五天之后,按着数量把船借了。
  一式两份的契书装订了厚厚数本,呈给蒋慕渊过目。
  成国公赶到时,将士们刚刚一艘接一艘地检查完这批船舶,虽比不得战船,但也不是年久失修的花架子。
  段保戚上前扶住了他,成国公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之中满是赞许。
  高了、壮了,不再是个新兵蛋子,有一股子杀气了。
  段保戚却担心成国公的身体,不止是久疏战场,更是一身旧伤。
 
 
第1027章 兴兵
  肃宁伯请成国公登上了城墙,道:“等开战了,我出阵,关口防御就交给国公爷了。”
  成国公看着海面,道:“好。”
  应得如此痛快,肃宁伯不由地看了成国公一眼。
  转念再想,倒也不觉得意外。
  在肃宁伯看来,成国公在京里混日子时,虽然有拎不清的地方,但在行军打仗上,他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当年也是,受了重伤,自知恢复不了了,也就早早交出了帅印,不再坚持请缨。
  成国公不喜欢在战场上拖人后腿。
  成千上万的将士厮杀,一个小兵小卒出些状况,大部分状况下,是不会影响战局的;
  可一个统帅、一位国公,若有万一,影响的是那么多人的性命。
  要不是为了段保珊,成国公不会重新复起。
  不过,他也只做他能做的事情。
  锻炼身体不是一朝一夕的,成国公一腔热血,也知道急不得,最初那两日之后,他渐渐稳住心态,循序渐进。
  如今状况,让他留守镇海关,统领后方,这在他能力之内,他能胜任。
  至于出海打到东异去,他的身体还吃不消。
  虽然不甘,但成国公并不冒进。
  看了眼段保戚,成国公与肃宁伯道:“让保戚跟着去,年轻人,能打就要去打。”
  肃宁伯笑了起来,应了。
  朝廷与东异之间,这场战事是一触即发的。
  先前是周五爷极力维持着平衡,才没有叫东异的主战一派占上风,勉强压制了战局。
  现如今,既是要打,只要坏了这种平衡,就能让东异主动兴兵了。
  蒋慕渊他们眼下要等的,只有天气。
  毕竟是行海,需要有个好天,不能让船舶都折在海浪之中,也是避免颠簸,否则不熟悉水的兵士们被晃得晕头转向,还如何举起武器?
  由镇海关原本的守将,又找了当地的老渔民,根据天色与历年经验,推算了一番,终是定下出征的时间。
  凌晨时分,明州下辖一渔村,几艘出海的渔船受了东异“打劫”,艰难逃回了陆地。
  天明,镇海关数百船舶出发,迅速使往东异,讨要说法。
  如此阵仗,让本就要与朝廷开战的东异人跳脚不已,两军战事,顷刻开始。
  时隔十五年,肃宁伯重新踏上东异土地。
  当时与他并肩的同袍很多都已经不在了,现在他的身边添了儿子,也有许多与当年一般果敢的兵士。
  东异不会给他们退兵再休整重来的机会。
  这场战斗,只能往前,要打得东异人怕了、怂了才行。
  五天五夜,不止是兵士,连将领们都不敢酣畅入睡,只能抓到机会就轮流打个盹。
  奔袭前压,只打速度战,他们不能落于阵地,与东异人摆开军阵对峙——时间不允许、物资不允许、兵力也不允许。
  战火在东异土地上燃起,也迫使东异人倾尽全力防守,正面防不住,就绕背奇袭。
  数日间,没有人记得,自己听了多少回的战鼓号角,前一刻还在突进,下一瞬背后就受敌。
  身边不停有人受伤,甚至牺牲,却没有谁后退一步。
  既然踏上了这里,谁都不会有后退的路。
  趁着战局刚刚结束,双方都在快速休整,蒋慕渊仰头灌了半囊水,去寻肃宁伯。
  肃宁伯的面前摊着地图,正与几位副将商议。
  蒋慕渊半身铠甲上都是血污,长枪也没有擦拭,甚至是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了。
  大伙儿都见怪不怪,这里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便是肃宁伯,他这几年出征都坐镇中帐,便是亲临前线,从战马上下来,也很快会收拾一番,可这一回不行,他们都一样“邋遢”。
  肃宁伯招呼蒋慕渊到跟前,道:“感觉不太对劲。东异人狡诈,恐还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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