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是现在一身伤未痊愈的他,能在战局里发挥的最大的作用。
 
 
第1021章 尽损
  几日连战,战死、战伤的兵士数量在增加。
  乔靖亦不停调兵,把留守后方的兵力一点点往前调运,以求在合州战场上,人数不落下风。
  王琅则留在营中,他一介书生,只能提笔,握不住刀,乔靖不至于让他去送死。
  他每日替乔靖整理调运兵力、粮草的文书,地图悬在他的身后,也挂在他的心里。
  王琅一直在计算时间。
  从最初说服卢家交出大量银钱、粮草,到他四处游说,各处的粮草接连运送收拢,大部分都能在命令送下去的不久之后陆续送到涪州粮仓,而西线的调往东线,本就路途遥远,入威州粮仓反而便捷许多。
  若无意外,以王琅收获的消息,至今日夜里,九成粮草都能入两处粮仓。
  一切,眼看着准备得当。
  天色,渐渐暗了
  威州以东,一条山道上,一支百余人的运粮队伍正彻夜赶路。
  脚夫们满面疲惫,却不敢停下步子,跟着押运的兵将前行。
  远远看去,他们手上的火把如一条火龙,从山间而过。
  二更时,队伍迎面遇上了朝廷的兵士,朝廷兵力不多,但击杀押运兵,控制脚夫,依旧轻而易举。
  时至四更,威州的粮仓外,顾云熙带兵,沾满了火油的长箭从高而下,射入粮仓。
  而后,火箭一波接着一波,霎时间火光四起。
  粮仓为了屯粮,自是干燥,一旦沾了火星子,根本控制不住,今夜有风,火仗风势,席卷开去。
  蜀地守粮仓的兵士们乱作一团,一时之间,不知是救火好,还是逃命好。
  顾云熙没有带人冲进粮仓,他的目的只是毁了粮草,这场火足以把移动不了的粮草烧毁殆尽,若有敌人冲出来,再行射杀。
  哪怕逃掉一些,只要粮草毁了,就是胜利。
  这把火烧到了天明,顾云熙确定了战果,丝毫不恋战,赶在敌人增援赶到之前,翻身撤回龙安府。
  留给乔靖的是一片焦炭。
  威州粮仓受突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合州。
  彼时乔靖还在阵前拼杀,王琅拿着军报,双手控制不住地发颤。
  事情成了一半了。
  他激动又兴奋,可他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与笑容,而他颤抖的双手落在旁人眼中,像是他愤怒又紧张。
  王琅张了张口,声音都抖着:“寻大将军,快寻大将军!”
  传令兵冲上了战场,乔靖战红了双眼,听说王琅急着寻他,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咬牙急急收兵。
  乔靖回到帐中,顾不上擦拭鲜血,凸着眼问王琅:“什么事这般急切?”
  王琅把军报递过来,道:“威州粮仓被顾云熙突袭得手,粮草尽损。”
  乔靖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得他眼冒金星。
  “他们如何得知屯粮位置?!”乔靖死死盯着王琅。
  王琅沉声道:“据军报上写,昨夜有一支运粮的队伍遇上了朝廷的突击兵,应当是交手之时,被逼问出了位置。”
  乔靖走到地图前站定。
  王琅知他意思,上前指了指:“似乎是在这里遭遇的。”
  乔靖愕然:“怎么会走这条道?”
  “学生猜测,他们一开始收到传令运粮往涪州,后续转运威州的消息耽搁了,等收到后再掉头往威州,为图方便,走了这条道,不曾想,遇上了人……”
  乔靖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两道传令先后送出,因某些原因耽搁,这在调运上也时有发生,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偏偏,一直驻守龙安府防备羌人的顾云熙突然带兵出了龙安,往南边探查,大抵是因为合州僵持,朝廷想同步进攻、牵扯乔靖兵力,却撞了大运,遇上运粮队伍,当即调转目标直取粮仓。
  边上的副将竖着耳朵听,此刻开口道:“大将军,这是运气太差了,怪不得谁……”
  “是啊,幸好分地屯粮,且涪州粮仓才是大头。”
  乔靖的手掌在地图上重重一拍,心中不安越发浓重,他把传令兵抓到身前,声音绷紧:“快!快传令涪州,加强防御,以防偷袭!来人,来人,我要赶往涪州!”
  顾云熙能从运粮兵口中逼出威州,也一定能逼出涪州,从昨夜遭遇算起,他紧急送消息给肃宁伯,以程家手中兵力,足够分出一支突袭涪州。
  肃宁伯甚至不用调动合州兵力,他让占着夔州府的兵力往南突进,是能在半日之内就抵达涪州的。
  乔靖越想越急,他必须快些,若涪州也毁了,那……
  他大步走出大帐,迎面就见一传令兵冲进来,乔靖看他那惊恐脸色,气血直往上涌。
  “说!”乔靖揪住了传令兵的领口,“是不是涪州?是不是涪州?!”
  传令兵吓得眼泪直涌,颤着道:“涪州粮仓受袭,尽毁!”
  “是谁?”乔靖的身体晃了晃。
  传令兵道:“何治,是何治!还有段保戚!”
  曲甫断了一臂,没有参与突袭,经验丰富的何治领兵,段保戚急于建功,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跟随何治出击。
  若是寻常兵士,传令兵不会提及,但段保戚是成国公世子,身份独特,在夷陵前斩乔靖一副将,后救曲甫、反杀卢昶,蜀地兵士谁没有听说过这位成世子。
  乔靖听到何治名号还能忍住,再听段保戚,胸口憋着的那口血最终还是没有压住,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尽毁!”乔靖踉跄着脚步,全靠手中大刀拄地才没有倒下,“尽毁!”
  跟着乔靖出来的将领们各个心惊胆颤,谁也不敢说话。
  他们很清楚,两地粮仓的屯粮有多少数量,又有多么重要。
  失了这些粮食,将士们面临的就是断粮!
  没有粮草,何谈士气?还如何进攻?
  可哪怕是退兵,他们又能往哪里退?退至何处,都变不出粮食了!
  元月里,离秋收还远,去岁收缴的粮食烧了,各处交出来的粮食也……
  有人一把按住了王琅的肩膀:“那些世家大族,还能吐出来多少?”
  王琅攥紧了手掌,道:“能逼的,这次都逼出来了,哪怕手里还有剩,见粮仓受袭,他们也不会再……”
  “去讨!”乔靖转身看向王琅,鲜血沿着嘴角低落,“继续去讨!”
  王琅弯腰拱手,道:“领命!”
 
 
第1022章 踏脚石
  军帐里的气氛,沉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琅已经领命离开,另有文书官战战兢兢站在乔靖身边,捧着册子报数。
  两处粮仓损失如何,眼下剩余的粮草还有多少,能够支撑战局多久……
  无论哪一个数字,都让人感受到了一柄剑悬在脑门上,而剑柄上的线随着倒数就会断裂。
  乔靖先前吐了一口血,这会儿口腔里都还是血腥气。
  这是内伤,比直接被人砍一刀鲜血直流更痛苦。
  在向朝廷开战之初,乔靖根本没有想到,战事的推进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靠在大椅上,冷笑了一声。
  都说英雄出少年,别人家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他养的儿子,年纪与程晋之、段保戚等人相仿,催他命的能耐也一点不输。
  乔靖是早有造反的念头,但准备不够周全,原是想再等几年看看局势,没想到圣上让戍边将军子弟进京。
  他把乔蕴当作弃子送出去,乔蕴真就自己寻死,把难题又抛了回来。
  乔靖自然借了由头起兵。
  原以为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曾想,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肃宁伯拦了回来。
  之后,步步受限。
  若不然,该是你来我往,哪怕他乔靖打不出去,朝廷也别想轻易入蜀!
  乔靖越想越是憋屈,他已经下了封口令,不许把粮仓受袭的消息告诉底下兵士,但这种事,能瞒一两日,却瞒不长久。
  即便他坚持不从合州战场退兵,没有补给,也打不下去。
  至于后退之后,如何重整,则要看王琅的收获。
  思及王琅,乔靖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
  这个口齿伶俐的年轻人,他投奔到自己麾下,做了那么多的事,眼看着蜀地生了败像,他会如何?
  王琅的仇家只有蒋慕渊,乔靖胜还是败,他根本无所谓。
  之前还能利用蜀军做复仇的刀子,既然刀子不行了……
  为何不扔了?
  扔了才是人之常情!
  他真的会好好去讨粮草?
  “去,”乔靖开口,道,“去把王琅追回来!”
  话音一落,边上众人面面相觑。
  乔靖的次子乔荀站了出来,上前几步,压着声儿问道:“父亲也怀疑那王琅?儿子越想越不对,他献计将粮草收拢,若他把屯粮状况暗中通知了敌军,那……”
  乔靖的呼吸都顿住了。
  乔荀的思路与他不同,也比他的更可怕。
  若真如乔荀所想,王琅从一开始就是潜伏……
  那夜走过的那么多牢房,他真的没有找到程晋之?
  数月间的兵力、后勤调度,他到底给肃宁伯传了多少消息?
  水师尽出却于枝江沉沙,是不是他把水军数量全数交出,让肃宁伯提前就想好了应对法子,早早就设计好了枝江城外同归于尽?
  他看似稳住了卢家,但也借此行走四方,把粮草都聚集在一处……
  乔靖只觉得又是一股血气从嗓子眼里涌了出来!
  边上一副将亦难以置信,替王琅开脱了一句:“昨夜那运粮的队伍的确是撞到了顾云熙的脸上……”
  “他既然负责运转调度,”乔荀道,“你怎知昨夜的相遇不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前后两道调令,给那支队伍的第二道到底是何时发出的,只有王琅才知道!
  安排这么一出,不过是在突袭粮仓之后,王琅给自己金蝉脱壳留下的伪装!”
  “二爷既然看出来了,为何……”
  乔荀气愤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那个书生,一肚子狡诈!”
  “他图什么?他一个落魄书生……”
  “他图功名利禄!图锦绣前程!”乔靖怒极反笑,拍着扶手道,“可笑可笑!我乔靖竟然成了他飞黄腾达的踏脚石!”
  王琅的父亲是罪人,他这辈子走不了仕途,一身学问毫无用处。
  可他能借蜀地潜伏,戴罪立功,到时候别说让王甫安安享晚年,他自己都能平步青云。
  不走仕途,一样鱼跃龙门!
  乔荀道:“他不是还有老母妻子?那两人现在在叙州,传令去叙州,抓住那两个婆娘!”
  “他要救父,怎么还会不管老母妻子?”
  有人问,自有人思量。
  一人去兵士中寻了一卢家子弟,引到乔靖跟前,让他把王琅当日在卢家说过的话都重复一遍。
  那卢家人是年轻一辈,当时不曾亲耳听见,但也从长辈那儿得知了一些。
  乔靖听完,一张脸绿了红、红了白、白了又黑!
  那番说辞的主旨,乔靖之前并非不知道,但未到如今地步,他根本没有想过,对卢家人有用的话,其实也可以套在王琅身上。
  “以人命算计功名利禄”。
  每一条命都是标了价值的。
  乔靖若杀他母亲妻子,那就是给了王琅助力,让他能跃得更高。
  不杀,难消心头之恨;杀了,得益的反倒是王琅。
  乔靖如何不怒?
  帐中另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他觉得以推断来定王琅的罪状,这不合适,可又觉得,乔荀的想法是说得通的。
  突然间,外头又响起了号叫声,下一瞬,厮杀怒吼接连不断。
  传令兵冲进来,喊道:“敌军冲进来了!”
  乔靖激愤,站起来时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以往常惯例,如此僵持的局面,鸣金收兵之后,哪一方都不会再全力进攻,而是留下余力等明日再战。
  但今天,肃宁伯似乎是豁出去了,他要死战到底,逼乔靖退出合州战场。
  乔靖提着刀就要迎出去,被左右都架住了,劝说他留住青山,连连吐血已不再适合鏖战。
  这让乔靖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
  他被扶出大帐,扶上战马,看着自己的营地在朝廷将士的冲击之下,败得一塌糊涂。
  蜀地兵力原还能勉强防备,可朝廷的将士们一面打、一面喊着烧了两处粮仓,军心一下子散了,再看后方乔靖带人准备撤退,前头哪里还能挡住,兵败如山倒。
  这场战事,以程言之单骑截杀乔荀收场。
  乔靖带着残兵退回泸州,一日间让出潼川州、重庆两府。
  除却那些苗人异族,握在乔靖手中的府县已经不多了,而且,余下的,他也不再能够轻易握住。
 
 
第1023章 追击
  另一厢,王琅的马车离开了合州军帐,一路飞驰往西。
  他知道粮仓一烧,乔靖很快就会想通来龙去脉,哪怕没有十足把握,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定不会留他。
  王琅必须要争取的,是离开军帐的时间。
  一旦被乔靖扣在跟前,他再想诡辩脱身,倒也不是不行,而是风险略大。
  一环扣一环,把粮仓受袭的消息一股脑儿扔到乔靖跟前,逼着乔靖只能去想后续安排,而无法分心思考已经发生的状况。
  果不其然,乔靖命他讨粮,给了王琅顺理成章离开的机会。
  袁二带人在路上等着。
  原本这一趟由其他兄弟们接应,可袁二放心不下,哪怕前脚刚赶回蜀地,后脚知道计策展开,他还是亲自带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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