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莫千匪冷笑一声,气急道:“你们所做一切不过是要得到我体内的涅槃火种,何必兜兜转转算计星洄。”
  瞳姬轻叹一声:“哎,那涅槃心火选中了你,我们不可强取,需你甘愿献出,你身为一族王者,坐拥一方,受万民敬畏,少有你望而不得之物,再加你性子凉淡,欲望及少,很难入我们当铺。当然身为一方之王的你,性子虽凉淡但却有几分傲慢霸道,想从你身上取得东西也难,依你的性子,若得知涅槃火种之力,岂会轻易献出。我们先当家算你命中有一情劫,我们只得从你的有缘人身上下手了,你那夫君当真深情,没让我们失望,你也不要辜负了你夫君的一片深情才好,毕竟,这天上地下,唯有我当铺的蛮荒九枝灯可入那天宫星河,凝聚你夫君的残魄。蛮荒九枝灯,是你最后一盏希望。”
  橘色的烛火映入莫千匪的眼中,她含泪笑道:“你们赢了,涅槃火种给你们。”
  这时,浮楼终于开口总结一句,“我们当铺还是讲道理的,若非收了星洄的魂魄,答应放你一条生路,今日留下的便不止你体内的涅槃火种。你夫君,还是救了你。”
  ——
  三十三重天,星宿宫。
  眼前的浩瀚天河离星宿宫唯有百丈之遥。
  三位仙人一路手执通行牌,领着莫千匪落在漫天星河边沿,薄薄仙云穿梭涌动,铺到脚下的星子熠熠生辉,灿漫如海。
  但天河深处,除了星洄无人可踏足,天河由亿万璀璨灵石汇聚而成,聚拢的灵力太过强盛,众生一旦塌足深陷,皆会融化成沫。
  莫千匪取得莽荒九枝灯中一盏烛火,又寻了个灯罩罩上,提着橘黄色的灯盏站在天河脚下。
  此时众人担忧的是,星河深处被折射的魂魄及记忆能否被烛火凝聚暂且不确定,即使凝聚成型,恐怕莫千匪也走不出漫天星河,她会彻底被灵石融化,最后同星子汇成一体。
  三位仙人道出其中厉害,劝莫千匪三思,可她已听不进任何忠告,只要能救星洄,哪怕再是微渺的希望她都想试一试,粉身碎骨亦无妨。
  莫千匪提着灯盏方要踏入星河时,后宫那七位美男翩翩而至。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位公子挡在她跟星河之间。
  “女王,我们怎忍心你葬身星河,这等危险的事为何不曾想到我们。”
  “是啊,女王,难道女王一心认为我等对您的感情全是假的么?”
  “虽然我们是女王自扇子里幻出的玩偶,但我们有血有肉有情,会开心会伤心会想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天河这样大,女王一个人要寻到什么时候。”
  “我们一共七个,分头行动,可不是要比女王快得多。”
  “我们陪着女王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尽管女王心里从来没有我们,倘若女王看到我们的真心,是否就不会再当我们是虚幻之人,当我们只是扇子里幻出的人偶了。”
  “日后我们不能陪着女王逗女王开心了,但我们七个若能换回一个星洄,也不枉我们牺牲。其实我们七人长着同一颗心,便是希望女王幸福的心。”
  七位妖媚公子一人道出一句离别的心里话,便合力将莫千匪手中的橘色灯盏吸到手里,七人一同转身,飞向星河深处。
  灿灿星子为舞,七彩衣衫翩跹,七位公子美得摄人心魄。
  莫千匪站在星河脚下,已泪流满面。
  当初,心伤的她自扇子里幻出这七位美男,无关风月,只是想单纯解她寂寞,陪在她身边嬉笑玩乐。或许她欲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活着的。她不曾想过,自扇子里幻出的人偶和凡人一样,有血有肉有心有情,会因保护她而牺牲掉自己。
  最终,一点橘色的光芒自浩浩星河中央飞了出来,灯盏之内的橘色灯芯外围浮着一圈幽蓝色的光晕,这说明烛火内吸附了魂魄,而七位公子却再也没出来。
  灯盏飘出天河,那缕幽蓝色的魂魄便自灯盏中漂浮而出,而后坠入云层,落向人间。
  方凝聚而成的魂魄本就羸弱,更何况一缕残魂,众人未曾去追逐那缕残魂,只恐惊扰到它不至于散成烟灰。让它自行漂浮,反倒是一线生机。
  莫千匪走向三位仙人,“我在你们的酒里下了魅毒术。你们知晓了地下火魅宫的位置,一旦离去恐怕我火魅一族再无宁日,我不得不将你们灭口。魅毒术无解,即使你们体内的魅毒暂被魔尊的真气压制,但七日之后,必死。若你们现在想杀我,那便动手吧。”
  古未迟白摩和东方护互相打量一眼,谁也不曾开口讲话,莫千匪此境凄凉,况且是他们擅自闯入火魅一域在先,当初莫千匪之举动,也是为了保护族人,三位仙人不忍心再责怪她。
  莫千匪躬身行了一礼后,提上橘色灯盏,飞身离去。
  古未迟和白摩回了无虚幻境,千诀神尊为两人探了脉象,面露忧色,他不想欺瞒两位属下,只如实道:“本尊去天宫向仙帝问问可有法子,毕竟天宫仙人无数,身怀异能者居多,许有破解魅毒术之法。”
  千诀方踏出无虚幻境的结界,便瞅见秋暮领着千手血观音御风而来。
  两位落地,秋暮还未开口,千手血观音先一步跪在千诀脚边,哭成个泪人,声声哀求道:“尊上乃上古神尊,法力无边,无所不能,一定会想到解救的法子,神尊一定要救下白摩的性命啊。”
  那团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磕碜。秋暮忙搀对方起来,有些难为情的对千诀解释道:“我见她太过伤心,她又哀求我带她来见尊上,我就顺便稍她过来了。”
  千诀平静道:“本尊会尽全力保住二仙性命。”
  千诀刻不容缓去了天宫,秋暮跟千手血观音进入无虚探望两位病仙。
  两位仙人心态倒是不错,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竟杀起棋来,只是执子的手抖得厉害。
  古未迟握着白子问:“我们这样像不像中风。”
  白摩:“像抽风。”
  躲在一旁的秋暮跟血观音,相视一眼,笑出声来。
  古未迟见到两位,面露惊讶,开口就道:“来看我们这半条命的人怎么不带礼物呢,太寒碜了吧你们。”
  秋暮走过去,“忘川河里的怪鱼给你捉几只烤了,吃不吃。”
  古未迟摇头,“那么不干净的东西,你留着自己啃吧。”
  千手血观音一阵小风卷到白摩眼前,啪得一声甩出一条鲜红的触手,“我自己就是礼物,我的血大补,喝点吧仙君。”
  白摩一愣,不动声色往后退退,“我们仙人不饮血。”
  千手血观音满脸疼惜,触手往半空卷了卷,“那肉吃么?我这肉鲜嫩又劲道,清蒸爆炒或者铁板烧都行,大补。”
  白摩终于站起身来,面色不自然道:“谢姑娘美意,不用。”
  古未迟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凑过去,“我吃我吃,给我补补。”
  千手血观音一爪子将人扒拉到一边去,忧心忡忡的往白摩身边凑,“仙君你说,需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帮到你,将我和成饺子馅我也甘愿。”
  古未迟身子极弱,被血观音的爪子轻轻一扫,险些摔个跟头,他抱着身旁的柱子站起来,对白摩使眼色:快答应啊蠢货,八爪鱼馅的饺子,我还没吃过。
  秋暮难得没跟古未迟拌嘴,说起来,两位仙人是因护着她才一道跟着去了地下火魅宫,她倒是安然无恙,两人却险些丢命,如今还被死神下了病危通知单,她心里多少过意不去。
  就连云上的老桃树精也端出平日里最宝贝桃花佳酿及桃花糕来慰问两仙。
  古未迟一点不客气,喝着酒吃着糕点,嘴被塞满了,也不忘贫嘴,“我说粉老头啊,你说万一我死了,没人气你了,你得多空虚啊,所以你舍不得我死对吧。”
  老桃树粉胡子一翘,“再耍嘴皮子,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两仙虽病气加身,但生活还算能自理,再加上有老桃树伺候着吃喝,秋暮拽着不停黏糊白摩的千手血观音返回了冥界。
  其实她想留下来照顾两仙,更甚至最好等到千诀自天宫返回,可当初他离开当铺之时,浮楼曾轻飘飘的威胁过她,“给你一日时间,你若不回,我便去找你。”
  现如今千诀不在,只怕那个嚣张跋扈目空一切日天日地的魔头前来无虚捣乱,何必再给无虚添麻烦。
  返回当铺,瞳姬坐在案前,双手间托着一颗红色火种,只是火种周身一片惨白,不见火焰。
  得了涅槃火种,瞳姬一整天嘴角上扬,极为开心。
  无焰之火。
  秋暮心底冷凝一笑,又一上古神器失去神力,落入当铺手中。可见瞳姬这盘棋,下得相当大。
  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秋暮连招呼都懒得打,有些疲惫地走去通往二楼的阶梯,浮楼自二楼走下,满意的望着秋暮,“小暮暮这么听话啊,为夫有点开心啊。”
  秋暮跟对方擦肩而过,“我不想和你说话。”
  浮楼站在楼阶上望着对方渐行的背影,嘴角一勾,跟他耍小脾气了,要不要去哄哄,要不要再送糖球给她吃。
  正暗自琢磨如何讨对方欢心,便瞅见秋暮转身下行,停到他身边,“我问你,当铺一定有办法破解魅毒术对么?你行行好,或者算我求你,救救三位仙人。”
  浮楼微一皱眉,“怎么和那两仙生出感情来了?我不杀他们已是破例,想我救他们不可能,况且若无交易,当铺不会救助他人,这是规矩,你不会不懂。”
  秋暮盯了对方两眼,没再说话,只哼了一声,便转身上楼。
  浮楼:“……”
  秋暮去了藏书阁,欲从铺子里珍藏的各种书籍里查到关于火魅之术的解法,可翻阅了数百本,不得一点希望。
  无意抬眼间,窗外忘川河上亮着密密麻麻的河灯,她起身走到窗口,发现那些灯盏正是千手血观音亲手放的。
  那红肉团飘在水中央,八只爪子圈着八支火烛,忙忙碌碌地点燃着周身的河灯。
  秋暮瞬行过去,飘在起了薄雾的河面上,问道:“你在做什么?”
  千手血观音仰头,见是秋暮,忙撺掇着对方,“我八只手都忙不过来了,来帮我放河灯啊,要放九千九百九十九盏才会显灵。”
  “放那么多河灯做什么?”
  “祈愿啊,愿白摩上君早日康健,你看,那些河灯都是我亲手放的。”
  星星点点的河灯飘满忘川河,引得岸上的鬼差甚至孤魂野鬼驻足观望。
  想冥界自成立以来,从未见到这般壮观的祈愿河灯,花花绿绿的灯盏飘在水中央,映出斑斓的幻影,冲淡了不少冥界特有的阴暗之气,果然有几个单纯的小鬼双手合十,许起愿来。
  秋暮转头离开,千手血观音不甘心地喊着,“你怎么不帮我呢,你不是也希望两仙没事么,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呢,你别走啊,帮我点河灯啊……”
  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祈愿灯能若能满足一个人的愿望的话,幽冥当铺早便关门大吉了。
  那幼稚小儿才信的话,千手血观音那个灭绝超龄剩女居然信了,秋暮连打击对方的话都说不出来。
  返回幽冥当铺的藏书阁,秋暮打算继续翻书。
  一只忘川鸟落在窗口,秋暮将鸟嘴里衔着的纸卷取下,瞧了眼内容,便飞向忘川河岸。
  红芜卸掉面纱,捧着一只金盏已等候了些时辰,见到秋暮的身影后,她将手中金盏递过去,“这里头是女王的心头血,和着补药给三位仙人服了,可将他们的性命多延续三日,女王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仅仅只能将性命延续三日,莫千匪便取了心头血出来,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之前总认为她作为一代女王,大气而残忍,原来她对自己也是这般大气而残忍。
  秋暮捧着金盏轻叹一声,莫千匪,从来不是坏人。
  千手血观音不知何时停到了秋暮背后,她一脸惊喜的夺过秋暮怀中的金盏,“我去煎补药,和着血一起煎,我去煎我去煎。”说完,抱着金盏消失在花灯水雾之间。
  寥寥几句话,秋暮得知莫千匪已将火魅一族诸事交予红芜打理,而女王陛下现如今去做她想做的事了。
  红芜离开时,望了望起了浓雾的忘川河水,她眼底有泪,未曾多言,便飞身离去。
  这个红芜说起来有些可怜,她那样的角色最容易被遗忘。她的爱情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偷偷的心动,偷偷的心疼,偷偷的心碎,故事的最后甚至连个名字都不会被人记起。
  秋暮想起人间的两句诗。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冥界子夜时分,忘川河雾气最浓,岸边的彼岸花最是艳丽妖冶。
  河水透着血黄色,河面零星漂浮断臂残肢,河中一只小船缓缓漂浮,船头桅杆上悬着一盏孤灯。
  秋暮飞身而起,落在小船上。莫千匪褪去雍容华服,裹一身布衣,手撑一只竹篙,竹篙探入忘川河水,划出道道涟漪。耳中响过水波流动的声音,不远处偶尔飘来几声鬼魅幽怨的叫喊声,除此之外,此处还算幽寂。
  “血已经和着补药煎好,已着人送去给三位仙人喝。“秋暮说。 ”恩。“她淡淡道。 ”你确定守在这里能找到他?”秋暮问。
  莫千匪停了手中竹篙,此时的她眉目中不见一丝高傲冷艳,冥界万年不变的阴暗色调将她面色衬托得越发静谧。她开口道:“他的魂魄落入凡间,定会寄生到凡人体内。凡人生死轮回,死后定会渡这忘川河畔,再去奈何桥饮孟婆汤,我在此做个摆渡人就是为了等他。”
  秋暮躬身掬了把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河水,“你如何确定哪个凡人体内寄养着他的魂魄。他只剩一缕残魂,就算得蛮荒九枝灯之力,魂魄可渐渐修复完整,可他已重入轮回,已是新生,他不会记得你,更不会认出你。”
  莫千匪抬头望望悬在桅杆的一盏孤单,眸中划过一缕期翼,“蛮荒九枝灯的灯烛曾凝聚他的魂魄,若他魂魄出现,此灯便会亮起,我便知是他。”
  她撑开竹篙继续前行,胸口布衫里若隐若现着银扇一角,“若是没有他,我可能早被体内的涅槃火种烧掉性命,他默默护我数百年,留给我的是一柄解我寂寞护我性命的扇子,我却还给他一百零七剑。现如今在这忘川河畔等他,算是对自己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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