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她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才把师父看得那样重,重过她的生命,重过一切,这是她之前想都想不到的。
  南音见小徒儿近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等她纠缠便亲自做了油炸小银鱼。
  她小心吃着,心不在焉。
  “你最近吃相越发有规矩,不似从前……”始终不曾离开的南音瞧着徒弟的吃相心生安慰道。
  玉门善放掉手里捏的一条小鱼,她以前总是没心没肺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只因那时她自己还不晓得自己的心意,更不懂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形象。
  她将手中油渍细细迹擦干净,才依偎到师父怀中,“师父是喜欢以前的善儿还是如今的善儿。”
  南音淡笑,“不都一样么……你这小脑袋里又再琢磨些什么?”
  玉门善将手搭在眉骨处遮挡日光,顺手挡住眼睛里的落寞。这一刻她是庆幸暗暗修习了禁断术,否则长大的她还如何能这般依偎在师父怀中撒娇。
  可她心里又觉失落,只因她明白,师父口中的淡淡宠溺,不过是在对一个小孩子说。
  “我知道师父对善儿和别人不同。”她仰脸一笑。
  “哦?如何不同。”他将落在她小辫子上的一枚半枯的叶子拿掉。
  “师父平日不爱笑,只有对我笑的最多。”她抬眼望望岛中古梨花开出层层雪白,“师父的笑最好看了,暖暖的,像是春日的阳光。”
  南音眸底堆积了笑意,“怎的如此夸赞起师父来,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她摇摇头,“以后我再也不会闯祸了,我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呆在师父身边。”
  南音轻抚她的麻花小辫子,“为师的善儿长大了,乖巧温顺了许多。”
  身子往南音怀中偎了偎,玉门善阖上眼睫,似乎要睡着了,半响,轻声道:“师父的心跳也是暖暖的。”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迷茫彷徨,玉门善调整好心态,不能向师父表明心意其实没什么,重点是可以陪在师父身边。只要她将心底的秘密藏好,如此便可相安一辈子。
  南音终于肯教他本派剑法,不曾想玉门善不但对毒杀技术有些天赋,亦将无心剑法舞得出神入化。古梨花瓣旋然落地,翻转手腕间,纷纷落花皆被她手中之剑划成均匀两瓣。
  除去练习本门剑法,玉门善渐渐学会坐在师父身边读些先前最另她感觉枯闷的经史诗词类的书籍,她学会画一些简单水墨画,学会下棋,虽偶尔耍赖,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态度值得褒奖。甚至那双拿惯刀剑的手拿起针织女红,为师父量身定做了一件绣了白梨花的软袍。
  她在袖口绣了一行小字: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又往袖口上覆上一层滚着梨花的白边,将这一行小字隐藏。她见师父日日穿着那件白衫,心底的快乐满满的。
  无心岛被缥缈海围成一座世外仙岛。岛中有片浅滩,玉门善有时会在日落时分去浅滩边拾些漂亮海螺。
  自从有了这些海螺,她的心情畅快了许多,只因那些不能对师父说的话可以说给小海螺听。
  她将小海螺搁在唇角,耳边,心口。眉眼熠熠,嘴角弯弯。
  她说:善儿此生所愿,是嫁予师父,同师父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她说:师父只当善儿是个小孩子,可是只有善儿是小孩子才可以一辈子陪在师父身边。
  她说:善儿已经长大了,可是师父却永远不会知道。
  ……
  她将那些盛满秘密的海螺放入海里。花浪层层翻滚,小海螺慢慢沉入海底。
  她不曾想到,那些记载着她心底秘密的海螺有一天会被海水冲回浅滩,被他人拾起。
  命运总是这样,从来不按自己的意愿发展,甚至,你心底的小小哀求它都不肯垂帘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音:他发现只要多瞅郁倾城一眼,她的小徒弟就嘟起嘴,鼓起腮帮子,小脸蛋活像一只上了红染料的包子,好可爱!
  于是,他忍不住多瞅了郁倾城几眼。
 
 
第181章 【12】
  当玉门善发觉师父常用来为她扎辫子的绿丝缎不见后, 忙返回那片浅滩。
  远远望去, 礁石上, 残灯下, 几位无心岛弟子凑成一团谈论着什么,待她走进才发现,其中一位弟子手中捧着一只海螺。
  小海螺上, 点缀淡淡焦红纹路,她当即认出来,正是不久前被她抛入海中的那一枚。
  众弟子见她靠近, 捏着海螺大笑起来。其中一位乃是知秋坐下名唤邹一的大弟子, 他故意将海螺凑到耳边,眉飞色舞道:“呦呦呦!这里面说的是什么?好像是说徒儿恋上了自个儿的师父。”
  “善儿已经长大, 可师父永远不会知道。倒不如直接说徒儿已经发春, 望师父解渴……哈哈哈哈……”
  其他弟子也跟着纷纷笑着附和。
  “真没想到,我无心岛竟出了如此有胆识的女徒弟,敢对自家师父动了淫邪念头,果真是邪教里长大的, 性子奔放怕是骨头里也淫~荡得很啊……”
  “你们猜南音岛主若是知晓自己徒儿的龌龊想法后, 会怎样?”
  “要不, 咱们拿着这枚海螺去见识见识……”
  海风吹得猛烈, 玉门善的小辫子散开,丝丝缕缕扬在耳后, 她额头却沁出汗珠, 握紧了拳头, “求……求师兄们把那枚海螺还给我。”
  邹一将海螺于她眼前晃了晃,“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说给你就给你呢。”
  “要不,你将我们几位伺候好了,我们就把海螺还给你,你看如何?”另一个调笑道。
  调笑声被海风吹得破碎,玉门善捏紧手中剑,眼底一寒,“我本答应师父不再杀人,看来要食言了。”
  不出十招,六位无心岛弟子被剑剑封喉。玉门善用的乃是南音教的无心剑法,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本派功夫杀本派人。
  秋暮倒是觉得,无心岛弟子学业不精,被后起的玉门善轻松干掉。
  玉门善将六位尸体的脸划得稀巴烂,最后一一丢进海里。
  她此举怕是万一尸体被多管闲事的海水送还回来,尸体已被泡得变形,脸也毁得彻底,身份就不好确认了。
  毁尸灭迹后,玉门善将外衫脱下来,身上的血迹总要处理掉的,染了大片血迹的外袍直接丢入海中,内衫亦印出些血痕,好在颜色浅淡,她拿海水洗了洗。
  恰好,老天给了她一个毫无破绽的湿身机会,本是晴朗的天蓦地落了一场疾雨。如此,当她湿淋淋返回,亦不怕被人怀疑了。
  浩尘殿门口,手撑梨花油纸伞的南音刚刚自殿外归来,见落雨中匆匆而行的徒弟一脸凝重。他静静站残花小径处等她。
  玉门善内心太过紧张不安,以至于未曾发现门口等她的师父。
  南音将伞撑过去,“不曾带了伞,可选处地方避雨,冒雨回来若是淋病了可好。”
  玉门善仰首望着被雨点打湿的师父,有片刻惊愕,蓦地跪地道:“师父,倘若……善儿被逼做了错事,师父能否原谅善儿?”
  南音修长的手指伸过去,玉门善颇自然将小手搭上去。
  他将她牵到古梨花树中,偏开伞,仰首望着一树梨花,轻声道:“众人眼里的世界落在心里,便成了自己的世界。你看眼前的风景,花是香的,草是绿的,雨是清的,你看到的世界是暖的,因人心本是暖的,才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暖意。”他垂眸望着小徒儿,“既然人心是暖的,还有什么让你不痛快呢?又何必同自己较劲。凡是大度一些,莫要计较太多,像这天空一样,有时晴有时阴有时雨,却包容万象。明白了这些,你就不会再做错事了。”
  玉门善眼眸清澈如星,仰首望着落雨梨花的幽景,喃喃道:“花是香的,草是绿的,雨是清的,善儿的世界因为有了师父,才是暖的。”
  雨丝渐停,南音收了梨花伞,“善儿懂事了。”
  “哦?我懂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些心虚。
  南音淡笑,“知道做了错事求师父原谅,这说明你心中已有了善恶之分对错之分,而之前的你,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
  三百里外的临淄城需一批上好刀剑,近日里,无心岛人手有些吃紧,弟子轮番围着在铸剑炉场干活。
  六位弟子失踪,倒也未引起多大反应,因消失的那几位弟子乃是富家子弟通过各种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平日便有些浪荡习性,岛中弟子普遍认为他们又偷溜出无心岛去找乐子了。
  南音近些日子亦有些忙碌,天宫打算锻制一柄神剑悬在天门上,一来做装饰,二来起个威慑异族之用。
  无心岛正是个神剑铸造之圣地,南音便接到了一卷天旨。
  此剑是天宫守门之用,自然要比其它神剑看上去更威武锋利,最好是凌驾剑谱之首的绝世好剑。
  最终,无心岛众尊师伯商议讨论,决定将剑冢内的上古神剑怒雪剑,交予仙宫。
  怒雪剑乃上古神剑,一直被封印在剑冢深处,此剑威力甚大,可召风唤雪,劈天斩地,但因封印多年,需入铸剑炉淬炼,开其锋刃。
  为了能如期交剑,南音便每日守在铸剑炉旁监工,甚至时不时将体内仙术灌入剑炉。
  知秋的修为远不如南音,虽不能为神剑之事出把力,但每次南音耗损仙术后,他便安慰一两句,“师兄为开启神剑如此劳心费心,待怒雪剑重新问世,天宫定要重赏师兄了。”
  南音容色淡淡,似乎不甚在意。
  这日,玉门善正于书房画着海螺,烈云钟遽响,她抬头望向群鸟惊飞的窗外。
  烈云钟乃是集结岛中弟子的信号,唯有岛上发生重大事故,此钟才会响起。自她入岛以来,从未听到烈云钟声响得如此惊心动魄。
  玉门善赶到正殿时,三千弟子已整齐排列于殿外。她快步走入正殿大厅,南音端坐首位,知秋等众位师伯位列其次,殿中左右是有些身份等级的尊伯首徒……
  知秋见玉门善已站入弟子之列,才起身清清嗓子道:“日前,无心岛消失的六位弟子已全数找到。”
  玉门善浑身一僵,抬眸见知秋恰好望过来,他眸底闪着得意。
  知秋手一摆,几位弟子将五具辨不出相貌的尸体抬了进来。
  浓郁恶臭传来,众弟子捂鼻,一阵喧哗。
  知秋走下高台,似乎闻不到尸体间散发的阵阵臭味,端庄大气的停步于尸体中央,“如大家看到的一样,五位无心岛弟子已遇难,幸而,有一位被我发现及时,捡回来一条命,否则便是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了。”
  殿中弟子唏嘘间,知秋已走到玉门善面前,他盯了她片刻,大声道:“正是我无心岛南音岛主座下首徒玉门善杀了这五位同门,一剑封喉,再毁之容貌,弃尸入海,手段何其残忍。”
  此起彼伏惊叹声中,南音走下白玉石阶靠了过来,他寒着一张脸,“善儿,这些是不是你做的?”
  玉门善望望五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跪地否认,“师父,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还在信口雌黄。”知秋扭头喊道:“出来。”
  一位面皮上满是剑伤的人走了出来,“邹一拜见岛主,师叔及众位师伯。”继而对着南音的方位跪地痛嚎,“请岛主为邹一讨回公道。”
  从身段,眼神到声音上不难辨出此人正是知秋座下爱徒,邹一,亦是失踪人名单中的一员。
  邹一抬袖擦了把眼泪便逼近玉门善,当场指认道:“就是她杀了五位师弟,若非我被海水冲到岛中礁石之上,召唤海鸟叫来师父,此时定是同地上五位师弟一样含冤归西。”
  玉门善耳中嗡成一片,自动将周围的喧哗声屏蔽。她将人杀得完美,毁得完美,可不如天意完美,天意将丢入海水中的几人一个不差送还回来,这比天上掉馅饼的几率还要低,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毕竟杀人难免心虚。
  她想她定要稳住,垂眸间已平复了有些躁动的情绪,她对着邹一问:“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说人是我杀的?”
  邹一掏出一只缀着淡淡焦红纹路的海螺。
  玉门善身子一晃,死死握紧手指。那只海螺是被她藏到枕下的秘密。
  那日,她于浅滩边杀人弃尸后,便将小海螺带回寝室,放入枕下,不曾想被邹一偷了出来。
  而南音见徒儿如此神色,眸中的失望似缀了碎冰的湖泊,静而凉。
  他凝视面色越发惨白的玉门善,“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玉门善简直不敢看师父一眼,袖口下的手指被自己捏得生疼,她鼓足勇气望了望师父,再望了望邹一手中的海螺,颤抖的唇翕翕合合,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她道:“人是我杀的,因……与几位师兄争夺一只海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我一时冲动杀了几位师兄。”她蓦地跪在邹一面前,“求邹一师兄原谅,我愿意为师兄做任何事情,只求师兄原谅。”
  邹一一瞬间明白玉门善的谎言,以及她的言外之意,只要他不将事情真相说出来,她会满足他一切要求。看对方神色诚恳,应是让她做杀人放火灭门掘坟的事儿都会答应。
  邹一瞅了知秋一眼,得了示意,将海螺收入袖口,“哼,你以为你杀了几条人命是那么好原谅的,况且是同门弟子。”
  跪地的玉门善松了一口气,看来邹一已听懂她话中之意,看来她还有些利用价值。今日三千弟子全部在场,若真相一旦曝光,师父的名誉彻底被她毁了。
  即使师父是无辜的,但收了徒儿对自己生出男女之情,亦足够天下之人耻笑的。
  为了师父,打死都不能说出真相,也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
  按无心岛规,无辜杀人是先要受尽岛中十二道刑罚,再处以极刑。
  当知秋吩咐弟子将玉门善拖出去时,南音抬袖止住,“慢着。”
  他凝视被捆着双臂的徒弟,“因一只海螺,所以杀了众位师兄?善儿……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知秋站出来道:“这孽障有愧师兄你平日细心呵护栽培,更不配师兄如此维护。玉门善,性格乖戾,行事狠辣,杀戮成性,不辨善恶,岛中无数弟子被她毒伤过,她又曾于姽骨堂受教好些年,杀人再她眼里无非是儿戏,别说因争执一只海螺,就算没有任何理由恐怕她想杀谁也会毫不犹豫将人杀死。师兄切不可再护此孽徒,否则怎对得起无辜被害的弟子,又如何向被害亲人交代,如何立威于天下,我无心岛的声誉岂不是要毁在这孽徒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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