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徽妍打了一个小小的嗝,想了想摇头道:“唔……还是不了吧。”
“为何?”
“我不能让他当君后,如果他当了君后,老家伙那边就该嘚瑟了,这样子萧哥哥会很难办的;可我又不想娶那么多的男子,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同时喜欢那么多人。父皇娶了好多女子,母后很伤心。所以啊,如果我娶了君后,我一定要很喜欢很喜欢他,不能让他伤心才是……”
叶扬听她含糊的自言自语,目光和缓道:“陛下真是长大了呢。”
“是吧?嘻嘻,我也觉得自己长大了……”
叶扬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宁徽妍闭了眼睛,呼呼地睡了过去。他笑叹了一声,叫了侍女入内来伺候,便回了自己的学舍去。
宁徽妍这一觉睡得颇不安稳。她梦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或穿白衣、或穿玄衫,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怀抱暖得像阳光一样。
那人缓步而来,低哑撩人的嗓音唤道:“陛下。”
她心头一热,只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可是具体是哪里奇怪,她却又说不出来。
那人凑得很近,抬手便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胸膛很宽阔,臂膀紧实,依偎在他的怀中,她只觉得倍加踏实。
她好像知道他是谁,张了张嘴却又唤不出他的名字。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他、很想他,再想念不过——
“萧哥哥!”宁徽妍一睁眼,听到了自己的喊声,愣住了。
心脏跳得比擂鼓还要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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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日功夫就把挑选好的侍君送到了宁徽妍的面前。第一批入宫的侍君八人,大多生得书生样貌,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委实是诱人的好皮相。想来那礼部侍郎定是在她的喜好上下足了功夫的。
宁徽妍左看看右看看,便且叫他们换了侍者的衣服,跟在她身边伺候看看。却不想还不过一天的功夫,这些侍君便被她嫌弃这嫌弃那的,最后只留了赵姓二兄弟,其他的全都被她遣回了原籍。
与侍君们一齐被送来的,还有一位教习房中术的小娘子。比起侍君,宁徽妍倒是对这位小娘子充满了兴趣,于是在短短的一两日时间里,她就从理论层面上掌握了一门新的生存技能,名曰“不可言说”。
也怪这事儿,害得她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梦……咳,这让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去看萧哥哥的脸了……
然而,当远在北地的萧庭燎收到女帝同意招侍君入宫的消息的时候,他离京北上已经有八日时候了。
信到了北地之事,萧庭燎堪堪走完三个乡县,回到主城歇息。
是夜已深,城门早已大闭,街上除了满地的余雪,便再也见不到其他。
“王爷。”一侍者见了萧庭燎,就迎上前来,将手中密信递给了萧庭燎。从京城到此处,快马加鞭也得一整日的功夫,而他今日一日出门在外,收这密信自然也就迟上了些许,就更别说那些不紧要的折子了。
一连数日不眠不休的运作早已让萧庭燎身心俱疲,他坐去了主座上,一边揉着自己的鼻梁,一边只手拆开了信封。
展信一看,他震住了。
那一刹那的惊愕与暴怒,差点儿没让他掀了书桌。
“来人,备车——不,备马!”
“王爷?!这么晚的时候了,您还要去何处……”侍者慌了。
“回京。”他气得咬牙切齿。
开后宫?招侍君?
那个小妮子,她究竟在想什么!
第171章 第九劫(10)
萧庭燎离京第十日。
在宁徽妍的放纵下, 朝上朝下向她进言摄政王各种过失的人日益增多,宁徽妍将他们的言论照单全收, 什么态度也没有表露, 只不过是将那些人的名字偷偷地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而已。
是日散朝后, 宁徽妍回到垂拱殿暖阁更衣小憩, 一位小太监抬步入内。
宁徽妍见了人, 便挥手叫身旁伺候着的侍女们退下。她从矮榻上坐起身来, 略有些激动地问道:“查得如何?”
“请陛下过目。”那小太监取出了一只红木小匣, 躬身双手呈递到了宁徽妍的手里。
宁徽妍打开那匣子, 看着里面一纸书信与一些写满字的资料, 面上有了笑意。
以这小太监为首的一小群人, 是她自己在萧庭燎的教导下培养起来的心腹。只道在她八岁的时候, 萧庭燎便与她说过,她的身边只有他的人是不行的,定要有她自己的信得过的,且与他毫无利益关系的人才可以。
她当时年幼,对萧庭燎万分依赖, 只道她的人就是萧哥哥的人, 有萧哥哥给她安排就可以了, 所以她原本是挺不情愿去费神拉拢什么人手的。只不过她到底是听萧庭燎的话的,是以便将这一群心腹给培养了起来。
这一回, 她倒还是第一次差遣他们去做一些与朝堂政事相关的事情。
却不想, 从这次她得到的结果来看, 按萧哥哥交给她的养人手段去做, 她自己还当真养出了一群厉害的人物。
宁徽妍合了那匣子,收敛好面上的情绪,有贬有捧地对那小太监说了几句话,便教他下去领赏去了。
见人出了门,她便一下子瘫倒在了矮榻上,高举着那小木匣,笑嘻嘻地盯着它看。
果真教她挖出来了,那赵家二兄弟背后的阴私,倘若她拿这事儿作了文章,帮了萧哥哥的忙,拔掉了他眼中的钉子……他会不会夸她呢?
虽然开后宫招侍君一事,叶扬还有她认识的几位萧哥哥手下的大臣都颇不认可,认为她此举有儿戏胡闹之嫌,但她自己却很明白,她想做些什么。
平日里和萧哥哥在睿思殿相处,她便多多少少知道了朝中的派系之争,遂是知道了礼部虽在萧哥哥的管辖之下,但李侍郎这一枚被那些老家伙们钉进来的钉子颇不讨萧哥哥的好。
就譬如这一次,一旦萧哥哥不在京城里了,开后宫招侍君这样的事情便被提了出来。
她自己倒是清楚的。那些老家伙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事,不外乎有三个打算——
其一,用此事试探她作为女帝的实权到底还剩多少。毕竟开后宫这一事的性质与那些朝堂政事略有不同,她虽还没有亲政,但只要萧哥哥没有彻底架空她的权力,那么在这件事上,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才是。
其二,试探她对萧哥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她心里明白,老家伙们看萧哥哥不顺眼,认为萧哥哥不该当这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是以他们自然就想着从她身上下手,挑拨她与萧哥哥之间的关系,待她来日亲政之后便能顺了他们的意思,打压萧哥哥,助他们排除异己。
其三,自然就是早日将他们的棋子塞进后宫来,指望着能得她宠爱,来日吹吹枕边风什么的。
哼,不要以为她才十二岁,就天真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其实是不想开后宫的,连侍君都不想要。她只想要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君后,她会一直宠着他、爱着他,这样就足够了。
但按旧制,皇帝充盈后宫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在从根本上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她没有办法避开。当然,她也有想过将此事推给萧哥哥去解决,但这样不好。
这一来吧,开后宫之事无法避免,李侍郎所言在理,如果萧哥哥公事公办的话,她这后宫迟早也是会开起来的;二来,她如果去求萧哥哥,任性地说自己就是不想开后宫的话,那么她就会把萧哥哥推到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萧哥哥对她很好,说不定心一软就答应了她那无理的要求,而后去与那些老臣抗衡,这样她岂不是更让萧哥哥落了那些老家伙们的口实,让他们说萧哥哥要架空她的皇权、意图谋反什么的……
但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依赖萧哥哥,当他的累赘了。
她想证明给他看,她是一个好学生,将来也能做一个好皇帝。
想证明给他看……她是能帮到他的。
是以,她便干脆地允了此事,作出对萧哥哥不甚信任的模样,又宠起那两个侍君来,那些老家伙果然很快就上钩了——他们肯定是觉得她太嫩了,所以连防备都懒得防了吧!
宁徽妍打开那木匣,拨开那赵家兄弟的身世背景,从中取出了那封书信来,落款是李侍郎,而其抬头恰恰眼下如日中天的傅相。其中内容,与那赵家二兄弟的来历、入宫的目的大有相关。
她轻笑了一声。
如此轻敌之人,看她怎么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宁徽妍将手中木匣收好在一处,便唤人进来为她洗漱更衣,准备去学堂念书。不想却听得自己心腹侍女进来通报道,摄政王业已回京。
她登时又惊又喜。
不是说要十五日的么?怎得今天就回来了!
宁徽妍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快要从心脏里跳出来,莫名就有些紧张起来。
她本是想着,在接下来的五日时间里将那两个侍君解决了,然后再将成果捧上去给他看的,却不想他竟是提早回来了……这样也好。毕竟她还是第一次干涉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知该怎么拿捏那些个分寸的,不如先将这些拿过去问问萧哥哥,看看他是怎么考量的吧。
……他会夸她的吧?
宁徽妍嘴角上扬,想克制却又克制不住,她遂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摄政王……他人在何处?”她问。
“回陛下,王爷眼下正在都堂视事。”
宁徽妍鼓了鼓腮帮,兀自埋怨道:就这般喜欢公务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来见见她……
也罢。既然山不就我,那她就自己过去找他好了!
“派人去跟先生们说一句,朕今日先去一趟都堂。”
宁徽妍说罢,便兴冲冲地带人往都堂去了。
入了尚书省,行过游廊,眼见着就要到了萧庭燎所在的都堂。宁徽妍心头一紧,便问一旁的侍女道:“朕……发髻乱吗?衣冠正吗?好看吗?”
侍女笑着宽慰道:“陛下好看极了,莫要担心。”
“嗯。”宁徽妍按捺下心思,抬步正要过去,恰巧见那都堂正门一开,萧庭燎从里头走了出来。
萧哥哥——
她刹那间僵住了,耳尖通红。
只见那一人身姿英挺,一袭紫衣佩金鱼袋更衬其威仪。细细看去,更见那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容清俊非凡。
她从未觉得他生得这般好看,好看得……这世上再无一人能与他匹及!
宁徽妍远远地望着那人,只觉热气蒸上头顶,心跳骤急。她又觉着赧然想躲、又觉着想去唤他,教他看到她……一时间情绪纷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陛下,是摄政王。”一旁的侍女提示道。
“唔嗯。”她颔首轻轻地应了一声,定了定心神,正要往那边去。突地见一旁有一位身着绿袍官服的女子小跑到了萧庭燎的身边去。
“萧大人。”那女子手中捧着一卷簿册,小小地喘着气,侧脸微红,“下官有一事不解,还请大人赐教。”说罢,便将萧庭燎盈盈地望着。
宁徽妍愣了一下。
那是……湘玲姐姐?!
只道那李湘玲今年业已十八,没有嫁人,倒反是在去岁参加了女子进士科,眼下成了宫中女官的一员。宁徽妍对此事有些印象,去年李湘玲在进士科里夺下了榜眼的好成绩,她和余下的贵女们都替她开心来着。
然而,她倒是没想到,那李湘玲竟然在这尚书省任职……
只见那边萧庭燎稍稍侧首,修长的手指点在李湘玲捧着的簿册上,他低低言语着,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那喑哑低沉的声音却是万般惑人。
宁徽妍心里一堵,又见得那李湘玲越是听,耳朵便越红,似是能渗出血一般,教她越看越不是滋味。
那李湘玲的身形向来丰腴妙曼,眼下包裹在收身的朝服中更甚,比起她自己如今乏善可陈的身体,自然是那样的躯体更为诱人……
李湘玲边听边问,说话的嗓音娇媚异常,浑不似记忆中的模样。
宁徽妍蓦地就想起许久以前李湘玲说过的话——她更喜欢成熟稳重些的男子,譬如萧大人那样的。
萧大人那样的……
宁徽妍眉心一拧,脸色大沉,只觉眼前那一男一女的场景再扎眼不过,扎眼得教她只觉当时看到傅延书对冯如雪剖白心意的场景都不算什么!
愤怒、嫉妒、不甘,烈火一般的情绪卷上心来。
她片刻都不能再忍,沉着脸抬步过去。
萧哥哥是她的、是她的!
他是她喜欢的人!谁都不能碰!
第172章 第九劫(11)
萧庭燎对着那簿册细细讲解, 看了一眼身前正听得认真的李湘玲,心里稍觉赞许。
这李湘玲的出身虽稍逊其他的侍读贵女一筹, 但她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去岁在女子进士科夺下榜眼不说, 眼下在尚书省里亦是吃得颇开, 纵是那些对女子参政颇有疑议的老臣, 都对她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
他也是如此觉得的, 遂对这李湘玲也多了一两分耐心。
李湘玲能力不错, 是跟她一起从小长大的侍读, 又与她同为女子, 想来来日待她亲政以后, 李湘玲定能帮到她许多……
一想到她, 萧庭燎的心思便飞远了一些。
他是今日日出时到的京城。因着赶了整整一天半的路程, 他早已支撑不住,回到宫里时都险些栽下马来。他本是被气糊涂了,脑子里一片混沌,神志不清,带着满腔怒意就想直接去寻她的, 但听下人说陛下尚未及临幸那些侍君, 他这才勉强安心了些许, 先去洗浴休憩了之后才冷静下来。
他估摸着她这个时间应该在学堂念书,他便没有去打扰她, 便先来都堂处理一下堆积的事务, 想着等她放课了以后再跟她聊聊……
可萧庭燎没想到, 她竟是自己过来了。
宁徽妍的出现惊扰了都堂里办公的一大群人, 他们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李湘玲问话的兴头正足,一听问安声便吓了一跳,忙跟着低头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