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煦:……
他知道答案了。
不仅知道,还觉得自己酸了。
这么循规蹈矩、坚持原则,凭他想尽法子,仍旧是一本正经地抱着“开始一段感情,就要认认真真负责”的态度。
……竟然会跟人私奔?!
他现在特别想把那个臭小子揪出来,狠揍一顿。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就现在来看,那私奔显然并未成功。
“咱们现在也确实是私奔无疑了。”戚煦唇边重又牵出一点笑来的,悠悠哉道,“小七妹妹可想好了,这次同我走了,怕是要江湖浪迹、粗茶淡饭了……”
“我当真是实在舍不得小七妹妹吃这苦,不若……咱们还是回去罢?”
眼见着戚煦当真是一副折返的架势,萧祁嘉无奈掐了掐他,“你别闹,咱们快走。”
……
这一路笑笑闹闹,原本有点瘆人的密道看着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是临近出口,戚煦的脸色却渐渐严肃下来。
他站住了,侧耳听了听,又问萧祁嘉道:“小七妹妹,你可知道,这密道出口,是什么地方?”
萧祁嘉没迟疑,道:“城北的那片林子。”
戚煦点了点头,和他估计的差不多。他叹了口气,“咱们可能真要折返了。”
萧祁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里有人守着?”
戚煦:“怕是不止。”
他却再没说什么,等到出口的那段,让萧祁嘉在里面等着,他先上去看看情况。
不过片刻功夫,他又下了来,苦笑道:“咱们确实要往回走了。”
*
而此刻,北边的这片树林里。
以林子中间那石碑为圆心,被人清出了两条同心圆环的土地。两个圆环之间,大火参天而起,在漆黑的天边映出橙红色的光芒。
若是守卫搜捕寻找,戚煦还有法子凭着自己的武艺,带着小七妹妹逃出去。但是这冲天而起的大火……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但是小七妹妹若是伤到一星半点,他可是会心疼的。
密道里的温度本就比地表高一些,这回外面燃着火,更是热了起来,萧祁嘉额上都冒了点汗。
所幸同样的路再走一次,要熟悉很多,两人比来时更快。
不多一会儿,就到了最开始那个转角,转过这个弯去,就能看见入口的那个青石的大门。
两人却默契地在这里停了下来。
——既然那个人知道出口,那他会不会知道入口?
*
也确实如两人所猜测的,青石墙壁外,周瑕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脸色苍白,唇间也没有丝毫血色,月光透过破损的窗子照到了他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泛着些冰凉的意味。
——像是一尊冷玉。
他身边的人都屏气噤声,不敢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主儿正在生气,还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许久,周瑕垂眸,扫了一眼那灯台,一旁护卫立刻上前,将那灯台转动。
许是戚煦踹的那一脚实在有效果,那石板门这一次倒是应声转了开,露出里面的通路。
周瑕往前一步,立刻就有护卫跪到了他身前,“丞相,地道阴冷,恐对您伤口无益,属下代为进去罢。”
“让开。”
这声音依旧好听,但却冷得像是含了冰。
那护卫不敢再拦,膝行让开了通路。
身后有人点着火把跟随,周瑕走到第一个转角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那转角之后的情形,一点点显露在他眼前。
……空无一人。
这一个暗道实在是一眼望到了顶,周瑕四下看了,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当,他顿了顿,又突然抬头。
上面也是绕着石头的藤蔓或是根系,并没有什么人。
他重又垂下眸子,冷着脸继续往前。
……
这一队人走后良久,旁边的一大块根系突然动了动,细碎的泥土掉落在地面,那个沾满泥土的布料被放下,露出被罩住的两个人来。
——正是萧祁嘉和戚煦二人。
萧祁嘉脸都憋得通红,方才周瑕看过来的那会儿,她真是连喘气儿都不敢喘,所幸他很快就走了,萧祁嘉倒是不至于把自己憋死。
她觉得纳闷儿,这条密道……周瑕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出入口都是清楚明白,显然知道的十分清楚。
但是想想,周瑕如今位居丞相,又摄政多年,在洛京的经营早就根深蒂固,这么一想,他知道一条密道,好像也十分正常。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虽然躲过了周瑕,但是入口那里肯定还有人把守,这可怎么出去?
戚煦冲着萧祁嘉笑了笑,仍旧是一脸的成竹在胸的表情。
萧祁嘉突然就放心了,武林高手嘛,总有些特别的法子。
然后萧祁嘉就被戚煦带着,借着暗道内的阴影、贴着石壁走到那石门旁。
门口守着好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同时走神了一瞬,等再回过神来,戚煦已经带着萧祁嘉从里面出了来。
*
冬日的夜晚,不必说,自是冷的。
萧祁嘉方才在暗道里面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在外面一吹,让人冷得几乎打颤。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结果连洛京都没出去。
讲真,萧祁嘉觉得自己不只身上冷,心里也凉……
——简直是白折腾了,而且看周瑕那态度。萧祁嘉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在他面前露面,绝对是个BE结局。
很好,她在把洛京里的两大BOSS都给得罪了之后,还没能走出洛京!#微笑.jpg#
不同于萧祁嘉的后怕件心灰意冷,戚煦倒是觉得还好,方才那一遭,在他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危险境地。
要不是想着在小七妹妹跟前不好杀人,他实在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察觉到萧祁嘉的瑟缩,戚煦将人往怀中揽了揽,又道:“小七妹妹要不要吃点东西?天这么冷,还是吃点热食的好。”
萧祁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不吃的?!
心中种种焦急的思绪转过一圈,萧祁嘉开口,“……要。”
——有什么事情,也得吃了饭才能解决。
答应是答应了,但这三更半夜的,别说热食了,就是冷菜都没的买。
不过戚煦总有他自己的解决法子,他带着萧祁嘉几个纵跃,最后落到了一间一看就十分富贵的宅院里去。
洛京的富贵人不少,这宅院虽是面积不小装饰也好,但院子却是已经在外城边缘来,想来不是什么官宦之家。
萧祁嘉看着戚煦熟门熟路的摸进了灶房,还当是戚煦在洛京的别院据点之类的。
一直到……戚煦随口感叹了一句,“这家里还真是看着富贵,这米缸都见底了。”
萧祁嘉:???
“这家?!”
戚煦扬了扬眉,疑惑看了一眼萧祁嘉,“‘这家’怎么了?”
私闯民宅不说,竟然还大大剌剌地准备做饭?躲人躲得这么光明正大,不怕被人抓住吗?
萧祁嘉沉默了半晌,勉强憋出一句话来,“他家中的护院……”
戚煦“嗐”了一声,眉眼弯弯道:“小七妹妹原是担心这个?放心罢,这么冷的天,就是值夜的也不愿意出来巡逻,咱们方才经过那个小屋,我顺手放了点东西进去,够他们睡到天亮的了。”
萧祁嘉:……
她全程跟在戚煦身边,完全没有发现戚煦在哪间屋子跟前停顿过。
第95章
不管怎么说, 萧祁嘉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旁边,看着戚煦忙忙碌碌。
萧祁嘉虽然吃过不少次戚煦做的饭,但是还是第一看见戚煦做饭。
切菜的刀舞出残影、萧祁嘉只看见模糊的刀花, 不多一会儿, 他手里的那萝卜就被雕成了花儿。
真的像是特效一样的场面, 萧祁嘉看着都快忍不住惊呼出声了。
再然后又是切丝切块、动作流畅又有韵律,极度引起人的舒适, 萧祁嘉正看得投入, 陡然一声金石相碰的杂音。
她惊得一下站起身来。
却见戚煦右手正切菜, 左手却拿了一柄短剑, 正抵住一柄匕首。
萧祁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正待说什么,却听戚煦语带无奈, “秦叔,让我先做完饭的。”
萧祁嘉眨了眨眼:……这是认识?
可那被叫做“秦叔”的人却没收手的意思,转眼间,两人又过了数招。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中, 食材乱飞,萧祁嘉在旁看着,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担心戚煦、还是担心自己这顿饭。
但是她很快就察觉到,戚煦大概是不用担心的……
他甚至有闲心一边对着招式, 一边往灶底下填着柴火。
萧祁嘉默默地躲得远了一点,以免自己被波及。
……这打斗一直持续到戚煦做完饭端上桌,戚煦利落地反手一个擒拿, 直接把来人的匕首卸了。
那苍老的声音带了点恼羞盛怒,他斥道:“臭小子,知不知道‘尊老’两个字怎么写?!”
戚煦:“您消消气、消消气,来吃顿饭压压火。”
等秦平被戚煦哄到桌前时,萧祁嘉已经顺手布了碗筷。
戚煦方才只在灶台旁放了一盏小灯,其余地方都是黑乎乎的。秦平虽是知道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但因为察觉那人没有武功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会看见,竟然是个小女娃,还是个长得可标志的女娃子。
秦平咳了一下,整了整衣襟,勉强做出长辈的样子,又抬头瞪了戚煦一眼,“小声”道:“带了媳妇过来,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
萧祁嘉正摆盘的动作一顿,差点把那一整个盘子倒扣过来。
戚煦视线往萧祁嘉那边瞥了一眼,脸上带笑地冲秦叔摆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他顿了顿,又做了个口型——“还不是”。
秦平也明白过来,“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戚煦又嘻嘻哈哈地道:“至于这大半夜的,这不是怕您还因为上次的事儿生气吗。”
戚煦简短地给两人做了个介绍,又端着碗去捞饭去了。
萧祁嘉略带尴尬地冲秦平行了个晚辈礼,“晚辈萧祁嘉,见过秦前辈。”
秦平倒是不想刚才对着戚煦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甚至颇为慈和地笑了笑,“既然是煦儿的朋友,那跟着他叫秦叔就行了……我们这些人,没那么多规矩。”
他这几年在洛京里修身养性,见得人也多了,这会儿倒是一眼看出了眼前这个女娃是个官家小姐。
得了一句斯斯文文的“秦叔”,秦平眼神不由又往后边瞥过去。
——这小子不会是拐了人家跑出来的吧?
心思转过这些,秦平摆着手招呼了萧祁嘉道,“快吃罢,那懒娃子手艺不错、就是难得下次厨……不用等他。”
他说着,也当真就直接拿起了筷子,夹了菜就往嘴里塞。
那边戚煦已经端了两碗粥过来,一碗放在了秦平跟前,一碗递给了萧祁嘉。
萧祁嘉本以为他还要再去端,却见他就这么坐下了。
见萧祁嘉疑惑,他笑解释道:“我做得不多,你们吃吧。”
秦平被打算抬眼给那小子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却见那长得标志的女娃子端了他的空碗,小心地倒了大半碗粥过去。
——手里的粥它瞬间就不香了。
秦平冷冷地哼了一声。
戚煦循声抬头,笑眯眯抬头,“啊,对了秦叔。我刚才瞧着你家米缸都空了,我明日去买些回来。”
——这意思是要常住?
秦平听出了他话外之意,语气冷淡道:“要买西街那家,别的不行。”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萧祁嘉小口地喝着那粥,一面猜测这一老一小的话外音,竟觉得还怪有意思的。
但是,她觉得,戚煦可能不太觉得有意思。
因为接下来那顿饭里,戚煦要夹什么菜,必定有一双筷子先他一步。一顿饭下来,硬生生地将戚煦逼得只喝了那半碗粥。
……
不管怎么说,萧祁嘉和戚煦成功在秦家住了下来。
*
“萧姐姐,这个……送你。”
秦家的院子景色甚好。
细雪纷飞、在灰褐色的枝干上铺上一层洁白,枝头红梅绽开,几缕暗香随风而来,花瓣像是承接不住那雪的重量,又簌簌从中落下。
这不管是从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都让人深觉享受的情形,就连一向畏寒的萧祁嘉,也忍不住穿上了厚厚的衣裳,揣了个手炉在怀里,在院子里走走。
她赏着这景,却不想在别人眼中,她也是这美景的一部分。
一个小少年喘吁吁地捧着一捧花过来,小心地在隔着萧祁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双手捧着花往前,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呼一吸间,白气在两人中间的升腾了一层雾。
这小少年正是秦平的小儿子秦庆。
萧祁嘉视线落在那捧花上——颜色种类各不相同,似乎是把洛京常见的的花种都凑到了一起,她甚至嗅到几分不同于梅香的香气,多种香味混杂,因为气息还淡,倒不觉得冲。
萧祁嘉有些讶异地扬眉——这些花盛开的季节不一,可没有一个是冬日盛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