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这话若是让外人听了,保不齐要掉好几斤的鸡皮疙瘩,可问题是,听到这话的人是粟喜河啊,粟喜河可是受用的很!
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妻子,粟喜河唇角含笑,拍拍王艳的胳膊。
“艳儿,你先别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分家不是小事,你也得容我考虑考虑呀!而且还一个,就算是粮食解决了,那住的地方呢?以爹娘的态度,如果我们提出分家,他们是肯定不会让我们再在这里住下去的……”
没地方住,那就是大问题啊!
“房子?”王艳笑笑,既然她想要分家,这些问题,她早就考虑好了好不好?
“河哥,房子也是小事啊!难道你忘了,今年饥荒,我们团子里的孤寡瞎老汉饿死了的事情啦?虽然吧,他留下的那屋子旧是旧了点,但是地方大,院子里还有水井呢,住人是完全够。
河哥,我都想好了,我们分完家就跟队长商量,把瞎老汉的屋子给拿过来,最多到时候我回我娘家,跟我妈借点钱,然后花点钱把屋子买下来呀……”
王艳跟粟喜河分析畅想着,粟喜河想想低头问她,“那你不怕?”毕竟瞎老汉可是在那屋子里咽的气。
“怕?”王艳低头在粟喜河看不到的阴影里冷笑。
这辈子,她王艳怕受穷,怕受气,怕没好衣裳穿,怕没好日子过,还真就不怕那什么死人,什么鬼!
当然,话却不能这么说,王艳抬眼娇滴滴的看着粟喜河,“河哥,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得,老婆都这么说了,一向都受狐狸精摆布的渣爹粟喜河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点头保证,“那行,分家,我们分家,我都听你的!”
然后,在这年的十二月初,上头政策才下达到地方,三合团执行文件内容,开始给每家每户每个人分配自留地的时候,粟喜河与王艳,带着拖油瓶粟香,以决绝的姿态,经过了一番鸡飞狗跳后,终于分家了出来。
当然了,具体老粟家是如何闹的你死我活,狐狸精与渣爹又是如何拿到了瞎眼爷爷的遗产,并顺利的住了进去的,这些粟米一点都不关注。
自己的事情还多着呢,她很忙很忙的!
好不容易趁着秋收放农假的时候,粟米果断的跟老师请假,而后就是一请不回头。
自打那以后到如今进入冬季,眼看就要过年了,她就以期末考试的成绩证明奠定了,从今以后,自己只去参加期中期末考试,而不去上课学习的事实。
至于老师为什么会允许批准的问题?
事后粟米也琢磨了半天,分析来分析去,她觉得,估计是在他们这老山坳坳里,本身孩子能来上学的就很少,没见着整个学校五个年级,拢共也就三个教室,而且那都还没坐满么?
男孩子都极少能出来读书的,女孩子就更不必提。
哪家哪户的女娃娃,不是在家打猪草、煮饭、做家务、带孩子的?
像是粟米这样的还能交的起学费,走进学校,那都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不上课就不上课吧,好歹不还来考试么?只要成绩不错,她的学费又不拖欠,老师少管一个,他们还乐得自在。
平安的度过了严冬般的1960年,几乎是转眼间,就迎来了1961年。
这一年中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除了干爸因为粮食的事情得到领导的亲眼,在县长与县委书记小老头升职调到县城去后,他居然顺利的接替了小老头的班,年纪轻轻的居然成了书记,这是一件让人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除此之外,就是61年年底的征兵,当初可怜巴巴被抢了名额的九叔哥三个,也终于证明了自己身体的强硬素质,可见这一整年的,粟米没少给他们补身体。
这不,纷纷体检合格当兵去了不说,李朝平这家伙,还因为各项都达标,人又沉稳,还读书认字的缘故,居然直接被空*军挑走了,当时整个老李家,啊不,可以说是整个三合团都炸开了花好不好?
真是只差没有敲锣打鼓的欢庆三天三夜呀!
时间飞逝,仿佛眨眼间就到了1965年的春天,这一年粟米即将迈进十三岁的大关,而她家的毛毛,也是十岁的大孩子了。
粟米顺利的通过了五年小学的学习阶段,进入到了初中阶段。
因为小河乡又穷又偏,中学得到几十里地以外的大河乡去上学,放心不下弟弟,也不愿住校的粟米,最终通过干爸的关系,就读于县城的中学。
当然了,粟米自然是不会住校,更不会老老实实去上课的。
为了保证每次的考试都在全班前三,讲真的,早就把课本还给了老师的粟米,这辈子在家自学可下苦工了。
每次看到不明白,或者弄不懂的地方,她就圈起来,过一段时间就去县城问下老师。
好在她的坚持与勤苦都是有收获的,在心底有个警钟给她不停长鸣,粟米还准备初中跳级来着。
她是不清楚,也不确定,学校会不会停课?又是在哪一年停课?反正不管怎么说,先把初中毕业拿到手再说。
这样的话,坐等观望的自己,不管未来的几年中,城里会不会如自己上辈子那般,符合历史的出现乱象?又是什么时候会乱?她也不至于打没把握的仗。
粟米琢磨着,如果城里真的会乱,自然是还是农村安稳。
而且就算要往城里发展安定,想来那也是等确认乱象不会发生,或者等待发生的雷同乱象过去之后的事情了……
最多几年而已,后期稳定了,她就能领着弟弟去城里,眼下这点时间她还等得起。
在老农村,虽然条件不比城市,可好歹不用提心吊胆,不用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得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哪里出了问题,然后遭受无妄之灾……
再加上她身怀秘密的缘故,这才是几年来,明明自己有能力,却非窝在老乡下不挪窝的最根本原因。
为了去县里的事情,她跟奶奶,还有干爸干妈都不知道磨过多少回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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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啊,多么痛的领悟
那是1966年的十月……
“欢婶子。”
“哟, 大花啊, 你这是回娘家呢?”
“啊,是呀婶子, 您看什么呢这是?”
经历过了饥荒后没多久, 眼看着年景好了一些,团子里的妹陀一下子嫁出去不少, 像是大花, 在饥荒正式结束的次年, 也就是九叔他们去当兵的第二年, 也跟着出嫁。
不过还好,因为爹娘疼惜, 嫁的婆家不远, 走路也不过五六里地,近便的很。
这不今年刚秋收完,大花就抱着两岁的儿子回了娘家,一过了团子口的石桥, 就看到不少妇女窝在桥边不远的晒塘坪里闲聊。
看到在家时就跟自己关系好的欢婶子在, 大花急忙热情的打招呼。
欢婶子看到大花带着孩子归家,她停止了手里纳鞋底的工作,站起身迎了上来, 一边走近, 一边回答。
“嗨,还能看什么,这不是刚才, 大队长从县里头领了一群黑五类回来么?说是什么下放的,我们也不懂,光跟着大家伙看热闹了,不过还真别说,一行人穿的单薄,一个个精气神还不好,一看就是遭了大罪了,唉,马上天冷下来,这群人日子难熬哦……”
欢婶子说的一脸唏嘘,大花也听的不明所以。
下放啊什么的事情,隔着他们这些平常老百姓那是很远很远的事情呀,他们日日只晓得下田干活,哪里明白时局?
而欢婶子一脸感慨的人,此刻也被大队长李全发等人,趾高气扬的往半山腰上的牛圈带。
“快点,快点走,一个个都磨磨蹭蹭的这是想干嘛?熬时间呢?
我可警告你们几个黑五类,到了我李全发管理的地界,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嘛的,有多风光,既然已经被下放到了我这里,就要老老实实的一切都听我的!
要是让我发现你们不老实,呵呵,别怪我李全发不给你们留情面!”
连敲代打的李全发下马威使的足足的,看到人群最后搀扶着的爷孙三个,他气不打一处,不客气的伸手推去,直推的扶着自己父亲的方竟成一个踉跄。
而被他小心翼翼搀扶着的父亲,因为担忧,激动的再次连连咳嗽起来,看得父亲另一侧也搀扶着儿子的老爷子方守志跟着焦心。
“建军!”
“咳咳咳……爸,咳咳咳……”
望着身边老父亲担忧的眼神,方建军极力压下喉间的痒意,接连咳嗽着,虚弱的,想要安慰身边短时间内,两鬓急剧发白的老父,“爸,我没,咳咳咳……没事……”
“爸爸,您别说话。”
感受着手里,因为极力忍耐,想要停止咳嗽而剧烈收紧的大掌,看着父亲日益虚弱的身体,望着边上日渐苍老的爷爷,方竟成心里的恨溢满了双眼。
是啊,是恨!
他怎能不恨?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今年6月的一天,身为红小兵的自己,本来也是响应号召,要跟着班上的同学,一起到全国各地去走一走,去参加串联的。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不等自己出发,他们家就被坏人密信举报,拿着已过世奶奶的身世做借口,应是给扣上了一个资本家后代,又私通海外的罪名。
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根本就不是他奶奶的笔记,可惜啊,人家有心整垮你,不是你辩解就可以解释的了的。
随着爷爷与父亲的被看押,随着所谓的调查展开,没等他联系上远在北疆的大伯,红色浪潮就已经席卷到了京城。
他跟父母位于后海的家,被从各地陆续汹涌而来的红小兵们,一拨又一拨的打砸,奶奶遗传给他的那些,老人家曾经心爱的书籍被烧了;成箱成箱的嫁妆、古董、字画被抢被砸;就是连他家的洗手间跟厨房,几乎都被掘地三尺……
就连位于军区家属院里的爷爷家,也被大院子女们组成的小兵们打砸一通。
他愤怒,他反抗,他挣扎……
可惜,他再能,再强,平日里再如何经常被爷爷带到部队去操练,那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的,无可奈何的,心如死灰的,看着昔日温馨的家变的满目疮痍。
那时的他很怀疑,当初的自己是不是脑子里有屎?为什么会跟着了魔一般的,加入那什么红小兵?
他甚至彷徨到怀疑人生,怀疑到底什么是对?而什么又是错?
而然不等他彷徨完,他的人生再度面临亲人的背叛。
是的,是背叛!
他从来都不曾想到过,最先背叛这个家的人,会是自己那总以温柔美丽著称的母亲,以及那个家里千娇百宠的唯一姐姐……
外人如何插刀,政敌如何阴险,这些,他们老方家的人都可以忍,都能看得开。
唯一让全家人都接受不了的,居然是亲生母亲的一封举报信,一封划清界限的断绝书,把他们生生送上了绝路。
本被隔离关押,接受调查的爷爷与父亲,在受到亲人的背叛后瞬间倒下,更甚至他的父亲,那个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父亲,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爱人的背叛,亲女的抛弃,让文雅康建的父亲,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耳边,父亲那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及时唤醒了方竟成的回忆。
他低下头,压下眼里的恨,紧紧扶住父亲,不料刚才还在身后叫嚣着的那什么大队长,很可恶的又来扎刀。
“我滴妈呀,咳的这么厉害,不会是得了痨病了吧?这要是真有痨病,可不得传染……”
李全发的话音一起,边上跟着的大队支书王昌林,还有民兵队长李宗友,一个个的都跟看到了马蜂窝一般,快速闪避开来,一副生怕自己被传染到了病菌的模样,看的方竟成心里窝气。
“我爸不是痨病,他只是受凉感冒!只是受凉感冒而……”已……
是啊,只是受凉感冒,却因为得不到救治,又因为心如死灰,加上一路被下放颠沛流离,所以此刻的身体才会迅速灰败而已……
可是,即便自己说清楚了又怎么样呢?
短短的几个月,他经历的越多,看的越多,遭遇的也就越多。
从前,他并不觉得,古人云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真谛;
如今亲身经历过,他才深刻的认知到,古人是多又先见之明。
是啊,雪中送炭难,太难!
这一路走来,短短的几个月中,他难道看的还少,遭遇的还少吗?亲妈、亲姐姐都能背叛,其他的又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
世态炎凉,情比纸薄,很正常!呵呵呵……
这一刻,年仅十六岁的方竟成,内心竟然成熟苍老的简直不像是个小小少年。
身旁的老爷子方守志,跟咳的只差没有把心肝肺都吐出来的方建军,看到身旁方竟成的愤怒,生怕孩子跟着什么大队长对上,父子二人急急去拉方竟成,“小成,不要。”
看着朝着自己齐齐摇头的爷爷与父亲,方竟成唇角都咬出血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已,他选择的闭嘴,沉默下来,老老实实的扶着父亲,祖孙三人搀扶着,默默的跟上前头的两人。
他们这一波从京都过来,被下放到湘省的共有五十几个,一路上陆陆续续的被带离,又陆陆续续的有人加入,最后抵达这个县城的有二十几个。
有关系,背后还有朋友照顾的,或者是运气好点的,被送到了劳改农场、农校。
像是他们爷孙三个能被分到这山坳坳小村落来,那也是因为背后有老战友,老伙计帮助的缘故,如若不然,他们哪里能来着山清水秀的地方?
想来如西北,如东北那样环境恶劣的地方,才是他们祖孙的最终归宿……
他们一行被下放到这什么三合团来的,除了他们祖孙三个外,还有走在前头那对海归的中年夫妻而已,正好两家人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