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毛毛的脑子里也就更加没有说,不能接近这些坏份子的意识在。
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厨房门,毛毛心里莫名的回想起了,他小时候在老粟家时面临过惨况,突的心里发软。
能住到牛圈来的,还什么家当行礼都没有,想来都是一样的苦命人啊……
“小朋友,你是住在这里吗?你看阿姨我今天刚来,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你能不能借阿姨一下扫把畚斗什么的?”
看到毛毛一个人出现,又是个半大小孩子,刚刚选了紧邻粟米他们小家厨房那间空牛圈的夫妻俩就心动了。
空荡荡的牛圈,脏兮兮的,哪怕再落魄不讲究了,也不能就这么住啊。
曹志辉与妻子宋安妮相视一眼,觉得毛毛一个小孩子,应该不会像大人一样激进,便打算跟毛毛借下东西,好歹把落脚地收拾出来才是。
毛毛也不疑有他,人家面上带笑,好声好气的跟自己借东西,毛毛自然没有不应的,“行,我给你拿。”
进了屋,拿出放在火塘边的茅草扎的扫把,跟竹篾子编制畚斗递给宋安妮,“给你阿姨,别的还需要吗?”
宋安妮看到毛毛二话不说递过来的东西,她大喜过望。
说真的,从被红小兵打倒,到家人纷纷跟他们夫妻俩划清界限,再到后头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各种文斗武斗,她都深刻的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好人?
从而也让他们夫妻对彼此之外的人很防备,人都不知觉的变成了,曾经自己都讨厌的那般自私模样。
就像刚才的选牛圈,若是以往,他们夫妻或许会谦让,可在面临的种种的背叛与欺辱后,他们夫妻只知道,必须要相互扶持的好好活下去,人或许还算自私一点好……
面对毛毛突如其来的以正常人的姿态待她们,宋安妮哪能不吃惊,哪能不惊喜?
“谢谢你,谢谢你,小朋友……”突然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搞的毛毛同学也很懵逼好不好?
要不是边上的曹志辉及时发现妻子的不对劲,忙出来单手搂住宋安妮的肩膀轻拍安抚,宋安妮估计都能因为这一点点的温暖失态。
接过毛毛手上还拎着的扫把畚斗,曹志辉连忙道谢,“谢谢你啊小朋友。”
“没,没事,叔叔,阿姨她没事吧?”毛毛实在担忧,怎么会有一个人借到东西就激动的哭了呢?太吓人了。
曹志辉尴尬的笑笑,“没事,阿姨没事……”别的他能多解释什么呢?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毛毛安定下心神,“没事就好,叔叔阿姨,扫把畚斗你们先用着,如果打扫家里还缺什么,你们再跟我说。”
紧紧握着手里的扫把,曹志辉目光灼灼,“好,非常谢谢你,小朋友。”
对比孩子的态度,再想到刚才自己与妻子的作为,莫名的,曹志辉觉得心虚羞愧。
既然知道错了,错在哪里,那就改!
他拉着妻子,几步走到边上看似关注儿子,其实背地里却支棱起耳朵,关注着他们这边的老爷子跟前。
“这位老先生,刚才是我跟妻子的不是,在这里我们向您说声抱歉了,是我们夫妻着象了,这位先生身体不好,不然您祖孙三个住刚才我们夫妻选的那间吧。”
边上恍恍惚惚的宋安妮,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听丈夫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她讶然,“志辉?”
曹志辉却是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
“安妮,我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即便遭遇过再多的不平,我们也不能迷失了自己,先前是我们错了……老先生一家比我们更需要相较好一些的环境。”
是啊,他们也是留过洋的人,怎么能因为遭遇过变故后,把曾经学到的礼仪,风骨都丢弃遗失了呢?
宋安妮被丈夫教育的有些羞愧。
只方守志,看着突然莫名改变了态度的夫妻俩,他心底也有些诧异,不过这些诧异,在看到这夫妻二人眼中的羞愧时,方守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都是这个世道磨人啊!
“这?这位同志,你们夫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既然大家都已经选定了,那就这样吧,换来换去的也麻烦。”
他戎马一生,最是刚强不过。
你若是凶狠的跟我对着干,我可能还要与你一拼到底,可人家的态度如此谦虚软和,方守志却强硬不起来。
大家都是可怜人,能被分配到一起是缘份,他总不能仗着年纪大,仗着儿子有病,就去争抢人家先一步选择到的地方吧?
要是这样,他方守志成什么人啦?
“老先生……”
曹志辉还想再说,方守志却态度强硬的摆摆手。
“好了,就这样吧,以后我们两家多多照应才是,至于住的地方,就别争抢了。”说着,还指着已经取了稻草铺好地的孙子道:“你看,我孙子连床都铺好了,我们就别争了。”
就在外头两家人谦逊着,互相交换了姓名,气氛难得的好时候,毛毛却已经拎着自家的暖水壶出来,走到了外头的草坪。
看到头顶还顶着草屑,焦急的过来扶着他爸后背顺气的方竟成,毛毛把手里的暖水壶递给他。
“大哥哥,给你热水,你给叔叔喝点,喝了可能就好多了。”
见人都咳成了这样,他身上是没有药的,唯一能帮他们的,就是给他喝点开水缓解缓解罢了。
只是啊,毛毛小朋友根本就想不到的是,看着他递上去的暖水瓶,伸手接过暖水瓶的方竟成,心里是如何感动不已的。
家里遭遇变故到现在,他所遇到的,都是冷漠与背叛的嘴脸,突然,在冰天雪地的寒冷深渊中,有人朝着你伸把手,哪怕是只是一壶,曾经自己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注意到过的一壶热水,这都让内心逐渐冰冷的方竟成心里感动。
第133章 不主动也不拒绝
因为跟来人不熟, 毛毛送完了水,不多做寒暄就离, 他的事情还多得很。
而等毛毛离开后,方家祖孙三人跟曹志辉夫妻又说了会花, 同样也跟着分别忙碌开来。
牛圈又破又脏,味道还大,不趁机赶紧打扫出来,晚上没法安心住。
隔壁两家人分别忙碌开的时候,毛毛回家就去掏米缸, 舀了半杯米,加上米糠,又剁了点野菜,放破陶盆里加了点水拌了,毛毛端着破陶盆出门, 小嘴丢丢丢的朝着家后的小山坡喊。
不多时,山坡上跑下来了两只母鸡, 毛毛看着两只肥溜溜的母鸡, 满脸笑容。
一边洒下手里端着的拌好的鸡食, 毛毛小嘴还喃喃, “你们快快吃,吃多多的,好好下蛋。”
自打头两年的四清后,他们老乡下也不敢再超额喂养家畜了,毕竟要是被查出来, 多余的那些不仅会被没收,还要被拉去做检讨思想教育的。
他还犹记得两年前,四清组到了他们三合团,不仅清工分,清账目,而且连每家每户养的几只鸡,几头猪都要管。
但凡是跟家里定额数目不符合的,多余出来的,全都被没收走了这还不算,像是隔壁喜召叔家,菜地里的菠菜都被拔了,院子里的那颗鲜甜的橘子树也被砍了,说是这些都是资本主义的苗。
当时看的他心惊胆战的,要不是姐姐反应迅速,飞快的把他后头养的那十几只鸡给藏了起来,估计他的小鸡们又要步前一次的后尘了。
即便是这样,后来那些刚刚长大,眼看着就要下蛋的宝贝鸡,都被他们姐弟俩捉了偷偷送去县城,给钱叔叔何奶奶,还有奶奶干爸干妈一家拿去吃了。
最后剩下两只,也在过年的时候被他们姐弟二人一锅炖了。
从此之后,他就只能养上两只鸡,每年如此,要不是姐姐超级有门路,粟光林觉得,他们哪能日日都吃得起鸡蛋?
两只母鸡再能耐,也不过一天一共两个蛋而已,天冷了还不爱下,烦神。
心里唏嘘着喂完鸡,毛毛提着破陶盆回了家,洗干净手跟破陶盆并放好,毛毛开始煮晚饭。
拿着煮饭的小鼎罐舀米,淘洗,搬柴点火煮饭,待到水开,把米饭用筷子操松,在鼎罐内立成小山,毛毛拨了一大半火塘中的火炭到一旁,把鼎罐端到火炭上,让其热力继续蒸干米饭的水汽,而三脚钳架上,毛毛架吹壶烧水。
自打小家一间变两间,他跟姐姐也渐渐长大后,家里曾经的迷你水缸,迷你饭桌什么的,也都先后被置换成了正常模样。
看着空了的大水缸,毛毛挑着担子,带上门就去挑水,途经第二间牛圈的时候,方竟成看到了各自不高的毛毛,居然挑着一担比自己还胖了一圈的大木桶去挑水,想着刚才小家伙送来的暖水壶,他便意动,上来想要帮忙。
毛毛哪里肯干?
先不说自己可是大力士,就只说对方今天才来,连家都没收拾好呢,他怎么会麻烦人家?
是以,自幼接受长辈教导,一心想回报一二的方竟成,就这样傻愣愣的,不敢置信的,眼睁睁的看着毛毛挑着担子远离,又挑着满满一担水回来……
粟米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隔壁本还空着的牛圈前,有个长相俊秀斯文,个子匀称高挑,皮肤白皙,看着很是养眼的少年,正一脸傻呆呆的看着自家的弟弟挑水呢。
粟米挑眉,心里还纳闷,不过回头看着两间空牛圈中的人,再想想眼下的局势,心里多少也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说实在的,她是怎么都想不到,就他们三合团这样的地方,居然也会分到下放人员?
途经方竟成的时候,粟米只跟对方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然后越过某人直接回家。
再好看,那也不能当饭吃,再说,帅哥她见得太多,星网里的修仙者,但凡修炼有成,就没几个丑的!
不甚在意的刚踏进家门,已经把水都倒入水缸的毛毛,一回头就看到了粟米,毛毛顿时眼睛闪亮,看着粟米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姐姐,你回来啦?事情办的怎么样?顺利吗?奶奶、干爸干妈你见到了吗?他们还好吗?”
粟米被弟弟打机关枪似得一连串的提问,她好笑,上前一边脱下身上背着的军绿挎包,一边取出里头新出炉的初中毕业证,笑眯眯的在毛毛眼前扬了扬。
“一切顺利,喏,你看,姐姐我的毕业证。”
“呀!姐,你真厉害!快给我瞧瞧。”说着,毛毛激动的蹦跶上来,一把抢过粟米手上薄薄一张纸的毕业证,反复翻看,嘴角挂着的笑容怎么都降不下去。
粟米看了弟弟欢喜的模样心里软软,走过来,伸手给弟弟理了理衣领子。
“去学校前,我就去看了奶奶跟干爸干妈,他们一切都好,还问起你呢,说等周末了,让我带着你看看他们,你想去不?”
“周末去啊?想是想,就是……”
“就是什么?”整理好弟弟的衣领,看着弟弟一脸为难的模样,粟米是实在不知道,他小屁孩一个,能去城里玩还为难什么个劲?
毛毛看了看姐姐,小嘴嘟囔,“姐,你说你们都停课放假了,为什么我们还得读书上学啊?”
说起这个,粟光林小朋友艳羡的很呢!
话说,他天天跟着族兄光明哥哥去读书,老师教的还不如自家姐姐,他满心满眼的都不大乐意去。
粟米无奈摇头,没好气的点着弟弟的脑门。
“说什么傻话呢?能读书还不好啊?我还巴不得能日日开课,然后继续读高中考大学呢!你小孩子家家的,可不兴嫌弃自己有读书的机会的呀!要知道,知识改变命运……”
“我知道,我知道……”得他姐又开始变老太太了,粟光林心里好无奈,赶紧转移话题,“姐,晚上我们做干豆腐炒辣椒,再炒个干萝卜炒腊肉吧,我都想吃腊肉了。”
弟弟说想吃,粟米自然是无条件满足的,在吃的这一点上,只要自己有,能弄得来,她从来没有让弟弟失望过。
再说了,这都年底了,马上就要做新的腊肉腊肠了,因为好吃这一口,每年粟米做的腊味都很多,足够从年头吃到年尾。
特别是去年,她一气做了很多,给钱叔叔,还有干爸,乃至赵伯伯、东子叔等人都送去了一些后,自己戒指里还剩下了不老少,既然新的都要开始做了,剩下的那些也得赶紧吃完才是。
想罢,粟米果断的点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被精明的弟弟给转移了。
“行,我给你做,做多多的,让你过足瘾。”
说着,粟米挽起袖子就要开始忙活。
毛毛立刻跟着行动,把姐姐的毕业证还给姐姐,他忙端着洗脸的搪瓷盆,走到火塘边提起吹壶倒热水,准备端给粟米洗手。
一边倒水,他还一边说,“姐,饭我都煮好了,你直接烧菜吧。”
粟米闻言,下意识的往三脚钳架边上的黢黑小鼎罐看去,满脸笑容,“我们毛毛真乖!”
倒好了热水,正端着脸盆走去水缸边,准备舀点凉水中和水温的毛毛听了粟米的表扬,他暮的小脸一红,嘴巴嘟囔着不乐意了。
“姐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都是大人了,你别总当我是小娃娃。”真乖什么的,听着好羞耻哇!虽然他内心挺享受姐姐的认同与表扬来着。
粟米看了弟弟的小模样,她好笑,“臭小子!”
就着弟弟打的温水洗了手,粟米一边忙活开来,一边还问他,“毛毛,我们家隔壁的空牛圈,我看都来了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被问起这个问题,毛毛想到自己借出去的暖水壶,忙回话。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家来的时候,碰到欢奶奶,还有吴奶奶,三奶奶他们在晒塘坪里聊天,还拉着我说了半天话,我暗地里听了她们议论的一嘴巴,说是黑五类下放份子呢,哦,对了姐,我看隔壁有个叔叔病了,很是可怜,我就把家里的暖水壶借给他们了。”
想到几位奶奶调侃自己,还故弄玄虚的忽悠自己时,他耳朵尖的,听到她们身后的姑姑婶娘们嘴里的议论,毛毛就如此回答自家姐姐的提问。
不过想起自己借出去的东西,毛毛忙就跟粟米汇报一声,省得事后姐姐找暖水壶用。
而粟米呢,她对于弟弟的作为不可置否,孩子心善是好事,而且在她想来,这个特殊年月,被下放,被打做黑五类的人群,也并不都是坏人,绝大多数的其实是被冤枉,被迫害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