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过年的时候,粟米干了几件大事。
头一件的,当属粟米过年的时候,趁着去给她干爹妈拜年的功夫,粟米偷偷把老哥给的明目丹化了水,找了机会,分了好几顿,悄悄摸摸的混在奶奶的饭食里,水里,给老人家喝了。
当粟米把化水的一小葫芦药水都给奶奶喝完,老太太的瞎了近二十年的双眼,居然奇迹般的恢复了!
对于李家来说,这是比收养了粟米姐弟,更让人值得欣喜的事情。
看着高兴坏了的,也因为吃了加料灵果的干爹妈,惊讶激动到顾不上自己肚子疼,来不及想身体的异样,语无伦次的抱着奶奶嚎嚎大哭,粟米暗暗深藏功与名。
然而让她自己都想不到的是,即便是她没吭声,默默的把龙奶奶治好,李家三口人却奇异的,把功劳记在了他们姐弟头上。
用奶奶的话来说,她之所以眼睛能看到,肯定是因为有粟米跟毛毛这两个大宝孙陪伴,心情舒朗,福气满满的缘故,所以眼睛才会突然复明的。
当时粟米听了奶奶一口俨定的话,粟米只能是在心里呵呵呵……
除却这个,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正正好因着上县里跟奶奶以及干爹妈过年,后头粟米兴致勃勃牵着毛毛在逛街的时候,阴差阳错的碰到了同样陪着母上大人逛街的钱医生。
好家伙,叫他们母子逮到了机会,估计也是先前粟米给的那些肉的功劳。
粟米跟毛毛被钱志宁母子领回了家不说,人钱医生还真就记下了粟米打趣的那些要求,真让他家母上大人准备了大花被子,红绸子,除了难搞的收音机,缝纫机这等大件,人钱妈妈还给粟米弄来了两条印着大老虎的毛巾被。
虽然是次品货,可架不住这可是稀罕玩意啊。
面对被强塞了一怀抱的好东西,无可奈何的粟米,只得卯足了劲的往钱家送肉,从而就导致了两方逐渐增加的你来我往。
自此以后,钱家的肉食不断,钱妈妈还因为帮着粟米的肉蛋米面找买家,从而自己升了职不说,而粟米也通过钱妈妈,用肉食换取了不少稀罕玩意。
什么臭肥皂啦,解放鞋啦,百雀羚啦,蛤蜊油啦,尼龙袜啦,甚至是先前粟米一直心心念念的毛线,人家钱妈妈也给粟米弄到了手。
最最重要的是,粟米这里一直源源不断出现的新鲜玩意,虽然她藏的很好,却要没有想过要瞒着二货九叔他们。
最终的结果自然就是,这三家人也跟着粟米沾了光,别人不帮,这三人粟米是肯定会帮的。
连带着拿上他们搞来的好东西,也一道交给钱妈妈去处理,时间一长,三人从头到尾的都换了一身好货。
搪瓷缸子、铝饭盒,尼龙袜子、解放鞋,这些粟喜鸣他们可都是人手一份的。
想着前两天,二货九叔一背篓的蕨菜从自己换走的两块臭肥皂,粟米就头痛来着。
春天里,下乡什么不多,就是野菜多!
特别是清明前后,漫山遍野的草丛里,长满了蕨菜。
不要说九叔他们这样的半大小子,就是如粟米这样六岁的稚龄,哪怕没有金手指在身,她也能一采采好多。
最近忙着春耕,粟米为了挣多多的工分,也是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力气大,想让团子里的人都看看,从而起到震慑作用,她是卯足了劲的干了活。
不过正是因为忙,粟米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去过县城了,眼下那么老些的鲜嫩蕨菜,要不是因为自己有戒指保鲜,那还不得全放老了糟蹋啦?
嗯,自己是趁机找个时间,带着毛毛去县里溜达一圈呢?
还是干脆的把这些蕨菜都拿开水烫了,然后装簸箕里,放大太阳地下全晒了干蕨菜去?
再来,马上等社里把耕完的田,全都再次撒上肥料后,接下来就要忙插秧的活计了,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春笋,自己还没工夫去山上弄呢,这些可都是事!
就在粟米心底暗暗琢磨着这些生计大事的时候,团子里安份了半年的铜锣,再一次哐哐哐的被人敲响。
以前铜锣响了,粟米是作为围观人员去围观的,如今却是不同,分家出来,她可就是户主了哇,团子里敲锣聚集就是有大事,身为户主的她,自然得出面参加的。
等粟米拉着毛毛来到晒塘坪时,晒塘坝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我算算,团里这铜锣,好像都有半年没响了来着吧?”
“嗯呢,叫你讲对了,可不就是半年没响了么?偏生巧,今天响了,也不知道村长他们等会是要说什么大事?不会是又要开什么扫盲班,或者是灭四害了吧?”
“什么?又要灭四害?那可不成,马上就要栽田插秧了,万一大家伙又忙着灭害去了,那谁来栽田?不栽田,秋下里打不得谷子,大家伙吃什么……”
粟米领着毛毛听着身边的人不停的在议论,她的心里也在不断的猜想,今日铜锣响,村长他们到底要宣布什么事?
话说,因着这里是跟自己上辈子所处时空完全不一样的时空,面对变了的国家领导人,面对变了的国家已经地名,粟米也无法确认,这个时空里,会不会与自己上辈子的时空一样,会雷同的发生一样的事情。
因为不确定,因为未知,所以粟米也难得的跟着疑虑了起来。
等粟米寻了个犄角旮旯,大多数人一般关注不到的地方站定,放好随身带来的小马扎,拉着毛毛坐下没多久,村长李全发等村干部终于姗姗来迟。
“大家静静,静静,听我宣读上级指令。”
村长上了土高台一发话,下头本还喧闹的跟菜市场样的晒塘坪,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全发作为一个村长,作为团子里第一的杠把子,最是喜欢眼下这种,自己振臂一呼,底下的人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场面。
为什么?呵呵,这只能说明,他李全发在三合团里领导有方呀!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今天上午,我刚刚从乡里开完会回来,得到了乡领导的最新指示。为了赶超英美,我们要搞一个生产的□□,要钢铁挂帅,一切事物都得给大炼钢让路!
社员同志们,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别的地方都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大炼钢了,更甚至有好些地方以及单位,都得到了上级以及报纸的表扬!
领导们都说了,我们县身为将军的故乡,更应该当仁不让的,积极的,投入到大炼钢的伟大事业中去!
所以经过乡领导的讨论决定,我们小河乡也要争当先进!
为此,乡政府领导决定统一战线,群策群力,在我们燕家坝建立一个土高炉炼钢!”
喊了半天话,语调激昂的打了半天的鸡血,李全发喊的嗓子都哑了,不过想起先前上午乡长给他画下的大饼,给出的许诺,李全发又觉得浑身都是劲。
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下干涸的嗓子,李全发再次指点江山,复述上级的指令。
“社员同志们,为了国家,为了主席,我们表现自己的时候到了!我们立功当先进的时候到了!我们不能让别的村子,小看了我们三合团的人,所以我们一定要积极的响应号召,多捐铁,多出力!我们……”
说到此处,有刺头就问了,“村长,□□,大炼钢是好事,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多捐铁,多出力呀?我先说好了,我家可没铁!”
“就是,就是,村长啊,我家也没铁!”
“你让我们出力,成!反正我们这些个老农民,别的没有,力气倒是大把大把的有!
不过村长,像我们这样出了力参加炼钢的,是不是就不要交铁了呀?
还有,还有,如果出力的话,这力该怎么出?有工分吗?是一家一个吗?还是有别的说法?”
“就是,就是,这力是怎么出的来着村长?都是出壮劳力吗?而且马上要栽田插秧了,炼钢影不影响栽田哦?”
……
额,老农民虽然淳朴,可往往很多时候,本身就还处于文盲阶段的广大老百姓,根本是不知道,何为尊重跟素质的。
有问题就问,解决自己心里在意的疑惑最重要,哪管得你是不是村长?
可怜李全发,意气风发的话讲了一半,就被下面的人打断了,他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呀,想发火吧?又知道眼下大炼钢的事情更重。
无奈下,村长只能憋屈的压下心头的怒火,暗自咬牙。
“都给我闭嘴,安静,安静!先听我说!”
看着站在场中叫嚣的最凶的家伙,李全发咬牙切齿的,“王老五你给我闭嘴,坐下,等我说完你再瞎逼逼行不行?”
被点到名的王老五,看到土高台上村长面色不善,他抖抖眉,撇撇嘴,两只手交叉耷拉进袖筒里,低头,嘴里咕哝了两句,面上不善的郁闷坐下。
刺头被训安生了,村长这才看着场面再次由喧闹变得安静了的晒塘坪。
“交多少铁,出多少工,上头这些都是有规定的!
不是你说你家没有铁,你说你还要栽田就可以不去了的!
再说了,你们都说自己家里没有铁,不想交,即便是我信了你们的邪,那也得人家乡领导相信呀?
哦,你们家里煮饭的鼎罐,炒菜的锅,切菜的刀,乃至锁门的扣索,哪一样不是铁?
说没有,这是哄鬼了呢?
到时候,你们就不怕人家乡里下来人检查的时候,看到你们家里有铁不交?故意搞个人主义,不愿意支持国家建设……”
村长一番话明显是太了解团子里的人,所以早有准备。
此话一出,特别是那什么搞个人主义,不愿意支持国家建设的话一出,下头刚刚还一脸老大不乐意交铁的人,一个个表情都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堪。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混不吝的不死心。
“村长,你说的锅啊,刀啊这些,那可都是我们平日里吃饭的家伙事,要都交出去了,我们平日里拿什么做饭吃?难道是去喝西北风吗?”
“呔!就你话多!我还就不信了,要是你家没有铁锅,没有菜刀,你一大家子还就真不吃饭啦?呸!当谁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呢?
也就是眼下社会主义好,国家好,打跑了鬼子,赶走了大盖帽,灭光了土匪,让你们一个个的都过上了安生日子。
没有政府,要是放以前世道乱的时候,你当你们还能用得起铁锅菜刀?
想来连吃饭都吃不上,平日里能烤两红薯哄饱肚子,那都是神仙日子了吧?
特别是你,王老五,难道你忘了,从前你跟着你爹给付地主家做长工,日日夜夜数泥巴砣砣的日子啦?”
臭完了刺头,把冒头的王老五怼的哑口无言,村长才挺直了胸膛,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慰大家。
“社员同志们,你们永远都要记住,大家能过上今天的安稳日子,那可多亏了党,多亏了国家,多亏了主席!
如今我们要支援国家,要钢铁挂帅,不就是捐点铁器么?你们有什么好推三阻四的,你们的觉悟呢?”
得得得,村长这是几日不见,洗脑的功夫日益见长呀!厉害了我的村长!
粟米心里咋舌嘀咕的时候,就只听土高台上,李全发终于最后宣布。
“好了,我也不为难大家,不过你们自己个拍着自己个的良心,想一想要不要好好支援国家。
你们若是想当落后份子,我这个当村长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乡里给定下的任务,是每个人最少必须要交十斤铁,另外一个合作社,根据人口多寡,必须出三分之一的人去参与大炼钢。
今天我就把话摆在这,积不积极,就看你们自己个心里掂量!”
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思想工作也作了,眼下自己把量往面上一摆,以退为进,他倒是要看看,地下这群蠢货们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这才大炼钢的先进,他李全发是争定了。
如若不然,刚才报数目的时候,他也不会悄悄的使心眼子。
本来按照乡里的指标,收铁的份量,是一户人家最少十斤铁,而不是每人十斤铁,不然按照他这样的算法,一大家子几十口的人,一人十斤铁,就是把全家人卖了,那也是凑不够的呀!
不过凑不够那是凑不够的事,眼下为了他的先进,自己必须得把这个框框给定下来,总之先把乡里交给自己的量完成了再说。
至于多余出来的那些铁,嘿嘿嘿,到时候可不都是他李全发的功劳吗?
人群中的李四,身为李全发的侄儿,被他培养至今,再蠢的人,多少也知道看人眼色行事了。
见自家叔说完话,那直盯着自己的表情,李四心领神会,忙振臂一呼.
“这是支援国家,是为国家建设做奉献,别的不说,这铁我捐了!
就是回家砸锄头,掰窗户,我也捐定了!我不仅要响应号召捐铁,我还要去乡里参加大炼钢。叔,你可得算我一个啊!
再来,到时候我要是参加炼钢出了力,得了先进,你们这些人,可不兴说,我是靠着我叔的关系才得的先进呀!不带犯红眼病的说……”
李四的话说的很有骨气,很有号召力,看着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还真别说,下头还真有不少自己没有主见的人,在李四的起哄下,一个个的也跟着打鸡血了,表示自己要当积极份子。
见到这一幕,村长暗暗给自家蠢侄儿投去了个,你今天干的不错的眼神,然后才看着地下热闹的社员团邻们。
村长在土高台上表情的暗自变化,坐在人群角落的粟米是看的一清二楚,同样的,也罢眼下的形式,看的是明明白白。
正是因为看的明白透彻,她才在底下做了难。
交铁大炼钢的事情已成定局,不是她一个小蚂蚁就可以改变得了的啊……
只是一人十斤铁,十斤铁!
她跟毛毛分出来,两人就是二十斤铁,二十斤啊!
可怜她,就算是把家里煮饭的鼎罐、切菜的刀,劈柴的斧子、炒菜的锅等等这些铁器都算上,那都是凑不够二十斤的呀!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想的不错,如果眼下自己身处的时空,真的是如上辈子自己所处时空一样,有着雷同发展进程的平行空间的话,那么她就可以料定,这所谓的□□,大炼钢,最后是以失败告终的。
可怜他们这些下头的老百姓们,为了支援国家,自己饭菜都吃不成,或主动,或被动,献出去的那些铁器,最终都是做了白用功……
想到这些,粟米交铁就交的不大心甘情愿。
除却一部份积极份子,同样也还有不少,如粟米一样心里不乐意,最终却因为不得不交,心头苦闷的耷拉着身体踱步回家的团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