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老夫人,她的感情很复杂。过去她最感激的人,就是顾老夫人。老夫人待她好,疼她,她也加倍回报,努力的孝敬。可自打知道自己身世后,对养父和顾老夫人的观感变了许多。
那份疼爱中有阴谋利用,一点也不纯粹。
她过往的信念都被推倒重建,无法自处。
况且,喊了十几年祖母,要怎么改口,随他一道喊“母亲”。
顾长钧握着她手:“你别怕,我会好好和她谈谈,不叫你受委屈。”
周莺勉强笑了笑:“怎么会,那是您的母亲,也毕竟养育了我多年,我该孝顺她的。”
“我也会央二嫂劝劝,你不必太殷勤,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平素菩萨似的,待人和气。可若是瞧不上谁,手段也很……”
他咳了声,没说下去。毕竟是自己亲娘,如何指摘。
“总之,你放心,我在,谁都不能给你脸色瞧。”
周莺抿抿唇:“您别为了我,叫人说……我会处理的,内宅的事,您怎么插手?过去我如何侍奉老太太,以后还一样……”
顾长钧摇摇头:“不用的,又不是没有侍奉的人。你是我妻子,不需要做这些。”
**
顾老夫人年纪不小了,这回行路,病得很厉害。
陈氏急得不行,沿途请医者医治,在徐阳城遇到顾长钧派来的人,随行有郎中,一路细细诊治,慢慢有些起色。
腊月二十三,民间祭灶神,马车徐徐使劲江宁府,顾长钧亲自带了人出城迎接。
顾老夫人瘦了许多,面色还好,陈氏亦是风尘仆仆,顾长钧抿唇,道了句“辛苦”。
一路上遭的罪有了发泄出口,顾老夫人怒道:“我一把年纪走这么远的路,我为了谁?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你连亲娘都不顾了!”
城门前,车来车往,行人纷纷,顾长钧身有爵位,是一府长官,当着人被如此发难。
陈氏慌得扯了扯顾老夫人的袖子,“娘,这么多人呢。”
顾长钧不语,吩咐车马朝府宅去。
周莺一早就带着人在门外相迎。远远见顾长钧身姿挺拔,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周莺朝前走了两步,顾长钧下马拦住她:“母亲,周莺接您来了。”
帘子忽地被掀开,老夫人口不择言的就要骂:“不要……”
“母亲!”顾长钧陡然提高声线,目光锐利地扫向老夫人,“您长途跋涉,该进屋休息了!”
顾老夫人给他眼光盯得发毛,见他脸色阴沉,她心里也不是不怕。这个儿子的性情她最清楚,他离家多年,本就不像长子那么贴心。
顾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扶着陈氏的手下了车。周莺见到陈氏迟疑了下,缓声喊道:“二嫂……”
辈分提了一级,过去的二婶成了妯娌。周莺脸色微红,叫人扶着老夫人,垂着头道:“母亲,您脚下慢些。”
总算进了宅子,带着老夫人和陈氏到了事先安排好的院子,陈氏打量一番,等在正堂坐了,就从包袱里掏出个荷包,塞在周莺手里,微笑道:“弟媳辛苦了。事先也没打招呼,贸然就来了,实在对不住。”
周莺笑道:“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陈氏道:“你们婚礼没赶上,太远了,得信的时候娘又病着,实在没法过来。你和长钧还好么?娘惦记你们呢。”
身后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休要说这些门面话,我何时惦念过她?”
周莺脸色变了,垂着头,外头听得秋霞的声音:“夫人,侯爷叫您去呢!说有话告诉您!”
周莺行礼去了,气得顾老夫人砸了一只茶盏:“这是怕我为难她?如今连说都说不得了?”
陈氏忙劝:“娘啊,许是三弟真有话吩咐弟媳呢?您别气,好好歇着,待会儿有精神了,还要喝新媳妇儿敬的茶。”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顾老夫人脸色又变得很难看:“谁要喝她敬得茶?别想我认她这个儿媳妇儿!为着她,我都不敢见人,怕人家笑我们顾家……”
**
花厅里,顾老夫人和陈氏坐在上首,底下陪着几个来送礼的夫人,一声声赞着周莺,赞顾老夫人有福气。
顾长钧带着周莺进来:“母亲,我带妻子过来,给您敬茶。”
那几个夫人笑道:“今儿赶巧了,是咱们侯爷夫人的好日子。”几人站在一旁,看周莺从旁边侍婢手里接过茶。
她走过去,躬身行礼,“娘,您喝茶。”
顾老夫人板着脸,迟疑了一会儿,目光瞧向顾长钧,又瞧瞧四周笑盈盈的人。
她咳了声,从周莺手里把茶接过:“起来吧。以后,好生侍奉长钧。”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俩,要和和顺顺。”
一旁陈氏笑着给周莺打个眼色,顾长钧松了口气,总算老夫人没在人前给周莺难堪。适才背着人跟顾老夫人说的话总算她听进去了。不接受周莺,也就失去了儿子,他是这么说的,顾老夫人气得哭了一场,但总算起作用了。
这关算过了。
老夫人住下来,明显精神好多了,不少人巴结顾长钧,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每天忙着迎来送往,倒有几分过去在京城侯府的兴致。
周莺忙着年底各处的事,见那些管事的,算铺子和田庄的收成,每天抽空过来瞧一眼老夫人和陈氏,说不上两句话就给顾长钧叫走了,要么就是谁谁家的夫人又到了,等着周莺接待。
顾老夫人心里那口气慢慢平复,也接受了现实。前儿见周莺房里摆了座送子观音,她便想起了顾家子嗣一事。
周莺和顾长钧成婚也有七、八个月了,到现在肚子也没个动静。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老夫人的院子吃饭。
老夫人招手叫周莺坐在自己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镯子:“娘没什么送你,这镯子,是先前你娘……你嫂子成婚时我给的,如今传给你。你既做了我们顾家媳妇儿,就要担起该担的责任来。明儿开始我叫人料理你的吃用,你好生养着,早日给长钧,给我们顾家孕育个孩儿才是正途。”
顾长钧端茶在手,险些呛着。见周莺红着脸不知如何接话,顾长钧沉声道:“母亲,您前些日子身体不好,还没完全恢复,您今晚不要跟着守夜了,早些歇息,我和周莺明儿再过来。”
老夫人还要再说,顾长钧已扯着周莺去了。
庑廊上挂着一排灯笼,将除夕的夜照得透亮。
屋里燃着几只小烛,侍婢们都得了赏,在下头组局玩去了。
周莺伏在枕上,举目瞧着帐前的灯。
顾长钧躺在旁,低声道:“你别理会她说的那些话。明儿起,你就称病,不要见她。等过了年节,我便送她回去。”
周莺眼底倒映着那朦朦的火焰,声音虚虚的:“可不能这么一辈子……”
“我不想骗她。”周莺闭上眼,咬着唇道,“要不我和她坦白……”
“傻瓜。”
顾长钧伸臂将人捞过来,捏着她下巴道:“我去说!就说是我有问题,叫她别再跟你说这个。”
“……小时候,她就更喜欢长兄。……那时爹纳了姨娘,有了二哥,她好容易才怀上我,我性子天生就不大明朗,爹不喜欢我,更喜欢二哥,爹冷落她,她便觉着是我不争气。……如今只剩我了,只好着紧着我的事。其实我也不习惯,不习惯她这么殷勤。”
他喃喃诉说着,周莺伏在他身上,静静的听。
“明面上我们母慈子孝,其实早有裂痕。我和她不亲,当真不习惯。”
周莺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可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
“我什么都有。”
“妻子是你,孩子也是你……”
“其实现在这样过日子,我很满足。不觉得冷清。”
“叫你调理身子,是怕你不舒服,受苦。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欢这样抱着你,这样亲吻你,这样和你在一起。”
周莺抬手遮住眼睛,涩着嗓子:“我也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今天精神还好,希望不要反复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这些日子的鼓励我都收到了,好爱你们。谢谢。
顺便再介绍下朋友开的新文。雪落蒹葭的《侯门艳妾》
文案:
身为摄政王府唯一的嫡女,先帝亲拟名号册封的大周郡主,北歌自幼众星捧月般长大,却在及笄当日摔入泥潭,成了教坊司里人尽可欺的官妓。
前世,她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只想为父亲拼个沉冤得雪,却终是傲骨折断,含恨而终。
大梦初醒,她重回及笄那年,教坊司内她朱唇含着晶莹的葡萄,攀上男人的脖颈,俯身以唇相喂。
北歌开了窍,若想活下去,若想报仇,她必先从讨好这个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的北侯萧放开始。
*
北歌在萧放身边一留多年,步步为营将自己伪装的很爱萧放。
她付出美色,投之以李,萧放亦对她恩宠有加。
恩宠是恩与宠,不是爱……
北歌一直很清醒,知道以色侍人,换不得长久。于是大仇得报之日,她打算归身乡野,平淡过完余生。
却不想。
萧放黑着脸,将背着行李要走的北歌堵在墙角:“这是利用完本侯了?”
“…我们互相利用的。”
北歌话落,细白的颈子被男人从后握住,她怕的咬唇,却听见一声温柔又不甘的低叹:“怎么就喂不熟呢。”
*
北歌很晚才发现,这场看似简单的权色交易,原是某人心心念念、埋藏多年的情深。
*
以色侍人,北歌得了长长又久久。
排雷:1v1 双洁
感谢在2020-02-12 13:33:49~2020-02-12 16:2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8652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9859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江南极少下雪, 已过春节,天气却还是冷的,凉飕飕的风顺着窗隙朝屋里头吹。
好梦的人都缩在帐子里, 不愿离了温暖的衾枕。
周莺却觉得未免太热了。瘦削的身子给一只粗实的手臂箍在怀里, 身后的人温度好烫。
外头扫洒的下人努力放轻手脚, 廊下候着的侍婢中有人打了个哈欠,被尹嬷嬷回头瞪了一眼, 忙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息。
周莺早已醒了, 怕吵着顾长钧, 不敢乱动。屋里头很暗, 烧了半宿的炭盆快熄了, 帐外的空气是凉沁沁的。她伸出手,撩起帐子一角, 莹白的皮肤染了凉意,整个人都跟着清醒起来。
身后横过来一只手,将她手腕攥住,捞了回去。
周莺回身看见一双明亮的眸子, 顾长钧原来也没有在睡。
“你怎么……”周莺抿了抿唇,对面那人伸手揉她发顶,声线沙哑,听来叫人心里酥酥的, “舍不得你,过来,让我再抱会儿。”
肌肤相贴, 柔软温热。顾长钧贪恋这温柔乡,直想不理世事,只与她温存。
外头尹嬷嬷许是听见屋里的说话声,常年伺候人,眼睛耳朵比旁人伶俐。她靠近门边压低了声道:“夫人,是时候给老夫人请安了。”
夫人的婆母如今在府,她作为夫人的近人,自然要事事为主子打算,时时劝谏着。
夫人虽然得侯爷的宠,可若是恼了婆母,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说不定侯爷也要不乐意的,她怎能不提点几句。
周莺推了顾长钧一把:“起来了,人都到了。”
顾长钧叹气:“你那个领事嬷嬷,可以回家养老了。”
周莺给他逗得笑了:“说什么呢?尹嬷嬷是外祖母给的,是来帮我的。”
顾长钧松了手,目送周莺起身。
周莺洗漱出来,在稍间看见立在饭桌前的落云。
落云已有一个来月不曾出现在她屋里,上回见面,还是她心里挂念,去落云房里瞧了眼。周莺在桌前坐了,落云凑近跪下来:“夫人,奴婢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回来伺候。”
周莺没吭声,目光顺着落云的头发一路打量下去,她瘦了,瘦了许多,面容苍白,憔悴,不知背地里吃了多少苦。
可落云不与她讲,也不肯容她靠近。
原本她以为,与她最亲近的一个人,经过这回,中间仿佛有了隔阂。
周莺叹了声:“地上凉,起来吧。”
落云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才勉强爬起来,自行去屋前净了手重新回来服侍,从如烟手里接过汤匙,盛了一碗汤放在周莺桌前。
顾长钧缓步从内走出来,众人连忙行了礼。顾长钧抬眼瞥见落云,抿了下唇没有说话。从一旁拈起一只云酥卷儿,夹到周莺碗里:“待会儿你不用过去,就在屋里歇着,有什么事,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周莺拈起云酥卷咬了一小口,又放下。顾长钧挑了下眉头,周莺扁着嘴道:“不大想吃,觉得腻。”
顾长钧将她咬过的云酥卷夹回自己碗里,将汤推到她身前:“那喝汤?”
周莺点点头,勉强用了小半碗,叫收了桌子,正跟顾长钧说话的当儿,外头传报说,汪先生到了。
“是不是外院有什么事?”周莺正给顾长钧整理衣带,抬眸瞧着他,眼睛晶亮亮的,叫顾长钧喜欢得不得了,拥着她吻了下,柔声道:“叫进来问问。”
他神色没有变化,眼眸深邃看不出情绪。但相处得久了,周莺也越来越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