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容不知怎么回答,薛正泰却忽然问:“听说你不想嫁我?”
纪容听他问的这样直白,忽然觉的自己不够大气,她深吸了两口气,一脸讨好的笑道:“二表哥,此话从何说起,但你就是我哥,哪儿有妹妹嫁给……嫁给哥哥的。”
她底气有些不足,这话说的很是勉强。
薛正泰眼底有一丝失落划过,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纪容身子一僵,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二……二表哥?”
薛正泰的手蜻蜓点水般,很快移开,粉饰太平的笑了起来,“平日里是个女将军,怎么这会儿倒是犯了傻?”
纪容不解,人都有些懵了。
“你不是不知道你四姑姑最疼你了,让我娶你,也不过是为了护你周全,如今既然你能应付,那就不用旧事重提了,我还是你哥,这一辈子,还是会护着你的。”
莫名的,纪容鼻子一酸,忽然哽咽了。
第110章 没有我同意不许嫁人
出了薛府,纪容没有立刻上马车,心里有些闷闷的,她想走一走。
戴着帷帽,只看得见脚下额方寸之地,长街上人群熙熙,不时有马车从身边驰过。
纪容第一次觉得眼前迷茫,不知前路何去何从。
京城繁华地,她无法脱俗,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纪家,始终不是她最终的归宿,薛家更不是,周家?一想到周安平的行事轻浮,周安文的懦弱无能,她就觉得自己想法可笑,不知不觉的,她就走到了城门处。
纪容伫立良久,忽然觉得饿了。
又是一年秋风起,“不如……去醉仙楼吃螃蟹!”
秋葵立刻双手赞成,冬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才没有让秋葵又兴奋的找不到北了。
她忍不住的在心里想,跟着四小姐就是好,反正嘴上是没有吃过亏的。
纪容喜欢吃螃蟹,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每年她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入秋之后了,空气里都绽放着明快的甜香气。
纪容是醉仙楼的常客,秋天的常客。
新换的掌柜和周家颇有渊源,见了纪容,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四小姐,您想吃些什么尽管点。”
不等纪容说话,他又补充道:“昨天才拖回来的螃蟹,个头大,膏脂饱满,给四小姐蒸一屉去!”
这一看就是提前做了功课的,投其所好啊!
不过纪容欣然接受了,这人和人之间不可能一辈子没个互相帮忙的地方,她不喜欢自命清高。
就像醉香楼有时候图脚程,让周家的货船帮着带个什么东西也是常有的,她来醉仙楼,也能有个方便,但是她也不是小主顾,来醉仙楼一次就少不了五十两银子。
三楼的临江阁,纪容正夹着一块虾仁,用醋沾了沾,送入嘴里。
虾肉特别的肥美,一大块,在唇齿间研磨,鲜香四溢。
冬霜吃不惯虾,纪容就让她尝尝螃蟹。
看着一桌子喜欢的吃食,心里的那些郁气似乎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外面有人经过,纪容正在用筷子戳螃蟹的蟹黄,门忽然被推开,魏琮的脸出现在了那里。
纪容吓得手一抖,筷子就掉了下去,连带着一大块蟹黄也落在了地上,纪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匆忙的低头去捡,冬霜伸手挡住了纪容的手,“四小姐,东西掉在了地上就不能吃了。”
纪容这才察觉自己脑子断了弦。
魏琮则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那丫头一脸娇憨的样子。
见了他,掉了筷子,还傻乎乎的要去捡地上的东西吃,她还敢再傻一点吗?
魏琮忍不住的笑,抬脚往纪容走过去。
“十四王爷也在,真巧!”
魏琮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你们家姑娘说几句话。”
冬霜向纪容示意,想到那日在东大街的炒货铺子后院发生的事,纪容下意识的就要摇头,却硬生生的被魏琮危险的目光转了主意,她老老实实的点头,看着冬霜几人退了出去。
“王爷怎么也在这儿。”
纪容还在纠结魏琮的突然出现。
“刚好路过。”
正在往外走的白笙差点一个踉跄摔个狗吃*,王爷能不能换个借口了,这个上次已经用过了吧?
魏琮伸手去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嘴角却忍不住的抽了抽,他的伤还没有好透,今日也是偷偷出来的,君父让他在府里思过,他哪儿还敢四处乱跑啊。
近来连连从暗卫嘴里听说两道关于这丫头的消息,他实在坐不住了,不得已才偷偷跑了出来。
“你看上了周家哪一个?”
纪容怔愣,“王爷说什么?”
魏琮一哽,刚想倚在靠背上,却碰到了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佯装镇定:“听说你扬言要招赘,还指定要周家的子弟?”
“嗯。”纪容没有辩解,也没有辩解的必要。
魏琮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拿着一副训斥的口吻道:“你才多大啊,小姑娘家不要整日把嫁人招赘挂在嘴上,像什么样子!”
纪容目瞪口呆,她很想怼这位十四皇子一句:您老管得着吗?
可理智让她没有胆量这么做,她低声喃喃:“看样子我骨子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纪家人……欺软怕硬。”
魏琮习武,耳力过人,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冷着的一张脸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小时候学着男孩子爬树,长大了像个假小子,你究竟是不是个姑娘?”
这是纪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她,她语凝。
魏琮看着一桌子螃蟹,忍不住皱眉,“螃蟹性寒,小姑娘少吃些。”说着就站起身,端起蒸笼转身要走。
就在纪容傻眼儿的时候,他忽然转身,“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嫁人,还有……不许吃多了螃蟹。”
纪容彻底摸不着北了,她是经历过一世的人,对于情情/爱/爱,比小姑娘更敏感。
魏琮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还可以解释是药效上来,他胡言乱语的,那这次呢?这次怎么解释,别告诉她,十四王爷对她动了心思!
纪容浑浑噩噩的回了纪府,大晚上的对着镜子照了好半晌,把沈妈妈都给吓着了,“四小姐这是怎么了,回来就时不时的拿着镜子照。”
秋葵想到今日在醉仙楼遇见了十四王爷的事,,忍不住嘀咕:“莫非是四小姐被人说长得丑?”
冬霜抬手敲了敲秋葵的额头,“小姐都丑?那你就不用活了,撞死得了。”
秋葵“嘿嘿”的笑,也好奇起来,“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转眼间,冬至,京城的第一场雪覆上墙头。
荣生忽然过来,纪容在内室的热炕上,小日子到了,小腹隐隐作痛,她懒洋洋的抱着掐丝珐琅的手炉,倚在吉祥如意双团花大迎枕上。
“二爷说有事要吩咐四小姐,请四小姐去漱玉斋说话。”
沈妈妈掀了帘子进屋来,纪容一脸不情愿的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四小姐若是实在不舒服,不如老奴过去给二爷说一声。”
纪容不好意思,虽说已经是做过母亲的人了,可这种私密的事情,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不了,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因为是去漱玉斋,纪容只带了红暖,沈妈妈要跟着过去,纪容看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又想到前两日还听见沈妈妈喊着腿疼。
她摇了摇头,“别,外面冷,妈妈就在屋里等我,我等会回来想吃妈妈下的云吞面。”
沈妈妈笑了,声音柔柔的道:“好~四小姐回来,我就给你做云吞面!”
然后去取了银鼠皮的披风过来,确认不会过风,这才把纪容送到了外面。
秋葵拉着冬霜去了小厨房,抱着滚烫的烤红薯回来,邀功似的问沈妈妈:“小姐呢。我去烤了几个红薯,又能吃,又能抱着烤暖。”
沈妈妈高兴的夸了秋葵几句,“四小姐去二爷那里了,估计还要等会儿才回来,你们先吃吧,我去给四小姐做云吞。”
秋葵是个惯会讨人喜欢的,立刻就笑眯眯的央着沈妈妈道:“我也要!”
第111章 家产你先交出来
漱玉斋院子里,新来的小童拿着扫帚在扫积雪,见了纪容一行人,连忙退到了一旁。
漱玉斋今年新装了地龙,屋里暖洋洋的。
纪容进去的时候,纪宏站在书架边在找什么。
“父亲。”
纪容上前行礼。
纪宏竟然置若罔闻,没有理会她。
父亲从来是个要脸面的,即便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立刻发作,今日这样冷着她,有些奇怪。
纪容正有些意外,纪宏转过身来,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坐吧。”
纪容应声,也不客气,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小丫鬟沏了茶进来,纪容捧着茶杯,感觉到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纪宏掸了掸衣裳,这才忙完了,在纪容上首处坐下。
“这茶如何?”
纪容端着嗅了嗅,清香浓郁,茶汤清亮翠色,入口微涩生甘,“是今年的雨前龙井?”
纪宏满意的笑了,却问:“你近来都在忙些什么,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人了。”
他轻轻的弹了弹茶杯,目光落在长女脸上。
纪容从容的答道:“早上读一个时辰的书,下午跟着师傅学琵琶,偶尔会去看看四姑姑,巡察铺子。”
纪宏笑着抿了一口茶,“你倒是挺忙,不过——”
他睨了一眼纪容,慢悠悠的道:“姑娘家,书不必读的太多,要知道你始终是要嫁人的,你母亲早故,这些事你三伯母会替你安排的。”
这话说的很有些听头。
看样子,父亲是很反对她之前放出去的那句,要招周家子弟入赘的话,又加上她公然拒绝了傅国公府替二王爷讨她的事,三伯母那里颇有微词,父亲……这是想借此警告她呢!
女子的亲事向来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父亲的心里,她的所有都是他给的,若是自己胆敢忤逆他,那些他给她的体面,就成了要挟她的筹码。
说到底,自己在父亲的心里,从来都不重要,只不过是占嫡占长,多了几分存在的意义罢了。
无端端的,她就想起了小时候,纪容笑着对父亲道:“父亲可还记得小时候,我去二门处堵您,拉着您去母亲哪儿用饭,您抱着我坐在您的身边,给我夹菜,结果夹了一块鱼给我。”
纪宏皱着眉,显然是有些记不清了。
纪容却觉得记忆尤深,她不喜欢吃鱼,父亲却以为纪姝喜欢吃鱼,她也一定喜欢。
她笑着,笑得格外明媚,比枝头的腊梅还要清丽隽雅,一颦一笑,都是说不出的风流。
“说这个做什么?”纪宏冷着脸,沉声打断了纪容的笑声。
“父亲,没有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有些感慨而已。”
纪容止了笑,却泪盈于睫。
纪宏不再看她,默然片刻,忽然道:“你把周家的产业先交出来吧。”
你把周家的产业先交出来吧?
纪容一时间怔愣住了,她定定地望着纪宏,有些不可思议。
这句话,父亲怎么说的这么轻松。
“父亲,您在说什么,女儿不懂。”
纪宏神色淡淡,瞥了女儿一眼,“你一个姑娘,根本打理不好周家的产业,反倒惹人觊觎,再一年,你也该出嫁了,到时候我自然会还给你。”
纪容面色嘴角翘起一抹讥笑,“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三伯父的意思?”
第112章 给我上家法
“你在质问我?”纪宏气的喘了两口粗气,“我是你父亲,你觉得我会害你,还是会贪图你们周家的家产?”
纪容怒极反笑,“你们周家?父亲莫不是糊涂了,女儿是姓周姓纪,父亲不清楚?”
想到上次被纪容气的一个月没能下床,纪宏连连吸了两口气,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纪容难掩失望,心里那种一直被压抑着的愤怒在她的心里咆哮,几乎要狰狞而出。
“父亲,在你心里,我和母亲算什么?”
纪宏心头一哽,怒目圆瞪,“你在说什么?不要东扯西扯,我在说你的事!”
“当年是姚姨娘害了五妹妹,父亲却一口咬死是母亲做的,卫姨娘惺惺作态,故意设局,父亲却偏帮于她,逼死了母亲——”
纪容抬眼,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灼得烫人,她拔高声音逼近纪宏:“父亲,母亲在你心里算什么?周家的财势让你觉得吃了软饭,踩了您的痛脚了,还是说我和母亲,对您而言,都是一种多余的东西,您…从未放在心里!”
纪容毫不意外的看着父亲高高扬起的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嘴角是毫无保留的讥笑,全身是毫无畏惧的坦荡!
纪宏的手却没有落下来,他厉声喊着荣生:“带人把四小姐架出去!给我上家法!”
说着转头看向纪容:“我看看我还能不能管得了你,没法没天,终究是祸害,今天我就要替你母亲好好教训你一顿!”
纪容嗤笑:“你不配为人父,更不配提母亲。”
挨一顿打又如何?
她就是要让纪宏知道,他永远都欠她的,欠母亲的,欠周家的!
她就是要让纪宏知道,她就是死了,也绝对不会让周家的产业落在他手里!
而且,她怎么可能会死?纪容毫不担心,毕竟周家可不是个空架子,她若是出了事,那谁也别想好过。
家法,那就是拿着戒尺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