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被他遮了眼,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应了声“好”。
殷长阑道:“我看这小东西小小的一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伸出手去,坐在榻上的容晚初就搭着他的手站起了身,跟着他走到笼子前头去。
趴在笼底的貂儿小小的一只,通身皮毛纯雪白,没有一根杂色,这时听到脚步的声响,一双小小的三角耳微微地抖了抖,露出耳廓内浅浅的肉粉色。
或许是对上了容晚初的视线,它仰起头来,又发出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吱吱”。
作者有话要说:
婴哥:这什么垃圾男人,把我关门外公然欺负我妹??
第47章 雪狮儿(3)
那小貂儿安静地趴在笼底的时候,像是一捧意外跌落的雪, 皎洁又柔软, 而扬起颈子声音细细地叫着, 白雪堆上嵌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粉/嫩嫩的鼻端娇娇地拱起来,美丽而脆弱的小生命, 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容晚初只在刹那之间就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道:“它好小, 才这么一点点大。”
“就是小一些, 才好养熟。这小东西长大之后, 爪子利得很。”殷长阑见她满面的欢喜, 神色不由得更放软了几分,低声道:“记得你从前总想着养一只小猫, 可惜那时候总没有机会。”
彼时她跟在他身边颠沛流离的,而心里其实也始终有些月不能长圆的隐秘恐惧, 更不会轻易把一个小生命养在身边。
容晚初忽然听他提起这一端, 有些微微的怅然。
男人却蹲下/身去, 熟练地拆开了笼子上的链锁,开了栅门, 探手把缩进了最里头的幼貂捞了出来。
他手掌宽大, 貂儿又实在是幼小, 落在他掌心里,被他一只手就握得住,而他托着这一捧白雪,回过头来举到容晚初的面前, 因为姿势的原因而微微仰着头看她,神色之间的温柔和包容,比这幼弱而美丽的生命更加让她心跳加速起来。
容晚初胡乱地低了头,不知道自己面上重新飞满了红晕。
小貂儿细细地叫着,一对短短的前爪朝着她颤巍巍地探出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想要把它接进怀里,男人托举的手却向后缩了缩,道:“先用膳吧,等一等再同它顽。”
小东西被他握着,被迫远离了她的方向,不由得“吱吱”地乱叫起来,她将指尖凑到小貂的鼻尖前,它就好奇地凑过来轻轻地嗅闻,粉/嫩嫩的鼻头贴在指头上,微微的湿凉。
她问道:“它吃什么?”
“我刚刚喂过。”殷长阑由着她逗弄了一回,温声道:“懂得养貂、驯貂的人手,御兽监已经下去遴选,明日就送到你这里来。”
一点也不要她操心。
容晚初抿了抿唇,翘/起的嘴角流出欢喜来。
殷长阑还没有忘记被他一起带来的容婴。
他见女孩儿的心情总算是缓和了,不复前头的激荡,就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哥哥今天到了京,我看他模样是没有过府就先进宫里来了,索性留了他陪你一起用个膳。”
殷长阑身形高大,进门的时候就把后头全然挡住了,以至于容晚初竟没有看见容婴的影子。
她有些惊讶地道:“前头还说是这两日,怎么就到了?”
一转头就想起前头这人作弄她穿鞋的事来,不由得娇嗔大起,又羞又窘又气,就把人瞪了一眼。
殷长阑摸了摸鼻子。
他道:“你身边的人都是有眼色的。”
容晚初红着脸,微微提起了裙角,就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容婴坐在游廊三面垂毡的暖亭里。他大约是已经喝尽了一盏茶,却没有叫人添水,只微微低着头,把茶杯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阿敏束着手站在亭子底下,姿态十分的恭顺。
亭中的坐席正面向着门口的方向,门口光影一闪,容婴就已经抬头看了过来,对上容晚初有些焦急和关切的眼,手上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地顿了一顿,就抬手把那只茶杯重新放回了盏托里。
他站起身来,从亭子里回到了游廊上,逆着容晚初相迎的方向走了过来。
容晚初心里还记挂着方才的尴尬,不知道容婴有没有看到殷长阑失于尊重的情景,面上不免有些窘迫,叫了一声“哥哥”。
容婴仿佛体会得她的心情,也绝口未提方才,只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道:“瘦了。”
“有吗?”容晚初稍稍放下了心,得了这个评价,自己却并没有觉得,她微微低了低头,笑道:“这些时日我胃口比在家还大些,又镇日里不出门,哪里会瘦。”
身后不知何时跟出来的男人却轻轻笑了,道:“确是瘦了些。”
容晚初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第一回 见面,就两下里倒戈到了一边去,反而驳起她来,有些不大满意地扭头去看他。
殷长阑笑容温和,微微地垂了眼,仿佛没有接收到女孩儿有些控诉的视线。
有道凌厉而挑剔的目光在他身上刮了一遭。
殷长阑恍如不觉,轻轻推了容晚初的肩,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容将军等一等或许还要回府。我们先用膳罢。”
容晚初就顺从地被他拥进了门。
两个男人默契地没有对视,跟在了女孩儿的身后。
时候耽搁得太久,桌上不宜回锅的膳食都换了新的,宫人内侍流水般地上了菜品。
殷长阑神情自若地在容晚初的手边落了座。
容婴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皇帝微微地侧过头去,小声同女孩儿说了句什么话,女孩儿也歪了歪头,神态十分的默契。
他又在周遭侍立的宫人侍女面上扫了一圈,人人都面色如常,谁也没有觉得这一幕有什么不对。
容婴眉梢微挑,什么也没有说,就坐在了容晚初的斜对面。
前头由容晚初新选进凤池宫来的两个女官也立在一旁,廉尚宫对着二人微微地点了点头,两人就稍稍向前靠了一步,准备服侍容婴进膳。
虽说容婴是客,但他与殷长阑君臣有分,这样的安排也称得上合宜。
阿敏却微微地笑了笑,抢先小步趋了上来。
她面上仍旧含/着笑,但眼神却有些深冷,在两名侍女身上剐了一圈,迫得两个人低下头去,重新退到了一旁。
容婴注意力都在对面,没有留意侍女之间的波澜,阿敏侧身立在他身畔,执着圆匙替他先盛了一盏汤,递过来的时候,容婴就随手接在了手里。
阿讷单独端了只茶壶进门来,托盘刚停在容晚初的身侧,殷长阑就已经探过手来,抢先一步提走了壶,放在自己的手边,道:“吃饭,不准泡茶。”
晚初胃口不好的时候,偏喜欢用茶水泡米饭,贪爱这一口爽滑,怎么说伤胃都不肯听。
如此看来这个皇帝,倒也不算全是糟糕。
容婴微微地笑了笑。
圆桌对面的女孩儿高高地撅起了嘴,像是能挂上一只油瓶。
殷长阑不为所动地由她看着,目光投过桌面来,道:“今日不是赐膳,只是家宴,容将军,你随意些。”
容婴手中还端着那只汤盏,闻言就随意地举了举,道:“臣失礼。”
“噗!——咳咳。”
他以汤代酒,仰头一口气饮了这一盏,还没有吞下去,就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犹记得扭过头去,一口汤水全喷在了地上。
容晚初吓了一跳。
她顾不上同殷长阑生气,就站起身绕了过来,问道:“哥哥怎么了?”
侍奉在一旁的阿敏手脚更快,在容婴的背上轻轻地敲打起来。
“没事,没事。”
容婴在世人面前一向丰神秀逸,翩翩玉树一般的郎君,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一面抬手格开了阿敏的手,自己略微直起了腰,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拭着。
他面上因为呛咳而显出红来,容晚初心里又有些担忧,又有些忍不住地想笑。
容婴缓了一口气,问道:“晚初,你如今已经这样嗜甜了吗?”
容晚初面上的笑意就凝住了。
一旁的宫人端了清茶水和漱盂上前来,容婴漱了口,往椅子上靠了靠身子,不由得有些头痛,劝道:“你又爱泡饭吃,甜水泡饭是个什么味儿?”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端起茶盏来漱了一遍口。
容晚初想起前头自己亲口/交代的事,不由得满面都是窘迫。
都是殷长阑的错。
原本要作弄他的,谁想到他不声不响地带了哥哥回来?
如今这要她怎么说——难道要照实说,是她生了皇帝的气,拿这个来惩罚他?
殷长阑是君王,是容婴的君王!
她就是不怕自己在哥哥面前丢了脸,殷长阑被折损的脸面却怎么添补?
她尴尬地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桌边的殷长阑早在容婴说出“嗜甜”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汤盏啜了一口。
菜品有许多重新做过,但汤都是久吊出来,回锅热上一回就能端上来,因此还是最初准备好了的。
浓郁的蜜甜化在汤水里,刚入口那味道说不出的奇妙。
难怪容婴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口,会不顾形象地呛了出来。
殷长阑微微翘/起了嘴角。
容晚初还立在容婴身边,他看见女孩儿手指头扭在一处,把帕子都绞成了麻花。
殷长阑在她开口之前,抢先笑道:“容将军误会了,是朕今日想吃些甜,倒教他们上错了。”
一面吩咐道:“还不换了来。”
一面亲自离了桌,绕到容晚初的身边去,在女孩儿肩上轻柔地拍了拍,叫了声“李盈”,道:“传个太医来。”
容婴缓过了神,道:“陛下恩仁,臣无大碍,远不至如此。”
殷长阑坚持道:“教太医看一看,贵妃也放心些。”
容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颊通红的容晚初,反而生出歉疚来,柔声道:“我没有事。”
“好了,好了。”殷长阑温声打着圆场,道:“不过是桩小事,谁没有个不经心的时候。”
在容晚初的颈后轻轻捏了捏,道:“吃饭。”
容晚初脸颊红扑扑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眼巴巴地看了容婴一眼。
容婴不知道里头的缘故,只当当真是个意外,一面腹诽着皇帝口味特异,一面对着妹子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来。
容晚初见他恢复了如常的模样,就顺从地被殷长阑拥着回到了座位上。
宫人在阿讷的示意下,手脚利落地换走了桌上所有的汤瓮,不多时换上了新的来。
这一回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三个人总算是顺顺当当地用了膳。
容晚初全程没有抬头,就埋着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容婴看着殷长阑轻声细语地哄着她说话,又亲自一筷子、一筷子地挟着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在小碟子里堆成了山,不由得微微有些牙痛。
难怪他走了短短的时间,他家的晚初就被哄到了手里。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提出告退来,神色十分的暄和:“柳州之事,臣还有些别的事要禀报陛下。”
殷长阑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容晚初沉默了一顿饭,这时把两个人看了一圈,终于慢吞吞地道:“外头都宵禁了,宫里也下了钥,这时候出宫多有不便,恰好陛下又有闲暇,不妨你们只管去谈正事,哥哥晚上就在宫里休息一晚。”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赶了出去。
容婴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撵了皇帝出门。
他目光微拂。
殷长阑神色如常,并没有为容晚初的话而生出不悦来。
甚至连意外也没有。
容婴微微顿了顿,在心里把关于两个人关系的认知又重新填补了一回。
容晚初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抱着茶杯,微微地低着头,殷长阑含/着笑意的目光在她头顶上打转,她也只当作毫无所觉。
像只小乌龟似的,一不小心被戳翻了个跟斗,好不容易翻回身来,就缩进了壳里,好像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得到了一样。
殷长阑嘴角高高地扬着,他站起身来,道:“也好,就依贵妃的安排。”
声音十分的温煦。
容晚初的脸又红了起来,起身送两人出门的时候,步子也迈得小小的,吊在容婴的身后,距离前头的殷长阑差着四、五个身位。
容婴误解了她的退避,看着殷长阑的视线又重新不善了起来。
容晚初跟在最后,并没有注意到容婴的神色,殷长阑虽然感受到背上如芒的视线,却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在台阶下抚了抚容晚初的发鬟,温声道:“回去吧,夜里早些休息。”
容晚初这一晚在他面前心里就没有太平过,小声地道:“你也是。”
她脸颊透着粉,在檐下宫灯柔暖的光晕里,显出格外的可口来。
可惜容婴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
殷长阑有些遗憾地徐徐出了口气,催促道:“快回去,外头冷。”
君臣两人又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分别上了车。
容晚初目送着辇车辘辘地驶进了夜色里,才抬手握住了仍旧烧红滚烫的脸颊,被宫人拥簇着返身进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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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而温柔的光线里,有人从佛龛前的蒲团上站起了身。
她起身的时候微微有些踉跄,在门外服侍着的宫人就轻手轻脚地迈进了屋,扶着她走到一旁的矮榻上,替她撩起了垂落的裙摆。
中衣的布料柔软细腻,膝盖的位置缚着两片垫布,侍女手底下放得轻柔,替她按着小/腿,将绑带解了下来。
隔着厚实暄软的垫布,膝下白/皙的皮肤依旧硌出了一大/片红,侍女不由得有些心痛地道:“娘娘,太医都说您不能日日都跪这样久。”
“不过跪七日的经,并不碍事。”
霜雪般皎洁清冷的面容上微微染了沉郁,声音也低低的,霍皎轻声道:“毕竟就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