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绮里眠
时间:2020-03-06 10:18:31

  容婴说, 他看到戚恺抓着戚夫人的头撞在假山上。
  如今伤痕犹在,敷上了厚厚的膏贴。
  受伤的人却是她自己走路不稳跌伤了头。
  容晚初专注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瑟缩,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侍女的衣袖。
  容晚初看了绿腰一眼,道:“本宫这里又不吃人。”
  绿腰面上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她屈下膝来向容晚初行礼,神态十分的恭敬,道:“是奴婢没有服侍好夫人,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戚夫人急道:“怎么是你没有服侍好我呢?你素日里最贴我心的。”
  又转回头来对着容晚初,神态十分的恳切,道:“娘娘,这丫头是最周全的性子,都是为妾身自己不经意,倒连累了她。您不要责怪她了。”
  一主一仆,倒是恩义重如山。
  容晚初像是看了场戏似的,抚着茶盏柔润的圆弧,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说话,戚夫人原本就有些胆怵,更不敢再说别的。
  绿腰屈着膝、低着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上首的情形,冷汗沿着鬓角涔/涔地往下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夫人这样温善宽容,本宫也不是不讲理,非要做这个恶人。”
  她笑道:“瞧把这丫头吓的。”
  就侧头叫了一声“阿敏”:“请下去吃口茶压压惊。”
  阿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绿腰的身边。
  绿腰有些惊愕,急急地道:“奴婢要在夫人身边服侍……”
  阿敏已经温声笑道:“宫里着许多人,难道还服侍不好夫人一个!”
  就拉着绿腰的手,看似亲密实则强硬地带了人下去。
  乍然离了体己倚重的丫头,戚夫人有些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
  容晚初面上带着笑意,冷眼打量着她,只觉得她比起上一回相见,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却凭生出许多违和感。
  就好像一根草失了扎在地里的根系,上头看上去还郁郁青青的,可是总有种一阵风来就会吹折的虚飘。
  这种感觉十分的玄妙,即使是容晚初也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
  她低下头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戚夫人失了绿腰,不安地辗转了一回,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缩在椅子里,两只手搭在膝头,一对拇指绞扭着掌心里的帕子,看上去却是温顺又端庄的。
  容晚初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忽然问道:“上回二叔托夫人向本宫转达什么话,可巧后来事情多,本宫竟给忘了,若不是今儿见着夫人想了起来,”她微微抿唇,神色和缓地问道:“怎么二叔竟也没有再来同本宫说呢?”
  戚夫人茫然地抬起了头。
  容晚初细细地认着她的表情,又道:“二叔既托了夫人的口,想必不是寻常的琐事。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岂不是在本宫这里耽搁了。”
  戚夫人嗫喏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妾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您和二老爷都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事情交给妾身来做。”
  容晚初轻轻地“哦”了一声。
  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满不满意来,戚夫人有些惶恐,生怕是自己误了正事,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容玄渡曾托过她什么事。
  她喃喃地道:“男女有别!何况老爷还不在府里,妾身只在内院里走动,向来都没有同二老爷说过一句话的……”
  她说着说着,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容晚初放下了茶盏,离了座椅亲自走到她面前来,抽了手中的帕子给她,温声道:“是本宫记差了事,倒教夫人受惊了。”
  戚夫人很少与她这样近地接触,不由得吓了一跳,甚至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她语气低柔,神态温和,放低了姿态,全然是包容和愧疚,让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抽噎了一下,眼泪在睫上要掉不掉的,战战兢兢地接了容晚初的帕子,小声道:“娘娘日理万机,妾身这些小事,不值得娘娘牵挂。”
  容晚初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有股说不清的猜测乱糟糟的,在脑中翻江倒海,让她不得不强行转开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自己的错觉,是戚夫人真的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脆弱易感了。
  更胆小,更怯懦,更惊惶。
  就像是只失家的兔子,赖以藏身的草丛被翻了一回又一回,渐渐连小风吹过都不由得惶然逃窜。
  容晚初看着戚夫人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沾去眼角的泪痕。
  嫁给容玄明为继室的时候,戚夫人也只有十六岁,到今年五年过去,正是花信的年纪。但她生得纤细秀美,气质又温弱,像朵风里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即使已经年逾双十,也还像是十六、七岁似的,说不出的娇柔。
  正常人家二十岁的正室夫人,会是这个样子吗?
  ——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口一个“二爷”,把那个畜生的话当作纶音似的。
  分明转述了那么多“二爷说”的话,现在却说“向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
  戚氏,是把和容玄渡之间的关系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就像容婴忘记霍皎那样。
  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手段……
  容晚初一时有些眩晕,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戚夫人在椅子里缩了一会,容晚初始终站在她面前没有动,她忍不住试探着抬起了头,小声道:“娘娘?”
  容晚初低低地应了一声。
  戚夫人嗫喏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逃开这让她不安的处境。
  容晚初揉了揉眉梢,温声道:“这件事是我记差了,还好夫人提醒了我。夫人说得对,男女大防,幸而没有落进旁人耳朵里,损了夫人的清誉,我才真正是难辞其咎。”
  戚夫人听她说着,也觉得有些后怕,不敢随意地接话。
  容晚初就沉声道:“出我之口,止你之耳。往后夫人也再不要提了。”
  戚夫人唯唯应诺,盯着她腰间的宫绦,心里都是惊惶,只想着同信任的人说说话才好。
  容晚初却仿若无意地提醒道:“就是身边的丫头,也不要提了——知道太多的事,平白地害了她。”
  戚夫人失声“啊”了一声,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忙道:“多亏了娘娘的提醒,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容晚初扶着她的肩略拍了拍,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温声道:“夫人爱不爱吃甜糯的?御膳房新做了几样吃食,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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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长阑回宫的时候,看见闻霜坞的门口起了座花山,和寻常花山上下的安排不大相同,这一个左右两峰,都只搭到一半,各自秃着一片。
  四、五个宫女在周围搬着小盆的花。
  连阿讷也换了身内监的衣裳,襟前袖口沾了些土渍,站在游廊里头叉着腰看人干活。
  见到殷长阑过来,忙屈下/身行礼。
  殷长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讷道:“白日里娘娘请了戚夫人进宫来说话,两下里话赶话说起来,就一块搭了一个顽。”
  殷长阑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驻足略看了看,评价道:“左边定然是娘娘的安排。”
  阿讷抿着唇笑了起来,道:“陛下法眼。”
  殷长阑哂然一笑,就问道:“娘娘在房里?”
  阿讷趁机报告道:“一直在房里不叫我们进去服侍呢。”
  殷长阑颔首,就仍沿廊往屋里去了。
  容晚初蜷在熏炉边的软椅里头。
  殷长阑进门看见房里灯火通明,榻上、桌后都没有人,就轻车熟路地往熏笼后头来。
  小姑娘心里存了事,不爱见人的时候,就总像个小猫儿似的,寻个狭小安稳的地方藏着。
  节令早已入了春,房中的地龙、熏炉虽然没有停,但也不似冬日里的滚烫,只散着不烤手的温柔暖意。
  听到靴底叩动地面的声音,软椅里蜷成一小团的影子动了动,有截纤细的手臂从椅背沿上冒出来,被已经走到近前的男人握在了掌心。
  殷长阑低头在送入虎口的指尖上吻了吻,温声道:“谁又惹了哥的阿晚不痛快?”
  小团子慢慢地拱了拱,小姑娘在椅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后脑勺就变成了一双乌黑的杏眼。
  容晚初没有说话,被男人捉住的手腕抖了抖,费力地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小姑娘一声不吭的,动作却又乖又粘人,把殷长阑的心都揪住了。
  他单手解了身上的大氅,随手搭在了一边的屏风上,绕过熏笼,挨着容晚初挤在了软椅里。
  容晚初就自发地蜷在了他的怀里。
  殷长阑低头在她额上触了触,展臂笼住了她的腰背,低声道:“有哥在呢。”
  容晚初轻轻点了点头。
  她低声道:“今天我见了戚氏。”
  殷长阑“嗯”了一声,静静地听她说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只是温顺柔弱,没有什么主见。虽然不是我喜欢的性情,可也还是个正常的女郎。”
  “她没有什么存在感,我和她平日里面都少见,如果这一次有了其他缘故,我永远也不会想起来,她从当时到如今究竟有了多么大的变化。”
  容晚初抱着殷长阑的腰,喃喃地道:“她什么都记得清楚,只认定了头上的伤是自己跌的,和容玄渡之间清清白白话都没有说过。”
  她长长的眼睫撩起,殷长阑在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茫然和惶惑。
 
 
第96章 绛桃春(2)
  殷长阑低下头去,唇温柔地贴在了她的额上。
  “所以你也怀疑舅兄那天见到的, 就是有人在改动她的记忆?”
  容晚初仰起脸看他, 道:“也?”
  她喃喃地道:“你之前就猜到了吗?”
  殷长阑沉吟道:“我只是听着舅兄的描述, 觉得有些怪异。”
  他低声问道:“除了这两点之外,戚氏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容晚初摇了摇头,道:“现在她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把身边的丫头当支柱似的。……那个丫头, 看着也不像是个安分的。”
  她叹了口气, 道:“一叶障目, 不见泰山。戚恺这个人经常在容府出入, 人人都知道他是野阳侯不受重视的庶子、容家兄弟的膀臂……我也只这样忽视了他。”
  殷长阑道:“虚虚实实,明明暗暗, 他以有心算无心,怎么会是你的错?”
  容晚初抿紧了唇。
  柔软光滑的布料因为主人姿势的改变而彼此擦过, 落在肌肤上无言的亲昵。殷长阑把手从她腰下穿过去, 女孩儿就配合地挪了挪, 半个身子都伏在了他的怀中。
  小/脸埋进他颈侧的时候神情恹恹的,呼吸轻柔地吐在他肩上, 殷长阑手掌在她颈侧脑后摩挲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梳过她披落的长发, 猫似的少女得到了安抚,喉间渐渐发出舒适的低叹。
  开口时声音因为姿势的关系有些沉闷,道:“罢了,多想无益, 总归……总归如今已经知道这件事至少是真的。”
  她沉默了片刻,道:“倒是戚恺这个人……”
  殷长阑道:“你想如何处置他?”
  容晚初有些迟疑。
  她道:“容玄渡才刚刚出发,此刻就动了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殷长阑温声道:“他是颗马前卒,动与不动,风险都在两可之间。”
  他顺着怀中女孩儿的后颈捏了捏,笑道:“凡事都有我。”
  容晚初静静地抵在他肩上,像是忽然睡着了似的。
  殷长阑就沿着她的颈椎轻柔地捏了下去,感觉到女孩儿微弓的骨骼像一汪水似的软在了他的身上。
  她低声道:“你说得对,戚恺不过是颗过河的卒子,总要冲锋陷阵的。容玄渡把他留在京中,总该有他的缘故。”
  她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改易旁人记忆的祝由术,正因为世人这些年闻所未闻,才更应有其来处——他的手段,他的父亲知不知道?”
  “不知道也就罢了。倘若知道有这样手段的儿子,老侯爷怎么会不收在身边?要么为己所用,要么杀了他才对。”
  容晚初喃喃地同殷长阑说话,思路就反而清晰起来,她道:“我怀疑戚恺的身边,还有一个传授了他祝由术的老师,这个人如今就留在野阳侯府。”
  “泰安三十四年,哥哥和容玄渡出门去,戚恺那个时候还留在帝都,我曾经不止一次遇见过他。”
  “可是哥哥还是被下了手。”
  殷长阑听见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女孩儿湿漉漉的眼泪晕在他颈间,有些微微的凉意:“小厮说哥哥那个时候也受了伤。”
  ——与记忆攸关的祝由术,是不是一定要在头部受伤的时候才可以施展?
  ——容婴也像戚氏那样,被人恶意地击伤了头,又在茫然无知觉的情形下,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吗?
  殷长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他沉默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孩儿,心中止不住的后怕。
  有些话他甚至不敢说出来给他的小姑娘听。
  他的小姑娘,也未必全然没有想到。
  或许自保的本能在让她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如果容婴真的是出于容玄明的需要,在祝由术的影响下忘记了一个人。
  容玄明需要容婴忘记的,又该是谁?
  如果容婴忘了那个人,那个人现在……
  还活着么?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留在群狼环伺的京城,如果当时唯一能庇护她的人把她忘在了脑后,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恐怕连能够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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