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少莲汤。
少莲汤修建得华丽,铺金嵌玉,里面的温泉池子又名青玉池。
青玉池中间有一朵青玉莲花出水,喷以成池,四下为青玉石壁,刻有精妙莲花纹,三侧摆着绢面绣雁屏风,是西宫里最为精致的温池。
然而嬴晏不在青玉池泡温泉,而在正殿,洗漱之后便要入睡。
素秋不解:“殿下舟车劳顿,为何不去泡一泡温泉解乏?”
“不急,过两日言。”嬴晏随口说,她换了一身霜白绸衣,一头青丝泻下,转身走向床榻,开口问,“药膏呢?”
素秋递过一只白玉小盒。
嬴晏接过,吩咐道:“床头留一盏灯,其余灯熄了,退下吧。”
素秋福身应是。
嬴晏坐在床上,双腿微曲,一手掀开衣衫,露出半个小腹。另只手点了药膏,轻轻在上面涂抹,打转轻柔。
她肌肤生的白皙如玉,在淡淡烛光下,透出一种莹润的光泽,如羊脂玉一般。
不得不说这药膏有奇效,昨夜抹了一次,今夜再看,原本骇人的青紫瘀痕就淡了不少。
嬴晏低头盯了一会儿,默默掐指算着,按照这个效果,日日涂药膏的话,约莫三四日便能消下去。
而他们一众人刚到行宫,谢昀要安置行宫守卫,甚是忙碌。
而且谢昀被她父皇留在了东宫的星辰汤,离她这里颇远。
想来一时半会儿,他应当没有时间来西宫寻她。
如此想了一通,嬴晏心下稍安。
她微咬唇瓣,轻叹了一口气,涂好药膏后,侧身吹了床头灯盏。
周围乌漆抹黑,嬴晏拎了被子盖好,阖了眼睛准备入睡,还没两息,便觉身边一阵儿风儿卷过,带着熟悉的冷香。
他扯过她的被子,躺在了身侧,顺手把人勾在怀里,软软暖暖的一团。
谢昀满意勾唇一笑。
嬴晏倏地睁开眼,一片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他的眼睛愈发勾心惑人。
只可惜光线太暗,嬴晏吓得心尖一颤,却瞧不见里面真挚情愫。
而后她听见,谢昀低声,一本正经道:“我听陵玉说,你派人寻我?”
“……”她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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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谢昀当然不会说自己心痒难耐, 三更半夜里, 翻了半座平云山,从东面的星辰汤跑来西面的少莲汤。
瞧她蹙眉思忖, 谢昀忍俊不禁。
此时此刻,嬴晏哪能不明白, 这厮是在胡言乱语,不过好心没有戳穿。人都来了, 她又不能将他赶出去。
其实她挺喜欢和与谢昀同榻而眠的, 他的体温恰到好处,清凉而舒服。
而且谢昀不是每次都会啃她,大多数时候都只安静的搂着她入睡。
嬴晏不知道, 若不是谢昀体质有异, 又心智强大,夜里这样软玉温香在怀,早就忍不住将她拆吃入腹了。
床帐内一片黑暗,怀里的小姑娘眉眼如画,墨发披散,在幽幽夜色中仿佛勾人的妖花。
谢昀一手支着下巴,另只手捏起她的一缕青丝打转,指尖的青丝根根分明,没有湿润的痕迹。
嬴晏没在意他的小动作, 这样黑暗的环境,让她心里莫名稍安。她眼眸闪烁,不想平添误会, 觉得这几日还是小心为好。
嬴晏心思转得很快,从善如流道:“二爷踏夜前来,一天舟车劳顿,快睡吧。”
谢昀精力过剩,不想睡。他拎着缕青丝举到她眼前,似笑非笑问:“是在等我一起去泡温泉么。”
嬴晏怔了一瞬,等明悟过来,便知谢昀是说她没去泡温泉,莹白的小耳微红,暗道这厮果然厚颜无耻。
真以为谁都如他一般,整日里想着泡鸳鸯浴么?
“不是,”嬴晏皮笑肉不笑地拽下他的手,塞回薄被里,软声催促,“二爷莫要想入非非,快睡。”
为了防止这位爷起色心,她说完之后就轻轻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
翻身的时候,小姑娘身上诱人的甜香不经意地间卷入谢昀胸腔。
谢昀嗅觉敏锐,一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有股往日不曾闻到过的淡淡花香,似乎还揉了一点草药的味道。
谢昀探出冰凉手指,拨开她头发,低头在后颈处嗅了嗅,“身上抹的什么?受伤了?”
嬴晏身子一僵,十分意外谢昀竟然如此敏锐。
她微抿红唇,搭在床榻上的细白手指微蜷曲,心跳不可控地加快,紧张的。
说是陈文遇突然发难伤了她?
谢昀会信吗?
若是谢昀误会了,她又该怎么办?
熙朝民风开放,世风也风流,诸人喜欢寻欢作乐,各个府邸也常有风流韵事,可并不意味着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子被人“羞辱”。
嬴晏不知道别的夫妻如何,只看父皇和母后的先例在前,就足以让她心生担忧。
只是谢府又没有冷宫,应当不会把她关起来。
会抛弃她再寻一个替身?还是心生厌弃索性杀掉?
一瞬间的功夫,嬴晏脑子里过了很多思量,好在她背对着谢昀,正好避过他那双窥探人心的眼睛,不必担心被他撞破心思。
嬴晏佯做面不改色,避重就轻道:“抹了养肤的药膏,素秋姑姑说,这样能让肌肤变得白皙细腻。”
“养肤?”谢昀从嘴里慢慢摸出这两个字,似是稀奇,不过倒没多想。
他幽黑的眼眸里光色流转,靠近了她耳边,低声蛊惑,“温泉养身,配上一手按跷术,能让你肌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细嫩,不如我带你去试试。”
嬴晏神色愈僵,艰难开口,“不了吧……”
奈何这位爷一向说做就做,索性长臂一揽,将人抱了起来,朝青玉池走。
嬴晏小手搭在他肩膀,脊背紧绷。
谢昀以为她害羞,伸手抚她僵直脊背,又懒洋洋地伸了手两指扯她耳朵,轻声哄诱,“就泡一会儿。”
……
片刻功夫,两人就到了青玉池。
入目热气蒸腾,一片轻雾朦胧,四周掌了十数盏烛大灯,将殿室照得亮如白昼。
立在温池中央的青玉莲花不断地涌出温热的泉水,声音叮咚,涟漪荡开。
谢昀接抱着嬴晏,一点点走下玉石阶,等池水没过小腿,才将她放下。
嬴晏坐在了高一阶的玉阶上,温泉水正好没过胸前。
一会儿的功夫,嬴晏心中已经想好对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谢昀瞧见她身上痕迹。
万一谢昀误会了,依着他那般张狂睥睨的性子,这将是埋在两人中间的一根刺。
是他心中故人的替身也好,嬴晏可以做到不在意,毕竟这是利益交换来的关系。而且如今与谢昀相处,算得上融洽,她是真心想和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不想和谢昀之间,也步父皇和母后的后尘。
谢昀嗤笑,扯她衣衫,“裹这么严实作甚,又不会吃了你。”
嬴晏拽着衣领不松,眨了眨眼睫,神色真挚道:“二爷不会吃人,但会啃人。”
啃?谢昀听见这个词,俊脸陡然变黑了,狗啃骨头么。
谢昀垂眸瞥她,轻声嗤,这个小东西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是么。”谢昀语调凉飕飕。
他慵懒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那我应当满足晏晏的臆想。”
嬴晏:“……”
嬴晏弯眸一笑,伸手挡了谢昀的动作,软声说:“二爷,你先脱。”
她卷翘的眼睫被水汽晕湿了,莹白的小脸微染红意,桃花眼分外潋滟勾人,被蒸腾的雾气氤氲出一抹楚楚可怜。
如此温声软语的模样,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谢昀太了解嬴晏的神情和小动作了,意味深长瞥她一眼,若有所思。
谢昀轻倚玉壁,神态懒散,颔首,“成。”
嬴晏趁他去放衣服的功夫,慢吞吞地扯了扯了脑后青丝,轻声道:“二爷,我上去拿个簪子挽发,免得头发湿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以最快地速度爬上岸。
感受到水波晃荡,谢昀缓缓转身,盯着女子纤细背影,声音凉凉幽森:“站住。”
嬴晏脊背一僵,下意识地伸手拽紧了衣领,不仅没转身,腿上动作也不停,反而更快了。
“二爷,这温泉水热,我身子难受,上去凉快一下。”
一瞬的功夫,脱口而出编了两个理由。
嬴晏目光落在不远处殿门,只要她动作快点,夺门而出,喊来素秋和云桃等人,她就不信那厮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耻到拖她下水泡温泉。
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上,谢昀一向对她包容,嬴晏倒是无甚惧怕。
谢昀迈着长腿朝她走去,动作十分地快,不多时便拦了嬴晏的路。
他半敞的衣袍在水中散开,微湿的头发贴在俊脸上,埋在雾气中稍显阴谲诡异。
谢昀掐着她腰肢转过了身,笑得意味不明,“头发已经湿了,一会儿绞干就是。”
嬴晏有点惊慌,“二爷……”
谢昀眸子里的笑不达眼底,指尖划过她湿透的发丝,贴心地别到耳后,竟带了点诡异的冰凉感,又道:“热么。把衣服脱了,不就凉快了。”
随着话音落下,浸在温热池水中的嬴晏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嬴晏神情为难,顿了顿,小声提醒, “二爷,我们还没成婚,这样不妥。”
“不妥?”
谢昀捏在腰肢上的手掌紧了几分,手劲儿稍重,正好压在陈文遇留下的瘀痕上,疼得嬴晏忍不住咬了下唇瓣。
娇软的身躯隔着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着他胸膛,谢昀居高临下,神色清明。
蒸腾的暖气卷来幽凉声音,骤然入耳,“你在瞒我什么?”
飘忽的声音回荡在空荡殿室,搅得人心底发毛,嬴晏呼吸微紧,捏紧了指尖。
她垂下眼眸,“没瞒什么。”
谢昀眼神似嘲,轻笑:“是么?”
嬴晏半真半假地面羞耳红,声色尽量平静,“二爷莫要强迫我脱衣衫。”
谢昀僵硬了一瞬,气极反笑,“强迫?”
嬴晏不言,只神情羞窘地低头。
谢昀虽然轻挑,但心性高傲,定然不屑强迫二字。往日她虽然羞恼他轻挑,但不轻不重的语气,落在谢昀眼中便是半推半就般的调情。
嬴晏知道此举会惹谢昀动怒,但权衡利弊一番,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事后再言转圜。
谢昀盯着她纤细优美的脖颈,还有那水雾朦胧的干净眼眸,神色晦暗不明。
她这样一副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惨绝人寰、天人共愤的恶行。
谢昀冷笑一声,终于松手,似是轻嘲,“出去。”
感受到禁锢在腰间的手松开,嬴晏松了一口气,当即转身就走,片刻也不留。
然而走了没几步,她就被一股力道重新拽了回去。
谢昀压着她后腰,阴沉的神色咬牙切齿,“很好,愈发长本事了,故意激怒我是么?”
嬴晏:“……”
她强做镇定,“没有。”
谢昀嗤笑,掰着她下巴扬起,两人四目相对。
他幽黑惑人的眼眸里仿佛绕了一层雾,光色愈发黑而浓。
“我告诫过你,莫对我言假话。”谢昀淡声,耐心又问了一遍,“在瞒我什么?”
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着实不好受,又是这样热气缭绕,闷闷地叫人喘不过来气。
而谢昀周身压抑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哪怕心性再强,也渐渐遭受不住。
嬴晏咬唇,终于泄气,“是有事在瞒你……”
谢昀神色稍霁,周身恐怖压迫的气息也稍敛。
静悄的殿室内,嬴晏犹豫半响,终于缓缓伸手,脱下了上衣。
直到上身只剩一件鹅黄色的心衣,露出的雪白的肩颈胸口和小臂,肌肤如玉,只是上面有青紫的瘀痕,虽然已经淡了不少,仍然碍眼至极。
有些是挣扎时撞的,有些是被陈文遇的手指捏的。
谢昀瞳孔一缩,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这些痕迹太暧昧,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谢昀眉眼阴鸷,“陈文遇弄的?”
嬴晏神色难堪,“……是。”
随着话音落下,谢昀捏着她的手腕,不自觉得用力,终于明悟了白云观那晚,嬴晏为何一见着陈文遇,便浑身僵硬。
原来不是被屋门炸裂吓得,而是被陈文遇吓得。
嬴晏看得心惊胆战,她知晓谢昀不止是误会了,还动怒了。
“二爷,”嬴晏轻软的声音糯糯而急切,连忙解释:“你听我解释……”
话未说话,谢昀已经转过身,毫不犹豫的离去。
谢昀周身的气势阴沉而恐怖,夹着滔天怒意。
嬴晏怔在原地。
昏暗的殿室内,谢昀舌尖抵了抵后牙,眼神森森冷笑,不去将陈文遇千刀万剐,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
陈文遇那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如此欺辱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谢昀伸手提了雁翅刀,却在碰到冰凉刀柄的一瞬,蓦地回神。嬴晏。他的晏晏。
应当先安慰晏晏才是。谢昀无甚情绪起伏的眉眼染上懊恼,慌忙转身。
果不其然,一回头,谢昀便瞧见嬴晏孤零零地站在温池里。她的衣衫尽湿,紧紧地贴着单薄纤瘦的身躯,微湿的发丝贴在脸颊,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