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已经到了,为了不耽搁时间,迅速开始。
朱玲珑妥帖地坐在一处如雪的花草地上,火红色的留仙裙妒杀石榴花,随后摊开笔墨纸砚,开始粗略地描绘。
苏苏站在旁边,望向在他们那地方学名叫做“粉丝后援会”的成员,忽然觉得,这似乎并非坏事,不仅能帮产品造势,还能让合作方看看自家猪强大的影响力,以后抬价方便。
画师在作画,苏苏没事做,便想做做田野调查,多维度了解受众心理,日后做经济方面的事务,更加得心应手。
“马大婶,您怎么过来了?”她走到一处,发现真是既有男又有女,连后勤保障的牛大婶、驴阿姨都来了。
“玲珑真是个好孩子。”马大婶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家世好,长得好,明明可以靠脸嫁入豪门,却依旧努力工作,这年头如此努力的富三代不多了。将来若是能生出这样的闺女,我做梦都能笑醒。”
原来是妈妈粉啊,苏苏很快就理解了这位,而旁边一脸狂热的男生,应该就是男友粉和老公分,在旁边,还有女友粉和颜粉。
一同前来的宝月仙子看见这场景,满意地点点头,对此阵仗甚为满意,虽然请朱玲珑做活动花银子如流水,但算算净利润和后续的预计购买量,还是能很快回本。
总的来说,这笔投资依旧是值得的。
******
那厢,容钦睡醒后,发现怀里空落落的,小猪不知何处去,便立刻先开被子穿上衣裳,起身来寻,未曾料到,竟看到这样的场合。
朱玲珑刚换好第三套留仙裙,在护卫的护送下出来。
她天生较适合鲜艳的款式,衬得肤白如羊乳,眼中还氤氲着淡淡的水雾气,画师特意让她站在桃林中,蓦然回首时,顾盼生姿,美得围观者都激动得想要尖叫。
容钦见到心心念念的朱玲珑时,目光柔和片刻,刚想上前将他揽在怀里,又意识到身边有许多坨障碍物,随即阴沉沉地侧首,不满地盯着旁边口水都要掉下来的男妖精、男神仙,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盯着他的猪做什么?喜欢不会自己去别的地方抱一头养大吗?
还有前方的画师,用小狼毫勾勒着精致的面部轮廓,细化五官时,对朱玲珑道,“微微笑一下,玲珑姑娘,您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都没提过这种要求,他凭什么要让朱玲珑对着普普通通的一重天小仙民笑。
容钦原以为,素来高冷的朱女王一定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就像过去对他那般毋庸置疑,毫无商量的余地。
没料到,朱玲珑竟微微扬起唇角,柔光中轻轻一笑,留仙长裙随着风吹扬起,带起一圈圈的水波样的花纹。
洋洋洒洒的粉色花瓣软软地飘落在她身上,他已经听见其他雄性的倒吸气声。
“娘子,这是我美丽的娘子。”
“闺女,这是我可爱的闺女。”
“姐姐,这是我温柔的姐姐。”
容钦忍不住如此多觊觎的目光落在他的朱玲珑身上,二话不说地走上前,想要将她带离藏起来,可他才走到前面,就已经有护卫拦住他,“这位同学,你只能在这天黄线后面观看。”
滚你妹的观看,那是他的猪,傻了吗。
容钦原是想要硬闯,这些护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朱玲珑略带警告的眼神轻轻从他身上扫过,龙立刻老实了。
加上苏苏见有人要闹事,连忙走过来维持秩序,“画师在帮玲珑作画,麻烦你不要打扰他们,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龙爪子默默往后缩了些,说不清为什么,自从昨晚朱玲珑在他怀里轻声呓语说出心中的困惑,容钦非常心虚,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他站在这群围观者中,忽地看见一个竹子精手里拿着小报,上头还写了“独家揭秘朱玲珑的择偶标准”,竟然是入不了主流,但销量极高的仙界八卦报。
“能借我看看吗?”容钦起初以为是朱家不在,玲珑没人护着,那报纸竟然敢欺负到她头上,但又天真地以为,朱玲珑对他一往情深,百般依赖,那肯定是按照他的标准写的。
竹子精警惕地瞧了他一眼,勉强递过来,“这是已经绝版的报纸,你看完得立刻还我。”
为了摸清猪的喜好,天帝勉强点头应允,“……好。”
从竹子精处得到报纸后,容钦跳过朱玲珑的日常护理,直接看最末尾,越看,脸色越差劲,愤愤甩袖,“这都是谁教她的!龙祁真是乱教女儿。”
要穷的,没钱的,没权的,没势的,法术不需要太好,简直和身为天庭最有权最有钱最有势,当年是仙麓书院最优秀毕业生的陛下背道而驰。
容钦整张脸阴沉得可怕 ,阴沉之余,又有些慌乱。
倘若他自以为是的闪光点,朱玲珑都不喜欢,他该如何自处?
“怎么了?”竹子精瞧他这般瞧不起的模样,径直将报纸抢了回来,“这年头,像玲珑这般单纯的妖精已是不多了,你是什么表情?还直呼岳父大人的名字。”
岳父大人。
容钦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险些一刀将他劈成两段做凳子。
他深呼吸,这种人,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实属正常,他必须冷静,切不可当着朱玲珑的面失了仪态、风范。
终于等到画师将最后一幅画完成,苏苏连忙上前,让护卫陪着朱玲珑离开这儿,去后面换衣裳。
容钦苦苦等了许久,才终于能有跟她私下相处的机会。
俗语云,久别胜新婚,可朱玲珑毫无重逢后的黏腻,尽管美得耀目,但表情极不好,见到他时爱答不理,跟方才温柔恬静的模样截然相反。
“是在生气吗?”暖阁中,她已经将那身吸人眼球的火红留仙裙褪去,只着简单肃静的白色衣衫,容钦走上前,妄想握她的手,却立刻被朱玲珑躲开,还背过身去,不看他,只道,“骗子。”
天帝依旧耐着性子,慢步追上前,“关于这事儿,我能同你解释。”
“骗子,我不想见你。”朱玲珑继续甩开他的手,还想叫护卫将他拉出去,好像见着什么特别惹人嫌弃的脏东西。
这怎么可能。
“不行。”容钦从身后抱住她,将侧脸贴在她的脖颈脸颊旁,双手在腰上交叉,搂得很紧,过去他度过劫难,制过妖兽,也经过哗然兵|变,每次九死一生时燃起的,都是对权力的渴望,从没想着,待回到空落落的九重天后,能有头猪在那儿乖乖等他。
“光天化日,你松开,”朱玲珑用力拧他手背上的肉,“我这些日子都不要跟你说话。”
第27章 分手
“是我不好, 不该没跟女王大人打招呼,就先离开书院。”容钦搂着朱玲珑的腰, 难得在他回归后, 愿意主动承认她原本的定位,还轻声细语地哄着, “下次肯定不敢这样,别生气好吗?”
天帝琢磨着情况,朱玲珑很可能猜出他的身份。
但这个故事太长, 究竟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怎么解释,说多少真话,多少粉饰太平?
容钦连当年筹备兵变, 复制时间都没有此刻紧张, 像等待裁决的罪犯, 是生是死都被猪捏在掌心里操控。
倘若……倘若朱玲珑坚持不肯接受身为高富帅的他, 一定要头贫穷老实的牛, 要如何是好?
莫非, 他又要经历第二次抛弃?
容钦的眼底闪过一丝戾色,既然朱玲珑喜欢, 不如从明日起,全天下的龙都改名叫牛,而牛, 就都改称为龙, 有钱就是没钱, 家世好就是家世差,将黑白颠倒过去。
如此说来,他就不算说谎骗猪。
“我没有生气,生气会长皱纹。”朱玲珑眺望窗外的树枝,在春风里晃动,空气里浮着清甜淡雅的花果香味,“就是对你有些失望,卡着很难受,所以不想说话。”
容钦制住她妄图逃离的动作,“我不是故意瞒你。”
他前半生黯淡发灰岁月里,拼了命地要握住权势,要登顶,将过去欺|辱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摁进尘埃和泥土中,永世不得翻身,可现在,朱玲珑就是他想要牢牢抓住的一抹亮色。
容钦生怕她会为此离开。
他停顿了下,从未向谁低头过的天帝到鲜少道歉,“对不起。”
朱玲珑是头容易心软的猪,鼻头竟有些发酸,“费尽心机及瞒了这么久,你究竟将我当成什么?根本没有基本的尊重。”
“是我的错。”容钦理亏,自然任由她责难,搂着她的手想用力,却又不敢,生怕勒疼,“就原谅我这一次?以后肯定不敢再犯。”
朱玲珑咬着唇,“如果再犯呢?”
“不会,没有这种可能。”容钦提心吊胆,生怕她嘴里说出分手两个字,“最后一次。”
门没锁,朱玲珑有点担心会有人进来,可容钦不愿意撒手,依旧死死腻着,“你先松开我,否则一切免谈。”
容钦很不情愿,却害怕。
而朱玲珑是真担心被撞破“奸|情”,万一被发现,要如何解释?是以音调都不自觉拔高,“容钦,你究竟松不松?”
当然不行。
容钦怕连最后的挣扎机会都失去,只能姿态极地放开。
桎梏松开后,朱玲珑立刻转过身,因为仰起头太累,质问起来没有气势,便要求他坐在椅子上,“你父母究竟是什么背景?为何会能买到皇室御,连织女都不卖给我的东西?你到底……是不是南山脚下平平无奇的野牛。”
“不是。”容钦很焦躁,“我父母……也确实并非凡尘牛妖。”
是九天之上的真龙和凤凰。
“我以前把你捡回来时,你从没说过你跟皇室有所牵扯,”朱玲珑思考了很久,容钦为何要瞒着她这些,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是怕我贪图你什么?”
容钦静默,有些愣了,“你在说什么?”
朱玲珑充满怨怼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将我当成那种爱慕虚荣,想要借着你当垫脚石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自年幼起便没太大也野心,只是想寻头牛,天苍苍,野茫茫,一起奔跑在大草原上,从未有过攀龙附凤的念头。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容钦隐隐觉得,她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但在了解对方的心理前,万不能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一并告诉我。”
朱玲珑打量他,“为什么?”
容钦柔柔道,“我只有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能挨个改正,往后再不惹你生气。”
“还有前几天。”朱玲珑双眉紧锁,盯着他充满怨气,“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打。”
“旁的呢?”容钦心理难受,可依旧循循善诱,慢慢套话。
旁的……朱玲珑被噎住了,忽然做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但好像,确实没有旁的了。
她摇摇头,“没有了。”
论耍心眼,玩心计,或是察言观色这些事上,朱玲珑再长两百岁恐怕都不是容钦的对手。
他握着她的手轻吻,“刚被你带回家那会儿,我正被仇敌追杀,因为对方有背景、势力,怕连累到你,加上刚认识不久,所以不敢轻易坦白,怕招来杀身之祸,是我不对。”
朱玲珑探寻地望向他,努力判别其中真假。
那会儿,他受的伤确实非常严重,浑身鲜血淋淋,一道又一道的刀口子,疤痕,还有皮肤被烧焦得漆黑。
“我母亲,是被后母害死,她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是以对我刻意刁难,而我父亲鬼迷心窍地听信谗言,疏远我。但我依旧靠自己做出了成绩,逼急了他,便想斩草除根,除去最大的竞争对手。”容钦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却换了语境,“我也不确定,是否能有朝一日,重新将这些夺回,所以没有告诉你。”
“可是之后呢?”容钦的演技太精湛,朱玲珑根本看不出破绽,甚至有些同情心泛滥。
她从小就是在父母双亲的呵护下成长,虽然外婆经常要进行“棍棒魔鬼教育”,但次次都被外公拼着老命,用健壮的身躯拦下来,“你要打就打我,不要动孩子们!她们只有一岁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玲珑究竟是不是小香的亲生闺女,我们的宝贝外孙女?你这样,会在她幼小脆弱的心灵中留下多大的伤痕?”
所以,朱玲珑基本上是温暖室内养大的娇艳玫瑰花,只在妹妹红豆的话本子里见过这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险恶内心。
按常理,在那种情境下,不坦白,似乎是人之常情,何况他还经历了这种事情,当时应该非常难受。
朱玲珑有点儿心疼,“之后你分明有很多机会,却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你莫不是跟别人一样,嫌弃我不够聪明,帮不上忙?”
她说得很小心,生怕戳到对方的痛处。
“因为你说,喜欢身世普通,背景平凡,不要太有权势的家庭。”言说至此,容钦莫名有几分可怜,垂首,神色黯然,“怕你知道真相,会将我赶走。”
朱玲珑的心脏莫名揪了下,微微有点疼,连他父母具体在何处高就都忘记追问。
为何,隐隐从容钦身上感受到丝丝不堪一折的脆弱?
还有种浓浓的负罪感涌上来。
“不会、不会的。”朱玲珑摸摸他的头,像在安慰趴在门外的大狗顺毛,“虽然没钱是加分项,但并非决定性因素。”
“那决定性因素是什么?”察觉到她在渐渐软化,松动,容钦慢慢走上前,轻轻抱住她的腰,“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吗?”
挨得这么近,朱玲珑莫名有些羞赧,“嗯……”
容钦摸着她的长发,鼻尖顶着她的,哑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朱玲珑的脸上晕开淡淡的粉红,忽地开始紧张,连舌头都在打结,只能支支吾吾道,“嗯……”
“嗯?”容钦亲吻她的额顶,他的唇太烫了,刚碰上,朱玲珑便往后瑟缩,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那处传来,“喜欢?还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