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耸人听闻。
皇帝站在那儿捂着心口,呼吸几瞬才道:“可纵使这样,映晚她也不该……老六毕竟是皇家血脉,怎能遭此损伤。”
沈时阑道:“若非如此,现如今她许是已死了。”
沈时阑冷漠不已,“父皇还有别的事情要问责吗?”
皇帝不语,蒋贵妃先道:“纵使如此,我儿已经遭受苦果,殿下又将人关起来,若非有人报信,我还不知他遭此大难,郡主便一点责罚都不必受吗?”
“陛下,臣子以下犯上本就是大罪,郡主乃臣子,却敢为报名弑杀六皇子,难保来日不会……”
“不会如何?”沈时阑盯着她,冷冷一笑,问道:“谁告诉你郡主是以下犯上?”
“难道太子殿下觉得,郡主的身份比皇子更高贵吗?”
同在一条战线上,皇后和蒋贵妃摒弃前嫌,一同针对沈时阑,“纵是一品郡主,亦只是臣子罢了。”
沈时阑不看她们,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正是想跟父皇说一件事。”
皇帝左右为难,却还是问道:“你说,何事?”
“儿臣欲以郡主为太子妃,还望父皇成全。”
“什么!”皇后豁然站起身,怒道,“陛下,您听见了吧,他竟然要以一个杀害六皇子的凶手为妻,还为这个女人不顾弟弟妹妹死活!”
皇帝亦有些不悦:“阿阑,郡主的罪责还未定下,如何能让她做太子妃。”
蒋贵妃道:“正是,伤害小六,怎么也要责罚的!不赔命,至少也得挨个几十板子。”
几十板子?就映晚那个脆弱的身板,真的给人打几十板子,还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皇后亦道:“陛下,既然是小六和阿沅犯错在先,小六已然受了教训,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阿沅被关在牢狱当中,生死未知,臣妾绝不允许林映晚逃脱法网。”
蒋贵妃哭哭啼啼道:“我可怜的小六啊……”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说动了皇帝,皇帝道:“阿阑,待郡主受完责罚,咱们再议论此事,你……你先将人送出来,朕保证不要她性命。”
沈时阑只道:“当年父皇亦对儿臣说,保证不让母后死。”
他神色冷冷淡淡的,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漠然不已,“父皇,您还记得吧。”
皇帝哑然。
沈时阑侧头瞧着他,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掏出把匕首来。
皇帝蹙眉:“阿阑,你带匕首干什么。”
沈时阑将匕首□□,抵在自己颈项中,抬眸目光冷漠。
“父皇。”他喊。
皇帝吓坏了,又不敢伸手:“阿阑,你……”
“父皇放心,儿臣不会刺下去的。”沈时阑很冷静,冷静无匹,“儿臣肩上担着家国天下的责任,没那么脆弱。”
皇帝还是不放心:“刀剑无眼,你先松开,咱们慢慢商议就是。”
“儿臣没什么要商议的。”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儿臣就是想问问父皇,在您眼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们重要。”沈时阑道,“父皇,您觉得呢?”
“这怎么能一样!”皇后心一慌,陛下心里谁更重要简直不言而喻,沈时阑这等行为,几乎等于作弊,“老六受了重伤,太子殿下不要胡闹!”
沈时阑理都不理她,只看着皇帝,“父皇,儿臣的性情您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我是很认真在问你,到底你更在乎谁?
皇帝沉默片刻,侧头道:“阿阑,你是在逼朕啊。”
“是。”
皇帝闭上眼:“罢了,罢了,朕答应你便是。”
第49章
对皇帝而言,沈时阑是元后之子,他心有愧疚,本就不舍得他委屈。如今哪怕自己他是在威胁自己,也不得不妥协。
因为是阿阑啊。
皇帝说完话,叹息一声,感慨无限:“朕……朕当真是个养了个好儿子。”
沈时阑放下手中的匕首,并不多说,叩首道:“谢父皇。”
“你……算了,你去找太后说吧,若她老人家答应你,朕便再无意见。”皇帝疲惫地摇摇手,“去吧。”
“儿臣做的事,皇祖母都同意。”
皇帝便默然。
想起沈沅和六皇子,他还是勉强张口,“映晚……既然你愿意娶她,朕便不会再责罚了,可是阿阑……”
“父皇想要我放过沈沅和沈时文吗?”
沈时阑抬眸看着她:“父皇,儿臣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们险些要了我的命,我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皇帝忽然想起来,当初先皇后死时,阿阑还是个孩子,那副倔强的神情。
过了这许多年,阿阑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再抬起头时,姿容俊美,神情冷漠,却依稀还有当初的模样。
他忽的就心软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阿阑始终是阿阑,是幼年时拉着他的衣摆,软软喊着父皇的孩子。他变成如今的样子,本就怪自己。
“阿阑……”皇帝忽然失了声,好半晌才艰难道,“听你的便是。”
这个儿子和旁人是不同的,他的长子,一手抚养长大,总是将全天下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孩子一根手指头。
如今沈时阑跪在他跟前,拿刀胁迫他。
皇帝纵是铁石心肠也没有办法。
他险些被人害了性命去,若自己护着小六和阿沅,如何对得起他?如何对得起早逝的皇后?
他叹口气不再言语,回首道:“你们都退下吧,此事皆交由太子负责。”
皇后和蒋贵妃自是不满,急急道:“陛下……”
皇帝回头看她们一眼,神色冷淡,那冰冷的神情令人心惊胆战。
皇后也不敢言语,更不论蒋贵妃。
被皇帝赶出来,蒋贵妃和皇后在门口对视一眼,前所未有达成了协议,要一起去救两个孩子。
沈时阑权当没瞧见她们,举步走向绛芙轩。
映晚已醒来了,惊吓过甚,醒来后一直呆呆看着房顶,一言不发,绛芙轩侍从吓的不轻,使劲浑身解数逗她,可她却一言不发。
沈时阑走进来时,簌簌要哭不哭的,“太子殿下,郡主她……她是不是傻了?”
沈时阑蹙眉,举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榻上无神的少女,轻叹口气,低声唤道:“映晚?”
映晚眼珠子微微转动,看见他的脸,眼珠慢慢聚焦起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泪水便顺着落下来。
映晚嗓音嘶哑,低声喊:“殿下……”
沈时阑心中一酸,握住她的手,哑声道:“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映晚点点头,一直看着他,半晌哭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沈时阑低声安慰:“不会的,你别怕。”
“你已经回来了,我陪着你呢……”
在他的安抚下,映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攥着他的衣袖,安心不少。
沈时阑轻叹口气,看着映晚,眼神坚定,“我……我刚才对父皇说,要娶你为妻。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裴珉,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要救你……”
映晚呆住了,怔怔道:“娶我?”
沈时阑点头。
“我……”映晚哑声道,“我……”
沈时阑看着她,“映晚,我要知道,你和裴珉是早不可能的,放下他,对你对我都好。”
“不是的,不是裴珉……”映晚语无伦次,只顾着给自己辩解,“我不喜欢裴珉。”
今天在树林里生死难测的时候,她就在后悔,为什么要欺骗沈时阑,为什么要说自己喜欢裴珉?他那么伤心,自己也那么伤心。
生死总是能让人想通一些事情。那时候,她所顾虑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是问题,显得矫情无比。
她泪落如雨:“我从来就不喜欢裴珉,我喜欢你……”
“可是我这样的人,卑微到尘土里,和你是云泥之别,我哪里配得上你?”她哭的不可自抑,一场生死劫难,将一切都给抛开了。
“我还算计过你,想你娶我,庇护我,我这么坏……”
映晚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哭着将什么都说了。她是真的再也不怕了。这场劫难险些要了她的命,她才意识到,哪怕是谨小慎微地活着,也不可能永远安全。
不如痛痛快快的,纵是死,也死的痛快些。
至于沈时阑,或许他听了这些话,就不会喜欢她了。可是他那么好,自己怎么可以继续骗他?
映晚想着,越发伤心,哭的更凄惨一些。
沈时阑静静看着她哭,等她哭累了,才垂眸叹口气,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慢给她擦着脸,“我知道。”
“我都知道。”他叹息一声,握着映晚的手指,一根一根擦着,“这都不要紧,你别害怕。”
他以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并没有多少反应。
这些事情,若放在以前告诉他,他定是要生气的。可是……昨夜她忽然失踪,那种焦躁和恐惧充斥着胸膛,让他觉得,只要人还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映晚出了事,他该怎么办?只能拼了命去找她,好在上天有眼,将她还了回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再去奢求别的,显得太贪心了些。
第50章
映晚已呆住了,怔怔看着他,“你知道?”
沈时阑的眼神分外柔和,和他一惯的冷漠全然不同,他放柔了声音,温声道:“是,我都知道,你别怕。”
若是这样能让你安心,那我说什么都不要紧。
映晚眼泪一直不停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氤湿了枕头,哭的越发伤心。沈时阑由着她哭,哭痛快了才好,才会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忘掉,不至于闷出病来。
映晚哭得畅快,犹不可置信,抬眸询问,“你真的要娶我吗?”
沈时阑道:“是真的。”
“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你入京本就是为了和亲,嫁给谁都是要嫁的,难道嫁给我,不好吗?”
映晚摇摇头,伸手抚着他的脸:“不,你太好了,我不敢相信。”
哪怕是最初的时候,她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太子殿下高不可攀,如天上皎洁的明月,如今他说,要娶她?
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呢?
沈时阑低声道:“可这是事实啊。”
他前所未有的温柔,这种温柔如同像是春天绽放的一朵花,吸引人去爱上他,映晚默默落着眼泪,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清荷端着清粥小菜过来,温温的冒着热气,沈时阑叹口气,静静道:“映晚,先吃些东西吧。”
“待会儿我要去处置沈时文和沈沅,我想你和我一起去。”他静静看着映晚,“你不想看他们自食恶果吗?”
映晚怔了怔,看着他认真眉眼,点点头,“我想。”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我还活着,陛下……”
陛下怎么会同意处置他自己的亲生儿女?别说映晚好好的没出事,就算真的死在六皇子手中又如何?训斥一顿,打一顿便罢了,难道还要六皇子为你赔命吗?
一个无父无母的异姓王府郡主,凭什么与金尊玉贵的六皇子比较?
沈时阑道:“有我在,父皇总不会拒绝我。”
他淡淡笑起来,笑得十分生疏,安慰道:“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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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和苏玉如一同被带到绛芙轩的庭院中,还有被映晚狠狠捅了一刀,又拿花瓶砸晕的六皇子,如今重伤在身走不得路,是被人抬着过来的。
皇后和蒋贵妃二人匆匆赶来,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沈时阑,二皇子沈时桓亦陪着母亲来看妹妹,只是他却低着头,并无几分关切。
沈时阑扶着映晚,两人一同坐下,眼中完全没有皇后和贵妃,映晚犹豫片刻,还是随着沈时阑没有请安。
她已不是那个卑微不已的嘉陵郡主。沈时阑说,他已经向陛下请旨要娶她为妻,日后她是太子妃,做事就要考虑沈时阑,不可丢了他的颜面。
沈时阑是元后嫡子,自幼册封皇太子,身份高贵无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受他的礼节。
除却皇帝,只有皇后有资格罢了,蒋贵妃瞧见他也只能默默行礼。今日这等场合,沈时阑不愿给皇后请安,映晚也只当作不存在。
皇后脸色不悦,攥紧拳头,恶狠狠瞪着二人,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在苏玉如和沈沅身上。
沈时阑并没有审问他们,只平静开口:“苏姑娘怎么也被带来了?她陷害一品郡主,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既非宗室之人,便送去大理寺处置,不必问我。”
提起苏玉如,他没有丝毫感情。苏玉如猛地抬头,“太子殿下,你就一点情分都不讲吗?”
“这些年来我对你一片真心,林映晚没有一点比得上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她失声尖叫,分外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时阑连目光都没给她一个,冷淡至极地挥挥手:“送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