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帐下百媚生——北风信子
时间:2020-03-13 09:20:34

  荀乐游和赵敛一同走过来请安,赵敛看见荀乐游臂上系着一个五彩的丝线绳儿,问荀乐游:“这是什么?”
  荀乐游说:“长命缕啊,也叫五色丝的,端午时节来保平安,你没见过?”
  赵敛说:“我当然见过,我问你从哪儿来的。”
  荀乐游眼中浮现一丝捉弄的笑意:“安姑娘送的,府里男男女女人手一根,你不会没有吧?”
  赵敛硬着嘴说:“我当然有,”然后他将荀乐游手上的长命缕拽了下来,收在袖子里,“这花花绿绿的,太丑了,帮你摘了,别谢。”
  他摸着袖子里的长命缕,冷着脸。荀乐游看见赵敛这样一副样子,心里暗笑不止。
  安栖云正在和秦月容下棋,余光瞟见赵敛和荀乐游进来,也没有抬头。
  荀乐游没有多想,直接走过来打招呼。安栖云抬头,看见赵敛落后着他几步,眼珠子似乎刻意没有看过来,不好盯着旁人死看,他偶尔看了一眼他妹妹赵筠。
  赵筠头皮发麻,抬头一眼,是她三哥正意义不明地盯着她,她局促地站了起来,小声问好:“三哥哥。”
  赵敛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荀乐游看了眼棋盘,对安栖云可惜地说:“你要输了。”
  安栖云一惊:“啊,怎么办。”
  荀乐游往安栖云边上一站过来,安栖云十分殷勤地让了凳子,荀乐游却没有坐,他捻起一枚白子,和秦月容刷刷过招几次。
  秦月容咬着唇,不甘心地输了。
  安栖云拍手:“好厉害!”
  赵敛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不满地看着棋盘:“观棋不语,乐游。”
  荀乐游哈哈一笑,站了起来。
  赵敛一屁股坐在安栖云让开的位子,看着手中白子说:“我替你下一局。”
  对面的秦月容压力很大,她感到脑门在冒汗。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求助般地看着安栖云说:“不不不了,我刚想起来,王妃让我去写赤口白舌帖子。”
  赵敛也不在意,对着安栖云说:“那你来,我同你手谈一局。”
  赤口白舌帖子是写来消除口舌灾祸的,安栖云希望秦月容写的帖子能奏效,她现在不就是因为多话,给自己惹来麻烦吗?
  赵敛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果然端午的恶气熏到他了。
  赵敛看着安栖云半天没有移步,挑眉看她:“怎么?”
  安栖云摇头,坐了下来,马上被杀到片甲不留,眼看赵敛收了棋子,准备再杀她一局,她看向荀乐游那边拨起了琴,连忙说道:“我不下了,我看看荀公子在弹什么。”
  赵敛将白子收回,棋子落盒,那声响在安栖云听来莫名有些心惊肉颤的感觉。
  她是想和赵敛多讲讲话的,只是今天赵敛看起来不太好惹,需要暂且避一避锋芒。
  她提起裙子,有些落荒而逃。
  荀乐游拨了琴弦,却让给站在一边的妙真,说道:“我听王府门客说,水月观的妙真道长所谱的乐曲悠长婉转,是否能够有幸听到?”
  坐在桌子后面的一个少年本来是在夹着鱼吃,一听这话,脸刷地红了,他站起来,慌慌张张说:“乐游。”
  荀乐游一片光风霁月,说:“我也偶尔去王公子的小屋,听从水月观传来的琴音,想今日听道长一曲,道长能否赐教?”
  妙真像是想到了什么,脸有些发红,她目光闪烁地飞快看了王扶林一眼。
  永宁郡主笑着说:“我近日常常听人提起,我燕王府中有一绝妙琴师,原来是妙真小道长。”
  妙真看上去有些疑惑。
  荀乐游看了妙真的表情,对着刚才吃鱼的王扶林说:“原来妙真小道长并不知道她的名声,王公子替道长解惑一下吧。”
  王扶林红着脸,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
  王扶林住在燕王府的一角,正和水月观隔着一堵高墙,他时不时听见高墙那边的琴音袅袅。
  某日,一曲新谱,让王扶林惊为天人。他每日就扎心挠肺地蹲在墙后,等着听对面的曲子。
  王扶林弹这一支曲子,在燕王府门客中掀起议论,后来在上京贵族子弟中,也风靡起来。
  这一切,妙真并不知情。
  妙真听了后,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看了一眼王扶林,她显得有些黯然,原来每日和她弹琴,只是因为喜欢那支曲子,她说:“盛誉了,只是这曲子,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学来的。”
  她看了一眼安栖云,安栖云对她摇了摇头。
  安栖云发现,王扶林和妙真之间,似乎有点故事,这个时候不应该贸贸然地冲出去说,这曲子是她的。
  王扶林听了,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妙真坐下来,弹起曲子。
  这支曲子本来是柔肠百结,温柔动人的,但是妙真此刻心境有些沉郁,听起来有些晦涩,又因为她自小修道,这个时候竟然透露出一点超越之感。
  赵敛听了,皱了皱眉头。
  这支曲子他很熟悉,但是那夜听来和今日听来,感觉截然不同。
  一曲毕,安栖云担忧地看着妙真。
  这个时候,永宁郡主忽然说话了,她带着一点笑说道:“安妹妹向来也是好音之人,连两个婢女也被唤做《长清》《渌水》,想必妹妹一定比我更能品这琴音,妹妹不妨说一说?”
  永宁郡主一向看不上安栖云,她料定安栖云是个草包,附庸风雅般地给两个丫鬟取了个古曲名,也就是她的极限。
  安栖云在这个时候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有些忧虑。
  赵敛看了她一眼,以为她说不出来评语,便说:“这琴音……”
  几乎是同时,安栖云说:“这琴音……”
  她看了一眼赵敛,看见赵敛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于是安栖云继续说:“这琴音有些沉郁,道长不要思虑过多。”
  永宁郡主嗤笑一声:“沉郁?”
  她早就听说了这鼎鼎大名的曲子,有风流的公子们直接叫它《美人曲》。都道它极娇媚,极缱绻。安栖云竟然说它沉郁?
  她仔细回想着文人对这支曲子的赞美,评价说:“安妹妹还是不要不懂装懂得好,这曲子分明百般柔美,诉女子幽闺之情,怎么能说沉郁?”
  永宁郡主话音刚落,就看见赵敛,荀乐游以及一帮子王府门客都瞪大了眼睛看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住了嘴。
  妙真脸色变得有些糟糕,她说道:“郡主,小道是出家之人,何来那种心思,郡主从哪里听到这些子浑话?”
  她这话一出,王扶林突然怔在原地。
  荀乐游咳了一声,说道:“这曲子,不同人奏出不同心境,妙真道长的琴音空灵,今日更有一丝沉郁,想是端午恶气重,道长费心驱除的缘故。或许别人奏出柔美之意,也未曾得知。”
  永宁郡主脸白了一白,她看向安栖云,看到对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
  然后妙真站了起来,说:“我不能居功,这曲子是安姑娘教会我的,她才是那个高人。”
  顿时,在场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安栖云。
  安栖云拿着牡丹薄纱菱扇略微遮了遮自己的脸,叹息,想要低调行事,真的好难啊。
  王扶林惊讶地看过来,看见了安栖云的脸,忽然晃了一下神,然后他反应过来,去寻找妙真,妙真却扫了他一眼,然后看也不看他。
  荀乐游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要不是院子中的气氛有点奇怪,他都冲过来,要和安栖云合奏一曲。
  赵敛的目光沉了一沉,看向安栖云的视线中多了一点惊讶,然后又平静下来,果然如此,那夜弹奏的人,就是她。
  永宁郡主抓着手帕,脸烧得红红的,她想要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发现,院子中的人并没有对她有多么在意,她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更嫉恨。
  赵筠似乎对这气氛没有多么敏感,她拉着安栖云:“安姐姐,这谱子可以让我抄一份吗?不不,我要你亲手教我。”
  荀乐游说:“我也要。”
  然后他感到背后若有若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改口道:“我也要谱子。”
  秦月容和顾姝从刚才起就没敢讲话,这下子也放松下来说:“还有我,还有我。”
  院子里热热闹闹,只有两个人很沉默。
  一个是暗自气急败坏的永宁郡主。
  一个是拉不下面子,开不了口要谱子的世子赵敛。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你的手绳儿很好,下一秒就是我的了。
 
 
第18章 雨纷纷
  安栖云在风凉水殿里,执笔写谱子,方才在院子里,人人都向她讨要谱子,除了两个人,永宁郡主和赵敛。
  安栖云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对着幽香花笺上将要干的墨迹吹了一吹。赵筠爱不释手地看了看她抄好的谱子,对精致的花笺看了又看。
  画着牡丹,芍药,红梅,芙蕖的各色花笺似乎还散发着各种花朵的微微香气。赵筠觉得自己这个准嫂子实在是仙女下凡,怎么能样样用的东西都这样精致又别出心裁。
  她对安栖云说:“安姐姐,我来帮你抄吧。”
  安栖云摇摇头,别人是向她讨要谱子,要是让赵筠代劳,一是未免让人觉得有亲厚之分,而是,她一个外来的表小姐,怎么好差遣燕王府的姑娘呢?
  赵筠见安栖云摇头,边说:“那我和你讲故事吧,你想听什么?”
  安栖云写字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她佯装不在意地说:“说说世子吧,我对他的那些传闻有些好奇。”
  赵筠有点苦恼,实际上她有些怕赵敛这个兄长。赵敛在十六岁之前,并未生活在燕王府,相对与其他兄长来说,赵筠与赵敛并不相熟。
  但是传闻倒是听过不少,她便像说故事一般说起了赵敛。
  “三哥的母亲是胡人女子,所以三哥长得好看,听说他的眼睛珠子带了一点金色,不过我从来没有印证过,每次看见三哥看过来,我就会害怕地移开眼睛。”
  安栖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她发现她也没有死死盯着赵敛看过,赵筠这样一讲,让她好奇起来。
  “三哥十六岁之前不在燕王府,反而待在范阳。你大概也听说过那些传说,什么用兵如神啊,以少胜多啊,其实那些传闻我也不知道真假。”
  安栖云感到有一丝好笑,外面的传闻可不是什么用兵如神,而是说赵敛杀人如麻。
  赵筠看了安栖云的眼神,知道安栖云早听说过赵敛的恶名,现在正笑着看她避重就轻。
  赵筠噘嘴:“你笑什么啊,我不是故意说三哥好话的,我是怕你害怕,毕竟外面的人,什么话都敢编排。”
  安栖云笑着说:“说吧,再恐怖的传言我都不怕。”
  赵筠恶作剧一般地凑近了安栖云,说:“我听说呀,三哥对女孩子丝毫不怜香惜玉,从前有个试图接进他的青楼女子,被他沉塘了。”
  这故事没头没脑,跟屠戮满门是一个性质,力图让赵敛成为一个没有理由发疯的神经病。
  安栖云笑着摇了摇头,赵筠看见没有吓到她,有些泄气。
  安栖云写了最后一张花笺,估摸着时候,对赵筠说:“王府车马应该都备下了,走吧。”
  河道两旁,上京的官宦人家早早占好地方,搭起来了彩帐,务必富丽堂皇,一定视野极佳,就是为了看龙舟竞渡。
  安栖云扶着燕王妃走进了搭好的彩帐中,这时候还早,龙舟没有划起来,燕王府摆摆手对她说:“你不必拘在这里,去找秦姑娘,顾姑娘和筠儿玩去罢。”
  安栖云抿着嘴一笑,对着燕王妃福了身子,就往外去。燕王妃又说:“看着天色不太好,你们带着伞。”
  刚走出来,赵筠一把拉住她,说:“走吧,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没人管,我们去河那边的青堤走走。”
  她身边还跟着秦月容和顾姝,三个人在外头都活泛了不少。安栖云性子也不是娴静的那一挂,马上就跟着走。
  三个年轻姑娘,华衣璀璨,眉目如画,笑语间或随着水边的风吹散。在这个时候,安栖云忽然想起来那个青灯孤寂的小道长,她转身看着高坡之上,妙真站在燕王妃身后,目光悠远地看着对岸。
  安栖云也往对岸看过去,穿着青衣的少年王扶林站在河水之畔,对着同伴高谈阔论。
  安栖云心中若有触动,忽然听见赵筠喊她:“快看,是韩探花。”
  韩探花出身上京名门,是个风流的俊美公子,自幼就有才名,不负探花的名头。
  韩探花现在坐在一头牛的身上,牛上面一边挂着酒壶,一边挂着书囊。少年口中似乎有佳句成章,凡是所到之处,少女羞红了脸。
  安栖云看着,赵筠三人的方向似乎是有意跟着韩探花走,安栖云踌躇了一下,想着自己毕竟有一个赵敛未婚妻的名头,不好跟着她们去追逐俊俏美少年。
  于是她说:“你们先走吧,我有些累了,要歇息一下。”
  赵筠三人对视一眼,知道安栖云的顾忌,秦月荣和顾姝掩着嘴笑。
  于是安栖云自己在水畔歇下了脚,她看了一会儿水光潋滟泛着金光,忽然边上走过来了一个人。
  萧瑾将手中的长命缕递到安栖云面前,问她:“姑娘,这是你掉的吗?”
  安栖云一愣,面前这个公子带着金玉冠,一身金织白缎袍,神情有些冷冷的。安栖云接过一看,是她扔掉的长命缕。
  安栖云有点被吓到了,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是当今的天子萧瑾,是个暴虐无常的人物。
  前世她曾经勾搭过萧瑾,后来见识了遭受萧瑾施虐的宫妃,吓破了她的胆。但是当时萧瑾对她势在必得,在她进宫参拜的时候,强行留住了她,那一次是赵敛闯进宫中救了她。
  毕竟,她是赵敛名头上的未婚妻,要是赵敛被皇帝带了绿帽子,脸上不好看。
  这是除了傅祁之外,她招惹的第二个神经病。
  这一次她不会再犯老毛病了。
  她十分规矩地对萧瑾弯了弯身子,然后抓住长清渌水的手,头也没回地跑了。
  萧瑾看着安栖云落下的八十四骨紫竹柄伞,问小太监:“她是在害怕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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