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不敢说实话,直说:“小姑娘脸皮薄。”
虽说是落荒而逃,可是安栖云毕竟是名门闺秀,在他人看来,不过是走得快了一些。但是长清和渌水被她猝不及防地拉走,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收走。
长清说:“坏了,伞没有拿回来。奴婢这就去拿。”
安栖云拦住她,抬头看了看天,安慰道:“没关系,这雨一时半会儿落不下来。”
她话还没说完,骤然一场豆大的雨就这样砸了下来。长清和渌水慌忙取了帕子挡住安栖云,左右看着哪里可以避雨。
渌水指着路边一颗柳树,说:“去那边,有树。”
安栖云一手护着头,就要跑过去,忽然看见对面走过来了一个人。
赵敛。
渌水拉着安栖云往柳树那边跑,长清站住了,看了一眼赵敛,看了一眼安栖云。安栖云在极短的时间内想了一下。
赵敛对她一直是一种训野猴子的态度,基本是不喜欢的,偶尔兴致来了捉弄一下,看她吃瘪。
这次下雨,赵敛不看她笑话讽刺她就是好的。她拉了一把长清,跟着渌水往柳树边跑去。
赵敛冒着大雨走了过来。
他先前去燕王妃的彩帐内向燕王妃问了安,及出来时候,燕王妃让婢女给赵七拿了一把伞。
然后她有些担忧地说:“方才天色还好,筠儿,秦姑娘,顾姑娘和栖云没有带伞,最好能在下雨前赶回来。”
赵敛脚步一顿,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地往外走。
他走到水边,像是看风景一般四周望了一圈,赵七提醒他:“世子,现在龙舟还没下水。”
“嗯。”赵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然后他打发赵七:“去打听一下,三姑娘去了哪里?”
赵七稍微打听了一下,回来说:“三姑娘她们去看韩探花,应该是从这条路走。”
赵敛听了,转身就往回折。赵七以为世子不准备管三姑娘了,就马上跟过去,没想到赵敛急急地转过来,把赵七撞了一个趔趄,然后赵敛往他方才指的路走去。
走了不多远,他在路边看到了撑着伞的姑娘们,他一扫,却没有看到安栖云,赵敛问赵筠:“她人呢?”
赵筠动了下脑筋,领会了赵敛的“她”指的是谁,说:“我们和安姐姐从大土坡那里就分开了。”
赵敛于是又转了回去,他差了人去不同的路找人,自己选了一条走过去,没有想到正好让他碰见了安栖云。
可是安栖云见了他,竟然转身往一边去避雨。
赵敛脸色有点沉。
安栖云看着赵敛一步步走了过来,她心中有点慌乱地想着,赵敛就是来找她的吧?
赵敛走近了安栖云,她察觉到汹涌的雨在她的头顶消失了。
因为伞不大,赵敛距离极近地站了过来。赵敛高她大半个头,安栖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她刚才还察觉不到冷,现在雨水的丝丝缕缕透骨的凉意浸染进了她的肌肤,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赵敛从她宽广的长袖中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安栖云的手却是冰凉又细小的,她的小指微微一动。
他将她的手拿了出来,然后将伞柄塞进了她手中。
安栖云呆呆拿着伞,赵敛解开了斗篷系带,手一挥将斗篷抖开,孔雀羽织成的璀璨花纹带着雨水变得流光溢彩,安栖云眼睛被羽线的光辉一炫,然后这斗篷就披在了她身上。
赵敛握住了她执伞的手。
赵七悄悄地把长清和渌水拉走了,一人手中塞上一柄伞:“姑娘们,走吧,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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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乌篷船
赵敛带着安栖云走,却没有折返到燕王妃所在的彩帐内,而是扶着她走进了一叶乌篷船上。
这乌篷船从外十分简陋,揭起青布幕,半间屋子大小,一股清冽苏合香飘散,里头地上铺了细密的银鼠毛毯子,一只楠木案几,上面摆着一副残棋,一壶清酒。
赵敛对她说:“雨下得大,从这里走到帐子里,就算有伞也护不了周全,先在这里避避,等雨停。”
安栖云点头,她没有意见。她像是才想起来,将斗篷解了下来,递给赵敛。赵敛的目光扫过安栖云。
雨水一打湿,她的身材都藏不住了,腰肢太细了,赵敛怀疑自己一把就能捏断,而往上的地方却又太会长,让人不得不深思她吃了什么才能生得这样好。
赵敛蹙着眉头看她一会儿,说:“穿好。”
语气有些凶巴巴,不知道在掩饰着什么。
安栖云可怜巴巴地重新系上了斗篷,她憋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赵敛推她:“外面雨还没停,进去。”
赵敛看她实在冷得不行,略微迟疑地开口说:“里头有一套我的崭新衣裳,把你的湿衣服换下吧。”
安栖云感动得眼泪汪汪,她还没说什么,就被推进了舱里,赵敛关上了门:“没换好之前不要出来。”
安栖云:……
难道她还能轻薄他赵敛?
安栖云走进里面,从一扇屏风之后发现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衫,她缓缓褪下了自己的衣裙,换上了赵敛的衣服。
她推开门走了出来,看见赵敛在船边上垂钓,在他开门的瞬间,一条鲫鱼扑腾着摔到了她的脚下。
赵敛的目光从她的脚下看到了她的脸。安栖云不自在地看向了湖面,硬着嘴说:“你没见过别的女子穿男人衣服,都是不好看的。”
她担心赵敛的一身衣服让自己的美貌受损。
赵敛一瞬间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说她虚荣。
他只想到,这身本该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毫无阻隔地披上了她的身上。她的肌肤,她的柔软,浸染着她常用的香料,契合了她动作的褶皱。
赵敛不由得咳了一声。
那条鲫鱼适逢其时地开始蹦跶,安栖云找准时机,娇声叫了一声,扑进了赵敛怀中。
赵敛一剑剁了鱼头,然后从容自若地推开了安栖云,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鱼杀了,用半个葫芦从湖中舀了水,将鱼打理干净。
安栖云惊奇地发现,船头有一只小炉子,在熊熊地烧着火,上面烧着一锅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腾腾。
赵敛往锅里洒了一把盐。
赵敛吩咐她:“去,把酒拿过来。”
安栖云抱着酒壶出来,看见锅中最上面一层已经烧出了鲜奶一般的乳白色。赵敛简易地布置了一下,席地坐下,将鱼汤端了出来。
安栖云从船舱里面拿出一对小巧玉碗,一对酒盅。安栖云就要倒满酒盅,被赵敛抢了过去,将酒壶放在小炉子里烧。
安栖云想,赵敛一个大男人应该是不怕冷的,他现在的这番动作难道是都为了她?
她暗暗地笑了。
现在的赵敛看起来同传闻中的那个恶煞有些不同,他自是王孙贵公子,可是他却在这简陋的乌篷船上,在船头煮了一锅沸腾的鱼汤。
安栖云想,十六岁之前的赵敛,那个默默无闻的赵敛,那个母亲是胡人女子的赵敛,是不是习惯于这种生活呢?
赵敛抬头,看见安栖云的目光变得柔软,语气生硬地问:“你在看什么?”
安栖云想起来赵筠的话,她盯着赵敛的黑色瞳仁,探究着。赵敛的眸子墨黑如漆,渐渐地,他眼中幽光更深了。
安栖云仿佛看见了他瞳孔中的光芒。
目光相触,如同粘腻的焦糖缠绕,哗哗的雨声在耳边响起,一点绛唇近了又远了,带着独有的口脂妩媚的柔情蜜意。
赵七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世子,世子。”
赵敛将安栖云推开。
安栖云低头整理了头发,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她的脸红红的,眸光带着究极的娇媚,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敛站起来了,将安栖云挡在后面。
安栖云偷眼瞧,看见赵七划着一只小船,飘了过来,边飘边喊:“世子,可找到你了。”
赵敛依旧把安栖云挡得严严实实,问他:“何事?”
“燕王妃问起来世子和安姑娘,不知道世子和安姑娘在哪里,差小人来问问。”
赵敛淡然地说:“我已经找到安姑娘,你先去回话。”
赵七答道:“好勒。”
他摇了一下桨,狐疑地看了回去,难道安姑娘在船舱里?那可是太了不得了。
但是他转身,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赵敛森冷的眼神。赵七打了个哆嗦,将桨摇得更快。
赵敛转身,低头看着安栖云有些尴尬,安栖云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我不能穿着你这身衣服回去。”
赵敛对她说:“舱里有一只熏笼。”
安栖云放下心来,可以把衣服熏干了再回去。
她跪坐下来,拉着赵敛也坐下来,说:“不急,先尝尝你这鱼汤。”
她为赵敛舀了一碗,斟上了酒,依照着样子给自己也满上。她举起酒盅:“敬鱼汤。”
赵敛露出极为细微的一点笑,他一口灌下了酒,说:“这时节不算顶好,要到寒冬腊月,江上白茫茫的一片,那时候也没有人,用炉子暖烘烘地烧着炭,钓上鱼来,就着远山和冰雪,加一壶浊酒,才是人生滋味。”
安栖云接得很顺口:“那我们冬月里来。”
赵敛没有接话,安栖云抿嘴一笑:“我好了,我进屋去熏衣服了。”
她弯着腰进了船舱,找到了赵敛的熏笼,拨了拨里面的一层银灰,取了云母片,搁在银炭上,再从荷包里捡出一颗香丸,放在里面烧。
她从屏风后拿出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在上头烤干。屋子里霎时间一股融融暖香。
等了不知多久,她的衣服终于干了,她重新穿戴好,想了一想,将一条绣着牡丹花样的丝帕子扔在屏风后面。
她走了出来,怀中抱着赵敛的衣服,说:“你的衣服,我替你洗一洗。”
赵敛没有拒绝。
船就要靠岸,赵敛先跳上了岸,安栖云站在船头,有些踌躇。赵敛无奈伸出了手:“步子大一点,没有什么可怕的。”
安栖云就跳了过去,她身形不稳,只往赵敛怀里撞。赵敛被这温香软玉撞得满怀,他闻着幽幽的香气,感受着她的娇弱。
她像是一只小猫一般瑟缩在他怀里。他忽然伸出了手,将安栖云搂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安栖云已经推开了他。
安栖云对着他一笑,他没有领会到这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安栖云带着他的衣服和伞走远了。
赵敛回到船舱,发现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甜美的暗香。屋子里暖暖的,似乎因为女子的到来,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艳丽。
他转到屏风后头,看到地上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方手帕。他迟疑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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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一个问题:我的封面丑不丑,要换吗?我亲妈眼神看不出来…
第20章 小约会
安栖云下了船,长清和渌水急切又关切地迎了上来,她们仔仔细细地看了安栖云好几眼,长清欲言又止,渌水直言:“姑娘,没被世子轻薄吧?”
安栖云眼波一横,看着长清渌水的这幅表情,她们看上去似乎更加担心自家姑娘的操守。
她们是怕自己跑去引诱赵敛?
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安栖云边走边说:“别整天胡思乱想。”
她回到燕王府彩帐内,略微梳妆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向燕王妃回话。没曾想到,彩帐中早有四个翩翩公子站在下头向燕王妃问安。
方才赵筠三人追逐的美少年探花韩陵拱手站在其中,向着燕王妃说着俏皮话。
安栖云看见了赵敛。
赵敛本来是垂目听着韩陵和燕王妃讲话的,忽然看到从银屏处绕出来一个娇小身影。
她看起来新施了粉黛,衣服却没有换。她依旧是盛装打扮到一丝不苟,但是赵敛能发现,她的衣裙上的点点褶皱。
这褶皱仿佛在宣告着他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赵敛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
安栖云看过去,赵敛神态端正,像是在仔细听着什么要紧事儿,但是韩陵不过捡了一些上京的闲散趣事说笑。
赵筠拉了一下安栖云,在她耳边悄悄讲话:“上京四公子,你可曾听说过,今日可是到齐了。”
安栖云一愣,看过去,的确是四个名门贵公子,她问赵筠:“什么说法?”
赵筠笑:“是闺阁里的说法,我们上京这四个公子,个个出身名门,个个俊美不凡,你猜有哪四个?”
赵筠看看她,看看赵敛。安栖云看着赵筠似乎隐隐有打趣她和赵敛的意思,于是说:“我猜一定有韩探花。”
赵筠顿了一下,有些微结巴:“是、是有韩探花。”
然后她飞快地跳过这个话题:“就是下面这四个,三哥哥,荀公子,韩探花,和李中尉。”
赵敛余光看安栖云和妹妹小声讲话,目光一直看着其他几个少年,尤其在以美色闻名的韩陵身上,心中未免有些不舒坦。
再想到安栖云为了看韩陵,竟然将自己淋了一场大雨,他越发想要敲打一下安栖云。
赵敛佯装才发现安栖云,扬声问:“安妹妹,方才没见到你,是从哪里回来的?”
安栖云一头雾水,她不就是从赵敛那里回来的吗?赵敛有什么毛病?
他看上去一脸冷淡,看上去还有些不悦,船上的平和亲近仿佛是她的幻觉。
赵敛的温和也就存在那一方水中的小小世界,一下了船,他又是那个让人无法捉摸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