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大惊:“姑娘不要鲁莽行事啊。”
安栖云当然不会鲁莽。
她在夜里让人叫了永宁郡主的门,眼角带着一丝泪光,拉着永宁郡主的手带着哭泣说:“郡主,你一定要帮我。”
她们二人在排舞以来,就保持了很好装模作样的友好关系。
永宁郡主看见安栖云过来,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然后,笑容很快挂在了她的脸上。她又得意,又轻蔑。
她想,安栖云是一个怎样的草包美人啊,到了现在还没有看出,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
她装作关切地问:“安妹妹,你怎么了?不要哭,要是我能帮,我一定帮你。”
安栖云用帕子沾着眼角,柔柔弱弱地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她说:“郡主,我左思右想了好几天,我想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是有人要害我。”
“哦?”永宁郡主抿了一口茶,“是谁要害你呢?”
安栖云摇摇头,眸子中带着懵懂:“我不知道,我们闺阁女子,怎么能找到关键呢?所以我想让世子帮我查查。”
永宁郡主手一顿,她问:“那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安栖云带着些许黯然,又满含希望地看着永宁郡主:“世子自从那日我跳了胡旋舞之后,就不再理睬我。我见不到他的面,所以过来求求郡主,为我安排一下。”
永宁郡主心中马上浮现了一个粗浅的计划,她笑得更深,却依旧装作不动声色:“这事好办,妹妹约个时间,写张字条,或者什么信物。我帮你交给世子。”
安栖云深深下拜:“栖云不胜感激。”
她从永宁郡主屋里出来,夜已经很黑了,可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她咬着唇看了看天边挂着的银色月钩。
这样晚的时候,赵敛睡了吗?赵敛会理她吗?
今天赵敛在燕王府,过了今天,有可能更难找到赵敛。她下了决心,让长清去找赵七。
长清给赵敛院子门口的小厮递了银子,那小厮还是一脸难色,终于咬牙说:“姑娘,这个时候,赵七哥都睡了,我看在你家姑娘的面上,去叫一声,只是这大半夜的,我都免不了一顿骂。”
长清陪着笑脸:“劳烦您了。”
赵七出来,是带着满脸的不耐烦的,骂骂咧咧地冲着看门的小厮,直到看到门口等着的长清,才挤了笑脸:“长清姑娘。”
长清问他:“赵七大哥,世子睡了吗?”
赵七说:“姑娘呀,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世子早就睡了。”
长清有些为难,但是依旧带着一点希冀,犹豫地说:“那,世子不能见人吗?”
赵七直接了断地告诉她:“除非军政大事,别的事,全无这样道理的。”
赵七心中还有些好笑地想,像是长清姑娘这样为安姑娘这等后院之事,那是断断不可能请动世子的,哪怕是在白天,哪怕是在世子闲暇的时候。
长清脸上现出十分的失望,赵七虽然生了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可是心中却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帮她这个忙。
他缩着身子重新钻进了被窝。
赵敛身穿着鱼肚白色的里衣躺在床上,屋子里的灯已经吹熄了,他只能看见一点窗外透过的朦朦微光。
他听见屋子外头,有人轻轻说话,赵七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重新打开门睡了回去。
赵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问赵七:“什么事?”
赵七惊得一哆嗦,想到自己开门关门搅了世子的美梦,更是又自责,又惊怕。他说:“不是什么大事,是安姑娘身边的长清姑娘过来,想要请世子渐渐她家姑娘,我已经回绝了。”
“混账东西!”
赵七听见世子对着他当头怒骂。隔着内间的门,他似乎看到赵敛披衣站了起来。赵七迷迷糊糊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他连忙推了门进去,服侍赵敛穿衣。
***
长清回去,看见安栖云坐在桌子边上,桌上摆着一盏宫灯。安栖云托着腮,眼中有深深的忧虑。
门大开着,吹得宫灯一点烛火摇曳,安栖云的细发也被吹动。长清一进门,连忙关上了门,给安栖云找出衣服披上,摸着安栖云的手,说:“姑娘手这样冷,可要爱惜身子。”
安栖云看着长清问:“赵敛不见我?”
长清拢着安栖云的衣服,说:“世子早就睡了,不是故意不见姑娘的。”
安栖云黯然道:“好吧。”
她站起来,推开里间的门。忽然,她若有所感地转过身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赵敛正站在门口。
长清和赵七两两对望,赵七尴尬地挠了挠头。
安栖云愣了一下,喃喃说:“世子?”
赵敛进门,自然而然地坐在桌子边上,问她:“你有事找我?”
赵七向着长清打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门,赵七还关上了门。长清有些担心,说:“赵七大哥,把门留一个缝儿吧。”
赵七看着长清,十分好为人师地说:“他们这未婚夫妇,说点私密话,怎么好打扰。”
“未婚夫妇?”长清有点高兴,又看着赵七,似乎对他的话语权不太信任的样子,她问:“他们的婚约,是还作数的吗?”
赵七刚想说个“当然”,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怎么做得了主子的主?于是闭上了嘴,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这动作看在长清眼中,忧虑不由得又添上了三分。
安栖云看见赵敛坐下,宫灯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山峰在日落之时边沿模糊又灿烂的线条,赵敛抬起眼,点漆的眸子中透出一点无限包容的神色。
安栖云攒紧袖子,似乎看到了希望,又有一些犹豫。
半晌,她款款移动步子,走到赵敛的身边,对着他深深下拜,她低头,只能看见赵敛的滚金青织衣摆。
赵敛的膝盖微微动了一下。
半晌,安栖云抬头:“世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赵敛一向对着她是逗弄的意思,她等着赵敛的回答,或许是一口回绝,或者是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但是没关系,她能够应对,能够一一满足。
她屏住呼吸,眸光沉沉地看着赵敛。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心里,他们已经开上了高速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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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翡翠衾
赵敛一头热地冲了过来, 看见安栖云对他露出一种哀求的态度, 尽管他在心底是千肯万肯的, 但是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他并不知道如何和安栖云相处。
虽然已经过了及冠之年, 但是他二十年来的岁月中,从来没有过在安栖云这里体验过的, 绮丽的色彩。
他所接触的女子,有各种沾亲带故的妹妹, 有各种一面之缘的名门淑女,还有各种出身低微, 受他差遣的女子。
但是没有一个像安栖云这样的。
他的, 未婚妻子。
独独占了这一条, 他就足够无所适从。
当初他在江陵,看见安栖云不愿意嫁他,实际上还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简单多了,他只需要拒绝这个女子进入他的生活,更好的是, 他们之间,两不亏欠。
可是后来安栖云闯进他的客房, 冲着他哭了一通,淅淅沥沥的,防复发春季潮湿又缠绵的雨。他心软了,放任这个女子出现在他的生活。
后来,他发现安大小姐表里不一, 不似上京里那些无聊的娇小姐。他像逗宠物一般,有时捉弄她,有时爱怜她。
有时,恰当地帮一帮她,不让安栖云陷入不可挽回的悲惨境地。
但是,从那日看她跳舞,一切失控了。
他们并没有心心相印,就过早地踏过了界限。
他知道,安栖云柔情蜜意的眼神中,唯独少了一点痴迷。
赵敛有时候会困惑,初次见面的时候,安栖云明明是对傅祁全心全意,怎么下次见面,她就将傅祁全部抛之脑后。
百般心思一过,赵敛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平静地对安栖云说:“什么事?”
安栖云考虑再三,终于说:“三日后,如果有陌生男子入桑园,我想要世子帮我捉住他,审问他。”
永宁郡主的心机并不十分深沉,安栖云这样给她递了个把柄,她有八成把握,永宁郡主会顺着她料想的方向走。
安栖云准备三天之后,特意将那字条写的缠绵悱恻,除了私会男人,不会有其他的任何把柄。
赵敛的目光带着一点审视,他说:“怎么一回事?”
安栖云抬头看赵敛,眸子清水一般的光流淌,她说:“世子,我不主动害人,我问心无愧。”
安栖云目光很平静,赵敛知道,她设局反击了。
她知道赵敛,燕王府里的暗涌他是一直清清楚楚的,但是他尊为世子,对后院里的乌糟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譬如上次永宁郡主给她的马下毒,赵敛帮了她一把,但也不会帮她更多。
安栖云知道,世间男子不会希望女子心机深沉,他们情愿身边的美人脑子空空,徒有美貌。
她之前也想在赵敛身板做一个痴傻美人,但是赵敛根本不是好糊弄的人。
她的小心机,赵敛一直看在眼里,倒不如挑明了说。大不了,赵敛从此厌弃了她。但是没有关系,救回了燕王妃,再将燕王讨好,世子妃之位,依旧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知道赵敛的为人,即使不喜欢她这个妻子,依旧会善待她的。
安栖云等着赵敛的回答,这是一场赌博,赌上赵敛对她的一丝好感,博一个翻盘的机会。
赵敛站起来,安栖云看见他的背影,几乎感到失望。
但是赵敛转过身来,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安栖云怀疑,如果赵敛刻意隐藏,根本没有人能够猜出他的心思。
安栖云有些忐忑。
赵敛突然勾唇一笑:“我开始感到好奇了,如你所愿,我派一支暗卫由你调遣,晚些时候,首领会来找你。”
赵敛摸向腰间,像是要给她什么信物,但是他动作一顿。
安栖云疑惑地看着他。
赵敛对她笑:“也不需要什么信物,他们只需认识你这张脸就行。”
安栖云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看着赵敛迈步走远,她倚着门框感叹,幸好赵敛是这样一个爱看热闹的恶劣性子。
也幸好在事发之前,她出卖了一点色相。
赵敛也许,念着一点占了她便宜的情谊。
安栖云让长清关上了门,让渌水拿来纸墨笔砚,刚想下笔,略一思索,停顿了下来,她叫长清:“明日,你去外面,买一些熟宣和笔墨来,不要让外人瞧见。”
赵敛在月色下走出了安栖云的院子,赵七在后面小跑着跟紧,赵敛忽然停住了脚,没有来得及停住的赵七小碎步跑到了前面。然后他又悻悻地倒退跑了两步。
他问:“世子,想什么呢?”
赵敛说:“给我派人,去盯着永宁郡主那边的动静。”
***
安栖云第二天将写下的纸条交给永宁郡主,用的是外面买来的纸和墨,还特意用左手写,伪装了笔迹。
永宁郡主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样,她的眼角明显地露出一点喜色,对安栖云说:“放心吧,妹妹,一定给你约到世子。”
安栖云眼中的感谢直白得有些多余。
两日后。
永宁郡主在午后找到了安栖云,对安栖云笑着说:“妹妹,事情妥了,我差人给世子递了消息,不过世子白天没有时间,只能约在酉时。”
安栖云眼中溢着笑:“好的呀。”
送走了永宁郡主后,安栖云的院子迎来她没有料想到的客人。
赵敛亲自过来了。
安栖云看着赵敛不请自来,大摇大摆地坐上了主座,看着安栖云盯着他走进来,赵敛挑眉问:“没人看茶?”
安栖云连忙招呼长清:“给世子上茶!”
安栖云猜测着赵敛的来意,该不是后悔前几日答应帮她吧?
她仔细分辨着赵敛的表情,除了他一贯的潇洒肆意,游戏人间,看不出有别的什么。
安栖云从长清手中接过了茶盏,对赵敛说:“世子喝茶。”
赵敛不动声色,嘴角稍微弯了一瞬,马上被他压制住,他很顺手地接过安栖云手中的茶,呷了一口,然后拖长了音调开口:“上次那回事我仔细想了一想——”
安栖云心里一咯噔,暗暗声讨着赵敛的言而无信和可恶恶劣,却依旧含着笑:“其实不用细想。”
赵敛觑她一眼,依旧懒洋洋地开口:“不,我还是仔细想想,觉得——”
安栖云从袖间抽出一柄折扇,对着赵敛扇了扇风:“天热,世子不要多思。”
赵敛凤眸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安栖云很少看见赵敛露出这种表情,她几乎以为赵敛心中酝酿着什么捉弄人的主意。
赵敛按住了安栖云的扇子,一点一点收拢动作缓慢,优雅十足,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赵敛的目光凝聚在安栖云的身上,一点也不移开,安栖云恍惚间能认为,赵敛把玩的不是扇子,而是她的手指。
赵敛对她笑:“不用担心,我想,今晚亲自帮你。”
安栖云明显地愣了一下,她有些心虚,因为她其实还准备了一点点的栽赃陷害。她对着赵敛露出惊喜的表情,又眉间微微蹙起,说:“还是不用了吧,世子日理万机……”
赵敛放下茶盏,说:“嗯,那就这样决定了。”
他站起来,伸开双臂活动了下筋骨,说:“时间尚早,安妹妹,我有些困了,可否借个地方歇息一下?”
安栖云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措:“这……于理不合,简直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敛像是根本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问:“哪里于理不合?”他向着安栖云的方向,凑近了一些,语气中带着笑意:“有飞玉台那次那般于理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