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大少爷说什么胡话呢……”同学无语地推了他一把,“景川就更不着急了,他出国都是分分钟的事情,还操心什么学校志愿。”
“出国?”孙冕扬起眉毛,“景川,你想过这条路?诶嘿也不错,你想去哪个国家?”
“就留这里。”景川言简意赅,“我没想过离家太远。”
比如汴城,太远了,他要是真去了那里,宫如意有的是办法和理由让他一年都见不到她一面。
这种日子景川过不下去。
没有景川的加入,孙冕和另一人也嘟嘟囔囔地聊了下去,两人还煞有介事地翻出日历数了一遍高考现在倒数多少天,日历一翻到这个月,孙冕立刻就是一愣,“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又不放假你管它圣诞节不圣诞节?”
孙冕转头,沉痛地拍拍景川的肩膀——后者眉头一皱——而后诚恳地低头道歉,“兄弟,我忘记你生日了,这都错过两天,我对不起你。”
景川被肩膀上的疼痛分散了注意力,花了几秒钟才领会孙冕话里的内容,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也对,往年最喜欢张罗着给他过生日又准备生日礼物的人是宫如意,今年两个人早几个月就闹了矛盾,对自己生日本来就不太上心的景川当然就顺理成章地忘记了。
更何况生日当天他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岂不讽刺?
宫如意从不忘事,她只是有意无视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话又说回来了,十八岁可是个很有意义的生日。”孙冕贼眉鼠眼地撞了撞景川,“怎么样,今天要不要到我家来玩?我给你看我珍藏的小电影!”
景川冷冷看他一眼,“我要回家。”
他要有意在宫如意面前提起生日这两个字,看看她给出什么反应。
第43章
可是当景川回到家的时候, 房子里又是空空荡荡的, 只有山伯在等他,宫如意常穿的那双室内拖鞋被好好地放在鞋柜里。
“大小姐出门办事了, 这次去的国外,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山伯解释道,“您重伤未愈, 这几天还是应该好好休息……”
“小伤。”景川垂了垂眼, “那我先回房了。”
宫如意一不在家,整座宫宅虽然仍然有大批佣人来往,可景川总觉得这座房子就失去了灵魂。没有宫如意的宫家, 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回到房里的景川把书包一放, 对着手机看了半天还是试着按下了宫如意的电话, 二十四小时手机都开着的宫如意那边已经是关机的状态,想来是上了飞机。
景川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扶着额头告诉自己:现在的你没有委屈的底气, 宫如意能让你继续留在她身边,就已经比什么都来得好了。
前几天书房里的豪赌毕竟还是有用的, 宫如意这几天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从横眉冷目变成了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就等于默认。
宫如意对他下不了狠手,这个认知到景川高兴得要飞起来。果然, 无论十年前她接纳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十年下来,终归人非草木, 再怎样的铁石心肠也被泡软了些。
只要抓住这一点点的心软, 他就还有希望扭转。
*
宫如意突然出国的原因当然也只有一个。
对于甄蜜身份的刨根究底终于还是有了收获。甄蜜有好几个兄弟姐妹, 其中一些早年就分散了,几乎没有联系,只有一个姐姐和她关系不错,两人经常见面。
卫天花时间把这些甄家人都面了一遍,确认那个姐姐应该知道些什么。
就在景家出事后没几天,她变卖了手头所有的资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华国。
宫如意这一回就是直接找甄蜜的这位姐姐甄恬去的。
甄恬出国之后凭借着手中的资产办起了一些小生意,十几年下来发展得也还不错,在这个大城市的中心地带有一套房产,嫁给一个外国人之后,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按照房子的地址,宫如意很快就找到了甄恬。
甄恬结婚后不久就将公司交给了身为合伙人的丈夫,在家当家庭主妇。但卫天敲开他们家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一名菲佣,她抄着稍带口音的英语问他们要找谁。
“罗素夫人。”宫如意在卫天身后答道,“听说这是她的地址。”
菲佣疑惑地看看他们,表示自己需要回去询问主人的意思,她去了两三分钟就回转,十分抱歉地告诉宫如意主人现在很忙,没有空见他们。
宫如意笑了笑,“我也觉得很抱歉。”
菲佣一愣,就见到宫如意身旁的两名保镖直接暴力开路推开了房子的大门往里走去,宫如意施施然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跨入了这栋听说还是受当地政府保护的历史建筑,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了两眼和国内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
“你们不能就这样闯进来!”菲佣大喊着上前想要拦住几人,被高大的保镖像只小鸡崽子似的提起放到了一边。
宫如意朝菲佣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左右看看,“客厅在那边?”
“我要报警了!”菲佣警告道。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那样做,你的雇主肯定不希望引来警察。”宫如意往客厅走去,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厅中的中年女人,轻笑着问她,“不是吗?”
中年女人面色不悦地看着宫如意,挥挥手让菲佣离开,“你是谁?”
“听说我和我父亲很像。”宫如意慢慢道,“作这个评价的人是你的亲妹妹,我想你大概也能感同身受地猜到我是谁?”
听到亲妹妹三个字时女人的眼睛已经瞪大,在她仔细观察了几秒宫如意的眉眼五官之后,居然惊得面色发白、手脚发软地直接跌坐在了沙发上,“你……你是宫宝海的女儿!”
“看来我和父亲真的很像。”宫如意笑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好像她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似的那么自然,“甄恬女士,我是宫如意,这将是你听到的第一个坏消息。现在……准备好听第二个消息了吗?”
甄恬愣了两秒,联想到宫如意的前一句话,顿时倒抽一口气捂住了嘴,“你见到了我妹妹,她现在——”
她想问问多年不见的亲人近况如何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第二个坏消息就是,甄蜜已经死了。”宫如意观察着甄恬的表情,见她悲伤地掩面哭泣起来,神情一点也不似作伪,看来是真的为亲人的死亡而感到痛苦。
可那份悲恸里,又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恐惧。
……甄恬显然也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她很有可能猜测到了甄蜜的死因。
宫如意默不作声地看着甄恬从抽泣到放声痛哭,再到慢慢平静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后甄恬从手掌中抬起了脸来,一双眼睛心如死灰,“如果你也要杀了我的话,请把我带到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吧。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到家就看见她们母亲的尸体躺在客厅里。”
宫如意抵着下巴,“为什么你和甄蜜都觉得我找到你们是为了杀人灭口?”
“她不是你杀的?”甄恬比宫如意还震惊疑惑,“那你为什么在她死了之后还特地来找我?”
“甄蜜是和我站在同一边的,我为什么要杀她?”宫如意淡淡反问,“她原本正要告诉我当年的事情,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职业杀手就一颗子弹带走了她的性命。”
宫如意有意模糊了甄蜜的立场。反正这对姐妹很多年都没有相见和联系,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修改甄恬发觉不了。
果然甄恬听信了宫如意的话,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宫宝海和景庆平的死脱不了干系,她怎么可能会帮助你!”
甄恬的这种说法很有意思。宫如意慢慢地回想了一遍她的用词,一笑,“甄蜜喜欢景庆平?”
这也很说得通,甄蜜当时表现出的态度很明显是回护景川的。如果她心悦景庆平,那这种态度就很说得通了。
甄恬没有回答宫如意的这个问题,当然宫如意也不需要她的再度认可。景庆平和甄蜜都已经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都好,不会干扰到大局。
“看来甄蜜确实从景庆平手中得到了什么……情报?不,或者她只是个意外的知情人,一个厨师本来是很难掺和进这种豪门世家的厮杀中的——没有冒犯的意思。”宫如意对甄恬点点头,“你离开华国的时间点太微妙了,在甄蜜被人杀死的情况下,断了线索的我最好的选择只剩下你一个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甄恬态度坚决地摇头,“除非你打算杀了我——不,就算你用死亡来威胁我,我也不会将秘密告诉宫宝海的女儿!”
宫如意看着她。
甄蜜一开始也是这样坚毅、警惕的态度,似乎在她们的认知当中,宫家确确实实就是加害人,而景家是受害人。
当然了,这也和过去几辈子宫如意的认知完全切合。可这条陈年线索既然已经呈现在她手中了,她总是要顺藤摸瓜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的。
毕竟作为女儿,宫如意始终不能相信父亲和母亲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而她父母的死亡,本身也带着无数的疑点。
宫如意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得用不完。
既然甄恬和当初的甄蜜一样嘴硬,那就用同一个办法来对付她们吧。
宫如意笑了笑,她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无视了甄恬要求她离开的命令,“一开始,甄蜜也是这么拒绝我的。可意料之外的,我的某一句话就让她改变了想法,你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
甄恬瞪着她,“宫小姐,你再不离开的话,我真的要报警了!”
“景庆平有个儿子,独子,他们死的时候,儿子还是个婴儿。”
甄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连那样小的无辜孩子都……!”
“他现在十八岁了,还喊我一声姐姐。”宫如意微笑着望着甄恬,“他的名字叫景川,锁骨下面有个浅色的胎记,前几天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不可能。”甄恬斩钉截铁地说,“当年景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景庆平的儿子也死了。”她说着,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旁的沙发抱枕,“你想从我口中骗出情报是……”
“现在几点了?”宫如意问。
被打断了话的甄恬面色不虞地指了指墙上挂钟。
“华国时间凌晨一点,还不算太晚。”宫如意笑笑,掏出了手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宫如意没回答,她直接拨通了景川的号码。响了两声之后电话就被接通,少年交杂着喜悦和睡意的声音从公放的听筒那端传来,“姐姐?”
“前几天忘记和你说了,生日快乐。”宫如意看了眼甄恬,见她正屏气凝神细听,微微一笑,唤道,“景川?”
“嗯?”景川下意识应声,“姐姐要回来了吗?”
“不,这边的事情解决才能回去。”宫如意看了眼时间,装模作样道,“没别的事,你继续睡吧。”
景川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也没考虑为什么这通电话里宫如意如此和颜悦色,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宫如意把玩着手机看向甄恬,已经是胜券在握,“你也改变主意了吗?”
第44章
甄恬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孩子十八岁了, 他过得还好吗?”
“你觉得我会虐待他?”宫如意玩味地反问。
景川倒是时不时虐待他自己才对,就前几天还刚刚往自己胸口捅了一刀呢。
“这要取决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当年的事情。”甄恬逐渐恢复了镇定和冷静, “如果你知道他会将你视作杀父仇人的女儿,会对他做什么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你从电话里听不出来吗?”宫如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露馅,就刚才那通电话来说, 在她的诱导下, 景川的回应堪称完美,怎么看姐弟关系都好得不要不要的。
甄恬确实也是在听完了电话之后才信了宫如意的说辞,但她仍然皱着眉, “可你既然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把他接到身边?你是哪一年找到的他?”
“十年前, 我辗转追查到了万安巷。”宫如意闲适地看着她, 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始终觉得, 威胁放得太远, 还不如放在身边来得令人放心。你看,他现在没有一丝一毫要害我的心思, 这不是很好吗?”
甄恬闭了闭眼,神情十分复杂, “你的性格真是和宫宝海太像了,一样地让人厌恶。”
宫如意笑了笑,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 “现在, 打算和我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甄恬和甄蜜在十年前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身在海外的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没被那个神秘人联系过,就算问她那条甄蜜没说完的线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因此宫如意把这条的优先度押后了。
“你都知道了哪些?”
都到了现在还想玩话术和心眼?宫如意又笑了起来,她把手机往后交给了卫天,自己低头从茶几上取过英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来了国外找你,并不代表我就很急切,甄恬。现在时间还早,在你的双胞胎女儿从七个街区外坐校车回来之前,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把当年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给我听一遍。”
甄恬的眼神闪了闪,知道和宫如意再玩文字游戏是没有用了。景庆平的儿子就在宫如意的手中被捏得牢牢的,甄恬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够避开这条威胁的路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措辞或者回忆,过了几分钟才开口说道,“我妹妹在景家工作,我时常去看她,她也常来看我,但我毕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知道得不太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