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晏元川的嘴里说出的今苑,总是让今羡觉得很不同,他口中的娘亲是爱玩的,是喜欢游山玩水的,只是在她印象里的娘亲,整日都是挂着温婉的笑,以及和温城玉相敬如宾温柔。
当时觉得娘亲和温城玉的感情真好,现在只觉得那只不过是一种客套,一种温城玉从来没走进娘亲心中的客套,她望着晏元川的眉眼,忽然很为娘亲和他感到惋惜,她轻声道:“那你这几年,也没有再想着找一个人陪着吗?”
晏元川听后笑了笑,然后红着有些苍老的眼,看着今羡,语重心长的说:“囡囡,你知道吗,世界上最真挚的爱情,是无需别人陪伴的,只要我心里有你娘亲,我便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她一直陪着我,我何须别人。”
“换句话说,若是有朝一日,我感觉她真的消失不见了,那么我也不会找别人。”晏元川看着她,眉眼温润:“世界上的爱情分很多种,有磕磕碰碰最后在一起的,也有磕磕碰碰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的,也有天人永隔的,亦有从开始就一直恩爱幸福的,我们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有些人固执,认定一个人就不放手,而我恰恰好就是这个人,也恰恰好,有幸遇见了你娘亲,虽然没能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但有你,如今也依旧相爱着,就算是一生一世了。”
“只不过她在天边,而我在世上罢了。”晏元川说:“这点儿距离,难不倒我。”
今羡忽然眼睛更红了,她终于明白,为何娘亲会等着晏元川了,因为有种人,天生值得你爱,不会因为距离而打败所有。
她有些动容,晏元川本意没有惹她哭泣的,见她如此,就觉得把苑苑都给得罪了,心疼又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能说:“囡囡别哭,爹爹说的,你要是觉得难受,便不要去记着,你娘亲若是知道了我惹哭你了,估计又该朝我红眼眶生闷气了。”
他说的这话俨然不成立,毕竟娘亲已经不在了,她怎么红着眼眶生闷气呢,而且爹爹说的好似娘亲常常和他生气似的,今羡忽然觉得今苑的形象在她心中崩塌了,她破涕为笑,低着头正准备抹掉眼泪,晏元川却快她一步,只是这次是他红着眼说:“是爹爹来晚了,你这几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也没人给你撑腰,也没人去体恤,去爱你,去保护你,你实话和爹爹说,当年为何要假死?”
今羡被晏元川这番话说的,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委屈是有的,当年娘亲死后,她在温府就不受待见,后来进了宫,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她心口的疤痕,难以言说,但是委屈也就那段年岁里。
再后来,她去了安国,遇见了严於,有林九在身边陪伴,还有阿默,好像也忘了当初的那份委屈。
时间向来慷慨温柔,擅长把好坏都带走。
她再一次提起三年前,好像也没那么的难受了,只是她的漠然在晏元川的心里狠狠的捅了一把刀子,他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温城玉、温雨雨、温家的妾室、甚至连顾归酒,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人也如此的欺负她!
晏元川是生气的,但是难受却占了更多,他和今苑也曾计划过,若是有了孩子,他们一定要给她完完全全的爱,不管男女,当然对于晏元川来说,女孩更好,只是没想到,他在半百的时候知道了自己有女儿,却又知道了女儿曾经受过的这么多委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难受蔓延在心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挨过来的。
都怪他,都怪他这个没有尽到父亲责任的人,他若是早点知道今羡就是他的女儿,别说温城玉了,就连顾归酒他都能直接杀掉。
晏元川看着今羡,抹去了她流下来的泪,低声说:“囡囡,你如今想留在这里吗?”
晏元川尊重今羡做的任何选择,她若是说留,那他便会定居在皇城,她若说要走,他今日便可带她走,顾归酒定然是不敢阻拦的,他就一条命,就算用一条命去换女儿的自由,他也是绝对甘心的。
晏元川在等着今羡的答案。
今羡垂眸,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顾归酒昨日跪下来求她的那一幕,还有那些话都萦绕在她的耳畔。
良久后,今羡才看着晏元川,轻而慢的道:“我会走,也要走,但不是现在。”
晏元川似乎不懂,但又似乎懂了。
他看着今羡,他从袖口处拿出了一个兵符,没有逼问她为何不走,亦没有任何的劝阻,有的只有一句话:“这是一个兵符,是顾延以前给我的,这些兵现在跟随着我,一直驻扎在藩地,虽然不多,但是只要你一句话,他们和爹爹便能把你从宫里平安的带出来。”
今羡惊楞,往日都被人欺负惯了,也没敢受禄,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显然有些不敢碰,也不敢收下。
“听话,拿着。”晏元川说:“你拿着爹爹安心些,爹爹晚些就安插人进去皇宫,你若是有任何的需要,你就同他们说,他们会转告爹爹的,爹爹就住在皇城,你说走,爹爹就带你走,你说不走,爹爹这辈子就呆在皇城护着你。”
今羡看着他,宴元川虽然说话底气十足,但他眼底有明显的紧张,似乎生怕她会拒绝,可能是血脉相连,又或许是因为心中心疼娘亲和宴元川的错过,如今她可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不接,他估计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受。
就像他说的,娘亲会对着他红眼眶,会对着他生闷气,今羡想到这,莞尔一笑,伸出手接过了宴元川给的兵符,然后抿了抿唇,低低的对着晏元川说了句话。
晏元川显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她刚刚喊了他爹爹,还同他说了句谢谢,良久后,晏元川才流了一滴泪,“欸”了一声,应了。
两人还聊了好一会儿,今羡从他嘴里能感受到娘亲的不一面,还有他这些年来,尽管他不说,今羡也能从中感受到他的那种孤独,一直到日落西山,她和晏元川才往回走。
只是还没完全回到帐子,远远望去,就看见顾归酒大步往这边走来,下一瞬就到了她的身边,他身上的淡淡丝竹香沁入鼻尖,今羡敛眸,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兵符收紧。
在昨日之前,晏元川只觉得顾归酒是瞒了他今羡没死的事,让他整个人处于生气的状态,但是直到刚才为止,晏元川知道了当年为何假死的真相,他整个人都觉得难受,如鲠在喉。
看见顾归酒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当时问顾归酒,他女儿怎么会死,顾归酒那段时间丢了魂,整个人没有一点点的生气,他原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人死不能复生,也没再往他的心上扎刀子了,没想到居然......
今羡也能看出晏元川如今不待见顾归酒,她没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吵得不可开交,也没想晏元川为了她一大把年纪了还和皇上斗智斗勇,她想要自己好好的解决这些事,是自己惹下的根,要自己来拔掉。
今羡看着晏元川,低声说:“爹爹,你先回去,我明日再去看你。”
晏元川尽管再不喜顾归酒,如今也是女儿为大,他顺着她,就像当年顺着今苑,低声道了句好。
顾归酒站在今羡的身边,跟着喊了一句爹爹,却没有得到晏元川的任何回复,他也没恼,也能猜到今羡把实话告诉了晏元川,他没觉得不能开口的,毕竟的确是他的错,他没不认。
晏元川苍老的背影往帐子内走去,顾归酒胸膛抵着今羡单薄的肩膀,他没忽略掉她眼底的落寞,他掌骨分明的大手抬起,就在快要触上她的头顶上揉揉她的头发时停住了手,罢了,还是别惹她反感了。
他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心疼她此刻眼底的不舍,“我明日就下旨在皇城新建一座王爷府,然后叫爹爹搬去住。”
“好吗?”他开始学会询问她的意见。
今羡眼眸微颤,看着晏元川的背影,“不用你建,爹爹会守着我的。”
她如今也有底气说出有一个人能为了她干什么事,不再是漂泊不定,不再是东奔西跑,终于有了一个人,是她的底气。
只是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顾归酒心头的失落感愈发的深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也可以为了她放弃所有,也可以让她如此的有底气的说出一些话,是她把心封闭起来了,永远也不去接受他。
罢了,日子久了,她总会明白的。
顾归酒单薄的眼微垂,无声的叹息了下,舔唇,“明日要去狩猎吗?前几日狩猎你都没来,爹爹明日也会去,而且林子里有很多好看的动物,鹿还有兔子,对了,温白白就是在这里被我抓来的,明日我带你去看她的窝,怎么样?”
顾归酒真的是很会戳人心了,他知道她是把温白白放在心窝里的,也知道她如今把晏元川看得重,两个重要的人都被他提起了,她想拒绝,但是一想到温白白的窝,还有晏元川方才孤单落寞的身影他就觉得戳心。
她收回视线,然后低低的嗯了声,继而往帐子里走,顾归酒跟在身后,回到了帐子之后,顾归酒娴熟的从他的行囊里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狩猎衣裳,只是这件衣裳并不是他的,颜色是白色的带点点的水蓝色,俨然就是女子穿的。
今羡的衣裳都是他挑的上好的布匹制作的,从里到外,寝衣到外衫,就没有一件含糊过,包括这件从当时定下了狩猎时便命人去赶制的衣裳,他也没有含糊,按照她往日的喜好而定制的,包括上面的花纹也是她喜爱的梅花。
顾归酒将狩猎的衣裳放在了床沿上,看着正在梳妆台前梳发的今羡,柔声道:“我把衣裳放这了,明日带你去狩猎。”
今羡睨了一眼,继而淡淡的嗯了声,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一眼。
尽管知道不受她待见,也还是想上前,顾归酒走到了今羡的身后,垂眸看了眼梳妆台上的凤钗,这是他前段时间得到的好东西,二话不说便赐给了她。
但她不戴,不但这个她不戴,承天宫侧殿里一箱一箱的金钗和珠宝都落了灰也不见她戴,思及此,他伸出手拿了那支象征身份的凤钗,二话不说的簪进了她的发饰里。
顾归酒看着镜中的今羡,掌骨分明的大手摁在了今羡单薄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凤钗垂落下来的金色流苏,良久后,他倾身靠近她,侧头靠在她的耳畔边,低声道:“乖宝,我认真做改变,尝试着去懂你,你也敞开心,接纳我好不好?”
靠得很近,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边,惹得她玉颈红了一片,她眼眸微颤,收紧捏着梳子的手。
顾归酒垂眸看着她,意料之中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无所谓,他有一生,时间向来慷概温柔,她也会看见他的心。
......
翌日,狩猎的最后一日,今羡穿戴好狩猎装,往猎场里走去,顾归酒跟在她的侧后方,俨然一副跟班的模样,让诸位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新皇后,前日虽然听见了新皇后出来,但总归是远远的偷偷瞧上了一眼,如今倒是光明正大,特别是宰相和礼部尚书两个人,脖子都伸长了,就想着一睹皇后娘娘的芳容,看看自己的女儿到底输在了哪里。
只是原本带着不甘的眼神在看见今羡的容貌时,两人都焉焉地收回了视线。
终于知道皇上为何咬死不肯纳妃了,这有了一个如此貌美的皇后,谁还想要别的妃子啊。
顾归酒身边有着今羡,也知道她不喜太繁杂的程序,草草的说了几句话后,便命各自去狩猎了。
今羡和晏元川互相看了眼,她莞尔,用口型说了句爹爹,晏元川眉梢都带着笑,和昨日一个人往回走的孤单落寞感有着极大的差别。
今羡看见了王德显,估计他牵着的那匹马就是顾归酒的,她径直走过去,直接翻身上了马,动作娴熟到让大家都目瞪口呆,今羡倒是一脸平静面无表情,正准备抓紧马绳,驾马往前走的时候,身后忽然坐上来了一个人。
他身上淡淡的丝竹香沁入鼻尖,双手环抱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锁在了怀里,姿势太过于亲昵,今羡颇为不习惯,她蹙眉,正准备呵斥顾归酒的时候,那人却轻轻的嘘了一声,然后垂头,抵在她的耳畔边,轻声说:“我们去找那个不孝女温白白,看看她有没有回自己的老窝。”
今羡一愣,还没完全从他这句话里回神,马儿就奔腾而出,她是会骑马的,但这个显然是她没有料到的,她惊呼一声,眼眸吓的闭了起来,直到听见那人嗓音溢出淡淡的笑声时,她才蓦然回神。
今羡不想如他的愿,立刻在他怀里挣扎,顾归酒一只手桎梏住她,另一只手牵紧马绳,低声道:“别闹,等会儿摔下去了。”
今羡才不理会他,依旧扭来扭去的挣扎,后来她忽然停下了动作,非但动作停住了,身体也浑然一僵,而那人也从喉咙里溢出了嘶哑暗沉的笑,继而贴近她,闷哼了一声,“叫你不要动,你还动,现在怕了吧?”
今羡是真的没敢再动了,腰后抵着的那个东西变化太大,让她隔着衣裳都能完完全全感受到他的热意和力度。
......
他们两个人算错了,温白白不在老窝里,再加上今羡被刚刚顾归酒的变化弄得生了气,一路上闷声不发,顾归酒也怕彻底的惹恼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也没了,于是便草草的射了几只动物便立刻回去帐子。
明日便要回宫,顾归酒照例宴请完诸位朝臣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回到主帐的时候,今羡已经把门给锁住了,完全不让他进去的意思,他自然也知道她小脾气上来了,今日是他过分了,于是也没敢敲门,叫了王德显收拾一件帐子出来沐浴完后,便坐在了今羡睡着的那个主帐门口,一坐便是一夜。
翌日回到了宫中,顾归酒原本以为,他可以好好的让她尝试去接纳他了,也会帮她把刺拔掉,却没想到,原来有些人,计划里根本没有他,无论他幻想和她的未来有多久,她都依旧把那好不容易填满的沟渠又放些水进去,而他好像又开始了那种行尸走肉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要虐狗男人最后一波啦!前方高能。害,娃!你挺住!
你要相信,这是甜的开始了!
前40红包!!!!!!我发现我每次说50就很少人评论,我说40就很多!我也不懂这是啥定律TvT
爹爹所说的是他角度的事情,番外再详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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