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促狭,于氏也忍不住逗她一句:“那她岂不是要提着谢礼上门感谢你才是?”于氏与幼金相处得越久,就觉得这小姑娘越得人喜欢,做事果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会记仇,但是也不记仇。
看着于氏了然的笑容,再看看自己娘亲还是一副状态之外的表情,幼金只觉得娘亲还是多跟在于氏身边学学才是,起码学会个人情世故,学着性子果决些许那也是好的。
第125章 下场
再说那婉娘, 进了陈家大门以后, 发现自己虽说是妾, 可陈家别说旁的妾了, 就连当家主母都没有, 一时间就更加畅快了, 搂着如今也穿了一身绸缎衣衫的月文宝:“儿啊,咱们娘俩可算是熬出头了, 可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却丝毫没注意到陈家的下人背地里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了同情与怜悯的, 只以为那起子贱胚子都是嫉妒自己。
可进了陈家家门不过数日后, 婉娘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啊!老爷饶了我吧!”一身水红色纱衣早就被鞭子抽破了,殷红的血迹渗出与纱衣原本的颜色混合在一起,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哀婉之极又楚楚动人的模样落在陈老板已经兴奋得有些发红的眼中, 让他更加亢奋,手中的鞭子甩着, “啪”地一声又落在了婉娘已经被打出七八条血痕的身上, 然后又是一声惨叫:“啊!”
“美人儿,你大点声叫啊!哈哈哈哈哈!”陈老板亢奋的模样落在婉娘眼中, 让她心中产生一股深深的恐慌, 手脚并用地要挣开陈老板的束缚:“你放开我!啊!”
......
第二日一早, 晨光熹微,清晨斑驳的阳光照入被一股让人脸红的味道笼罩着的房间里,陈老板站在衣柜前, 张开双臂由婆子伺候着穿上干净的衣裳,神清气爽地出了门。而正房内室的雕花木床上,已经日上三竿了,躺在上面的人却还未醒来,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了可怖的红痕,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看着十分渗人。
等到苏家的秋桂收完第一轮的时候,黄三爷那边带来了婉娘没了的消息:“前日夜里人就没了,陈家的仆人将人抬到城外乱葬岗扔了。”
“这件事教会我们一个道理,不是你的就不要乱伸手,不然容易折寿啊!”听到这个消息,幼金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最最不起眼的蝼蚁一般。
听着她这般云淡风轻地说着话,黄三爷不由得心略微颤了一下,小姑娘如今越发地厉害了啊!想想他打听回来的消息,那断了气儿的尸体遍体鳞伤,没一处是好的,就知道幼金是真的狠了心要收拾她啊!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仇怨,不过能让人死得这么惨,想必真的是深仇大恨了。
婉娘死后,才过了几日好日子的月文宝也被陈府扫地出门,不过四岁的孩童没了娘亲,一个人跌坐在街边不知该何去何从,就在他因着一串糖葫芦差点被拐子抓走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挎刀护卫将人赶了走,然后抱着他离开了洛河州,往南走了两日,将他送给了一户农人后,两个护卫才离开。
“人安置好了就成,与我有仇的是他的爹娘,稚子无辜,何必赶尽杀绝?”幼金长长舒了口气,月大富夫妇与长房的人不见了,月长寿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月长禄与婉娘也都收拾妥当了,她与月家的仇,也算有了一个了解吧!
“姑娘不怕将来那孩子回来寻仇?”原以为她要赶尽杀绝的黄三爷倒确实没想到姑娘竟然将那妇人留下的儿子送到外地的农户去养,还给了那家人二十两纹银以做补偿,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之前他还隐隐觉得姑娘小小年纪未免有些过于心狠手辣了,可如今看来,姑娘却只报复了那妇人,当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过四岁的幼儿,过两年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了。”幼金虽然对月长禄与婉娘恨到了骨子里,可她与月文宝之间并无仇怨,若让她真的动手解决了月文宝,自己的良心怕是才要过不去了:“这事儿就这般得了。”
既然事主都已经决定了,黄三爷自然没有什么再可说的,又想起京城传回的消息,便问到:“姑娘准备何时动身入京?”黄三爷是知道幼金把肖家的女眷都救了回来的,京城那边也一直有关注着,如今入了秋,怕是秋后处决也快了。
想起这事儿幼金就有些怅然,浅浅地叹了口气后道:“三日后出发,我这一走少说也要一个多月,到时洛河州的生意就有劳三爷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这些日子虽然自己人在洛河州,可京城那边吴掌柜也一直在走动,哪怕有一点机会也要想法子救他出来,可如今已经入了秋,却还没有什么法子,自己只能最后尽一份心力,起码要有人为他收尸立坟吧!
黄三爷沉吟着点头:“姑娘放心,洛河州这边有我,一切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黄三爷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招揽自己的人中选了苏家,事实也证明,苏家的人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家,虽然主家是个姑娘,可无论心性眼界亦或是情谊,都不比热血男儿差。
***
如今洛河州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幼金要离开一段时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在她走之前,倒是出问题了。
“我也要去。”红着眼眶的于氏与赵氏两人齐齐把住了幼金的房门不让她出去。
幼金看着不知道背地里已经哭了多少回的于氏跟赵氏,不由得有些头疼:“二位太太,我不是......”她还想编个理由哄过于、赵二人,毕竟洛河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她们两人身子才养好了些许,如今又再折腾一下,怕是更加吃不消。
“我们知道你是要去京城的,秋后处决,如今已经过了中秋了。”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的于氏别过头去,生怕被幼金看见她眼角的泪一般。中秋过了,秋后处决也就快了。
赵氏虽比于氏柔弱些,可如今也坚持着要跟着去,面对两个长辈的请求,幼金只觉得头又痛多了几分。
最后实在没法,只能带着于、赵二人一同入京,留下肖临茹陪着宋氏在洛河州。
“这会子她们应该也快到涂州了吧?”宋氏坐在临窗塌上,怀里抱着烧得暖和的汤婆子,看着外头有些阴沉沉的天气,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涂州是洛河州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幼金一行人已经走了七日了,想必此时已经入了涂州境内。
幼金等人此去并未瞒着宋氏,她们其实寻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解释得通为何两个儿媳妇要一同离开,除了实话实说,她们并没有别的选择。宋氏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强行要她们带上自己也只怕是个拖累,因此只交代了两个儿媳一些话,自己强忍心中的悲痛留在洛河州等着她们带着儿孙的遗体回归故里。
“祖母,喝药了。”肖临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进来,瞧见祖母半垂下的脸上还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心中也跟着一阵难受,不过面上还是当做看不见,恭恭敬敬地将药端到宋氏面前。
虽然肖家人住进苏家后,幼金也是安排了足够的下人伺候她们,不过肖家人自觉欠了苏家太多,是以坚持日常生活均由她们自理,只留下了一个跟着伺候老太太的婆子,不过方才那婆子被宋氏打发了出去做别的事,是以肖临茹才能这般突然闯进来瞧见了祖母伤心落泪的一幕。
“好孩子,辛苦你了。”宋氏接过肖临茹端来的药,摸到她那双原如同凝脂般的双手如今也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心疼地拍了拍这个柔顺懂事的孙女儿的手。
肖临茹为宋氏抱来毛毯盖住双腿,又细细地掖好角,脸上一直挂着柔柔的笑,道:“孝顺祖母是我分内之事,怎么会说辛苦?”
看着唯一的孙女儿这般懂事,宋氏就更加心疼了,这般人品模样样样出挑的孙女儿,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夫家竟然在自家遭难时立马将她休弃,宋氏一想到这,就暗恼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选了那样的人家把孙女儿嫁过去!
其实肖临茹也算是看得开的了,虽然自己如今是官奴之身,可自打入了苏家,虽说是日常生活自理,可洗衣做饭、扫地收拾那都是有苏家的下人来做,她只不过是不像以前那般有四个大丫鬟随身伺候着而已,不知道比那些真的被人买回去做奴才的人好了多少!
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这才过了中秋没多久,苏家给做的秋衣就已经穿到了身上,红梅纹双绣的织花锦料子虽说比不上之前自己穿的什么流光锦、飞云锦,可这也是跟苏家的小姑娘们用的是一样的料子,从幼金起到苏家最小的苏康,那都是拿自己当成贵客一般对待的,她又怎么还会有怨言?
幼金走后,苏氏也没有丝毫薄待肖家的人,上头的主子这般重视她们,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怠慢她们。
至于韩氏,她跟在黄三爷身边见识了不少东西,如今也在筹谋着准备开一家自己经营的铺子了,家里所有人都在忙上忙下的,就连玉兰也每日午后都固定给苏家的姑娘们上琴课,就只有苏氏一人是最无所事事的,时间长了,苏氏也生出了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太太想做什么呢?”玉兰听完苏氏长长的一通抱怨,心中却有些欣慰,大姑娘的忧虑她素来是知道的,太太虽然为人和善,可就是性子太绵软了些,耳根子软,性情单纯,这要是个小姑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若是一个当家主母,那绝对是不合格的。
苏氏被她这么一问,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磕磕巴巴地说到:“我、我也不知道。”说罢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她真是没用,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126章 回转
菜市口, 今年要处决的人不少, 毕竟涉及到当年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一案的人不在少数, 这回圣上还是铁了心, 秉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是以菜市口的血流了一地, 人还远远在街拐角那就能闻到恶臭的血腥味,秋风肃杀中, 让人不由得汗毛阵阵。
肖家人被安排到了九月初九这日斩首, 待肖护卫长打听到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 还带回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小吏说, 大少爷已于一月前突发重病,暴毙狱中!”
“什么!”幼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旁的于氏听到这个消息,惊呼出声, 然后瞬间身子瘫软,晕倒在圈椅上了。
“太太(嫂子)!”幼金与赵氏连忙将人扶起来, 又叫来秋分, 三人一同将于氏扶回房里,那头自知闯祸的肖护卫长很快将大夫请了回来。
老大夫为她把完脉后, 沉吟片刻写下一张药方, 道:“无妨, 只是气急攻心,吃几帖药,好好将养数日就无事了。”
听到老大夫这般说, 幼金等人才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头吴掌柜媳妇送走了老大夫,顺道取了药回来,幼金吩咐了秋分好好守着于氏,自己则带着肖护卫长到前头花厅里头,详细问了肖临瑜暴毙一事的情况。
其实肖护卫长也只是从那小吏口中打听到些许消息,只说是暴毙后怕是有疫病,当夜连尸体都烧了,什么也没留下来。
“属下这几日再去打听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肖护卫长一想到自己追随了十数年,看着从蹒跚学步到君子如玉的大少爷就这么没了这个已是而立之年的汉子半垂下的眼眶不由得一阵酸涩:“姑娘节哀!”
幼金紧紧咬着下唇,虽说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是要来替他收尸的,可如今才知原来他早就没了,还是尸骨无存。紧紧抓住圈椅的手骨节已经发白,强忍住心中的酸意,苦笑道:“我无事,你且去吧。”这个时候若是她都倒下了,怕是肖家的两个长辈就更加撑不住了,幼金正是知道这点,虽然心中悲痛,可还是强撑着。
肖护卫长看她不想说话,拱手退了下去。
一滴透明的泪水划过脸颊,无声地掉入少女身上穿着的嫩绿色衣衫领子上,只留下一个颜色稍深的印记后便无影无踪了。幼金微微有些发红的双眼无力地合上,一声浅浅的叹气声回荡在寂静的花厅中,却无人来回应她。
***
九月初九,重阳本是合家团聚,赏菊登高之佳节,可对那些即将被斩首的罪犯与他们的家眷而言,却只是一场浩劫。处刑那日的辰时到巳时是死刑犯临赴刑场前家眷送行的时辰,幼金与于氏等人从天还未亮之时开始就已经在准备肖海如兄弟的最后一顿饭,生怕耽误了最后一丝相处的时间。
虽然大丰国有死刑犯临刑前探监的惯例,不过要想真的进到天牢里见上最后一面,那也是要花不少银子打点的,所幸肖护卫长早早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于、赵与幼金等一行五人很顺利地进到了天牢,也如愿见到了肖海如兄弟二人。
“今日是重阳,妾身亲手做了菊花糕,还买了老爷您最爱喝的梨花白,咱们夫妻也许久没这般坐到一起吃饭了。”熬红了眼眶的于氏将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到肖海如面前,桂花酱鸡、蟹肉双笋丝、百花酿鹅掌、素炒猴头蘑等等竟摆了七八道菜出来。
污头蓬面的肖海如用力地抬起被镣铐死死锁住的双手将于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清如,总是我负了你!”清如是于氏的闺名,两人初成婚那几年,少年夫妻蜜里调油之时最是恩爱,肖海如虽当年也是少年老成,可私底下也时不时唤她一声清如。
“老爷!”长房这边相拥而泣,那边二房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幼金站在数步之外,满是不忍地看着肝肠寸断,即将生离死别的肖家长辈,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暗暗提醒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的苏家,都不能与皇权争夺有任何牵扯,就像肖家这种算得上京城排名靠前的富贵人家那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自家这种还不分分钟死绝了?
“苏姑娘大恩大德,肖某人无以为报!”幼金还在晃神之际,肖海如却朝着她行了个大礼,原来是于氏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大略跟肖海如提了下,又介绍了苏家的小姑娘与他知晓,肖海如才知原来是当初自己建议长子将其纳入府中的乡下女子救了自己的老娘与妻子,对自己当时的轻看还有对小姑娘的大度情谊让他心中有些慨然,因而真心实意地朝她行了个大礼谢她这份情谊。
“小女子不过是报答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实在不应受肖伯父这般大礼。”被秋分悄悄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的幼金面上不表,恭恭敬敬地朝肖海如行了个全礼:“还请伯父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委屈了老祖宗与太太。”
“好孩子!好孩子!”肖海如见她双眼澄澈,表情坚定,这么些年商海浮沉,自然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临瑜那孩子能结交到你这般好的孩子,是他的福分,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