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掉马日常——一只毒蘑菇
时间:2020-03-15 08:08:40

  这完全不像沈姣会说的话,秦殊审视着她。
  听说她庭杖之后受了刺激,莫非因此才性情大变?还是又揣着什么诡计。
  明绡冷笑:“几句悔改就想一笔勾销,哪有这么容易!轻城死了,凭什么你还能活着?”
  这个……还要让她自己给自己陪葬吗?
  不过,听到明绡哽咽的声音,易轻城心里很不好受,找机会一定要告诉她真相。
  秦殊迟迟未语,眸光冷厉如电。易轻城忍不住瞄他几眼。他历经风霜,肤色略深,一张脸虽俊美,却端的威严迫人。
  她心中陡然冒出昨夜梦中那个被人打得可怜兮兮的小秦殊。
  早知道不救他了,狗男人永远是狗男人!
  低眸的时候,易轻城又瞥见他腰间的那只其貌不扬的香囊。
  秦殊出身微寒,不像别的贵胄子弟喜欢佩戴各种玉玩,更不会系这种玩意,还绣得那么丑……
  易轻城虽然不认得这个丑东西,但她知道,能让秦殊贴身带着的,一定与自己有关。
  她女工不好,从前学过几日就放弃了,这香囊应该是那时的半成品,不知他是从哪找出来的。
  其实易轻城猜得到,秦殊也是没办法。她从来没送过他任何东西,以至于等到她死了,他想留点念想,只能去翻以前的旧物。
  如果没留住想留的人,就会依附与其有关的事物。当一个东西浸染了过去的时光与记忆,就成了今日所留者的一点温存。
  人死如灯灭,他却仿佛还想拼命留下一缕残光,何其痴妄?
  “你见过易儿?”终于,秦殊阴沉问道,凌厉的视线几乎要将她射穿。
  易轻城收回思绪,背后一凉。
  以她现在的处境,若说私自见过孩子,秦殊绝对会杀了她。
 
 
第18章 
  “陛下,”寒枝见这里发生变故,连忙过来打圆场。“昨天太子殿下偷跑出去,还是沈氏把他送回来的。陛下不喜沈氏,奴婢便没有说。小殿下倒很喜欢她……”
  原来昨天易轻城走了之后,阿宝自己偷偷跑出去找她,可把长偕殿一干侍卫宫仆吓死了。
  秦殊又盯了低着头的易轻城一眼,仍是不悦:“朕饶你带发修行,你竟还敢违旨不尊。”
  他语气平静,吐字缓慢,但易轻城知道这变态越是平静,待会爆发就越可怕。
  她咽咽喉咙,小心翼翼地瞎扯:“罪妇良心难安,与其为皇后抄经念佛,罪妇更想来长偕殿为皇后守灵,以彰诚心。”
  她的紧张落在众人眼里,全是做贼心虚。
  秦殊冷笑一声,“是吗?”
  李若在一旁隔岸观火许久,生怕圣心回转,让沈姣又得了势,忙道:“陛下,沈氏一向狡猾善辩,您千万不要被她的虚情假意骗了!”
  明绡也深以为然地点头。
  易轻城咬牙,忐忑地等着他的决断。
  实在不行,她只能、只能自曝身份了!
  “你不要对她这么凶……”小花扯扯秦殊的衣袖。
  秦殊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为沈姣说话。
  “你知道她是谁吗,”秦殊指着沈姣,“就是她害死了你娘!”
  小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脸上懵懂又害怕。
  嚯的一声,易轻城被秦殊掐住了脖子,霎时喘不上气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抬头对上秦殊的目光,他眼中是冰冷彻骨的恨意,同时带着一丝探究。箍在她脖颈上的手那样有力,仿佛随时都会拧下她的头来。
  易轻城快要昏过去时,想起死前也是这样朦朦胧胧的,他摩挲她脸颊的手却很轻柔。
  李家母女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阿宝和小花不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害怕得哭了起来,明绡抱着他们哄着,遮着他的眼睛对秦殊道:“别在孩子面前这样。”
  秦殊置若罔闻,直直审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一句话也不说,手轻轻搭着他的手腕,放弃挣扎,仿佛准备好坦然赴死。
  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什么,那张他一向憎恶的脸上,蓦然滑下一行泪,泪光细碎,眼中仿佛含着许多话。
  秦殊心中忽然起了丝难以言明的异样。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心里的那个人。
  轻城很爱哭,但不会将眼泪作为武器。她哭的时候也是如此倔强,咬牙不出声,也不会与他诉苦,只会自己默默找个地方躲起来哭。
  寒枝在旁边着急,差点就要说出易轻城的身份,便见秦殊松开了手,这才舒了口气。
  “咳咳咳,”易轻城抚胸深深喘了几口气,眼前雾蒙蒙的,声音嘶哑:“谢陛下……”
  从前易轻城觉得他为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从来没有什么感谢之情。后来想和他拉开距离,便经常漠然地言谢。
  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说出这三个字,谢他不杀之恩吗?
  眼角有什么流过,凉凉的,易轻城抬手擦去。
  秦殊的怒气仿佛退去,气氛还是极其压抑。他脸上神色冰冷麻木,眼若死水,没有一丝情绪。
  寒枝蹙着眉,良久委婉劝道:“陛下,姑娘嘴硬心软,如果她还在,一定很愿意看到沈氏弃恶从善。”
  “可是她不在了。”秦殊声音清冷,仿若一声极轻的叹息。
  如果他早点杀了沈姣,轻城就不会走。
  那一刻易轻城看见他微红的双眼,重重阴霾中有一丝无助与脆弱。
  “你想赎罪,好,”秦殊轻喃着仰起头,淡淡对寒枝道:“从现在开始,沈氏就是长偕殿最末等的宫婢,洒扫杂役皆付予之。好好看着她,别让她碰孩子和轻城的东西。”
  他想折辱她,却不知道易轻城求之不得。
  “是,但凡她有半点异动,奴婢一定亲手将她挫骨扬灰。”寒枝凛然道。
  秦殊拂袖离去,李家母女也赶着回去问李大人贪污的事。易轻城在石凳上坐下,揉着跪得生疼的双膝,浑身酸软。阿宝和小花脸上还挂着泪珠,想去抱她,却被明绡拉着。
  明绡狠狠瞪着她:“你最好老实一点,再敢动歪心思,我第一个杀了你!”
  易轻城疲惫一笑,“我们明女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动辄打打杀杀的。”
  明绡一怔,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我们明女侠”是易轻城经常挂在口上的,明绡也会经常叫她“易女侠”。
  小时候的梦想,无牵无挂、仗剑天涯,那么简单纯粹,却难得永远也无法做到。
  还好,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你……?”明绡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易轻城生性散漫,笑容也是懒懒的,微微勾着嘴角,便是像她这样……
  寒枝笑着对明绡点头:“是我们姑娘回来了。”
  明绡手一松,阿宝和小花立即扑进易轻城怀里。
  易轻城敛笑,认真地牵起她的手,“明绡,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那个借尸还魂的话本吗?”
  明绡最爱看话本,易轻城下山后什么都不懂,跟着她看了许多话本才恶补了人情世故。
  所以明绡一定能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不过她不敢告诉明绡,他们其实都是话本里的人。
  明绡嘴角轻颤,不可思议地仔细看着她。易轻城坦然而真诚地与她对视,明绡双眼已然红了。
  “轻城,你,真的是你?”从怒火中烧到悲喜交集,她还有点转不过来。
  “你还和从前一样,”易轻城心中酸涩,忍不住流泪,“我却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我了。”
  这矫情劲是易轻城无疑了!
  明绡拉着她的手,不敢相信地捏了捏,生怕她是个假人。
  “疼,你干嘛呀。”易轻城拉住她。
  明绡几乎喜极而泣,“看来不是做梦。”
  ……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感谢上天!”她双手合十说了好几句,注意到易轻城脖子上的红印,伸手摸了摸。
  “还疼吗,快去上药。”明绡拉着她往屋里走,易轻城怕让人起疑,挣脱了她的手。
  外面的一干宫婢还等着差遣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沈昭仪,结果就看着明绡姑娘和寒枝姑姑还有小殿下左右围着她进了偏殿。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19章 
  到屋里寒枝便带着孩子退下,让她们好好说会体己话。宫婢们都好奇地在院子里交头接耳,见她出来便蜂拥而上。
  “寒枝姑姑,以后我们怎么磋磨沈氏?”
  “让她去倒夜香洗恭桶。”
  “给我们洗衣服。”
  ……叽叽喳喳的,个个义愤填膺。寒枝又好气又好笑,道:“她毕竟是沈家的大小姐,别跟她过不去,做你们的事去。”
  众人扫兴,各干各的去了。
  殿内,明绡给她上了药,责怪道:“你怎么不告诉秦殊?刚才多危险啊!”
  易轻城摇头:“不要告诉他,你也不许说。”
  “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我看他的样子,简直是伤心欲绝。”明绡若有所思地叹口气,一只手托着下巴,眼中有些欣羡。
  “要是有人这样念着我,我死也甘愿了。”
  易轻城心一跳,抱住她说:“别胡说,我念着你呀。”
  明绡笑了笑,又瞪着她:“你好狠的心,离开皇宫后也不来找我。”
  易轻城笑道:“你天天云游四海,我哪里找得到你。”
  明绡又问:“以后要怎么办呢?”
  易轻城说了假死药的事,“以后我们一起闯荡江湖,你负责养我和孩子。”
  明绡笑了会,感慨道:“你现在都是当娘的人了,我混了那么久,连个相好都没有。”
  易轻城挽着她的手嬉皮笑脸:“我不就是你的相好?谁不知道我们明女侠江湖一枝花,追求者如过江之鲫?谁叫你眼光那么高。”
  “去你的,”明绡推了她一下,“秦易和秦轻都像秦殊,又聪明又漂亮,还好不像你。”
  易轻城的脸一下沉下来,道:“他们不姓秦,也不像秦殊。”
  明绡一怔,她还以为孩子都有两个了,两人定是好上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易轻城含糊地将这些年的事一带而过,明绡听得双眼放光,拍着她的肩坏笑:“深情又霸道的帝王,我喜欢。没想到我们易女侠当了一回话本女主角,还是强取豪夺那一类。”
  她说着捧起脸,满脸向往。
  易轻城猛力摇着她:“话本里都是骗人的,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有人关着你强迫你,你能喜欢得起来吗?”
  明绡白了她一眼,不过玩闹归玩闹,她自然也懂得易轻城受了苦,心中对秦殊也有些成见了。
  明绡揉着她的脸,“虽然看着不太习惯,不过这个沈姣长得真好看啊,恭喜你脱胎换骨了。”
  “呸,她比本小姐差远了。”易轻城不屑。
  明绡走后,寒枝给她收拾出一处奴才住的单间,虽然简陋,但也比易轻城在扶风的旧居好多了。
  易轻城在殿里走了一圈,看见沿着墙壁摆了一溜的蔷薇。
  她走的时候才只有三四盆,都没开,如今葳蕤怒放,姹紫嫣红,满室都是清香,衬得四下冷凄哀清。
  “怎么弄了这么多花来,打理起来很费事吧?”易轻城摸了摸那粉嫩的花瓣。
  寒枝道:“都是陛下一盆盆亲自种上的,平时浇水修剪也都是亲力亲为。”
  易轻城一顿,不太相信地问:“他有那时间?”
  秦殊一直都很忙,从前忙着复国,登基后忙着治政。
  海晏河清,政通人和,他却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还有闲情逸致照料花草?
  寒枝见她不解,幽幽解释道:“陛下说,等姑娘回来,看见这么多花一定会很高兴。”
  寒枝不由叹气,“陛下找不着姑娘,真跟疯魔了一样。起初亲自带人到京畿附近找了几天,不理朝政,百官劝谏。后来又不眠不休地处理政事,比从前更加严酷,满朝阴云密布,叫苦不迭。”
  “直到有一回,陛下上朝前忽然吐血,昏厥了三天三夜,弄得人心惶惶。太医院穷尽心力才救了回来,陛下将养了几个月,闲时就开始养花了。还说姑娘总怪他脾性暴虐,趁此机会修身养性也好。只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易轻城默了一会,仍是不太相信:“这么严重?”
  寒枝生起气来:“骗你做什么,上次你也看到了,只怕等不到你坦白身份,陛下就……”
  易轻城无话可说,寒枝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这几年一直都活在内疚中,弄丢了你,他一个人也没怪罪,今日对明绡姑娘和颜悦色也是因为你,姑娘为什么就不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易轻城沉了脸,冷笑道:“给他再关我、折磨我、羞辱我的机会吗?覆水难收,再后悔又能挽回什么?”
  她尾音低哑,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也红了,眸中水光凌厉。即使被困在沈姣柔媚的皮囊中,她的神态还是那样倔傲。
  寒枝哑口无言,轻轻叹了口气,将两个孩子带进来便退下了。
  “娘,你怎么样,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小花急切地扑在易轻城身上,伸手摸摸她的脖子。
  易轻城抱着她,“没什么,这个很难说清楚。总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和阿宝都不要在外人面前喊我娘。”
  小花用力点头,又闷闷地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啊,我好讨厌这里。”
  易轻城安抚地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我方才听见他说会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
  “我才不信他真的会做呢,男人都只会嘴上说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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