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太早熟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其实,不用那么抵触他。”易轻城说,她觉得小花未必像表面这样讨厌秦殊。
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胆任性,她只不过是在试探秦殊的容忍度。
小花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明白了。”她从易轻城怀里抬起小脸,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娘,只要你喜欢,他勉强当我们后爹也不是不可以。”
第20章
“我怎么就喜欢他了?”易轻城瞪大眼睛。
小花老成地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姑娘家被说穿心事都是这样。算啦,当我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
易轻城无语凝噎,小花又念叨:“我观察过了,他有钱又有地,长得也不错。就是身子好像不大好,不过娘你医术好,这个不是大问题。有他在,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易轻城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眼睛发酸。她揉着小花的脸,道:“娘亲从来没觉得辛苦。”
和孩子们在无人的殿里玩了一会,就到了晚饭时辰。
焦匡亲自过来跟寒枝说:“陛下正在接见大臣,让两位殿下先吃,不必等他。”
谁知阿宝还很喜欢他,非要等他一起吃饭,小花只好陪着他。寒枝先喂了他们些乳糜垫着肚子,然后陪易轻城在暖阁里吃了饭。
“对了,这段时间照看一下宝络。”易轻城对寒枝道,主子都成了奴才,那孩子不知会被分配到哪去。上回亲眼看着香兰轩死了那么多人,今晚要一个人待在那,她必然怕极了。
寒枝应下:“待会我就将她调到这来当差。”毕竟宝络乖巧得紧,她也很喜欢。
易轻城放下心来,又问:“秦殊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寒枝失笑,给她盛了碗翡翠丸子汤,“陛下日理万机,哪会注意一个小宫女。”
易轻城捧着碗,喝了几口就放下。寒枝笑道:“姑娘胃口变小了。”
易轻城叹口气,拍拍那盈盈一握的小纤腰:“哪是我小,是沈姣,几口就饱了,竟然不会饿死。”
不过她在扶风县节衣缩食,胃口也饿小了。
这顿饭吃得漫长,易轻城又碎碎念叨:“这个大臣怎么回事,他都不用吃饭的?”
又不是不知道秦殊才吐过血,不怕出了事遭口诛笔伐?
寒枝一怔,忍不住笑出来,“姑娘惦记陛下的身体,就回到陛下身边看着他吧,陛下一定乖乖听姑娘的话。”
易轻城不悦:“谁惦记他的身体?”
一直到戌时一刻,两个团子都等得都睡着了,口水流了一身,圣驾才姗姗来迟。
秦殊换上月白常服,屏退左右进了殿,先去看了看冰棺,然后到里殿床边安静地看着阿宝的睡颜。
他看到小花也在,有些讶然。
明灭烛光笼罩在那张憔悴而严峻的脸上,注视着两个孩子的神情专注得仿佛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易轻城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时光将那本就迷人的五官雕刻得越发深邃。
“陛下快用膳休息吧。”寒枝低声劝道。
秦殊抬手示意她噤声,没有移开视线。
阿宝伸了个懒腰,一睁眼看见他就笑了,露出几颗小白牙,奶奶地叫了声:“爹~”张着双手要抱抱。
“哎,”秦殊高兴地应了一声,戳戳他的小脸,“易儿想爹爹没有?”
阿宝点头,小花也醒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秦殊看向她,也没有问什么,一手捞一个将他们抱到饭桌前。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桌上还放着一副空碗筷。秦殊提箸喂阿宝一口,又要喂小花,小花推开他的手,“我自己会吃。”
易轻城扒着窗户偷看,越看越觉得阿宝和小秦殊太像,心里有些奇妙的感觉。
孩子吃饭都很乖,可以自己坐着吃,从不会让易轻城像其他妇人一样满屋子追着喂饭。
易轻城从小娇生惯养,又味觉受损,银钱拮据,每天做饭都是一场灾难,还好邻居时常照顾她们孤儿寡母。
孩子们从来没闹过,长得瘦瘦小小一只,还被其他小孩欺负过。
因为她的自私,亏欠了孩子那么多。
吃过饭,阿宝兴奋得不肯睡觉,非要秦殊陪他玩。寒枝哄他道:“殿下乖,陛下已经很累了,让陛下休息一下吧。”
秦殊心情很好,微笑摆手:“无妨,退下吧。”
寒枝只好离去,出来瞅见易轻城扒着窗户偷窥,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走了。
殿中,秦殊把阿宝高高举过头顶,“易儿想和爹爹玩什么?”
他眼下青黑甚重,语气却还生龙活虎。
他体力是很好的,易轻城知道。
被举高高的时候阿宝开心地叫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道:“骑马马~”
“好勒。”秦殊把阿宝放下来,忽然想到什么,摸着他的头问:“易儿从前和别人玩过这个游戏吗?”
阿宝点头如捣蒜。
秦殊一皱眉,语气沉下来,“和谁玩过?”
阿宝笑眯眯:“爹~”
窗外的易轻城捂脸,果然,秦殊脸一下黑了,不觉加重了语气:“什么爹?”
阿宝吓了一呆,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嘴一撇就要哭。
秦殊才反应过来,趁他哭出来前赶紧把他抱起来摇了摇,亲了亲他的脸哄道:“易儿乖,爹带你骑马好不好?”
阿宝傻傻的,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双眼放光地点头。秦殊把他放到背上,让他搂紧自己的脖子。
易轻城不禁叹服,秦殊哄孩子确实有一套。
原来阿宝说的骑马马是这个……她想起什么,脸红起来。
秦殊跪伏在地驮着阿宝,“抓稳了。”
阿宝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喊:“驾!”
秦殊配合着他的口令满殿乱窜,阿宝笑得咯吱咯吱的,长偕殿万年如一日的冷清中终于有了点温馨的感觉。
一般官员富商家里都是让下人这么跟孩子玩,谁能想到堂堂九五之尊会如此放下身段,要是被人看见不得丢尽颜面。
小花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俩。阿宝玩得累了,才愿意睡觉,还奶声奶气地说明天也要骑。
秦殊一口答应,然后对他道:“爹只有一个,不能乱叫。我才是易儿的爹,记住了吗?”
阿宝保证似的猛点头,给骑马的就是好爹!
第21章
秦殊满意地笑了,眉眼弯弯,神色柔和,和阿宝一样的傻气。他抱着阿宝到冰棺前,凝视里面沉睡的人。
易轻城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见到他眼中有碎光闪烁着划下,像陨落的流星。
狗男人又双叒叕哭了。
孟姜女哭长城呢?
小时候被欺负得那么惨都没见他哭,怎么越长大越娘们唧唧?
阿宝伸出小手摸着他的眼角,呼呼吹了口气,眨着眼睛问:“爹爹怎么又哭了?”
看,阿宝都笑话你,害不害臊。
秦殊牵牵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笑。
“爹想娘了。”
他声音低哑,仿佛在说一个极隐秘的秘密,像极了最后对她说的那句“你瘦了”。
阿宝眼中也闪出泪光,皱着眉毛小声嘟囔:“阿宝也想娘了,娘太爱睡觉了……”
……
秦殊一笑,絮絮说起从前的事:“你娘啊,从小就是这样好吃懒做,易儿可不准学她。”
??!
死者为大,在她尸体面前跟她儿子说她坏话?易轻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差点就要冲过去打他。
又听他轻声道:“等易儿和轻儿长大了,你娘也醒了,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骑真正的大马。”
他这样轻柔地说着,仿佛那美好的愿景就在眼前。
谁跟你一家三口……
哄阿宝睡着了,秦殊将他轻轻放到床上,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起身擦擦头上的汗,捶捶酸痛的腰。
毕竟快三十岁的人了,天天上朝理政都是坐着,腰不太好。这么一番折腾,更是招架不住。
易轻城看着秦殊在书案前坐下,专注地看折子,殿内仅那处亮着一豆灯火,显得孤寂异常。他紧锁着眉头,唇角下撇,殿内不时回荡出一声声长叹。
治大国若烹小鲜,秦殊又是个专横的主,不放心交给别人,事必躬亲。
余光中有什么闪烁着,易轻城一瞥,是几只流萤。这个季节的萤火虫可多了,从前在凌云山上经常能看见。
易轻城脸上映着暗淡的光,屏着呼吸,像一只静悄悄的猫。庭户无声疏星淡,四更天的梆声悠悠传来。
又过了许久,才见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眼睛,爬进冰棺休息。
……合着把老娘的棺当床了,不嫌挤啊?
易轻城合上窗户,困得不行,回去睡觉了。
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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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万物复苏,积雪消得差不多了。天有些阴霾,冷宫旁一扇老旧的小门吱呀打开,溜出个小人来。
小秦殊提着扫帚扫雪,扫帚比他的个头还高。
自那天之后,他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不仅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甚至还有人会接济他一些煤炭衣服和吃食。
没扫几下,就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同时瞥见旁边地上有个影子。他抬头一看,一个小不点站在冷巷拐角,扶着墙打量他。
见被发现,她一下躲了回去。过了一会,又悄悄露出头来。头顶碎发翘着,乌黑的瞳仁又大又亮,两颊胖嘟嘟的。
小秦殊手足无措了一下,放下扫帚走过去。他往巷口看了看,竟然一个随从也没有。
她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有点高,小郡主怂怂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他弯腰行礼:“郡主。”
她穿着一身红梅袄,十分臃肿,像个胖墩墩的小球。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红肿,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满脸懵懂,和那天大不相同。
小郡主看着他不说话,嘴里嚼着什么。小秦殊叹口气,问:“郡主来这有什么事吗?”
他后来听说了郡主怒罚太监的事,那两个太监虽然没死,却也和残废差不多了,还被逐出了宫。
从那之后,别的宫人见到他都敬而远之,倒是清静。
“窝来看看泥……”她睁着水光闪闪的大眼睛小声嘀咕。
小秦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小郡主醒过来的时候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别人讲起,又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好似确实做过那些事。至于当时的想法、为什么这么做,则完全记不清了。
小女孩一脸苦恼,像个起皱的面团,让人很想动手把她抹平。
小郡主掰着小手叽叽喳喳:“我从前都不认识你哎,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蝈蝈!”她惊喜地拍手,又问他:“你从前怎么都不来找我玩,皇舅舅也不告诉我……啊,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想给我惊喜。”
小郡主从小一个人长大,公主和驸马极少陪伴,她十分羡慕别的孩子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能一起玩游戏。没想到一朝梦想成真,她捂着嘴笑眯了眼,犹自觉得神奇:“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蝈蝈嘛……”
她自言自语不亦乐乎,小秦殊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是她的哥哥,可是却和她有着云泥之别。
他静静听她说话,天光晦暗,她眼中却光彩盛烈,头上红彤彤的珊瑚发串反射着微光。
秦殊从小在宫里,早已惯看人情冷暖。那些比他大几轮的人精在他面前,心思也未必难猜,左右不过唯利是图罢了。
可他看不透眼前这个比他还小的小孩。在她面前,不需要任何心防与戒备,他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九岁的孩子。
“对了,你上次似不似说你没有名纸。”小郡主曾在脑海里回忆过好几遍,都想不起他的名字,问别人别人也不知道。
小秦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胡乱点了点头。
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没有名字的人,又像发现新世界一样惊喜。
她最喜欢起名字了,易府里陪她玩的小花花小草草甚至小虫虫,都被她起了名字。
她的表哥哥怎么能没有名字?!
小郡主拉着他道:“我给你起一个吧。”
小秦殊一怔。
“起什么好呢……”她拧着眉目,努力在并不灵光的小脑袋里思索。
表哥哥的名字要认真起,不能像对待其他东西一样随便。
小郡主忽然灵光一闪。
“啊,我今天学了一个好难写的字。”她拉起秦殊的手,娇嫩的小手在他粗糙的掌心一笔一划写着。
秦殊不怎么识字,只觉得她像挠痒痒一样。其实小郡主笔画颠三倒四的,他就算识字也未必能认出来。
“这个念‘殊’,徐先生说,这是‘特别’的意思,寓意很好,而且又那么难写,肯定是很厉害的字,以后我就叫你殊哥哥吧。”
小秦殊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字,听着像“输”,可是……他看着她盛满笑意的眼睛,肉鼓鼓的两腮各有一个小梨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小郡主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两排白白的小乳牙。
秦殊应该感到庆幸,他不知道,她第二天学的最难写的字是“瘦”。
“对了,殊哥哥你怎么住在这呀?”小郡主看着他身后那藏污纳垢的门栏,有点害怕。
小秦殊有些手足无措,别过头回避她探究的目光,不说话。
小郡主是个固执的孩子,拉着他的胳膊念经一样地问:“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