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子,问道:“夜这样深了, 你怎么还不睡?”
“正预备歇了, 你便来了。”太子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搁下了笔, 道, “户部籍贯经年未有人整理, 理起来如一头乱麻。”
“户部籍贯?”苏霁一听,颇觉奇怪。
重理户部籍贯是太子登基后才做的, 怎么在这个世界中, 这些动作都提前了?
太子含混地应了一声,以为她不明白其中含义, 道:“这些你原也不省得。”
苏霁试探地问:“我听杏儿说, 南边儿的盐贩子愈发猖獗了, 如今金陵百姓食得多为私盐,官盐反而是少数呢。”
“是啊, 这些私盐贩子削减了财政收入,可谓大成的蠹虫。”太子不疑有它, 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形成这样规模的组织,没有官护着是绝无可能的。是故, 本宫才秉明了父皇。”
苏霁见太子似乎并非虚言,心中猛地沉了一下。
若是太子这些举措提前了,那梁王会不会提前被逼得造反呢?
“苏霁,苏霁?”太子连唤了两声,苏霁都未曾应答,“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本宫的话儿都听不见。”
苏霁思量再三,对于梁王造反之事仍旧是不敢确定,忽闻太子唤她,才缓过神儿来,见太子衣裳肃静,更衬肤色如玉,凝脂般的玉面离苏霁极近,便道;“我是瞧太子殿下容颜似玉,比那春夏之交的桃花瓣儿还要灼人。”
太子面色微红,忙侧过身去,与苏霁隔了段距离,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过不多时,苏霁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太子一双桃花眼静默地瞧着苏霁,喉结上下了几番,却终究没有言语。
“如果梁王现在突然造反,你有把握能控制住局势么?”苏霁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太子眨了眨双眼,使自己保持清醒,回道,“如今国内绝大数兵马都牢握在父皇手中,尤其是飞骑军,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梁王他纵有包天的胆子敢谋逆君父,也没那个兵马。”
“兵马这个东西,只要出得起钱,过不多时便能招来。”苏霁按照那本书上的逻辑分析道,“梁王的母家乃是赫赫有名的兰陵萧氏,这兰陵萧氏别的没有,钱却是最多得了。此次打击私盐,可谓精准地打击了他们的核心产业,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太子转过身来,重新看向苏霁,淡淡地道:“你们异世界的女子,懂得的还真是多呢。和我们大成女子却是截然相反。”
苏霁挠挠头,见太子此言并无愠怒之意,才放下心来。
按照大成的风俗,女子是需要绝对远离政治的,牝鸡司晨便意味着一代王朝的衰落。
“人嘛,都是差不多的人,我与那些女子本质上并无什么差别。”苏霁坦言道,“只是因为在不同的社会上生存,所受的教育不同,才被捏成了不同的形状。”
太子蹙眉,分析着她的话儿,道:“如此来说,女人全都养成了你这样的,你们的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怎么叫乱了套呢?”苏霁道,“我们那儿的‘套’,和你们的‘套’不一样。我们那儿男的女的都是平等的,女人也一样工作、挣钱。”
太子一双桃花眼睁圆,难以置信地道:“竟是……竟是如此么?”
苏霁道:“那当然了,譬如我妈挣钱就比我爸多。”
一不小心,好像把太子带入了新世界的大门。
太子欲再问时,苏霁连忙道:“且慢,咱们的话题跑偏了,反正你这辈子也去不了那个世界,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区别?还是先说说梁王的事罢,若是他谋反了,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本宫在父皇面前提了此事,的确就是为了打击梁王及其母家。”太子微微地眯起了眼,道,“这个隐患一直都有,决不能任其滋长。现在有父皇坐镇,他纵是想反抗,也翻不出来花儿;若是本宫即位后,根基尚不稳固,难保他们不会生出更大的祸乱。”
苏霁微微点了点头,或许正如太子所言,梁王不会谋逆。
“更遑论,纵是有一天梁王他真的行不轨之事,本宫也是不怕的。”太子从茶壶中倒了一盏清水,微微洇湿了嘴唇,便轻轻放下了,“你且放心罢。”
苏霁见太子这般笃定,不由得疑惑——明明如今的太子才初掌权柄,身后的势力尚且单薄,怎么就这般成竹在胸呢?
苏霁不由得想起了王公公,连王公公都暗地支持太子,或许太子殿下在明处的势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霁,苏霁?”太子见苏霁魂游四方,道,“又不知你想什么去了。”
苏霁回过神来,促狭地笑道:“我想着,太子今日这身衣料宽松,颜色衬极了殿下的肤色。”
太子听她如此直白夸耀,面色微红,道:“不过是最俭省的麻布衣裳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觉得很好看嘛。”苏霁甜甜地一笑,对太子道。
尤其是那牡麻带子松挽在太子腰间,修饰凸显了太子精干的腰,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带子扯下来,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
太子听此,不由得面色绯红,轻轻地道:“苏霁,你知不知羞?”
竟这般直白地夸耀男子,这果然是异世界女子的作风。
苏霁瞧着太子的泛红的肌肤,双唇如海棠红,唇瓣上下,像是糕点中心点的红点,鲜嫩可口,叫人忍不住想去尝尝。
苏霁定定地望着太子,一手扶着竹椅支撑身体,一手悄悄环住了太子的腰带,头向下,双唇探到了太子的下唇,唇齿之间搅弄着,炙热的气息喷到了太子凝脂般的脸上。
太子始料未及,平息着喘息之声,却平息不了心脏猛烈的跳动。一吻毕,他便急急地远离了苏霁,站起身来,一边走向床榻之处,一边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要就寝了,你……”
他却不知,那牡麻带子在苏霁手中,他离开苏霁,腰间的带子便随之扯了下去,没有了腰带的束缚,下摆微微侧了过去,便露出一双匀称的腿来,一直露出到了大腿根上,险些就……
苏霁被他这一拉,也差点没站稳,随着他向前了几步,便也踉跄地到了床榻旁。苏霁索性坐在了榻上,看太子用被衾护住下半身,仿佛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王公公可是跟我说,叫我在东宫中留宿,不知道这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苏霁莞尔一笑,离太子越发近了。
太子向后,欲躲开她,身子却撞到了棚壁,再也没有向后的余地了。
“苏霁,你一边说着,还不清楚是否喜欢本宫,一边却又对本宫做这样的事……”太子的声音略略沙哑,复又轻轻地叹息,“你究竟想好了没有?”
“其实……我本来就是喜欢你的。”苏霁道,“而且,现在成帝已将我封为一品诰命,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旁人敢娶我了。反正就只差临门一脚,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分别?”
苏霁趁太子不备,轻轻揉捻了太子两边的耳垂,那耳垂稍一触碰,便涨得通红,连着太子的脸都涨了起来。
太子再也抑制不住,粗粗地喘息了几下,想要护住自己的腰带,不让苏霁进犯,却发现自己早失了腰带。
第87章
太子忙转换了策略, 用被衾掩住了下半身, 身体虽在抗拒着,腰却不可自抑地弓了起来。
“苏霁,本宫有一句话告与你。”太子双手攀在粗麻制成的被衾上, 喘息声由深至浅, 眸间神色逐渐清明, “如今本宫尚在一年的齐衰服丧之期, 有些事情是决计不能去做的。”
苏霁迟疑了半晌, 却不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问:“什么?”
“太后她尸骨未寒,我们怎能……怎能如此呢?”太子沉痛地叹息了一声, 为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念想而羞愧, “羊尚有跪乳之恩,若是我们真在此刻行了那事, 不仅有违孝道, 连本宫心里头亦看不起自己。”
一番言语, 令太子的心平息了下来,他从地下拾起了牡麻带子, 重新缠到了腰间,轻轻地对苏霁道:“不过一年时间, 咱们且忍耐一番。待太后的丧期一过,本宫便迎娶了你,到时候咱们堂堂正正地……”
苏霁早便惊了,这才想起来, 按照这个世界苛刻的孝文化来讲,在守孝期内是决计不允许思淫的。守孝期内,应该悲痛欲绝,不思饮食,怎么能生出不该有的欲望呢?
“更何况,若是一夕之欢,珠胎暗结,这孩子便由不得他了。”太子缓缓地道,“在丧期内产下的孩子,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不留它,吃下汞丸落胎;二是悄悄生下来,送养给别人。纵是皇室之子,也不能留下来。”
苏霁不由得惊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规矩。
“我们不能一时情动,便不为孩子打算。”太子轻轻地道,穿戴整齐后,又道,“以后你可悄悄地来东宫探看本宫——不过只这一件事,是本宫的底线,本宫绝对不允。”
苏霁连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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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霁那孩子恭谨小心得很,陛下您赐了那轿辇,那孩子却硬是不肯坐上去,只跟着轿辇走入了元彻殿。”王公公叹息了一声,对成帝道。
成帝威仪地坐在乾清宫的二层暖炕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最是孝心,曾今供职在寿安宫,便离了元彻殿,去灵棚为太后守了一夜。”王公公又是一顿猛夸。
“照你这般说,这苏霁千好万好地,真就有这般好?”成帝放下了心经,面带疑虑。
“这些话儿,奴才可是不敢虚言。”王公公仍旧是一副笑面儿,道,“皇上不信,大可去问抬轿子的太监、守灵的宫女。准保都是同奴才一般,将那苏霁夸上天。”
成帝犹豫了几分,终究道:“怨不得太子喜欢她,倒还是有几分招人喜欢的地方。”
王公公正准备回应,却听外头一阵呼号之声。
“父皇!求你见儿臣一面。”梁王跪立在门外,扬声道。
“是梁王殿下。”王公公面色不变,问道,“奴才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成帝听此,叫住了他,叹息了一声,才道:“朕虽疼他不弱于太子,可此次之事,干系甚大,朕一时慈父之心,或许会毁了大成百年基业。”
“那……”王公公迟疑地望着成帝脸色,轻轻地道,“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跪着,梁王殿下也毕竟是主子,叫人这么瞧着……实在是不体面。”
成帝听此,忽而想到太子也曾在乾清宫门前跪过,且是跪了一整夜,不由得愧疚道:“那日朕叫太子跪着,是因为什么缘故来着?”
王公公微微蹙眉,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要细说,奴才也是忘了,只记得是户部钱银上的事……哎哟,想起来了!仿佛是两本账簿对不上,短了二百两的银子,怎么也平不上。”
成帝这才想起来,道:“是,朕也记着是这么北北回事,当时朕心里急了下,也未想着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如今想来,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就罚跪太子,实是不值当的。”
“这样罢,你去劝劝梁王,让他莫在此处了。”成帝心下多有不忍,但是平素杀伐惯了,下命令倒是毫不迟疑,“你且告诉他,金陵萧氏的确是不能再留了,朕怎能容许这样个以贩私盐为产业的家族呢?”
王公公正欲称是,却听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呼号:“父皇,那苏霁实是个妖女!父皇,你莫要听信谗言,被小人蒙蔽了双眼!”
“妖女?”成帝听此,只轻哼了声,重复了好几遍妖女二字。
王公公笑容可掬地道:“陛下,老奴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成了小人了。”
成帝听王公公如此揶揄,亦不由得笑称:“堂儿他不懂事,小孩子口不择言。”可是心底终究是生了疑问,又道,“去将他叫过来,且问问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妖女了呢?”
不一时,梁王便被请了进来,他见到成帝,立时便跪了下来,泣道:“父皇,儿臣好想您……”
成帝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伸手摸了摸梁王的头,道:“快起来罢,你这孩子。朕且问你,方才在外头说的‘妖女’,可是什么意思?”
“苏霁根本不是什么宣城来的医女,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杀手。”梁王从怀中拿出一叠薄薄的、泛黄的纸张,指给了成帝看,“她退出杀手堂后,杀手堂便公布了她的样貌,画成了图,儿臣偶得了一张,却发现画上人物与苏医女一模一样。”
成帝眯起了眼,细看那画纸上的女子,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道:“的确有几分肖似苏霁。”
“江湖上的杀手苏霁不单与宫里这位同名同姓,相貌还出奇地一致。”梁王恳切地看着成帝,眸间闪过几分忧虑,“但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儿臣前后查探过了,这苏霁被扔在了乱葬岗后,从此性格大变。儿臣想着,她莫不是被那鬼魂精怪附了身……”
“混账!”成帝急忙呵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宫里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朕是皇帝,是天子,可以压得住一切邪佞之气。”
“儿臣……”梁王急得说不出话来,却又道,“可那苏霁勾得太子五迷三道,甚至太子还求了让她做正妃,焉知不是她使用了魅惑之术?不然,这可就太离奇了……”
成帝沉默了许久,又看了画中的女子,颇有疑虑。
“朕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试出她究竟是不是苏霁,究竟是不是人来。”成帝考虑良多,终究道。
“陛下,那又是什么呢?”王公公不解其意,出声询问。
成帝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须隐秘地做,除却朕,谁也不能知道这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