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眸光一冷,已经想着要怎么让她闭嘴了。
幸好这边是书房重地,她声音也不重,否则他方才就要将手边的墨盘扔过去将她砸晕了。
“王妃情绪激动,神智不清,还是要好好休养为佳。”
徐嫮脸色更白了:“王爷,你是要囚禁妾么?”
“你是王妃,”安王眼中的神色深不见底,“代表的是安王府的颜面,若无全好,本王怎么能放心让你出去?”
他说着关心的话,语气却冷淡极了,“你回去趁着养病,好好想想,女子出嫁从夫从子,是个什么道理。”
徐嫮怔怔地看着他,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安王这样就已经是默认了。
眼见着徐嫮久久没有动静,安王凝眉,想开口让人将她带出去,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一声通报,说是白音华来了。
比起面对徐嫮,安王这会儿也愿意见白音华了,张口让人将她迎了进来,顺带把徐嫮给送出去。
徐嫮罕见地没有同白音华犟气,几乎都没看她,神情木然,两眼放空地从书房走了出去。
白音华也只是略带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不过她重心都放在安王身上,见着他就没心思理睬徐嫮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她泪意滢滢的美眸中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惊喜,“妾身总算见着您了,这几日生怕您一人生气憋坏了身子,王爷,您要是心里有火,便冲着妾发也没关系,只要您别不见人,妾实在担心极了。”
安王冷凝的神情稍稍有些和缓,
“本王没有怪你,别多心。”
白音华明里暗里都送了口气,柔声道:“您放心,外头谣言传得再厉害,也不过都是些市井小民才会信的荒诞之言,不去理它,十天半月就过去了。”
有关安王和沈蓉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其实最气的还不是安王,而是白音华。
她才是同安王两情相悦、共诉誓盟的爱人,沈蓉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不过沾了她的光才能入安王府,如今倒是真要把她的位置占全了。
从来都是白音华抢占旁人的东西,连白楚华都得等到她放弃沈瑜之后才能上位,说起来,她心底的憋屈不必安王的少。
偏偏事关重要,她还不能上安王这儿抱不平免得招了他的烦,白音华没法,直接把白楚给恨上了。
要不是她作怪,自己也不会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
“只是,二皇子那儿……应当不会牵连到您吧?”
安王漫不经心:“外头传得夸张,旁人见了反而会觉得是有人刻意推了本王出去,虽说有些麻烦,倒不至于说威胁。”说着,他眼底划过一道锋锐的暗光,就是徐嫮那边,不能出什么岔子。
白音华这才展颜,唇边扬起一抹柔美婉约的笑:“那就好。”
她怅然地叹道:“这次也是妾身思虑不周,楚华她……与妾往日认识的,竟是截然不同了。”
“也不怪你。”安王现在倒有耐心安慰她了,“她心计深沉,想来是惯会伪装的,你性子纯善,自然看不透。”
他不也在那女人身上栽了几回么?
白音华乖顺的垂下眼帘,小声道:“但因为楚华,妾身总觉得亏欠于您,妾也没想到楚华对她早亡的生母一点都不在意。”
安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那样诡计多端的人,本就冷性冷情,哪会在意一个生来就没见过的亲娘?”语罢,他眉头一皱,“白楚华真不怕沈家知道她的出身会厌弃她?”
白音华迟疑着道:“许是楚华也有什么没有显露的底牌吧。”
安王眸色转深,若有所思:“那不如就试试她。”
若是成了,就当是报复,要是不成,他也想看看,在沈家人眼中,一个白楚华有多重要。
相比安王和白音华这么算计又起,徐嫮那边却陷入了一片冷寂。
在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屋子内,松嬷嬷忧心地对她说起院子外发现有围聚的侍卫,哪怕是一个粗使婢女都不让踏出院子的门。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是王爷对您发怒了么?”
徐嫮心底一片空洞,她是喜欢安王没错,但人得不到的才是执念,嫁过来这么久,眼睁睁地看着安王捧白音华而压着她,固然她的满腔妒火都是冲着白音华去的,但对安王也不是没有怨怪。
本来,凭她的身份,任意哪个皇子府她进不去,嫁给安王这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身份上是高攀,实际却是下嫁的,就这样安王还成天看不上她,徐嫮如何不怨?
可她万万没想到,安王的心比她所想的大多了,他居然敢谋求皇位?
要是换个身份,徐嫮纠结过后说不定会高兴,毕竟安王登基,那她便是皇后了;可他们徐家是有支持的皇子的,二皇子性命垂危,家中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要是让祖父他们知道这是安王的手笔……
徐嫮面无血色,瞳仁轻颤,那被怔愣地模样将松嬷嬷吓得不行,赶忙上前轻声唤她:“王妃?王妃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着嬷嬷,是不是哪难受?奴婢这就给您请太医去!”
“等等,”徐嫮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苦笑道,“嬷嬷,你是出不去的。”
“王妃您放心,就算是赔了性命,奴婢到王爷跟前也得好好说道说道,您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嫁进王府的王妃,哪有说关就关,太医都不让看的道理!”
松嬷嬷看着她长大,对她的真心自然做不得假,当即就要转身找安王去。
徐嫮想起她说破安王心思时他的脸色,哪敢让松嬷嬷过去,“嬷嬷你别过去,安王他、他……”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您先让我好好想想吧。”
松嬷嬷心疼地看着她,何曾见过徐嫮这般小心踌躇的模样。
“实在不行,奴婢给您传信回徐府,只要夫人出面,就不信安王不放人。”
徐嫮眸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还是再等一等吧。”安王这会儿肯定防备着她,就算写了信也不一定能传的出去。
松嬷嬷却觉得徐嫮是对安王余情未了,不免愈加疼惜,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就像幼时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小小姐您放心,就算是安王,嬷嬷也不会让您受他磨搓的。”
徐嫮排行不是最小的,但施氏院子里的人只认这么一位嫡小姐,孩童时候便总是“小小姐”的叫。
第136章 冯家
二皇子突然中毒倒下, 躺在病床上倒如今都未苏醒,徐皇后旧疾复发, 来势汹汹, 眼看着也起不来了。
圣上甚是悲痛, 下令将祭天的仪式章程规模一减再减,原先说要从皇子中选一人代读诏文的事情也仿佛没了下文, 反而是连声哀叹二皇子可怜,又厉声命刑部大理寺等人, 尽快查出是谁在背后谋害的二皇子。
其雷霆震怒, 连着几日京城中都仿若霜寒初降,沉闷压抑。
沈璟之和沈瑜之忙着对抗安王的后招,沈玧之最近也见不着人影, 白楚便也耐下心来,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到祭天那一日。
她自然是没资格去的,心安理得地窝在绵软温暖的被褥里睡了个懒觉, 等她起身, 才知道今日过得也是惊心动魄。
祭天祭祖的仪式倒是稳稳当当地举行下来了, 也没出什么意外, 就是在回程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伙儿人, 个个拿布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别说长相,连男女都分不清,上来一扬手, 便是一阵迷烟随风袭来,领头的几名禁卫军统统中招,相继从马上摔了下来。
当然了,用迷烟来刺杀皇帝那纯属是笑话,皇家车架,加上文武百官,前前后后有数十米长,迷烟迷倒了前边的一片,跟在后头的侍卫也不是傻的,当即捂住口鼻就冲了上来,将刺客逮了个正着。
大约是碍于担心这伙人手上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毒药,行动间收了几分力,导致最后被不小心逃出去了两三个人。
剩下被逮着的活口也飞快地咬碎了口齿间藏着的毒包,顷刻间毙命。
好不容易有一个被押解的侍卫眼疾手快掰折了下巴,总算留了一条命,可随后太医取下毒包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早就中了另一种剧毒,要是没有解药,活不过12个时辰。
趁着众人惊愣时,那名刺客一把夺过旁边侍卫腰侧的刀,留下一句:“狗皇帝,总有一日,你要为我冯家百条人命付出代价!”就引颈自尽了。
一句话将在场的众人吓得不清,瑟瑟发抖着跪下来,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一双耳朵。
之后也没人敢传出去。
白楚能知道,是因为有人特意来告诉她的。
没错,继差点被沈玧之逮个正着后,周柏轩时隔一年,又想方设法地闯进了她的闺房里。
都是擅闯,他比沈玧之可直接多了,没讲究那些君子礼节,是直接把白楚从软榻上拽起来的。
白楚:“……?”
“周指挥使这是做什么?”她有些不悦地皱起眉,接着控制不住,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刚撑起来的几分气势瞬间消散一空。
见到她,周柏轩冰冷而美丽的眉眼间戾气一散,神色称得上平和:“我有要事跟你说。”
语气平静无波澜,可视线却无意间从她的下颌滑落,看见她弧度优美纤细的脖颈下,因为被他刚大力一拽,不小心泄露出白嫩细腻的肌肤,以及精致可爱的锁骨,耳根处霎时间冒出一团火红,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他在诏狱之中,审问过得犯人,不知凡几,无论男女,都有被折磨到衣不蔽体的时候,有的甚至还是一种很好的折磨手段,从未在他眼中心底留下什么痕迹。
但不关心不代表他不了解,原先什么意义都不是的画面,加上方才的惊鸿一瞥,周柏轩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白素白锦的里衣包裹出,看不见,却依旧玲珑袅娜的部分。
热意上涌,是要将他整个头都烧起来的架势,周柏轩匆匆退了一步,飞快解下身上的披风,抬手一甩,就罩在白楚的身上,紧紧裹着她,一丝缝隙都没露。
对上她明光潋滟的眼眸,正弯弯地看着他,白肤朱唇,加上眼尾的一点朱砂痣,宛若雪地映红梅,轻轻一动,便有说不清的动人风华袭面而来。
刚来行动凌厉,气势汹汹地踏门而入要来杀她的气势,这会儿偏狭长的眼眸中缓缓流淌出晶亮的光芒,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说是纯粹也纯粹,但细细一瞧,其中凝聚的情愫越来越浓,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
白楚扑哧一声打破了平静,笑盈盈地抬眼看去:“说吧。”
周柏轩怔然着开口:“什么?”
这幅傻愣的模样,加上通红的耳朵,白楚眼中清亮的笑意更深,当着他面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从软榻上坐起来,然后随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不是说有要紧的事跟我说么?坐下说吧。”
淡淡的清香独特而悠远,随着温热的气息,缓缓传入鼻间,周柏轩这会儿还哪记得什么要说的事,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能感觉到她这会儿笑着正看他笑话,偏偏越急还越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看着她身上裹着的玄色披风,方才还是系在他身上的……
眼看着周柏轩耳根的红晕逐渐蔓延到了脸上,白楚心底暗笑,面上倒是不敢显露出来,生怕他羞恼之下被她给逼走了。
“是不是祭天那日刺杀的事儿,查出什么眉目了?”
周柏轩虽然惊讶她能想到这一层,但更多的反而是放松,所幸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就好:“你听说了?”
白楚点了点头:“刺杀的可是圣驾,闹这么大,我不想知道都不成。”
周柏轩冷静下来,将那刺客临死前的话告诉她。
白楚一愣,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周柏轩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不明白,“你不知道?”
白楚更糊涂了:“我该知道什么?”
周柏轩面上显出几分无奈,低声道:“你不知道你生母的姓氏?”
姓氏?白楚怔了一瞬,惊讶道:“你是说,那刺客说的冯家,与我有关?”
“准确的说,是与我们有关。”周柏轩语气冷然,带着些许狠厉,“冯家原本是先帝郑王的姻亲,冯家长子夫人与郑王侧妃是嫡庶姐妹。”
白楚黛眉微蹙,在这地讲究嫡庶的年代,侧妃的亲人跟郑王之间有隔好几层了。
周柏轩继续道:“冯家家世不显,但冯家家主曾任翰林院学士,官职不高,在文人中倒素有盛名。”
白楚沉默下来,缓缓开口:“郑王……真有留下什么人么?”
眼前这位就是郑王嫡亲的外甥,白楚原来就想着,皇帝将他放在身边,既是重用又是警惕。
想来郑王当初闹得声势应当不浅。
周柏轩冷眼从她脸上扫过:“连冯家这个拐九道弯的亲戚都被寻着罪名抄家灭族了,你说呢?”
皇子夺嫡,讲兄弟情意那就好笑了。
郑王一朝跌落,汹涌而来的对手恨不得将他吞噬殆尽,赶尽杀绝才能以防后患。
周柏轩倒不是忌惮回想那段天昏地暗的往事,只是奇怪于她的反应:“知道冯氏,你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我该有什么感觉?”白楚笑了笑,“我只知道我生母名叫萱娘,至于她姓什么,又代表着什么,与我有什么干系。”
就算萱娘还活着,要孝顺自然是孝顺,但若是让白楚去做什么类似反清复明的事情,那还是算了。
替人尽孝没道理还要赔性命进去。
周柏轩看着她的眸光复杂深邃,带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良久,才沉声道:“所以,你也不怪……郑王?”
白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怪郑王,他不是该问她怪不怪皇帝么?蓦地,她直直对上他晦涩不明的眸光,突然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怪不怪你?”
周柏轩纤浓得让人嫉妒的眼睫突兀地颤了两下,遮挡住了眼底骤然爆发的明光,下意识垂眸,张口想说“不是”,到底还是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