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妇这才生出怀疑,暗中使人查探了几日,发觉了白侧妃的异常之处。”
“可惜臣妇将此事告知安王,安王却生怕引火烧身,惹上祸端,将臣妇和白侧妃都禁足与王府中,不愿理会。”
徐皇后眸色深沉地听下来,闪着锐光的视线落在徐嫮身上尖利刺痛,她硬生生忍下来了,只是身形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徐皇后见状,料想她没胆子蒙骗自己,而且二皇子刚刚苏醒,如果能这时候找到一些刺杀圣上的贼子的线索,说不定能抵消些许二皇子身体状况给他们嫡出一脉带来的消极影响。
“去把白侧妃带来吧。”徐皇后略带疲色地摆了摆手,“等她来了,本宫便直接带你们去面见陛下。”
她淡淡出声,显出几分令人心惧的威势:“若是再说不出什么来,也不怪本宫不念同族情份,将你们交由陛下处置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去,好似一道重击,引得施氏和徐嫮双双低下头,敛声屏气。
徐皇后的意思,她和二皇子是纯然无辜的受害者,这搜寻凶手、查明真相的事情自然要交给圣上,只有这样,才能为他们母子争取最大的怜惜和同情。
这会儿动作比徐嫮那时快多了,白音华几乎是被皇后身边的人拖拽着一路跑到坤宁宫的,这会儿鬓发散乱,衣裳上尽是褶皱,让人一见便觉得狼狈。
徐嫮稍稍抬眼看过去,面上畅快嘲讽的笑意一闪而过。
白音华心中如何暗恨,当着皇后的面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怯生生地问:“不知皇后娘娘召妾身进宫,是有何吩咐?”
徐皇后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你还是先留着,等面圣的时候再说吧。”
白音华默然低头,咯噔一声,心底骤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语罢,率先起身,左右各有两名大宫女上前搀扶,宫门外早就备好了撵轿,四周恭敬了立在四名小太监,余光扫到徐皇后的身影,忙跪地请安,小心地侍奉着皇后上轿。
施氏等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迎着彻骨的冷风,一步步靠着脚力走到太极殿去。
一路上,母女间顾不得寒暄,妻妾间也没空去较劲,都低着头,暗暗思忖着随后在圣上面前该如何收场。
……
在收到二皇子苏醒的消息,皇帝日日都要去坤宁宫看上一回,今日奏折过多,他俯在御案前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乍然听李全禀报说皇后求见,抬头一看才发现快到午时了。
“皇后不是病着么?怎么还亲自动身过来了?”
李全恭敬地回道:“禀陛下,奴才不知,皇后娘娘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安王妃和安王侧妃,以及承恩侯府的世子夫人,说是有要紧事报告您知晓。”
皇帝沉吟了一瞬,抬手让旁边贴身侍奉的小宫女将御案上摊了一桌子的奏折收起来,“让她们进来吧。”
徐皇后等人相继进殿,给皇帝行礼请安后,皇后才徐徐开口:“妾偶然从安王妃哪儿听闻了一桩事,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来打扰陛下了,还望您勿要怪罪,咳咳……”
她本就病症未去,是强撑着挺到太极殿的,这么一跪一站,身子已然有些受不住了。
皇帝见她身形微微晃动,眉心一皱,让人给皇后添了把椅子。
“你身子未好,怎么就出来了?有事通传一句,等朕稍后过去看你不就行了?”
徐皇后闻言,暖流入怀,惨白的面上浮现出淡淡一层粉晕,连带着眸光都柔和了不少:“妾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此事牵涉甚大,妾担心要是透露风声,担当不起啊。”
无奈一笑,等侧首看到徐嫮和白音华的时候,眼中的那点温柔瞬间就凝成坚冰了:“安王妃,白侧妃,将你们所知道的都呈禀陛下吧,不得有所隐瞒,否则就是欺君重罪,明白么?”
白音华尚且不知状况,便由徐嫮先领命,将方才的话有斟酌着说了一遍。
直到提及“冯氏”的时候,皇帝平静温和的面容才泛起一丝波澜,却没开口询问。
徐皇后便代他开口,直接问白音华道:“白侧妃,你对安王妃所言,如何解释?”
白音华只觉肩上仿佛压住了一座重山,身形紧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泄气就撑不住了。
“求陛下、皇后娘娘明鉴,妾、妾身真的不知道前天刺杀圣驾的逆贼是谁,更不敢说同他们有和牵扯……王妃说妾认识的那个冯氏,应当与那群刺客口中的冯氏无关……”
徐皇后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耐烦:“是否有关不是你能决定的,只要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这时,皇帝轻轻抬眸,往徐皇后的方向扫了一眼:“皇后,安王侧妃不过区区内宅妇人,如果只是些捕风捉影的小事,也就没必要禀报给朕知道了。”
他摆明是不想浪费时间听白音华似真似假的所谓证言,徐皇后一怔,忙放柔了声线:“陛下,到底事关您的安危,还请您开恩,好歹听白侧妃说上一句话啊。”
语罢,垂眸警告似的瞪了白音华一眼,大有“你再不说本宫就要降罪了”的架势。
白音华不敢再支支吾吾,一声磕在地上:“妾身所说的冯氏,乃是妾父亲后院已逝一名姨娘的姓氏,妾身也是觉得巧,才无意间说起过,但、但那姨娘已经离世多年,怎么会同刺杀圣上的贼人有干系呢……”
“你的庶妹?”徐皇后凝眉,“不会是嫁给端敏长公主为儿媳的那人吧?”
白音华小声应道:“正是。”
徐皇后这时候反倒有些后悔了,她和端敏长公主的关系多年来保持的很好,若早知道与她有关,该先同长公主通通气再来禀告陛下的。
她迟疑地向皇帝看过去,按理应当将白音华口中的庶妹召进来一问究竟的,可这样一来,难免就得罪了端敏长公主,徐皇后便等着想让皇帝开口,回头解释起来也有托词。
“咳。”皇帝轻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也将在场众人的心都吓得提起来了,他慢悠悠地换了个坐姿,斜靠在椅子上,“既然安王妃进宫是来告状的,那这承恩侯家的世子夫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安安静静躲在一旁的施氏猛地抬头,面上不见血色,先下意识看了皇后一眼,才犹犹豫豫地回道:“臣妇、臣妇……是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哦?”皇帝语气淡淡,“皇后与她说说,欺君之罪该怎么治?”
徐皇后一惊,不自觉在椅子上坐直了:“陛下,妾……”话音未落,接到皇帝仿佛是随意瞥过来的一眼,她神色一滞,柔声回道,“世子夫人也是为母慈爱之心,担心安王妃的处境,便进宫请妾让她见见女儿,妾想着是人之常情,也就将安王妃召进宫里来了。”
转而又看向施氏:“世子夫人也是被您的威势吓着了,还望您见谅。”
施氏连声应是,脸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么一说下去,安王囚禁安王妃不让她见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皇帝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免得皇后在病中记挂,索性把人都叫来,一道说清楚不是更好?”
“去,”他一摆手,“将安王以及沈家的三少夫人一齐宣来。”
徐皇后刚想开口阻止,闻言又讪讪收住,
眉心不由皱起,暗自琢磨开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第140章 罪名
从上回使用舆论去逼迫沈家的计谋被白楚想法子反制回来之后, 安王自认此道比不过常年搬弄口舌的妇人, 这回便换了个法子, 也学起她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世人便是议论上千万句, 也比不过皇帝金口玉言的一句。
所以他一开始便打量着要把事情暴露到皇帝跟前的意思。
不过徐皇后阴差阳错的配合了他的计策, 就是意外之喜了。
安王是最晚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 白楚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当他一跨进殿门, 第一眼瞧见的是不旁人, 正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白楚。
她手上还端着一碗茶, 听着动静, 缓缓望过来, 透过朦胧的茶雾, 对着他扬起一抹粲然的笑意。
光论容貌气度,她本就是殿内最盛的,加上这层如梦似幻的烟雾增添意境,饶是安王的心上人正跪在一边, 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怔愣了一瞬。
回过神来便是比以往更厉害的排斥, 皱着眉移开目光,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总共只有徐皇后和白楚是坐着的, 先跪地给帝后见礼。
“臣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嗯。”皇帝缓缓开口, “起吧。”
“为什么让你进宫的,知不知道?”
安王视线从还跪着额徐嫮以及白音华身上一闪而过,垂眸道:“知道。”
他这会儿也摸不清事情到哪一步了,就静等着皇帝问他, 再做回答。
“你侧妃亲口指认她的庶妹生母出身冯家,对此,你可知情?”
安王语气冷静:“是,臣知情。”
徐皇后在一旁看不过去了,插话道:“陛下,到底还是白侧妃的家事儿,安王知道的大多也该是从白侧妃口中得知的,不如就直接问她吧?”
她实在看不过去皇帝对白楚的偏心,这边乌泱泱地跪一地的人,安王妃和安王侧妃身份更高,还没起来过。
白楚不过是区区未有品级的妇人,要不是有个身为长公主的婆婆,便是与庶民同等,偏偏她一进来,问起生母之事,便是一通装傻,后头被逼问的没办法了,就脸色苍白,稍稍露出些许柔弱的姿态,陛下就开恩让她起身入座。
徐皇后鲜少见皇帝有这样和善好脾气的时候,偏偏还不是对着她,哪怕心里猜着大约是顾及到端敏长公主的颜面,但看白楚还是忍不住觉得碍眼起来。
陛下圣恩,她就这么直接领受了,一点没推辞的意思。
果然是庶出之女,不懂得何谓礼节规矩。
见皇帝没有反驳的意思,徐皇后便主动出声问:“白侧妃你可有什么实证?”
白音华面露不安,踌躇片刻,小声道:“先前圣驾遇刺的事情闹出来,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贴满了缉拿通告,妾身之所以怀疑,也是因为那上头画的图样,与妾身小时候曾在庶妹贴身所挂的玉佩上见过。”她仿佛是感觉到白楚正看着自己,微微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急匆匆地说回视线,描补着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是妾身认错了也不一定……原本也只是对着身边婢女随口说的话,妾身也没想到能传入王妃的耳朵……还望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这紧迫心虚的模样,就像是为了保住白楚而急切地将罪名往徐嫮身上推去。
徐嫮也没料到她还能反咬一口,指着她便怒道:“你什么意思!这本是出自你的口,难道还是我冤枉你了不成?”
眼看着妻妾两人又快吵起来了,白楚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就仿佛没听见一般,犹自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她总算知道了,安王这是为了报复她上回挑破了他把废太子所赐玉佩送给白音华的事情,这会儿也原模原样地给她也杜撰了一块莫须有的玉佩。
就算沈府不能下手,白府上,原主过去住过的菡萏苑里,说不定就能挖出一块与那些逆贼印有相同花样的玉佩。
等着徐皇后冷声打断了徐嫮和白音华的争吵,目光冰冷审视地落在白楚身上,问她能不能把玉佩拿出来一看的时候,
白楚面色恬静,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显出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白侧妃所说的玉佩,臣妇是记不得了,生母亡故的时候,臣妇还不曾记事。”
“比起臣妇,白侧妃虚长几岁,知道得可真不少啊。”
悠扬的尾音带着些许调侃,徐徐从唇舌中婉转而出,白楚笑盈盈地看向白音华,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
白音华眸光一闪,小声道:“妾身也是小时候无意见过,因为上头的冯字印象深刻,才偶然间想起来的罢了。”
她把罪名脱得干干净净,本来也就是没有根据的随口一说,是徐嫮自作主张往帝后面前挑开了,是真,那么白楚该问罪,是假,也是徐嫮过于鲁莽。
白楚笑道:“这又是‘无意’又是‘偶然’的,怎么是能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说的话呢?”
这话一出,皇帝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语气温和着问她:“那么,你有什么该说的话要和朕说?”
白楚眉眼弯弯:“说起来,长辈的事儿,臣妇与白侧妃年纪尚小,都说不得准的。陛下和皇后娘娘若真想知道我那生母的出身,不如问问臣妇的父母吧。”
白音华蓦地抬起头,直直瞪向她。
本来,既然萱姨娘的身份不保,那么当初白峥见色起意、私藏罪奴的事情变瞒不住了。
人人都知道,家族才是外出行走的保障,白音华以为,此事一出,白楚应该知道,万一沈家厌弃了她,她就只能回去寻求白家的帮助。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怎么敢把白峥招出来?就不怕父亲也厌弃了她,之后再不肯管这个女儿了?
白楚当初不顾出身暴露也要同安王作对,白音华还道她是吃准了还有白家这个退路,现在,她是要把唯一的退路都截断么?
无论白音华如何震惊怀疑,那边皇帝已然接受了白楚的提议:“行了,朕知道了。”
他淡笑道:“皇后尚在病中,不宜多劳神,你先回宫去歇着吧,朕有空时便是看你们母子。”
听着皇帝温声的关心,徐皇后心头一软,款款起身,“妾多谢陛下关怀。”
皇帝逐客令一下,在场谁也不敢多留,纷纷行礼,正要告退的时候,又听他开口道:“安王,白氏留下。”
众人皆是一顿,起初都以为说的是白音华,但看圣上深眸望着的方向……
徐皇后才扬起的笑意顷刻间消散一空,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道不明的抵触情绪在心头肆虐,她强忍着直接反驳的冲动,委婉着道:“陛下,白氏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妇人,您有什么话,不如由妾帮您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