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眸看她,“皇后这是怀疑朕?”
徐皇后慌忙道:“妾不敢!只是……”
话音未落,就被皇帝打断了:“皇后久病未愈,还是早些休息要紧,这后宫,总不能一日无主吧?”
闻言,徐皇后当即将剩下的劝说全数咽了回去,这么多年她在后位上坐得稳稳当当,一来她手上有宫权,二来她生养了嫡子。
眼下二皇子眼看着里皇位越来越远,宫权她是决不能放手的。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如今在四妃手里,鬼知道她们会不会趁机安插进自己的人手。
徐皇后静声退下后,旁的人相继都跟着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皇帝、安王和白楚三个人。
安王一时拿捏不准皇帝将他留下来的理由,脸上还是带着张扬不羁的笑容,眼眸却骤然深邃了许多,
他率先出声:“陛下留臣下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对皇帝等会儿可能出现的言行做怎样的应对,甚至还飞快地将白音华刚才的供词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检查其中是否有错漏之处。
却没想到,皇帝提起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话题,
“再过几日就是你父亲的忌辰,趁着今日入宫,去宝华殿上柱香吧。”
安王一愣,收敛了几分气势,低声道:“是,多谢陛下。”
临走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白楚一眼,深暗的眼神倒是蕴意丰富,白楚觉得其中有八成都是在故意跟她炫耀自己的成果。
安王不比白音华,他不在乎白家的结果,既然皇帝说同意她的话,要查到白峥和张氏头上,萱姨娘的身份迟早得爆出来。
皇帝时什么样的性格他最是清楚,但凡有些隐患,他都不能让对方安稳地活在这世上。
由他出手,无论白楚华背后是谁做倚仗,都不会再有反抗之力。
白楚眼看着安王大步迈出殿门,回想起他方才那一眼中的得意和轻蔑,有些好笑,又由衷觉得,男主确实有点太飘了,缺乏社会主义毒打的教育。
“还没看够?”低沉的声线带着醇厚的笑意,在她耳畔响起。
白楚当即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皇帝,笑道:“您说,今儿我是不是白白受了场无妄之灾?”
皇帝笑睨了她一眼,摇头叹道:“恐怕你是乐见其成。”
“怎么,想用这个方法脱离沈家?”
一眼看破心思,白楚也不介意,反正他的老谋深算她是见识过得,原也没打算一定要瞒过他。
“您都猜着了?”
“你那些小把戏,朕能不知道?”皇帝说,“就算是要离开沈家,也没必要同白家结仇。”
女子和离后本就日子难过,要是再被娘家拒之门外,就更不好收场了。
白楚莞尔笑道:“只要陛下不计较白氏一族的罪过,白峥一人,您罚就罚了,本来就是他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白峥倒下之后,白府上新的当家人就是白子稹,此人性情坚毅,品行刚正,念着过去刷出来的几分兄妹情,不说雪中送炭,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至于白峥?管他去死。
反正他也从来没管过原主这个女儿,如今她也不必碍于原主的情面去理他了。
皇帝眼眸深沉似海,看着她的目光虽是温和,其中却依稀透着几丝审视,笑着说:“你这是吃准了朕会护着你。”
白峥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在平时,削去官职打上十几板也就算了,只是冯氏才牵连到刺杀圣驾的事情里,要是罪名坐实了,白家上下都得赔进去。
白楚也很费解,白音华是怎么想不开压上一整个娘家赔安王赌的。
她言笑晏晏着道:“您宽容大量,是千古难遇的圣君,牵连无辜这些事,您要做了,我还替您的名声心疼呢。”
“所以,这还反倒是你帮朕想着了?”皇帝失笑,“行了,别再朕跟前扯嘴皮子,还不把实话都说出来,否则,别说白家,你的一条小命朕都要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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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玉玦
近来前朝后宫, 处处都有官司, 皇帝左盯右防, 确实是忙过头了,有一阵子没关注她的动静。
本来想着上回逼她太紧, 索性放任她在外玩个痛快,等他寻着空闲, 再找她一定要个答案出来。
结果,还没等他找上门,这小妮子已经胆子大的把自己闹到他跟前来了。
皇帝问起, 白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看他对她生母姓冯这桩事不惊讶也不意外,估计是早就知情的。
也是, 周柏轩都能查到的事情,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正好,她也有意让他防备着安王的野心,便乖乖地把她跟安王交锋的几次来回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帮自己辩解:“您这可不能怪我,都是您侄儿先出的招,我不过是要防身罢了。”
皇帝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等安王将你的出身公布出去后, 若是端敏真如安王所料容不得你这个儿媳,你要怎么办?”
他眼中,温和平静的表面总算撕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从中流露出来的那一点惊涛骇浪就足够震得她寒毛立起了。
她知道,他这个问题问的不仅仅是安王这桩事。
究竟是要入宫陪伴她三年以获得后半生的自由,还是就这样纠缠不休, 看看是她逃得够远,还是他网撒得够大。
白楚眉眼间熠熠的神采慢慢软化下来,叹道:“您享有天下,何必在乎我的三年呢?”
这就是不愿的意思了。
皇帝倒也不生气,几月没听到她的动静,他就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这会儿真确定了,失望是有,却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
“这个朕也糊涂着,朕享有天下,怎么就不慎绊倒在你身上了呢?”皇帝笑道,“楚华,要不你为朕解解惑?”
白楚勾唇一笑,眸光流转处尽是星芒:“一旦我的身份暴露出去,天下人知道我有个姓冯的娘,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对您图谋不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陛下,我不能待在您身边的。”
她语调轻柔婉转,清聆如被春风拂动铃声一般动人,相比起来,其中的内容就不那么悦耳了。
皇帝摇了摇头:“看来,你这步棋将的不光是端敏,还有朕啊。”
白楚莞尔笑道:“您是圣明之主,不该有丝毫的瑕疵污名。”
哪怕明知道是她劝说他放弃的虚言,他还是忍不住为她这么体贴关切而生出动容之意。
轻笑一声,深眸中不经意划过几丝自嘲之色,皇帝语气温和:“你可以不进宫,但无论去何处,朕都要知道你的行踪。”
白楚一愣,弯眸笑道:“好啊,无论我在何处,只要陛下来找我,我定当扫榻相迎,可好?”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是差使起朕来了。”
“就只让朕去找你么?”
白楚笑了笑:“可要是我来找您的话,就怕您回头不认我,要把我赶出宫去。”
皇帝突然从腰间拽下来一块羊脂玉上盘金龙的玉玦,抬手便扔到了她怀里:“收着吧。”
白楚好奇地拿起来,触感滑润,晶莹剔透,小小的金龙盘旋缠绕,双目灼灼,气势逼人,可见工艺之精湛难得。
“这是什么?”
“如朕亲临的令牌。”
白楚惊愕地瞪了眼:“您之前不是说没有这东西么?”
皇帝微微一笑,眼底缓缓流淌着温柔的暖光:“现在有了。”
……
行叭,反正都是您说了算。
白楚手腕一转,就将它收拢在袖口里:“那楚华就谢过陛下的大礼了。”
“如朕亲临的功能许是用不少了,我就当是您送给我的纪念礼,纪念我能有幸与您结实一场了。”
皇帝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眸色幽深,交缠复杂的情绪浓烈地几乎要将她吞噬进去。
倏然,他闭了闭眼,将一切慑人的暗光掩在眼帘之后,“你走吧。”
他转眼间便恢复了平常,笑语温和,“若是再晚些,说不定朕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白楚眉眼弯弯,笑着起身行礼:“那楚华就跟您告辞了。”
皇帝微微侧头,一手支撑着额际,静默不响。
直到白楚要跨出高高的门槛时,才听他在背后说着:“你从朕这儿骗去一块顶好的玉玦,就不打算给朕留下回礼么?”
白楚脚步顿住,转身笑道:“您心系天下,我不过是偶然路过的局外人,您还是赶快将我忘了吧。”
“这些往事,您要真舍不得,就留给我一个人记着,也算有人能证明,这是真正发生过的。”
“您就好好保重身子,这份辛苦就不劳您操心了,祝您诸事如意,余生万安。”
说完,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皇帝的视线中。
宽阔寂静的大殿中,不知多久,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
就算没有安王从中作梗,在皇帝下令将白峥召进宫后,白楚的那些出身就瞒不住了。
尤其是白峥不仅被捋了官职,还被皇帝随口扔诏狱里了。众所周知,但凡是进去的,哪怕能活着走出来,身上的伤势也是触目惊心,断手断脚那更是常事。
人人都猜测圣上的发了大火,才下令严惩白峥。
既然如此,想必他对白家也应该是不喜厌恶的。
于是短短几日,京城中的风向又变了,白家彻底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众矢之的,就连白府上的奴才出府,也是受尽冷眼,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白子稹倒真没辜负白楚的期望,都到了这时候也没忘写信过来安抚她,不要担心家中境况,以保全自身为主。
萱姨娘的出身,想想也只有长辈们才知道,白峥不可能白白给自己头上戴罪名,老夫人又一向不理外事,只可能是从张氏那边泄露的。
白子稹没想到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来查白楚的出身,便一心将源头猜到了张氏头上,对白楚的言辞中反而暗含了几分愧疚之意。
其实也不能说错,本来就是从张氏和白音华口中流传出去的。
白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白子稹的关怀和歉意,还回了封信过去,化作温柔体贴的好妹妹,尽是让白子稹安心的话。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能安心。
流言渐渐在沈府中蔓延开来,一日日的,白楚没觉得什么,双喜混迹在丫鬟堆里,倒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回来,神色中的不安逐渐浓重。
终是忍不住了,心里的忧虑都快漫出喉咙口了:“少夫人,您看外头的传言,该怎么办好啊?”
白楚淡然地坐在铜镜前,饶有情致地一支支换着头上的钗环,看着哪个配她更好。
“外头传什么了?”
双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忐忑地抿了抿嘴:“都是些议论您和萱姨娘不堪入耳的话……您、您还是快些想个法子出来吧,长此以往的,您的名声都要毁了。”
小丫头说着不由泪盈于睫,脸上心里满满地都是替自家主子委屈。
少夫人命实在太苦了,姨娘早早离开,将小姐留在夫人和大小姐手里磨搓,好不容易天降一份好姻缘,看着怎么也该否极泰来了才对,却不想好日子没过几年,那早逝的姨娘却是个出身罪籍的,连带着她家小姐都没了脸面,受人轻贱……
这该怎么办好?
双喜重重地抹去了眼泪,“奴婢去找三少爷为您做主,一定要还您清白!”
“哎,等等,”白楚连忙回身拉住了她,“都是事实,你要他做主,又能还我什么清白?”
双喜怔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更加委屈了:“少夫人,萱姨娘真的、真的是……”
白楚轻轻应了声:“父亲都认了,还有什么当不得真的。”
白峥瞧着一派正直强硬,可听周柏轩传来的话,重刑都没上身,他就忙不迭地把萱姨娘的事情给招认了。
不过说的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在不知道她来历的前提下,心生怜悯,才将一时糊涂把逃出乐坊的萱姨娘给收留了下来。
口口声声无知者无罪,又说要亲自到陛下跟前磕头认罚,但实际上的罪名一点没认,避重就轻,十分狡猾。
正好皇帝有惩治他的心,白楚便让周柏轩找机会多吓吓他,好不容易见他翻船,总要让他吃足了教训才行。
“少夫人,那咱们怎么办啊?”闻言,双喜心头的愤懑不安瞬间化成了恐慌失措,“长、长公主不会真的要将您赶出沈府吧?”
白楚弯唇笑道:“那倒不至于。”长公主也是有气度讲仪态的人,要让她出府,哪用得找赶人这样粗鲁直接的动作。
双喜没想到那一层,微微松了口气:“也是,事情起来这么多天也没见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没事的。”
白楚笑笑,没有多说。
长公主是没找她算账,可也没表个态度安抚她的意思。
但凡长公主释放出偏向于白楚的态度,这府上针对她的小动作就不敢这么猖獗。
双喜又长叹了口气:“可惜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在府上……”
她心思单纯,也看出来两位少爷对少夫人的亲近维护,三少爷虽然也好,但看着就不大能靠得住的样子。
正说着呢,外头就有褚玉阁的婢女找上门来了。
“三少夫人,长公主唤您过去问话。”
往日在白楚面前不说低眉顺眼,也是礼遇有加的婢女这会儿挺直了腰板,目光垂落,面容冷淡,举手投足间虽说合乎规矩,却总能让你看出两分怠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