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甘心!
“等等。”
这声音一响起来,白音华先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沈瑜之,抬眸一看,才发现是白楚。
白楚缓缓起身,挑花瓣似的眼眸流光溢彩,让人看不清其中真实隐藏的情绪。
“三哥,你来的正好,姐姐正要让我给你带话呢。”白楚轻声道,“既然你来了,就让姐姐自己跟你说吧。”
语罢,她低头对上白音华惊愕看过来的视线,唇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白音华掩在袖口下的手紧紧握拳,修剪圆润完美的指甲嵌入掌心,带起微微的刺痛。
在一边的张氏却不懂她内心翻腾的思绪,在她看来,沈瑜之和白音华总是有缘无分,情谊到底还在,求他可不比求白楚有用、也有尊严得多?
“瑜之,伯母最后再叫你这么一回,”想到白音华方才委屈流泪的画面,张氏眼中的泪自然而然地就落了下来,“音华她、她命苦啊……”
沈瑜之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快下来了,念在张氏是长辈,到底止住了脚步,温声道:“白夫人,您是楚华的母亲,有什么事与她说就是了,若是有力所能及的,我们夫妻自然不回推拒。”
听见那“夫妻”两字,张氏的心就凉了一半。
该死,那小贱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真能把沈瑜之给笼络过去了?
白楚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沈瑜之一眼,他的性子温润和善,对待亲近之人实在不是擅长拒绝的人,怎么说他往年也视张氏为未来岳母好生敬重过的,这会儿竟能拒绝得这么干脆?
不说她们,白音华更是恍若身在梦中,小时候,她眉心一皱,沈瑜之便像遇见了大事,忙不迭地上来安慰她,可现在呢,她流出的泪水几乎沾湿了一整块帕子,沈瑜之却犹自岿然不动,忙着敷衍她娘。
男人的心都变得这么快么?
白音华紧握的拳缓缓放开,反而下定了决心,神情渐渐转为平静,继而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是我惊扰了三少爷和妹妹相处,娘,我们先回去吧。”
怎么就要回去了?张氏不肯,转身对上白音华通红的双眸,以及从中透露出来的狠厉,终究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不过临走前,没忘记隐晦地瞪白楚一眼就是了。
等她们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白楚才笑盈盈地抬眸看向沈瑜之,“三哥可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沈瑜之也松了口气,脚步一转,进屋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但凡是这样反问的,表明就已经说中了。
白楚笑了笑,答非所问:“你方才在外头听到了多少呀?”
沈瑜之不自觉抬头看她,瞧着神态语气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这话说的有些心虚,一开始听出来在里头跟白楚说话的是张氏母女,他确实结结实实惊讶了许久,至于后头怎么忘了离开发展成偷听的,沈瑜之轻咳了咳,下意识地就给忽略了。
白楚的确没怎么生气,还戏谑地问他:“那三哥你不是有意地听到了多少呀?”
她着重突出了那个加进来的定语,满是调侃。
沈瑜之面上显出几分窘色,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听见你屋子里有旁人的声音传来,本想退开的,突然有人大嚷了一声‘放肆’,我担心是起了什么冲突,所以就守在门外了。”
等见着人,他也猜出来这声音是张氏的了,她是长辈,倒不好在背后议论是非。
只不过多少还是生气的,所以他刚才称呼张氏的是冷淡疏远的“白夫人”,不是往日常唤的“伯母”,也不是名分上的“岳母”。
沈瑜之目光清润温和,语调中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白夫人也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你别太在意了。”
白楚一怔,才反应过来在他印象里,她和白音华还是怎么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呢,她弯唇笑道,“我那姐姐才是她的亲女儿,自然是更关心疼爱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要是在意,早就把自己憋屈死了。”
别说她了,就是原主也没指望过哪天张氏能对她真心。
沈瑜之自小的生活环境就分外干净顺畅,所以过去看见一直跟在白音华身后灰扑扑的白楚华时,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以为她天生的性子就是这样,怯懦内向,不善言辞。
可直到她嫁到沈府,沈瑜之才发现她与自己印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明眸灵动,巧笑倩兮中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独特魅力,即使不是大众推崇的温婉贤淑型大家闺秀,但正是这份独特尤其耀眼,一见便不能忘怀。
至少她和白音华站在一起,被忽略的怎么也不该是她才对。
沈瑜之不是天真得不知道嫡母可能会打压庶出的子女,只是放在往日亲近熟稔的长辈身上,分外惊讶罢了。
毕竟张氏对白音华来说,可以说是慈母柔肠的典范了。
沈瑜之不知怎么,心头涌出些许难受,不愿让她继续陷在过往的回忆中,便道:“楚华,若是下回再有客不请自来,你跟览溪说一声,让他去回绝了就好。”
张氏对白楚还有个孝道能压制,他就不一样了,至少那些流言蜚语不敢掰扯到他头上来。
白楚莞尔颔首:“谢谢三哥了。”
“不过如果不是真遇上了难处无从求助,母亲也不会舍得下脸面向我开口。”
她们担心安王有了安王妃,短时间不能对白音华负责,再耽搁两年,时事变迁,再浓的感情都会在距离中逐渐变淡。
白楚抬眸看向沈瑜之:“想必三哥你也听见了,长姐想着,都要求到你头上来了。”
沈瑜之不免想起了当初沈玧之问他要是白音华再找上门来求助,他是应还是不应。
他迎着白楚的视线,多少有些心虚,“其实也无须旁人插手,安王已经亲自入宫向陛下请旨求娶白音华为平妻了。”
白楚惊诧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什么?平妻?”
往前数五百年,加上她前世的五千年,也没听说过哪个朝代的皇家还能出来个平妻的。
“安王莫不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沈瑜之道:“也不是,他是被逼得另行陷招了。”
因着沈家女眷在京郊遇险一事,安王密不透风地藏匿了多年的暗处势力总算被凿开了一道口子,虽说他毅然断尾求生,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了。
明面上的,京府尹、刑部、大理寺还算好对付,都是些人精,圆滑精明,反正圣上没有下死命令,抓着那群匪徒给沈家一个交代也就罢了。
可暗中的,各系势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安王双拳难敌四手,好不容易抵挡了这一边,那一方又出事了,光是自保已经难上加难,更别说查清到底是哪些人不懈余力的追踪、针对他。
短短半个月,安王已经被迫放弃了六七个据点,才堪堪保住余下的势力。
不能再继续下去。
所以,安王是正大光明地进宫,在太极殿前求见圣上,包括他当日口口声声要求娶白音华为正妻的话,不到半日,但凡耳聪目明些的朝野官员就都听说了。
白楚迟疑着说:“他这是想将事情闹大了,借此遮掩住自己暗中的动作?”
沈瑜之点了点头,“陛下圣明,不会应许皇家出个平妻的。”
这地方可真有皇位可以继承的!
都说离嫡立长,能不能生的出长子看命,但嫡子是能后天操作的。
今天亲王家出个平妻,明天说不定皇后之位都能分成两半。
白楚也知道皇帝不会同意,她只是惊奇于情深不悔的男女主居然还能有相互利用的一天。
白音华心性功利她是知道的,没想到安王也舍得拿他心尖上的姑娘来挡箭,果然,男主的恋爱脑那不是纯粹的恋爱脑,要是真涉及到他自己,该利用的照旧还是能下手的。
白楚有点好奇:“三哥,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的?”她记得他是刚刚从外头回来的,宫里的是总不至于传的民间百姓都知道了,安王也不能这么豁得出去,“你今儿出府又是去见四殿下了么?”
“不是,”沈瑜之顿了一瞬,神色逐渐复杂起来,“四殿下有事出不了宫,是王修则告诉我的。”
“王……修则?”这个名字对白楚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我记得,你们关系好像不怎么好?”
“就只是恰巧遇上了。”沈瑜之语意不详,明显不想多谈。
白楚笑了笑,也不强求,“不过三哥你这么好的性子,能遇上个关系不好的,还真挺新奇的。”
沈瑜之面容放柔,笑道:“小时候不懂事。”
等慢慢长大,他就知道要真不喜欢什么人,避而远之就是了。
要说他对王修则有多大的恶感倒也不是,两人小时候在同一处上学,沈瑜之有过神童之称,王修则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肯把心思放在学习正道上。
人人眼中清风朗朗的世家公子,在沈瑜之看来却是心思诡诈莫测。
年少时候觉得王修则再虚伪不过,不屑与之交,现在仍旧不喜他,不过能漠然视之。
第82章 参宴
果然如安王所料, 他大费周章进宫求娶的消息转眼就成了京城中最盛的头条新闻,传着传着, 连白音华身边有来自南疆的神秘人相助,给安王下了传闻中情蛊的话都说得跟真的似的, 纷纷扰扰,千奇百怪,安王还好,白音华连芳菲苑的门都出不了了。
她在内宅争斗上颇有城府, 对权谋算计就不大清楚了,加上安王在她心中深情专一的形象,白音华倒没想到安王是故意坑他, 只是暗恨他这个猪队友,就算再怎么爱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现在倒好,他们两人彻底成了盛京的笑柄。
白音华将自己困在芳菲苑中,连张氏敲门都不想见, 直愣愣地出神,一时十分茫然, 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前几天她还盼着陛下或者皇后什么时候能想起她,确定她的名分, 这时候白音华, 甚至整个白家都巴不得众人把他们给都忽略了,期盼着这股风声能尽快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没过多久, 徐家就放出消息来要给家中的姑娘举办及笄礼,京城中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白家还有两张,其中一张指明了是给白家小姐的。
而如今的白家,除了白音华,还有哪个白家小姐?
白音华当下就慌了,“娘,我不能去!”
因着安王的行为,白音华某种程度上是踩着徐嫮和徐家其他未出阁的小姐们扬名的,徐家人不恨死她就怪了。
张氏也觉得不能去:“总不能让音华送上门去给人糟践。”
身为兄长,白子稹也在,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白音华:“若不是她送上门去与人私定终身,也沦落不到今日的境地。”
这话说得一点情面都没留,白音华脸色煞白,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看着张氏愈加心疼,有些责怪地对白子稹说:“这明明是徐家欺人太甚,怪你妹妹做什么?”
“娘。”白子稹无奈地叹道,“你不能再惯着她了。”
在他知道白音华和安王私下来往有张氏默认的时候,白子稹觉着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天下还有这样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亲娘?
“私相授受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安王不肯认账,娘你要音华如何自处?”
张氏内心深处也不是不担心,但嘴上还是犟的,“安王这样喜欢音华,怎么可能不认账?这不就去跟圣上请旨了么?”
白家在风口浪尖上滚了一圈,到现在还没下来,过去天不怕地不惧的白子祺也沉稳了一些,至少再碰上口花花侮辱他姐姐名声的人,不会像之前那样火急火燎地冲上去就打了。
他原先不喜欢沈瑜之,这会儿对安王的恶感更甚,“大姐为何一定要嫁给安王?天下好男儿多多了,不稀罕他这个纨绔王爷!”
话音刚落,就被张氏喝止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要命了是不是!”
白子祺暗暗不服气,直接转头看向白音华,拍拍尚显单薄的胸膛:“姐,安王靠不住,只会给你添麻烦、毁坏你的名声,实在不行,咱们就也给圣上递一份折子,就说你不肯嫁他,随便安王在外头怎么蹦跶,总之不会连累你了。”
在场其他人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说起来简单,可真拒绝了安王,还有谁肯娶白音华,难道真要让她常伴佛灯、孤独到老么?
别说张氏舍不得,就是白子镇也一时下不了决心。
而白音华在烦躁的皱眉过后,忽然想起来什么,倾身问白子祺:“子祺,徐家小姐的及笄礼当天,你陪我去吧。”
“音华/音华!”
张氏和白子稹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她,面上俱是不赞同。
“音华,你弟弟还小,又压不住脾气,还是别让他掺和进去了。”张氏柔声道,“你要是害怕,娘就帮你告病了。咱们谁都不去徐家,好不好?”
白子稹冷着脸,沉声道:“恐怕不行,娘你忘了,徐家来送帖子的时候身边还跟了名太医。”
这是威慑,也是警告。
深宫中医术高超的太医比比皆是,徐家有徐皇后作为倚仗,根本不担心白音华装病,借故推脱,只要让太医一把脉,假的真不了。
而要是真病,白子稹眸色一暗,他担心徐家会顺理成章地让白音华一直病下去。
“那、那……”张氏在白府后院里如何说一不二,却不代表她出去还能强势得起来,“那要不娘陪你去吧?”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不自觉压低了起来。
白音华早知道她娘虽然疼她,却比不过白子祺那样真真当眼珠子似的无私宠溺,但正当她跌落谷底的时候,张氏宁愿自己上场也不愿连累白子祺的态度还是让她心口一寒。
好歹定了定神,她强做镇静:“我想让子祺陪我去,不是单纯为了有伴而已。”她侧首看向白子祺,眸光柔柔,“子祺,听说你与王家的小公子相识,且交情不浅?”
闻言,张氏先是一愣,急忙忙转过头去看他:“子祺,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