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见父子二人气氛僵硬,连忙打圆场道:“太子殿下这是何苦?您大老远回来,也不和圣上话些家常,偏生惹圣上生气,还不快快认错?”
萧景厉眉梢眼底尽是阴沉之色,一字一顿道:“那,父皇这是不准了?”
元德帝被萧景厉瞪视,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这逆子!朕今日才处斩了她的父亲,你没过多久便来求娶,是要当众打朕的脸面?你要知道,朕当初能力排众议,立你为太子,可也能废了你!”
萧景厉嗤笑一声,暴戾的本性显露无疑,似乎下一瞬就要上来拧断元德帝的脖子。
元德帝用手指着萧景厉,颤声道:“逆子!你……”
福临见元德帝面色发白,不禁大惊失色道:“圣上,龙体为重!”
话音方落,元德帝便昏厥过去,整个养心殿登时乱作一团。
萧景厉冷眼旁观,自地上起身,拂开粘在衣襟上的茶叶,径直走了出去。
等太医过来诊脉,开了药方后,福临才得了空,出现在养心殿一侧的隐秘小道上,发现那位主儿竟然还真在,登时哎呦一声,上前道:“太子殿下,您今日太冲动了。”
“孤要娶她。”萧景厉背对着福临,一字一顿沉声道。
“圣上看来是不会准了,他毕竟是你父皇,太子若执意针尖对麦芒,怕是会惹急了圣上,狗急跳墙哪。”福临叹了口气,随即走过去,向萧景厉压低了声音道,“依老奴看,圣上方才是在装晕呢,往日里龙体康健得很,照理今日不会被您气晕,这才几句话,分明是不想让您娶了沈姑娘。”
萧景厉冷哼一声,眉宇间戾气尽显:“老不中用的东西,就该把他拖起来杀了。”
福临听后擦了一把冷汗:“哎呦我的小祖宗,慎言。”
“若是有人在这儿偷听,早就死了。”萧景厉冷声丢下一句,随即便出了宫。
沈念娇那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太子的消息,却等到太子送来的八名侍卫,和两名侍女,登时便明白过来,事情怕是没成。
她没想过能嫁给太子,原先承恩侯府还在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样也好。
沈念娇看着面前伺候布膳的侍女,以及整桌精致的菜肴,面露为难之色。
侍卫守在外面就算了,先前那个叫十五的人也已经回去,可这些,既然嫁不了,还是不要拿人家的好。
“娘娘放心,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这道雪山花鲈鱼是蜀地的特产,殿下原本带了好几条回来,打算孝敬圣上,现如今全给了您。”侍女明月不疾不徐地说道,观其布膳的姿态,一看便知训练得当,是个可心的人。
沈念娇抿了抿唇,有些受宠若惊,而且明月居然称她为娘娘,这不是太子妃之类的主子才能用的吗?
“可是我并不是什么主子,太子他终有一日也会娶妻,这些精致的菜肴……你们还是收回去吧,拿点简单的过来就好。”沈念娇将碗碟往前推了推,低眉攥了一下手指,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太子殿下说,您的命是他给的,该如何待您也由他来决定。”明月笑眯眯地给沈念娇夹了一筷雪白的鱼肉,放在她碗里,不容拒绝道。
沈念娇暗道太子实在霸道,以前怎没发觉他对自己有这般心思,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夜里太子没来,于是沈念娇睡了连日来的第一个好觉,却不知明月此刻正在东宫,向太子禀报今日她所见所闻,关于沈念娇的一切。
萧景厉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道:“你说,沈念娇脖子以下,浑身是伤?”
明月恭敬点头:“是,奴婢给沈姑娘上药时亲眼所见,那伤瞧着是几天前打的,也没上什么好药,致使如今都未恢复。”
“孤杀了柳四娘,现在想来,当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萧景厉气得起身,在殿内不停踱步,厉声道,“传令下去,把柳四娘的尸首给孤找出来,鞭尸喂狗!”
说罢,萧景厉又开始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青玉质地的小药瓶,丢给明月道,“给她用这个,不出两日肌肤便能恢复如初,无需忌口。”
明月见太子殿下连保命的金疮药都拿出来了,欲言又止,但想起太子暴戾的性子,便将金疮药默默收进怀中。
唉,大材小用。
不过看这样子,那位沈姑娘若嫁入东宫,定会极为受宠。
第3章
翌日清早,太子在教坊司冲冠一怒为红颜,欲娶沈念娇为太子妃一事,便在世家大族之间,乃至整个朝堂传开。
太子性情暴戾,无人敢惹,京城来教坊司的人,纷纷对沈念娇的屋子避道而过。
八名侍卫立在门口,气势磅礴,分外骇人。碧绿哪怕有心想窥探几分,也被吓得抱着衣盆跑开。
等她一口气到了外面,却见一名明艳动人的姑娘立在教坊司门口,身后站着两名丫鬟模样的人。
那姑娘身着华服美裳,仰头望着教坊司的牌匾,神情讥诮地轻哼一声,眼底颇为不屑:“沈念娇,你也有今天。”
碧绿直觉这是一位贵女,而且还认识沈念娇,若能攀上她,说不定对自己大有裨益,于是碧绿上前讨好地问道:“姑娘可是来找沈念娇?奴婢先前侍候过她几天,可以带您过去。”
“哦?”萧甄唇角微扬,侧头斜睨着碧绿,语气带几分兴味。
身后两名宫女正欲怒斥碧绿无礼,被萧甄一个眼神制止下来,而后这位刁蛮任性出名的公主轻笑道:“带路吧,让本公主见识一下,沈念娇过得有多惨。”
东华阁三楼屋内,明月正给沈念娇上药,指腹沾了昨晚太子给的金疮药,在沈念娇整个后背上涂抹,动作轻缓温柔,且金疮药不仅药性温和,效果也是奇佳,故沈念娇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周身微微发热。
“明月,你给我抹的是什么药?”沈念娇轻声问道,她觉得这药效好得有些过分。
明月思量一瞬,太子先前没特别嘱咐,便照实答道:“金疮药。”
沈念娇心中一凌,差点就要坐起身来,她回头望着明月,急忙道:“快停下!这般珍贵的药,怎能用在我身上!”
明月浅笑了下:“这药基本都上好了,姑娘还是别乱动为妙,您有什么话与太子说便是,奴婢只是个下人。”
沈念娇听完后懊恼地将头埋在褥子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呜咽。
完了,她身上居然抹了金疮药,这下又欠太子一大笔银子。
如今沈念娇已经没有承恩侯府的庇荫,太子的恩情,她拿什么还?
明月正打算服侍沈念娇更衣,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拦本公主?”
萧甄朝八个侍卫怒目而视,见对方毫无反应,她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太子是我哥哥,你们听见没有?还不赶紧放我进去!”
被打的那侍卫不卑不亢道:“公主息怒,殿下有令,任何无关人等不得进入。”
萧甄被气得七窍生烟,转而朝碧绿吼道:“你不是说可以带我进去么?!”
碧绿吞咽着口水,身子都缩成一团,她哪料到三公主脾气这么差:“方、方才说的是,可以带您过来,没说能进沈念娇的房间,这几个侍卫看守得跟铁桶似的,奴婢也进不去啊……”
“给本公主掌这贱婢的嘴!”萧甄冷笑一声,不顾碧绿的哭喊求饶,吩咐自己的两名宫女。
而后萧甄灵机一动,在门外扯大了嗓门,言辞尤为恶毒:“沈念娇,你这罪臣之女,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本公主知道你在里面,这几日吃了不少苦头吧?侍候几个男人了?说来给本公主听听。”
沈念娇刚更完衣,此刻听见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她知道外面羞辱自己的一定是萧甄,往日只有这位三公主每次都针对沈念娇,没成想如今在她门外,萧甄竟会变得跟市井泼妇无异!
就在此时,一道阴戾暴怒的男子声音响彻整个楼道:“萧甄,你活腻了?敢到这里来大吼大叫!”
萧甄一惊,回头看去,发现太子萧景厉赫然在她身后,俊美的脸上戾气交错。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萧甄立马换上一副甜腻腻的笑容,小鸟依人地凑了过去。
萧景厉不为所动,唇边划过一抹残酷的冷笑:“若非你为继后所出,此刻早已被孤扒皮抽筋,丢入乱葬岗!”
萧甄怔住一瞬,随即委屈可怜道:“太子哥哥,我只是来探望一下沈念娇,没有别的意思……”
“滚!别再让孤看见你!”萧景厉不想跟萧甄废话,他今早本是顺道来看看沈念娇,哪成想竟会遇到这个继后所出的女儿,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叫嚣。
萧景厉越想越气,朝那几个侍卫踹了一脚:“尔等都是死人?公主无礼,不会把她拖下去打一顿?”
侍卫们额前冷汗滑过,纷纷恭敬地跪在地上:“属下知罪。”
萧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转身就往楼下走去,衣袖下双拳捏得噼啪作响。
以往萧景厉虽然暴戾恣睢,但好歹还给自己三分颜面,如今竟是为了一个沈念娇,竟给吩咐那些侍卫打她这个嫡出公主!沈念娇,很好,这下本公主又记住你了!
萧景厉见烦人的苍蝇走远,站在屋外平复了一下呼吸,推门而入。
沈念娇已换好干净的衣裳,恭候着太子,此刻福身打算行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萧景厉一把托住沈念娇纤细的手臂,将她扶起,后者仿佛被烫到,一下子往后退了步。
沈念娇原以为太子要过好些日子才来,此刻乍然面对他,心里难免不自在,便低声说了句:“礼不可废。”
话落,萧景厉眼底沉沉,就在沈念娇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萧景厉突然一把捉住沈念娇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大掌扣在她细软的腰肢上。
沈念娇轻轻地“啊”了一声,待她反应过来,已是满面羞红:“太子。”
旁边还有两个侍女瞧着呢,虽则这二人十分有眼色,呆愣一瞬后立即低头退下,还关上了房门。
可沈念娇并不准备委身于太子,她伸手轻推他,这人身量太过高挑,沈念娇的小手正好放在他胸膛前,不料却又被他捉住,这下两只莹白如玉的皓腕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还被他单手并在了一起。
“嘘。”萧景厉食指抵唇,旋即在她耳边绽开一抹笑意,“你好香。”
她身上有一股子极致的美人香,昨日过来时便发现了。
沈念娇听到他这一句,面上犹如火烧,她羞恼之下咬住唇,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就先是这般一言不发地咬着。
萧景厉发现后伸出拇指,笨拙又轻柔地将她的唇齿分开,随后指腹按压在那片柔软之上,就是不肯松手。
曾经遥不可及、都已经与人定亲的女子因为这一场变故,成为近在咫尺的存在,萧景厉纵使平日冷酷无情,此刻却难免意动不已。
她是他失而复得的一件珍宝,如今就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
那花瓣一般的菱唇,他仅仅是碰了下,便心头一酥,如今更是感到浑身燥热。
沈念娇面色红得似要滴血,她用力挣开太子的束缚,后退数步,一直到退无可退,方才停下来平复心绪。她呼吸略微急促,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到连自己都能听见。
太子对她有反应还算正常,可照理她不该对他……莫不是在教坊司待得久了,染上了这里的淫病?
沈念娇想至此,不愿与太子共沉沦,偏过头轻声道:“太子请回吧,世上美人多得是,太子不必在念娇这副贫贱之躯上多花心思,早日迎娶太子妃方为正道。”
“除了你,孤还能娶谁?”萧景厉沉声道,他朝沈念娇走去,这次坐在了她面前一张圈椅上,手肘撑在大腿,弓着身看她,“你昨日不是还答应了?”
沈念娇小声嘟囔:“……圣上不是没同意么?那婚事只能就此作罢。”
萧景厉有些意外于沈念娇的聪明,他不禁失笑道:“那你想一辈子待在教坊司?孤可不会定期给你送银子。”
沈念娇没说话,她垂眸望着窗外开得正艳的杜鹃花,就是不肯去看太子。
之前徐表哥送来的那把金剪子,被沈念娇默默收了起来,若是有朝一日太子不再管她,她再自尽便是,总之绝不会任由人蹉跎。
萧景厉见她如此,低叹一声道:“你啊,想做孤的太子妃就直说,何必如此别扭。”
沈念娇静默一瞬,轻声道:“念娇不敢奢望,这是实话,还望太子莫要强求。”
萧景厉没法儿逼她,对沈念娇,他总是硬不下心肠,便换了个话题:“听说你衣服里面都是伤?”
沈念娇听他这般说,禁不住面色一红,想来是明月告诉了太子,沈念娇正想回答她并无大碍,却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被女官扒光了衣物,立时心底有一股子难言的羞愤。
……难道太子也知道了?
沈念娇抿唇一言不发,美眸却渐渐变得湿润,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太子知道,自己此生最狼狈的模样。
可萧景厉见此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教坊司的手段他自有耳闻,此刻目光一点点沉下来,阴戾的怒气隐隐显现出来,仿佛能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沈念娇都快哭了,他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数瓣。
可最终,萧景厉只是低叹了一声,说道:“罢了,你既不愿说,孤也不会勉强,只是昨晚听明月顺嘴提了一句,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男子许是知道自己再留下来,只会让沈念娇尴尬,便起身走出去,还给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沈念娇怔了会儿,转过身面对窗外,纤细的五指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
柔风一吹,立时将杜鹃的花香送入鼻尖,在料峭春日里沁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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