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萧景厉一回东宫,就派人将当时那名女官给找了出来,夜里细细地问了一遍情况,女官被吓破了胆儿,所言都与明月之前的判断相吻合。
女官显然没料到这一场飞来横祸,跪在地上涕泗横流,不停地给太子磕头:“太子殿下,我真的知错了,当时都是柳四娘吩咐我做的,她是教坊司的头儿,我不敢不听啊……”
萧景厉冷笑一声:“所以,你就能扒了沈念娇所有的衣物,让她裸着身子地受你鞭挞?”
女官浑身颤抖,哆嗦着双唇,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萧景厉唇边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倚在宝座上道:“既如此,你现在就当着孤的面,褪去所有衣物,然后再由孤的侍女用藤条抽上一个时辰,孤便放你回去。”
女官吓得抱紧了双臂,拼命摇晃着脑袋:“不要,太子殿下不要啊!我知道我当时不该那么做……”
萧景厉冷冷往地上砸下几个字:“晚了!不过孤对你的身子没兴趣。”
说罢,他起身吩咐明月道:“按孤之前说的做,事后将这个自私的女人沉塘,手脚干净一点。”
明月正准备应下,却见萧景厉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别让她知道。”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沈念娇。
“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漏出一丝风声。”明月连忙点头,她被萧景厉培养这么多年,自然清楚主子的心思。
当年刚入东宫时,明月曾经想过,太子为何要培养她一介女子,培养个男子对他来说不是更省力么?
现如今,她看到太子对沈念娇的维护和上心,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凤藻宫。
萧甄摇晃着中宫皇后的手臂,依偎在她怀里撒娇卖痴道:
“母后,昔日承恩侯府还在时,沈念娇便神气的不得了,好似整个京城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丝美貌,如今承恩侯府都不在了,儿臣却还得受她的气。您是没看到,今日太子对儿臣有多凶戾,您可一定得为儿臣出这口恶气啊!”
继后被她吵得头疼,无奈笑道:“本宫知晓了,治不了太子,难道还治不了一个沈念娇?再说,不就是一个罪臣之女,也值得你这般动气?”
萧甄撅起小嘴,满脸皆是不服气道:“儿臣就是见不得别人夸她美貌,还宠她护着她,沈念娇有什么好的?难不成还能有儿臣好?”
“那自然是本宫的甄儿最好。”继后点了点萧甄的鼻子,随后笑道,“行了,明日本宫便召沈念娇入宫,她如今一介贱籍,本宫料定她不敢不来。”
沈念娇翌日拒绝了明月给她再抹金疮药,昨日没来得及同太子说,可那药实在太过珍贵,她又身上都是伤,全用金疮药简直暴殄天物,也不知太子是怎么想的。
明月将此事告知太子,萧景厉听后也没多说,顺着沈念娇的意思,再取了一瓶不知名的好药给明月。
今日那些青紫痕迹都淡了许多,露出原本莹白剔透的肤色。明月笑着同沈念娇说了,还夸赞沈念娇全身肤若凝脂,连她一个女子见了都脸红。
沈念娇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太监奸细的嗓音:“皇后娘娘有命,召罪臣之女沈念娇即刻入宫一叙,还不速速开门!”
明月登时沉了脸色,命另一名侍女给沈念娇更衣,她走到门边怒斥道:“放肆!女子闺房,岂是你一个阉人可入?皇后娘娘若有何事,不如等太子来了,随沈姑娘一同入宫叙旧!”
陆公公在外面气白了脸,狠狠一脚踢在了门板上:“小小侍女,竟也敢不遵凤命!今日咱家可是带了数十名锦衣卫过来,轮不到你在这儿大放厥词!”
“明月。”沈念娇轻声叫住了明月,随即朝外面道,“沈念娇此时尚未梳洗,蓬头垢面,无法面见皇后娘娘,还请这位公公稍候片刻。”
陆公公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得了,那咱家就在外面等你,别想着通风报信,锦衣卫早已将教坊司围得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还有,皇后娘娘有命,只准你一人觐见,不准带什么阿猫阿狗入宫,听清楚了没有?”
明月沉了脸色,正待争辩几句,却见沈念娇快速穿好了衣裳,朝自己轻摇了头。
“是我命途多舛。”沈念娇轻声笑了下,上前握住明月的手,压低声音交代她道,“虽然我们才相处了短短三日不到,可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和明秀,你们二人都没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明月红着眼眶道:“娘娘别说了,您若真要入宫,也得带上奴婢。明秀留在这儿想法子通风报信,只要太子殿下知晓此事,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终究只有一个人,无法面对凤藻宫的一群人,随我进宫也只是徒劳无益。”沈念娇笑中带着泪花,绝色姿容端丽得不可方物,她这一身好不容易养得好些的冰肌玉骨,怕是马上又要遭殃,“不如留在这里,帮我给太子报个信?”
明月思虑半响,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娘娘一切保重,明月定不辱命。”
沈念娇取出那柄金剪子,藏入衣袖中,坐上那辆接她入宫的马车,过了一会儿,马车便驶入玄武门,随即在不远处停下。
陆公公挑高了眉梢,嗓门尖细如丝道:“沈姑娘,下来吧。”
沈念娇来过几次皇宫,对大致的路径都有个印象,她心知这儿离凤藻宫还有很远,却一言不发地提起裙摆,自马车走下。
陆公公朝沈念娇斜睨了一眼,随即拂尘一甩,径直走过沈念娇:“走吧。”
沈念娇攥紧十指,以及衣袖中的金剪子,默默跟在陆公公身后。
他走得很快,沈念娇丝毫不敢怠慢,生怕被丢下后,在宫中出什么意外。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在沈念娇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凤藻宫终于出现在眼前。
陆公公先一步进去禀报,没多久便高声道:“传罪臣之女沈念娇入宫觐见!”
语气讥讽,极尽侮辱。
沈念娇咬了咬唇,知道她只能忍耐,便尽量放平心态,进了凤藻宫正殿之后不敢多看,立马跪地磕头道:“沈念娇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惠珍公主。”
上首坐着的赫然是继后和萧甄,惠珍便是三公主萧甄的名号,公主成年后有自己的宫殿,今日萧甄是特意过来的。此刻她嗤笑一下,扬着音调,恶毒地反问道:“沈念娇,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沈念娇知道萧甄这是要她说,她是罪臣之女,可这也等同于污蔑父亲。父亲尸骨未寒,她绝不能这么做,让眼前这些小人大快人心。
于是沈念娇只是跪在殿内,认真沉默着,未有只言片语。
“呵,怕真是忘记了。”继后鼻间轻哼一声,衣袖一拂,便将手边茶盏狠狠砸在沈念娇眼前。
茶是刚泡的,烫得很,更何况继后此次用的力气很大,茶盏尽数碎裂。
沈念娇不敢乱动,茶水溅在她的衣裙上,是太子特意送来的其中一套,青花瓷碎片一下子扎入她手心,刺得她生疼,却隐忍着不吭一声。
“沈念娇,你可真是傲气得很哪。”萧甄轻笑着起身,走到沈念娇面前,见她貌似恭顺地跪在地上,萧甄一把抬高沈念娇的下颔,嗤笑道,“不肯承认是么?本公主现在就告诉你,你父亲沈逸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臣!私吞军饷,贪墨无数,结党营私,强抢民女,罪状罄竹难书!你,可有异议?”
沈念娇听着这一条条子虚乌有的罪名,咬着牙,一字一句答道:“何为私吞军饷?当日锦衣卫抄了承恩侯府,可有找出一两官银?”
“何为贪墨无数?父亲有勇有谋,为宣朝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所拥有的一切宝物均是圣上赏赐!”
“何为结党营私?承恩侯府往来者皆是名门清流,父亲从未攀附权贵,做那等污浊之事!”
“何为强抢民女?父亲房中只有母亲一人,从未纳过一门妾室,强抢民女?简直笑话!”
沈念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样一段话,素来娇柔的嗓音,此刻竟是气势迫人。
“你放肆!父皇早已做出决断,岂容你在这儿颠倒黑白?!”萧甄气得脸色青白交加,重重将沈念娇推倒在地,眼看她狠狠一脚,就要踩在沈念娇的手上,却被斜刺里横出的一条修长手臂截住。
太子萧景厉扶住沈念娇往后倾倒的身子,手中用了十足的劲道,面容阴戾暴怒。
只听“咔擦”一声,公主萧甄的脚踝就变了形,痛得她大声惨叫,在地上止不住地打滚。
继后身子微颤,坐在宝座上指着萧景厉挺拔的身姿,问:“你这是要护着沈念娇这个孽女?”
萧景厉沉声道:“她说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嗯哼~
第5章
沈念娇被太子宽阔的臂膀抱在怀中,听到他铮然似铁的声音,男子的胸腔微微震动。
她下意识眼眶一酸,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只有太子。
继后、萧甄、圣上,甚至刑部那些人……他们一个都不会相信自己所言。
只有太子。
萧景厉抱着沈念娇立于大殿之上,萧甄痛得满地打滚,继后颤颤巍巍地坐在她的宝座上,一时竟也不敢发话。
此时的太子气势如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萧景厉低眉,伸手轻抚沈念娇的背脊,他柔声道:“你做得很好。”
沈念娇眼眶湿润,将头埋在了萧景厉的怀中。
萧景厉看见她满是血痕的双手,登时冷了脸色,将元德帝之前送给他的那句话,稍作改动后奉还给了继后:“孤当初既能在你手中活下来,如今也能废了你!”
继后深知太子朝野内外势力庞大,他若要废了自己,指不准还真有可能,毕竟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想至此,继后身形一个不稳,竟是差点自宝座上滑落下来。
萧景厉冷眼瞧着继后的狼狈模样,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嗤笑一声,突然抱着沈念娇转身离开大殿:“此次要收拾你的人,不是孤,是父皇。”
说罢,他再不理会继后和萧甄是何反应,大步出了凤藻宫。
沈念娇的双手还扎了不少碎片,必须尽快治疗。
萧景厉抱着怀中女子轻盈的身子,在宫中疾步而行,直奔太医院的方向。若是让那帮老太监去通传,势必耗费的时间更多,在太子殿下眼中黄花菜都凉了。
沈念娇闭上双眼,安心地靠在太子怀里,男子的步伐虽快,却十分平稳。
萧景厉感到怀中人的变化,唇角微微翘起,脚下步伐愈发的稳了。
若是他来得慢了点,萧甄那贱女人的脚就要踩在她的手上,沈念娇那么美的一双手,他碰一下都小心翼翼,怎能给这帮人糟践了?
于是太子黑着脸,一脚踹开太医院的大门,惊得那帮老家伙心神俱震,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太医院院首陈大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满脸诚惶诚恐道:“太子殿下,您这是……”
“你眼瞎?”萧景厉怒瞪着陈院首,满声戾气道,“还不快把她手上的碎片取出来?”
陈院首定睛细看,登时明白过来,这后宫女子争斗得多了,诸如此类的手段不胜枚举,只是——
“太子殿下,还请您先把人放下来。”陈院首拿衣袖擦了下额上汗水,语气尽量恭敬小心。
跟太子待得久了,他恐怕要折寿十年,虽然也不知是否还有十年的命可活。
萧景厉这才发现,他从进来时就抱着沈念娇不放,登时面色一窘。
沈念娇原先轻扯过太子的衣袖提醒他,奈何他盛怒之下没注意到,此刻早羞红了脸。
陈院首虽说老眼有些昏花,可他不敢确定太子怀中女子的身份,便未曾贸然开口。等沈念娇被太子放下后,太医院几个手脚麻利的学徒早已备好了一应器具,陈院首笑呵呵地让沈念娇坐在他对面。
“闺女乖,爷爷们手艺都精湛得很,一会儿就好了。”陈院首慈祥和蔼,只是脑袋不甚清楚,布满皱纹的手指在整整一排剪子中游移,最终选了一把最合适的。
旁边几个有把握的年迈御医也围过来,一同给沈念娇取出手中的碎片。
沈念娇眼见御医们手起刀落,她忍着阵阵刺痛,结果倒真如陈院首所说,没多久就好了。
陈院首笑吟吟地看着沈念娇:“闺女,抬起手掌看看,可还有哪里痛,和爷爷说。”
沈念娇有些不好意思地照做,却听太子在旁冷哼一声:“倚老卖老。”
萧景厉见识过的人多了,这御医可不是脑子糊涂,而是在和沈念娇套近乎,说白了就是想和他这个太子套近乎。老东西门槛精得很,难怪能做到太医院院首之位。
陈院首摸了摸鼻子,被太子看穿了心思,他这把老骨头神情有些尴尬,然而在沈念娇抬头看向自己时,陈院首又立马恢复正常,笑容和蔼地问道:“如何?”
沈念娇笑着点头:“好像没有碎片留在里面了。”
陈院首扶着胡须,笑得十分慈祥可亲,只是再不敢倚老卖老了,他怕折寿:“那老朽就给你包扎了,回去后休要乱碰东西,不可沾水,每日换药,五日后应无大碍。”
萧景厉冷声道:“有劳,具体要注意什么,大人写下来便是,东宫自有人来取。”
说罢,萧景厉不由分说地抱起沈念娇,离开了太医院。
此刻还没到中午,萧景厉见她手上已经包扎妥当,就抱着沈念娇,慢慢朝宫外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宫人和护卫,每个看到萧景厉,都停下手中的活,朝他恭敬地行礼。而后等着太子慢悠悠地走过,他们整个过程中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放我下来吧。”沈念娇轻扯了下萧景厉的衣袖,咬着唇说道。
“别怕,有孤在,他们绝不敢编排你。”萧景厉早就想找个时机,公开宣告沈念娇是他的女人,这不正巧,瞌睡了就送来个枕头。
沈念娇对太子满心眼的感激,哪里会察觉他这些小心思,等后来回过味,早已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