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洛旎旎简单用了饭,便去了红依那边,送了房契。
红依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洛旎旎只道是多年主仆,送的一份嫁妆。
有时候,还是要留一条后路的。张青看样子会对红依好,也等了许多年。可是让红依手中有点东西,也可以以防万一。
就像秦尚临,看着一表人才,知书达理,谁知那般狠心薄情?人终究不可貌相。
所以红依至少手中还有一座院子,到老了都有个靠处。
惦记着赵明雯的事,洛旎旎想去刘夫人那边商量一下。
夜里安静,星辰璀璨。她踩着石径,前面的翠容打着灯笼。
经过知未居的时候,她听见若有若无的哭泣,大晚上的,这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翠容倒是大胆,探头看了看,小跑回洛旎旎身边。
“姑娘,是表姑娘在哭!”她指着墙角处的人影。
纪玉檀?洛旎旎抬步往墙角而去,这应该是又去洛凌安那里,提闵氏的事情了。只是怎么就不好好想想,送走的人怎么可能在让她回来!闵氏做了什么,洛凌安还敢包庇?
“表妹,你这样会吓到过往的人。”她轻轻道了声。
纪玉檀咬着唇,不甘的看着一身款款的洛旎旎。为什么两人都是洛凌安的女儿,她就只能憋屈的做个表姑娘,而洛旎旎能风风光光的嫁做晋王妃?
“对了,我已经替你把信给了秦编修……”洛旎旎想了想,“不对,听说他现在去了户部?”
“我不用你管!”纪玉檀狠狠道了声。
“你想多了,当我很闲?”洛旎旎笑了声,“对了,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哭!丧气!”
说完,洛旎旎带着翠容走开,留下一脸戚戚的纪玉檀。
“姑娘,我看表姑娘对你的气很大。”翠容提醒了句。
“是吗?”洛旎旎只是笑笑,纪玉檀现在的气再大也没用,只能憋着。
想在侯府里留下,那就得憋屈着被她踩在脚下,永远也别想起来。
刘氏正在屋里看账,想着给洛旎旎的嫁妆里添置些什么。虽然不是亲生的女儿,但是真是事事上心,却比亲的还亲。
“姨母。”洛旎旎进到屋里,“这是在看什么?”
“就看看府中库房的目录。”刘氏放下账目,捶了下自己的肩膀,伸手端起桌上茶水,“快坐下!”
洛旎旎很少来刘夫人这边,她看看简单的摆设,怎么也找不出洛凌安的痕迹。也是,刘夫人和洛凌安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夫妻而已,并没有什么情意。
“也不知道大哥何时才能回来?”
刘夫人笑了声,“你那俩哥哥拿着你跟个宝贝疙瘩似得,肯定在你成亲前回来。”
“我上次在昭阳观,曾经跟您提过,大哥提亲的事儿。”洛旎旎说明来意。
赵明雯这件事不能等。既然赵丞相上书弹劾邵予璟,而刚好那奏章就到了邵予璟手中,接下来的事情很好猜。
邵予璟会对付赵丞相,而赵丞相想找同盟,忠王是最佳人选。毕竟,邵予璟是两个人共同的敌人。
刘夫人放下手中茶水,回想这此事,“对,我记得。当日是你跟着老夫人过去的,只是赵家并没有明确的答复。”
洛旎旎点头,“我明日想去看看明雯,姨母能一起吗?我记得之前您和赵夫人是要好的。”
“去赵家?”刘夫人看着洛旎旎,“你是想让姨母给你大哥再去说说?”
“可以吗?”洛旎旎问,“我知道,大哥和明雯心中都是有……对方的。”
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姑娘家说这种话总是难为情的。
刘夫人忍不住捂嘴一笑,“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些了?”
她站起来,走到洛旎旎这边,慈爱的用手摸着柔顺的头发,眼中一片怜爱。
洛旎旎脸红了下,掩饰般的低下头去。“因为大哥也不小了啊!”
闻言,刘夫人笑得更开,“知道了,明日去赵家,一定给你大哥把媳妇儿讨回来!”
“真的?”洛旎旎抓着刘夫人的手,“姨母,你真好!”
“瞧,谁说咱家姑娘不懂事的?”刘夫人回头对着柳叶道,“这不嘴比谁都甜!”
柳叶跟着笑,“恭喜夫人!”
“恭喜我做什么?是为了倪昶的事儿!”虽是这么说,但是刘夫人的眼圈发了红。
她知道,柳叶的确是在恭喜自己。因为,洛旎旎终于跟她亲近了,愿意来找她,和她商量事儿……
“旎旎,姨母这里有甜粥,我让柳叶给你去端。”刘夫人拉着娇滴滴的小丫头,眼中全是喜欢和不舍。
这才亲近了几日,就要看着她出嫁。刘夫人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拉着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洛旎旎眨眨眼睫,原来她喜欢喝甜粥,刘夫人早就知道吗?
有个人疼爱自己真好,还有大哥和二哥。洛旎旎觉得心里甜甜的。
刘夫人不但让柳叶端了甜粥,还另外又添了些点心,生怕洛旎旎吃不饱。还一口一句:你太瘦了!
洛旎旎从刘夫人那边出来,手摸了下撑起的小肚皮,打了一个饱嗝。
“翠容,我觉得姨母这边的东西好吃,比采玉轩的好。”洛旎旎道。
翠容手里提着灯笼,仔细照着前路。闻言,她回头笑道:“东西是一样的,只是姑娘的心情好啊!”
“是吗?”洛旎旎不信,“那我明日还过来这边用膳,试试到底一不一样!”
翠容也不辩,姑娘在刘夫人这边,就像是被宠着的孩子。恐怕说要吃星星,刘夫人也会找人去摘。
一路走回采玉轩,洛旎旎轻松了些。老夫人那边,刘夫人会过去说的,自己只要明日跟着一起去赵家就行。
这样想想,刘夫人回来后,她好像不用跟以前那样,为这个跑,为那个忙的。只要去说一声,刘夫人就会帮着她办。
再比一比之前对刘夫人的态度,洛旎旎心中懊悔不已,幸亏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
回到屋里,洛旎旎坐去榻上,等着翠容为自己准备热水。
红依这时走了进来,这些天她也养得差不多了,可是洛旎旎总也不让她干什么,只说让她等着出嫁就行。
作为一个奴婢,哪有不干活的道理?所以她过来,想着帮忙做点什么。
“姑娘,那院子实在贵重,我不敢收。”红依又提起房契之事。
洛旎旎有些疲倦,“又说一遍,不是跟你说那是给你的嫁妆吗?你就当娘家人给你的陪送。”
“这话可使不得。”红依连忙摆手,她哪敢把侯府当娘家?
“那就收下得了。”洛旎旎抓起榻上的抱枕,发现抱枕下面躺着一本没有书名的书。
她拿起来想了想,记起这是那日陈妈妈过来教规矩时,留下来的,自己当时就塞在这边了。
“姑娘,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和张青一定尽力帮你。”红依不再推辞,姑娘的心意她领下了。
“知道了。”洛旎旎嗯了声,直直身子晃了下肩膀。水葱一样的手指,翻开了书皮。
应该是新书,没有被人看过的痕迹。她又翻了一页,书页上是一幅画。她皱着眉,有些不明白画上的两个人在做什么……
“啊!”洛旎旎忙将书合上,心中砰砰乱跳。
一旁的红依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洛旎旎慌忙抬手摸着自己的脸,不好意思的别开眼,“我想喝水。”
红依笑了,“姑娘还跟小孩子似得,咋咋呼呼的。”
趁着红依转身去倒水,洛旎旎连忙把那本书塞到软垫下面,脸上烧的厉害。
原本以为只是一本书,没想到……
她想着刚才的书页,可不就是一对男女?只是看了个模糊,便吓得合上了,连着上面的字也没看到。
接着,翠容准备好热水,过来给洛旎旎解着衣带。
洛旎旎总是不自觉得看着榻上的软垫,生怕翠容一下子就翻开,继而发现里面的……书。
现在想想,她还真是心大,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书放在榻上,这要是被谁看见,还不羞死?
好在,谁也没有在意到。洛旎旎趁着翠容倒水的功夫,把那本书册藏在自己的小橱中,上了锁,才松了口气。
没有前些日子湿黏的闷热,现在躺在床上极为舒适。
滑滑的丝绸,洛旎旎细嫩的手臂在上面来回划着,乐此不疲。
翠容见了就笑,“姑娘多大的人了?整日里还玩儿这些。”
“因为好玩儿啊。”洛旎旎披着头发钻进薄被中,找了带子将发尾扎起来。“现在才觉得有些东西真好。”
“什么东西好啊?”翠容问。
洛旎旎歪头,看着暖色的帐顶。“日光,温水,清茶,甜粥,大哥,二哥,姨母,还有你和红依……”
她一样一样的说着,重新拥有这些东西,太好了。
与那寒冷阴凉的秦府地下相比,现在真是太舒服了。
“是不是还要加上一样啊?”翠容笑道,“未来的姑爷?”
“就你多嘴!”洛旎旎捞起枕头,掷了过去。
“姑娘可绕了我吧。”翠容连忙讨饶,把枕头送回床上。顺手帮着把幔帐放了下来。
烛火熄了,屋里暗了,只剩下小虫儿在窗外的草丛中鸣唱。
洛旎旎在柔软的被子上翻了个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半湿的头发落在胸前。
那本书还是尽早扔了的好,可是想起那模糊的画面,心中又觉得有些怕。不觉就抓紧了身下的褥子。
哎,算算还有十几天了,到时候就要嫁去晋王府,然后余生都要留在那里。
邵予璟还说要把她关起来……
迷迷糊糊中睡去,再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粗使婆子已经早早起来,打扫庭院。合欢树上的最后一朵花,也谢了。
“姑娘,刚才柳叶过来了。”翠容对着幔帐内的美人轻轻叫了声,“说夫人会去老夫人那边说的,叫你准备好了,就去慈安堂。”
洛旎旎将被子蒙到头上,“扰人清梦,翠容讨厌!”
“得,翠容讨厌,那我走就是了。”翠容故作叹气,转身离开。
“你们每个都是这样,不想让我睡觉!”洛旎旎从床上坐起来。
长长的头发散开,将她单薄的后背整个盖住,一张小脸全是不满。
翠容折了回来,“好姑娘,再过几日,你成亲时,可还要睡懒觉?让晋王在外面等着?”
洛旎旎垮了肩膀,掀开被子,抽出两条玉腿,耷拉到床边。
她伸手捂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沾了湿润。
“水已经好了,姑娘洗漱吧。”翠容道。
洛旎旎透过珠帘看向外间,两个婆子正端着水进来。
“柳叶还说什么?”洛旎旎玩着自己的头发。
“还说姑娘打扮得漂亮些,夫人给你送来几样首饰。”翠容指着妆台。
洛旎旎看过去,果然又多了一个妆盒。
“姑娘,夫人每天都送,你那妆台都快放不下了。”翠容道。
“怎么会放不下,我不信!”洛旎旎站起来,踩着鞋子到了妆台前,伸手拿起了妆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根珠花首饰,样子精致,粉嫩嫩的。
翠容把洛旎旎摁在妆台前,手里的木梳为她篦着头发。
“夫人真是恨不得把什么东西都送到你屋里来。”
洛旎旎也是这样觉得,以前不在意,现在才发现刘夫人对自己的是多好。
收拾好之后,刘夫人便带着洛旎旎去往相府。
因为之前老夫人曾经去过一次,这次换了刘夫人,其实就是一定要得到回应的意思。
路上,洛旎旎简单跟刘夫人说了赵明雯的事儿。
刘夫人不由唏嘘,官宦家的女儿,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真嫁去忠王府,可就是一辈子毁了。
朝中的事,她们女人不是很懂,但是也明白胜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有些事必会力争。
到了相府,下人迎着两人进去。刘夫人特意踩着这个时辰过来,就是想避开赵丞相,和赵夫人单独谈谈。
刚踏进内院,就听见有人大声喊叫,齐齐的往一个地方跑去。
洛旎旎看看刘夫人,眼神中带着不安,“那边是明雯的绣楼。”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刘夫人当即朝着那处而去。
后面洛旎旎抬步跟上,神情紧张。
到了赵明雯的绣楼,就见着院子里外站满了人,其中是赵夫人撕心裂肺的苦劝声。
洛旎旎拼力的扒拉开人群,挤进院子里。眼前的事正是她所担忧的。
赵明雯爬上了绣楼的房顶,坐在瓦片上,呆呆的看着远方,面无表情。而楼底下的人站得密密实实,做着随时接住人的准备。
“煜哥哥,怎么回事?”洛旎旎拽了下赵煜的袖子。
赵煜一脸焦急,对着洛旎旎摇头,“她知道了,死活不愿意,趁人不备,爬上房顶,说不如死……”
洛旎旎抬头看着屋顶的赵明雯,人已经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万一脚一滑,踩翻了瓦片,人就真的摔下来了!
“夫人,先让人都出去,我劝劝明雯。”洛旎旎拉住哭得六神无主的赵夫人。
赵夫人那里听得进去,死活要挣脱,跑进屋去。
倒是赵煜还有些冷静,当即把院里的所有人都潜了出去。
院门关上了,只剩下赵夫人的哭喊:“你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赵明雯噗嗤笑了声,冷冷淡淡的,“你们真的在乎我死活?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