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面就被端了上来,清澈的汤水,几片嫩嫩的菜叶子躺在面上,煞是好看。
“你试试。”洛旎旎攥着筷子,想等邵予璟先动筷,自己才吃。
邵予璟懒懒的抬手,一把夺走了洛旎旎的筷子。
“你做什么?”洛旎旎看着自己空了的手,脸上顿时失落,就知道他根本不会在这边吃东西!
“急什么?”邵予璟掏出自己的帕子,把手中的筷子擦了个干净,才递回去给洛旎旎。
洛旎旎接过,低头看着那双已经有些旧的筷子,再看看低头擦着自己筷子的邵予璟。
或许这人也没那么不好相处。至少他……爱干净。
洛旎旎夹了面,放在嘴边吹了吹,紧接着送到嘴里。
“好吃?”邵予璟问。
洛旎旎嚼了两口,“有点咸,但是好吃。”
外面的东西比府中的吃食味道重些,府中的厨子一般做得清淡。而且作为侯府的姑娘,吃的也讲究,不能太油腻,也不能吃太多,更别提那一堆用膳时的规矩。
看洛旎旎的样子,这面的味道应该不错,邵予璟也尝了一口。
其实也就那样,他吃过山珍海味,也在战场上风餐露宿过吗,其实有时候就是吃而已,没什么讲究。但是他喜欢看她吃东西,自己以后可以养着她,吃的用的全是他给的。
天色微微发暗,人也多了起来。邻桌坐下两个人,其中一人道了声:来两碗面!
洛旎旎的筷子停在半空,细细的面从筷子间滑溜溜的掉回汤碗中,压下了那片菜叶子。
而她不自觉的就叹息,就落在了邵予璟的眼中。他盯着她,看见她一瞬间的失神,心中怅然若失。
“不吃了?”他开口问她,手中筷子已然断为两截。
“嗯!”洛旎旎放下筷子,抬头对上邵予璟。他方才还算明朗的脸,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黑,有些阴沉。
就是这样,她每次都想跑开。
而两人的对话,也引来了邻桌的人。
“晋……您也在?”那人一身干净利落的长衫,微微欠身对着邵予璟,正是与友人同行的秦尚临。
他无法忽视那娇弱的人,一身素淡衣裳,静静地坐着,好似皎月淡淡。今日是乞巧节,所以邵予璟是带着她出来赏灯?
秦尚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胸口却像被狠狠的敲了一记闷锤,疼得要命。
“秦大人无需这样。”邵予璟抬起帕子,遮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搭在桌面,眼睛不离洛旎旎。
“是!”秦尚临面上不变,却不知为什么并不想离开。他看去洛旎旎,“旎旎妹妹。”
洛旎旎双手一紧,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秦尚临,“秦大人?”
那份疏离,让秦尚临忍不住攥紧双拳,“纪姑娘可还安好?”
洛旎旎一怔,她没想到秦尚临回当着邵予璟提纪玉檀。“想知道,大人可以自己去看,或是书信一封?”
“说的是。”秦尚临点头,“那妹妹可否传个信给她?”
“不行!”洛旎旎直接拒绝,“大人不觉得此举欠妥?万一被人误会?”
秦尚临心中好笑,她说欠妥?那前些日子是谁在他家的后门给他一封信?
“妹妹……”
“秦大人!”邵予璟轻轻吐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打断了秦尚临的话,“本王记得,你是家中独子,何来的妹妹呀?”
洛旎旎一听,想起当日邵予璟的警告:她要是再和秦尚临来往,就把她关起来……
“您可能不知道,我和旎旎自小就是这么叫的。”秦尚临道,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是某种坚持。
“哒哒”,邵予璟的手指敲着桌面,双眼不由一眯,看了眼身边站着的秦尚临。
“自小?那现在大了,是否该避嫌啊!”
秦尚临明白,这是邵予璟不准他和洛旎旎继续说话。可是最早他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为何……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应该。”洛旎旎忙接话,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惹怒邵予璟,就该顺着他的话说。
邵予璟看去洛旎旎,看她一副讨好的乖巧模样。你看,她还是自己的,谁都抢不走!
“旎旎,别动!”他探身过去,手中帕子轻轻拭去洛旎旎的嘴角。
一滴微小的油渍被雪白的帕子拭去。
洛旎旎一动也不敢动,尽管嘴巴像被烫了一下。
“谢谢璟郎。”她乖顺的道谢。
这声称呼直接让秦尚临坠入冰窖,心中冷透;而邵予璟则是极力憋住笑,心情愉悦道了声:好!
“不早了,我想明雯已经该来了。”洛旎旎道,她知道秦尚临在看她,但是她并不想看他一眼。
“走!”邵予璟起身,从秦尚临面前越过,伸出自己的手,到了洛旎旎面前。
洛旎旎把手轻轻搭上眼前的掌心,盈盈起身,两人携手。
街上人潮涌动,邵予璟带着洛旎旎融入进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去往那片灯火阑珊。
秦尚临一手撑住桌面,摇摇欲坠。他一直以为她会嫁进秦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以前是什么都没有,可以以后什么都会得到……他是同龄中的佼佼者,爱慕他的女子不是没有。
当初洛旎旎退亲,他甚至只是觉得她在耍小脾气,因为自己和纪玉檀通信?他放弃自己的架子去找洛倪召,想和她说清楚地……
深深地叹了口气,秦尚临的视线中,是只剩下汤水的两只面碗。
有些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的未婚妻现在成了晋王的未婚妻,婚期就在几日后。那个人,将来会手握大权,而自己只能永远仰望。
秦尚临心中抽疼,脑海里全是刚才洛旎旎的那声“璟郎”!两人看起来很好,邵予璟愿意陪她在街市上像平常人一样走动,和她看灯……
原本这一切,都是他该做的。
“秦兄?”
一声轻唤,叫回了失神的秦尚临。他掩去面上情绪,重新做了自己的凳子,笑着与友人说话。
这厢,洛旎旎跟在邵予璟身边,偷偷拿眼睛瞧着他的脸色。
“旎旎是想学别人,察言观色?”邵予璟眼睛看着前方,轻轻送出一句话。
“我上次见秦大人,只是送一封信,你也知道的,是替表妹送的。”洛旎旎忙解释。
“我觉得,似乎可以找别人去送。”邵予璟道,“是不是?”
“那不是正好去找孙二娘子,就碰到了。”洛旎旎低头,声音低不可闻。
两人走到河边,站在永安桥头,这里是洛旎旎与赵明雯约好的地方。
河里已经有零星的河灯,顺着水流慢悠悠的飘荡。
赵明雯还未来,洛旎旎四下看看,全是人,也就只能先等着。
“旎旎妹妹?”邵予璟站在河岸上,轻轻哼了一声。
“小时侯这样叫的。”洛旎旎也摸不清现在该怎么办,只能小声说话。
“那你以前怎么称呼他?”邵予璟问。
洛旎旎咽了下口水,眼睫颤了颤。邵予璟站在面前,身姿颀长,细长的柳枝搭落在他的肩头。路上的灯火映着他的脸,实在看不出他的情绪。
“临哥哥。”她细弱蚊蝇,甚至想转身跑开。因为她说出后,明显的觉察到眼前人浑身发冷。
邵予璟不说话,盯着洛旎旎。所以她眼中的忧愁是因为秦尚临?
洛旎旎捏着自己的手指,咬了咬唇,最终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地去勾邵予璟的。
“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见他了。”她道,这些日子的交往,她多少也看出邵予璟的脾气,只要说软话,他心情就会好些。
邵予璟喉结一动,掌心中有一根小手指往里钻,轻轻地,像一根柔软的羽毛。
“不止他!”他还不客气的将整只手攥住,包裹在自己掌心之中。“赵煜,以后也不许见!”
洛旎旎被拽去邵予璟身旁,腰间缠上他的手臂,脸颊上是热烈的气息,让她微微发抖。
“煜哥……赵煜,她是明雯的哥哥。”这人是不是太过分了,谁都不让见?
“是吗?他没有去你家提过亲?”邵予璟将洛旎旎拉倒柳树荫下,手落上她细细的脖颈。
“只是长辈说话,那也没成啊!”洛旎旎脖间痒痒的,身子忍不住就扭了下。
“怎么,你还想成?”邵予璟的手眷恋的画着优美的脖颈,“跟我说说,以前到你家提亲的都有谁家?”
洛旎旎忙摇头,“没有,只是夫人们之间说话而已。”
她觉得这样被问下去,迟早疯掉,干脆心一横,将脸贴上邵予璟的胸前,细细的双臂回抱着对方。
洛旎旎的这次主动,成功取悦了邵予璟。他低头,脸颊贴在那柔软的发间,丝丝甜香便不停地钻进鼻间。
“还有七日,旎旎就是我的王妃了。”他道,刚才因为秦尚临的不快,慢慢消散。
管他什么秦尚临还是赵煜,或是那些不长眼的想求亲的,整个大越朝没有人能挣得过他。她是他的,跑不掉的!
“明雯来了!”洛旎旎道,视线落在桥头边,那个一身黄衣的伶俐女子。
“让她自己玩去,你跟着我!”邵予璟不满,那两只细细的手臂松开了他。
他记得,这可是洛旎旎第一次主动,虽说只是想讨好他。不过,他不介意。
“说好了的。”洛旎旎小声商议,可是看到赵明雯身后的赵煜时,她心中一凉。
邵予璟拉着洛旎旎从柳树下走出,两人出现,直接将赵家兄妹引了过来。
赵煜对着邵予璟行礼。
赵明雯拉上洛旎旎的手,对着邵予璟颇有些敌意。因为在赵明雯的印象中,洛旎旎是被邵予璟强行定下亲事的。而且自己好友的脾气她最懂。
洛旎旎胆小爱哭,娇气的很,落到邵予璟手里,肯定只能被欺负。
“旎旎,咱俩去看灯吧?”赵明雯道,转身对跟着自己赵煜道,“赵……哥,你跟晋王爷说说话。”
说完,赵明雯也不管邵予璟,拉着洛旎旎就往桥上跑,留下了邵予璟和赵煜。
“王爷,家父正在春鹤楼,要不您去那边坐坐?”赵煜道。
邵予璟的视线从洛旎旎身上收回,手中的帕子放去嘴边,“赵公子带路。”
乞巧节,赵丞相会在春鹤楼?邵予璟料到,这应该是赵丞相想见他。
既然人家大过节的跑出来,那就过去看看,今晚他是带洛旎旎出来玩耍的,至少今日他不会开杀戮!
从永安桥上看去水中,一盏盏的河灯顺流而下,做成了莲花的形状,上面承载着女儿家对姻缘的期待。
灯火阑珊,人潮接壤,夜晚的清凉,不少人走出家门,加入这场节日。
赵煜怕两个姑娘走在路上不方便,早已经包了一条船。现在,洛旎旎和赵明雯就坐在船上。
婢子在船头摆了小几,上面放着几碟点心,还有一把七彩的琉璃瓶。
赵明雯立于船头,黄色的襦裙被夜风吹拂,飘飘若仙。
“旎旎,过来这边!”她伸手召唤着。
洛旎旎不去,那船头万一不稳,可就栽倒水里去了。“你往后站着点儿。”
赵明雯跳到小几旁坐下,伸手捏起一块点心,惬意的送进嘴中。
洛旎旎移到小几旁,跪坐在软垫上,“你爹有为难你吗?”
“那日后,我跟爹就没说过话。”赵明雯叹了一气,“母亲私自为我定下了,他一定是生气吧!”
“你没错!”洛旎旎道,凭什么她们就活该成为父亲手中的工具。
她低头看着琉璃瓶,手拿起来轻轻晃了下,能开清里面的酒液,“这是什么?”
“葡萄酒。”赵明雯接过去,倒满了桌上的两只杯子,“赵煜那里要来的。”
“你敢偷着喝酒?”洛旎旎道,“等大哥回来,我就告状!”
“你不会的。”赵明雯笑嘻嘻的,将一只酒杯送到洛旎旎手边,“我这不是拉着你一起吗?有福同享,有酒同饮!”
“歪理!”洛旎旎哼了声,伸手端起杯子轻轻凑近,嗅了嗅,“不会很烈吗?”
“当然不会!”赵明雯好像为了证明,特意一仰脖子,把自己的那杯倒进嘴中,临了还吧嗒了几下嘴巴,“好酒!”
洛旎旎被逗笑,“你怎么喝酒也学人家男子?”
赵明雯捂着嘴巴,“你不会又要跟大哥告状吧?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长舌妇?”
“你才长舌妇!”洛旎旎嘟哝了句,低头喝了自己的那杯。
婢子拿来水灯,送到赵明雯手中。
“你也要放?”洛旎旎问。
赵明雯嗯了声,轻轻弯腰,小心翼翼的把灯送去河里。
婢子也给洛旎旎拿来一盏,但是洛旎旎并没有要放灯的打算。左右她的姻缘已经定下了,还求什么?
“放啊!”赵明雯催促道,“咱俩做什么都是一起的,这次也是!”
洛旎旎低头,双手捧着那站莲花水灯,中间一截蜡烛点着,烛火因风而微微晃动。
她转身,跪在船板上,弯腰将水灯送去河里。
手指碰触到清亮的河水,水面隐约有着她的影子。她的手轻轻撩了撩水波,将那盏水灯送远。
“也不知道赵煜和晋王在做什么?”赵明雯看着两岸的灯火,“我听说晋王那人极不好相处,他对你……好吗?”
洛旎旎擦拭着手上的水,闻言抬头,对上赵明雯的双眼,“好。”
“你总是这样,问什么都说好。”赵明雯绕过小几,坐到洛旎旎身边,“早知道,还不如让赵煜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