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既唾弃这样的行为,她便偏要去做,仿佛这样才是对世俗的对抗。
至于她该何去何从,原不该和柳问梅相干,更不该指着柳问梅,她从来没想过和柳问梅做苦命鸳鸯。
倘或事情果然能成,她自然去找他。
若不能成,大家各走各的路,各不相干。
两日后。
柳问梅飞檐走壁,避开了众人的耳目前来和陆之韵相会时,见了她脖颈上痕迹,眸光一冷,几乎想立时去杀了安王。
“他弄的?”
陆之韵颔首,巧笑嫣然:“如我所料,我们的事,他都知道了。”
柳问梅垂眸,撩开她后颈的头发轻吻着,在她耳边道:“你这边,什么时候完事,告诉我一声。”
陆之韵酥倒在他怀里,揽住他的脖颈,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和他亲昵地靠着,轻声说:“此人,我自有计较,你不必管。”
柳问梅垂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我等你。”
于是,仿若春风拂了面,陆之韵徐徐笑开,像是一朵娇/嫩的花的绽放:“好。”
这两日,安王爷一眼都不曾见陆之韵。在公事之余,他只和苏如玉在一处。苏如玉中令他回想起他们在南边时相爱的形景,渐渐地,他的心绪平定下来,厌恨陆之韵之余,他又重新“爱”上了苏如玉,仿佛要证明他心里不再有她,才能洗刷那种屈辱。
为了证明他心里不再有陆之韵,他便越发宠爱苏如玉。
他和她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都希望陆之韵落魄。
安王爷需要将陆之韵践踏成泥,方能洗刷她带给他的屈辱。苏如玉需要令陆之韵生不如死,方能告慰她那未出世的孩儿的在天之灵,又或许,是告慰她那些在如陆之韵之流的世家贵女面前被践踏的自尊。
终于,又是几天过去。
安王爷的书房里。
“如今,正是万事俱备。据太医所言,今上的身体已有好转,卑下的意思是,迟则生变,与其等太子发难,不如早做准备,先发制人!”
……
他们将事情都详细议过。
安王爷自觉十拿九稳,不由意气风发。到会芳园时,苏如玉见安王爷兴致颇佳,不由问道:“今儿有什么好事,令王爷这么高兴?”
屏风后,安王爷在卧榻上讲苏如玉揽入怀中,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想报仇么?这一天不远了,待我登基后,想法子弄死那毒妇,就封你做皇后,如何?”
与此同时。
陆之韵立在书案前,沉凝入定般地写了一张封信。
因陆之韵还活着,她还有陆家和王府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因此安王爷并不禁止陆之韵和外面通信,也不敢令她禁足,倒还要供着她。
一切,都只等他登基,方能结束。
待信写完,她吹干信笺上的墨迹吹干,道:“务必将此信给姚大人。”
姚率拿到信时,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寥寥两行字:“他坐不住了,必会在这几日动手。”
于是,太子这边迅速地开始着手安排起来。
果不其然,姚率作为同谋,在两日后便得到消息,说是八月初七这天动手。因八月初七这日那是太后寿诞,文武百官及各位在京的有品级的命妇皆要进宫朝拜。
在八月初六这日晚,安王爷到了流翠苑,对坐在月窗前看书的陆之韵道:“你果真吃定了本王,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陆之韵抬眼,眼中漾开了笑纹:“难道王爷此刻就要杀我?”
安王爷一言不发,只为了自己的大业,按捺住气性告诉陆之韵:“事成之后,你会是皇后,人前的体面,本王都会给你。但你将来再想令本王回心转意,却是不能了。下半生,我不会再让你见着半个男人,你将守一生的活寡!”
陆之韵却是安详地一笑:“那也不错。不怕实话告诉王爷,你一靠近我,即便不能碰到,我这心里都直犯恶心。”
安王爷冷哼一声,忍了。
他来,其实是在试探,故意激怒陆之韵,看她是否还有后招,是否要做搅屎棍。而陆之韵的反应,恰巧证明了她的“自负”和“黔驴技穷”,以为她只能一辈子靠着陆家令他无可奈何。
离开流翠苑后,安王爷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得意,同样得意的,还有苏如玉。
明日太后的寿诞,作为侧妃,她和府里其他几位有品阶的侧妃,都将随陆之韵和安王爷一起进宫。
他们,将亲眼看着安王爷成事。
而安王爷成事,则等同于陆之韵凄惨的将来。
而明天,很快就到来。
八月初七,在连续的干旱后,又是一个艳阳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王妃这个小故事就写完啦,??ヽ(°▽°)ノ?
第173章 王妃X名伶
清晨, 天光未亮, 陆之韵便以起身, 按品阶穿了命妇的礼服。头上戴着华贵的头冠, 上面插金戴银, 仿佛要压弯她纤细的脖颈。
待朝服、妆饰等一一妥帖后, 陆之韵望着玻璃镜中的人, 浑身都是金玉,唇上的胭脂,红得似血, 整个人像是戏台上的戏子, 一生都活在戏台上, 为虚名,为利禄,为那看不见摸不着却人人趋之若鹜的荣光。
“研墨。”
她提笔, 蘸了一点墨,在一张花笺上了几个字, 吹干墨迹,令丫鬟寻了人来。
“给柳先生送去。”
“是。”
“倘或你被王爷的人拦住……”
……
信上,仅有三个字。
——来接我。
她仿佛不在意能不能将信送到, 小厮告退后, 她再没提起。
那小厮从流翠苑出去后, 果然被拦住,来人二话不说,抢过他手里那不曾封口的信, 谄媚地呈至安王爷眼前。
安王爷今日有大事要做,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就着那下人的手瞥了一眼,便道:“让他去送。”
不是不在意。
而是,既然他这里逮不着柳问梅、暂时也没有人力精力去逮,陆之韵既要令柳问梅前来自投罗网,他自然求之不得。
对安王爷而言,世人皆赞叹柳问梅之才华以及其性情之清高狷介,他却嫌其身为男子却过柔,没有男儿郎的风范。
从前他请柳问梅进王府,不过是为了脸面。
倒没想过,反见脸面搭了进去。
他是看不起柳问梅的,因此并不认为柳问梅会成为一个变数。在他眼里,柳问梅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而他很乐意看到陆之韵痛失所爱时的痛苦。
这是她欠他的。
她该还。
他从不觉得自己自以为是,以前没有觉得,现在依然不觉得。
“跟着他。”
下人应下后,将那花笺装回信封里,扔给那送信的小厮,看着那小孩子猴儿一样的背影,不由得嗤笑那小厮看着精明,为人却痴傻,不中用,不知道选谁做靠山,一生都不得发达。
小厮的影从王府的后门蹿了出去,过了几条街,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将信交到一位女子手上。
当他回到王府时,未及向陆之韵回话,便被陆之韵手底下一位管事的男人拉走,只见几辆华贵的车从王府出来,车子两边跟着数十位着绫罗的宫娥和数十个小厮,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宫里去。
朱雀门。
太子和姚率早已在宫城的城墙上等候。
安王骑马,陆之韵和苏如玉乘车,都往朱雀门来。恐其他侧妃坏事,都被安王安排从另一门入,先去寻静贵妃。
昨夜,为苏如玉与安王爷安王妃一同走朱雀门还是苏如玉同其他侧妃一起走白虎门,安王爷同苏如玉很是争执了一番。
为了苏如玉的安危,安王爷坚持令苏如玉走白虎门。但,苏如玉却道:“妾信王爷。王爷既知朱雀门有危险,想必早已准备好对策,必定万无一失。”
安王爷沉凝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
苏如玉显得格外深明大义,也格外情深:“那又如何?纵使性命攸关,妾也要与王爷同生共死。妾不想只在安全无虞的地方提心吊胆空等消息。明日王爷必定成事,那毒妇想必以为夫荣妻贵,且想看着。明日她有多高兴,将来她便有多凄惨。”
从她进王府以来,陆之韵对于折磨她极尽之能事。令其他妃妾排挤她、在生活用度上克扣她,甚至陷害她落胎……她从没有过一日舒心日子,平日里全靠安王爷撑腰,会芳园的各项用度也都是安王爷用私房补给她的。
她要看着,要看恶人如今得意,要看恶人终有恶报。
此话一出,安王爷再不能拒绝,只道:“明日你要小心。外面若打起来,你就往人后躲,不要被乱箭所伤。”
“王爷放心,妾一定谨遵王爷吩咐。”
一路上,听着马车辚辚的声音,仿佛分外沉重,又仿佛分外轻快。
陆之韵端坐在马车内,被这一身行头压得脖颈酸痛,浑身都不舒适。但她仍旧在端坐着,今天,是她戴这身枷锁的最后一天。
朱雀门越来越近。
安王爷神情整肃,如临大敌,却临危不乱。
苏如玉在等,满心都是期待。
丫鬟小厮们都跟着,浩浩汤汤,几乎有一百多人。小厮们均由安王府培养的死士伪装,越靠近朱雀门,他们越是严阵以待。
跟着陆之韵的,一个流翠苑的人都没哟,只有柳问梅给陆之韵的两个人。
其他丫鬟不明所以,柳问梅给陆之韵的两个丫头却越发小心谨慎,唯恐有利箭破空而来。
时间在此刻过得极慢。
车辚辚。
马萧萧。
在朱雀门外的一层门时,众人皆依宫规下车下马。浩浩汤汤的一百多人顿时锐减成十数人。
一步步,无人敢说一句废话。
终于,当初阳破晓时,天边的云都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像血,又像火。
朱雀门到了。
前后左右,城墙上冒出数千弓箭手,箭指在两道门正中一片巨大空地的上的安王一行手无寸铁的人,仿佛他们是待宰的羔羊。
但。
安王和苏如玉半点不慌,因为在过去的数日,他们已策反姚率,悄无声息地将所有禁卫军全换成了他的人。
今日,这里,是太子的丧命场。
太子站在朱雀门的城门楼上,扬声历数安王之数条罪状,陈词慷慨激昂,檄文写得洋洋洒洒文采非凡。
最后,在甲兵之中,外形儒雅但工于心计的太子傲然而立,神情威严,声若洪钟:“你可认罪!”
安王爷临危不乱,颇有胸有成竹之气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如玉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腿已有些软了,扶着丫鬟的手,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同安王爷来这里,她应当同其他侧妃一同去见静贵妃,而不是在这里,看四周都是人,利器在朝阳的照射下,冒着锋利的寒光。
她的脊背几乎都被汗湿,额头、鼻翼都冒出了汗珠。
陆之韵同样有些热,她摇着宫扇,望着宫墙。
她在等。
在此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应当是掌控一切的人,然而,她更信,不论何时,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出乎意料。
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无限漫长。
在安王爷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落下后,她听到了太子嘹亮而肃杀的声音:“都给我拿下!”
听闻太子此言,安王爷并未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他的眼尾甚至在不经意间上扬,得意的、胸有成竹的,神情间,亦有战神之气概,仿佛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于,他手一样,向太子处做出个进攻的手势。
按照事先说好的,朱雀门楼上的人将拿下太子,随后,会有太子的援兵感到与他的人拼杀,在乱斗之中,太子将被流失射中心口,当场死亡。
而他,将带领兵士占领皇城,并宣布消息,称太子叛乱,误以为今上震怒将要废黜他立安王,故而欲斩安王逼宫。安王识破太子之计谋,以一己之力平乱,太子之死将是唯一的“出乎意料”。天子得知此事后震怒而痛心,“自愿”退位为太上皇,由安王继承皇位。
如是,今日一役,只要他赢了,请几个人作诗作赋歌颂传唱一番,便是他有理。
然而,他前一瞬尚在得意,下一瞬,便见一面宫墙成滚下一个血人朝他大喊:“王爷快走!咱们数千兵士,尽悉被暗害了!”
安王爷瞳眸骤缩,那一瞬,几乎听不清旁的人在说什么,只有耳边的晨风仿佛在“猎猎”作响。
但此刻,风是没有声音的。
他慌了,旋即明了,事已至此,他被姚率摆了一道,已无力回天。
兵士从宫墙上冲下,向他们逼近。
苏侧妃在安王爷身侧,惊惶地在一片震天的喊打喊杀声中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喊:“王爷——”
“王爷——”
“王爷——”
侍女们皆哭作一团。
至于兵士伪装的小厮们,他们在门外,早已被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血流成河。
这是在宫城中的一场兵荒马乱。
甲兵持矛戟冲过来。
陆之韵利于乱兵之中,腰背挺得笔直,似临风而立的一杆竹,让人看清了她的风骨。其风姿之艳逸,不曾被惊惶沾染半分。
而安王爷恍然大悟,当即扑了过去,怒喝一声:“毒妇!”
“毒妇!都是你害我——”
即便是死,他也要拉陆之韵垫背。
他低估了她。
原以为,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登基,她便是皇后。只要她活着,让她看上尊荣一生的未来,她和陆家必定站在他这边。
是他想错了。
他练过武,武艺相当不错,扑过去时似一支离弦的箭,仿佛无人能挡他这盛怒下的一击,然而他将将要碰到陆之韵的衣角的,便被她身旁的两位侍女一掌推开,后退数步,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