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看贤妃,而是泪眼朦胧的看向景帝,哽噎道,“陛下,贤妃姐姐这话实在太伤人了,承祐是臣妾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他那么爱笑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命数不好了,若说妨人,臣妾与他最为亲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景帝心中本就对她有愧,如今见一向坚强的她头次哭的这般伤心,更是不忍。
他起身走到盛南晴身旁,轻轻的替她擦了擦眼泪,“晴晴别哭了,哭的朕心里难受。”
“陛下,臣妾心里委屈。”盛南晴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在场,也不去想那些规矩啊面子之类的,直接抱住了景帝的腰,报复性的将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
演戏,谁不会啊。
果不其然,见她哭的一抽一抽的,景帝板着脸瞪了贤妃一眼,“你也入宫这么久了,怎么说话的?纵然承祐再有不妥的地方,他也是朕的皇子!”
“臣、臣妾知错,臣妾笨嘴拙舌的,还请陛下莫要怪罪。”贤妃讪讪道,被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她面上实在挂不住。
本来贤妃这样说了,这事就可以撇过的。
偏偏这个时候,淑妃揣着个铜沉手从门外袅袅婷婷走了进来,语调慵懒道,“贤妃姐姐,你将盛妃惹哭了,应该朝盛妃赔罪才是,你向陛下赔罪算怎么回事?”
她梳着坠马髻,戴着一头鎏金红宝石头面,耳着赤金珍珠坠子,妆容精致。
一身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下着一条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这大红大绿的浓重色彩穿到她身上,分担没有半分俗气,反而将她那本就艳丽绝美的容貌衬的越发娇媚,端的是国色天香,天下无双。
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这颜值太能打!
淑妃进屋站定,柔柔给景帝他们请了个安,看了眼泪水涟涟的盛南晴,咂舌道,“啧啧啧,瞧瞧盛妃妹妹都哭成什么样了,如花似玉的小脸哭的跟花脸猫似的。”
说着,她转脸看向贤妃,似笑非笑道,“贤妃,咱们是最早在陛下身旁侍奉的,年岁已经不小了。皇后娘娘常常告诫我们,让我们多多照顾后进的妹妹们,你瞧瞧你,怎么就把盛妃弄哭了呢?”
贤妃,“……”
听出淑妃的助攻,盛南晴立马更难受的啜泣起来,“打从臣妾侍奉陛下以来,贤妃姐姐对臣妾一直都很冷淡。有的时候臣妾跟贤妃姐姐打招呼,都得不到贤妃姐姐一个好脸。有一回,贤妃还嘲讽臣妾身份卑微,只知道靠些下作狐媚手段来讨好陛下……臣妾过去受些屈辱无所谓,但承祐还那么小,贤妃姐姐你这样说承祐,真是太过分了。”
景帝一怔,垂眸看向盛南晴,“这些事,朕过去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盛南晴咬咬唇,装出一副无辜善良小白花的样子,“臣妾自知身份不高,能够侍奉陛下已经是三生有幸。陛下平日里处理政务已经够辛苦了,臣妾不愿再用这些琐事来惊扰了陛下。”
“陛下,你别听她胡说,臣妾从未那般说她!”贤妃见势不对,忙争辩道。
“贤妃姐姐,你别急着反驳啊。你对盛妃不喜,我也是知道。”淑妃淡淡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去年盛妃怀孕时,陛下封她为昭仪,你不是还愤愤不平,觉得陛下太宠她,逾越了规矩么?”
贤妃,“……!”
淑妃妩媚一笑,“这事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
忽然被提到的许皇后愣怔片刻,在景帝的注视下,轻轻点了下头,“贤妃当时是这么提了一句,但应该是无心之语……”
如果说盛南晴单方面告状,景帝信了六成的话,那么许皇后和淑妃的话,就填满了剩下的四层信任。
不管盛南晴说的有没有发生过,但贤妃不喜盛妃这点是可以坐实了的。
贤妃的表情有点难堪,明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还得硬着头皮走到盛南晴面前道歉,“盛妃妹妹,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致歉。至于说四皇子命数不好……我这人笨嘴拙舌的,见太后病的厉害,心里一时着急,才说了那不该说的话。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
呵,倒是能屈能伸。
盛南晴心底冷哼,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宽宏大量道,“姐姐既然知道错了,那妹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望你以后说话之前能过过脑子,莫要再犯这种低级的口舌之错。”
说她不过脑子?贤妃捕捉到盛南晴眼底划过的那么狡黠,不由得怒火中烧,却强忍着闷闷应了一声。
这个小贱人惯会做戏!
且让你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等你儿子被送出皇宫了,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等盛南晴情绪稍稍平息一些,景帝回归到正题,“晴晴,太后如今病得厉害,你看……”
他话还没说完,床上的柳太后重重的咳了两声,撩起眼皮,目光虚浮的盯着盛南晴,“盛妃,寿康宫失火,本宫突发心症,两件事同时发生在承祐的满月宴上,不得不说太巧了。看来这天运命格之事,有的时候不得不信呐。”
“……”盛南晴抿唇,沉默。
柳太后继续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承祐,但他若真是天煞孤鸾的命格,你不舍得也得舍得!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真的克死了就克死算了。但皇帝正当壮年,还有那些皇子公主们,他们都还那么小……哀家是断断不允许他们被承祐牵连的!”
盛南晴凝眸盯着面前这位柳太后,见她眼神游离,半点不见过往的精明能干,心底不由得疑惑:难道贤妃这几个月在她身边伺候,一直给她灌洗脑包?
这才半年,怎么就糊涂成这样了呢。
柳太后这边连着说了好几句,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是一定要将承祐送出去。
景帝虽有犹豫,但出于大局考虑,态度还是偏向柳太后这边的。
许皇后作为中宫皇后,要为后宫众妃和皇子公主们考虑,也是站在柳太后这边。
后宫三巨头都统一战线了,还玩个球。
盛南晴,“……”
压着崩溃的内心,她故作纠结,沉吟道,“臣妾现在脑子有些乱,让我想一想。”
景帝也不催她,只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
盛南晴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满脸写着“就算承祐送去宫外,朕也会陪在你身边”的安慰。
她丝毫不感动,甚至很想呵呵。
狗男人,你跟我家小崽子没得比好吧!
她这一想,就想了很久。
眼见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贤妃没忍住的插话道,“盛妃,你已经考虑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没考虑好?”
盛南晴缓缓抬眼,淡漠的瞥了她一眼,“陛下皇后和太后都没催,贤妃这般着急作甚。”
贤妃一噎,扭头看向柳太后,“太后……”
柳太后咳了两下,看向盛南晴,“盛妃还是尽快做决定比较好。”
盛南晴咬唇,眼睛忍不住朝着门口飘去,怎么还没来,不会没请到吧?
她皱着眉头,寻思着还有什么办法拖时间……
这时,门外终于响起她期盼已久的声音——
“赵太妃到!”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队友已上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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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赵太妃的出现, 震惊全场。
自从十八年前赵太妃搬进冷宫后, 她就再不曾出冷宫一步。
整整十八年呐!
今天却踏出了冷宫,直接来了凤仪宫,真真是破天荒的奇事!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讶, 盛南晴见到赵太妃和周嬷嬷时,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心中是满满的暖意, 就像是看到了最最可爱的亲人一般, 原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那颗慌张无措的心也有了倚靠——
她盛南晴也是有人撑腰的!
赵太妃一身石青色素面长袄,梳着个圆髻, 单单插了两根寿字纹玉簪,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偏偏这般朴素的打扮, 也掩不住她那由内而外的高贵气场, 让人不敢小觑。
景帝最先反应过来, 忙站起身来,尊敬的看向赵太妃, “赵娘娘,你怎么来了?”
皇帝的态度这般客气, 其余人自然更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朝着赵太妃行礼。
“我不过是个在冷宫了却残生的孤老婆子而已,你们不必多礼。”赵太妃抬了下手,平静的对景帝道, “听说你母后病得厉害,好歹是旧相识,我来瞧瞧。”
她说着,转身看向病床上的柳太后,见她那憔悴木然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病成这样了?”
赵太妃缓步走过去,贤妃忙不迭让出位置。
“你老了。”赵太妃垂眸看着柳太后,好半晌才启唇道。
听到这声音,柳太后抬起头,黯淡的眼眸亮了亮,“你,你……”
赵太妃道,“我也老了,你还认得出吗?”
“认得。”柳太后点头,嘴唇微微发颤,想要伸手去拉赵太妃的袖子,但手伸出去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僵在空中,最后还是无力的放下。
这种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怯怯感,让赵太妃眼波微动。
“你病了就好好休息。”赵太妃淡淡道。
在场不知内情的其他人:这是个什么情况?
太后老人家在赵太妃面前,怎么跟个要糖吃的小姑娘一样?
盛南晴也是一头雾水,心中的八卦欲快要爆棚了——柳太后和赵太妃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我听说你想将盛妃的四皇子送去宫外?”赵太妃缓缓坐在紫檀透雕花卉纹绣墩上,抬眼看向斜对面的景帝。
“连你也知道了……”景帝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盛南晴一眼。
盛南晴垂着脑袋盯着自己青灰色的绣花鞋,看我做什么,找个外援怎么了?
景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钦天监监正的那番说辞说了一遍。
哪知道赵太妃听完,冷笑了一下,眯着眼睛深深地打量着景帝,语气平淡道,“你当了几年皇帝,反倒没长进了。”
这话实在不客气。
在场的女人们暗自都吸了口冷气,这位赵太妃胆子也忒大了些,就算她跟太后交情不凡,也不能对陛下这般不敬啊!
景帝被赵太妃这话说的面色一僵,却没有其他反应,只微微垂眸。
赵太妃转脸看向床上的柳太后,皱眉道,“做儿子的犯浑,你个当娘的非但不管束,还跟着一起犯糊涂?钦天监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钦天监说老七命相大吉,若立为太子,定能保证大梁国运昌隆千秋万代,先帝信了这鬼话,把老七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后来呢,老七还不是被你儿子斩于马下,连条血脉都没留。这叫大吉?”
柳太后尴尬的咳了两下,脑子似乎也清醒点,“是,是……”
“皇帝,你若信了命格之说,这龙椅你就不该坐!”赵太妃不客气的丢了个白眼过去。
景帝面有愧色,“赵娘娘,是我糊涂了。”
“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赵太妃轻轻道,“这人上了年纪,难免这里病那里病的,这很正常,好好养着就是。别动不动就摆弄你的皇子,你说说,你有几个皇子可以摆弄?”
“是,不能送,不能送……承祐是个好孩子……”柳太后见到赵太妃后,精神明显好了些,赵太妃说什么,她也都乖乖附和。
见赵太妃一出马就打消了送承祐出宫的念头,盛南晴松口气的同时给赵太妃点了一万个赞。
可还没等她轻松一会儿,床上的柳太后突然又痛苦的叫了起来。
“好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
这症状,跟满月宴上一模一样。
现场又乱作一团。
赵太妃也被柳太后这发病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起身退到一旁,“怎么会这样!”
一直守在门外的御医也闻声走了进来,还是老一套,扎针,服药。
“把他给哀家送出宫去,送出去,那孩子会害死哀家的——”柳太后痛到极致的时候凄厉大喊着,“皇帝,你听到没,快点把他送出去,那孩子不吉!”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赵太妃更是青着一张脸,面部肌肉一抽一抽的,沉静的眼眸中疑窦丛生。
盛南晴的心也跳的飞快,咚咚咚的如敲鼓。
若她不是从小接受着科学教育,怕是也会被眼前这一幕给唬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命格相克这一说。
“母后。”景帝上前握住柳太后的手,皱眉安慰道,“好,好,朕会把承祐送去宫外。”
“送出去,送出去,不送出去,我们都会被克死的。”扎过针后,柳太后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但表情却有些僵硬,双眼更是茫然。
这时,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端来了汤药。
贤妃接过,柔声道,“太后,臣妾喂你服药,喝了药会好些的。”
柳太后痴痴地盯着那碗药,喃喃道,“好,喝药,喝药……”
盛南晴瞧着这一幕,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贤妃,可否将这药给臣妾看看?”盛南晴轻声道。
“你看?”贤妃端药的动作一怔,眉目间透着几分冰冷,嗤笑道,“盛妃,难道你怀疑这药有什么问题?这可是御医开的药,难道你的医术还能比御医高明?”
“……我医术不高,但也略通一些。到底是要入口的东西,我看一下也无妨吧?”盛南晴沉声道。
她也不确定这药中有没有蹊跷,但看柳太后这样子,她还是选择赌一把。
贤妃那边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将汤药递给了她,“我就不信你能瞧出什么不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