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转身就往庄外走。
后来她想到什么,又顿步回头朝常夕饶道了句:“你最好也用心找找张樾,因为中毒的人……很重要。”
常夕饶对着她的背影道:“解毒这种事情,你应该找阿寻。”
陆漪没再理他,越走越远。
若找阿寻有用,她早就不顾一切地找了,哪还用等到锦夜姐饱受几年的折磨,如今命悬一线的时候。
常夕饶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微眯起。
中毒的人很重要?
因着来时没用代步工具,陆漪带惜安离开时便是徒步,姑侄俩行在大路上,陆漪神情不明。
惜安瞧到她的脸色,不敢出声。
姑侄俩到任家时,已是夜里,胡一栀正要关门睡觉,未想听到院门被敲的声音,便立即过来打开院门。
见到果然是她们,胡一栀便问:“情况如何?”
陆漪牵着惜安往屋里走:“又扑了个空。”
胡一栀进屋和她们一道坐下,拧眉道:“又是为何?”
陆漪渐渐拧起眉,她当时因着杨寻瑾的事情一时脑子乱,急着离开山庄,把事情想得不太深。
如今细一想,才发现张樾也可能根本就没回来过。
若是如此,她当如何?
胡一栀为陆漪倒了杯茶,又再给惜安倒了杯,帮其吹着,她见陆漪脸上愁绪越发重,便又问:“怎么了?”
陆漪起身朝房内走,心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一栀还想再问,又闭嘴作罢,只照顾着惜安喝了点茶,就去到灶房打来水给小丫头擦身。
陆漪倚着床头,没再动过。
若是锦夜姐注定救不回来,她的身上就要再背负一条命。
胡一栀将惜安放入被窝,便也给陆漪打来水,她看了看对方,小声提醒:“陆姐姐,洗洗该睡了。”
陆漪回神应下:“哦!”
这一夜,陆漪碾转反侧,几乎到凌晨才算睡着。
次日,最早醒来的胡一栀见陆漪还在睡,知道对方昨晚睡得晚,她便有意轻手轻脚地给惜安起了床。
胡一栀牵着惜安去到灶房时,院门忽然被敲。
胡一栀稍顿,便过去打开门,未想看到外头竟是坐在轮椅上的杨寻瑾,他身后是推着轮椅的邱忻。
她不由怔住:“你们……”
惜安见是杨寻瑾,马上欢喜地跑过来:“大叔!”
杨寻瑾抬手抚了下小丫头的脑袋,问道:“你姑姑呢?”
惜安道:“姑姑还在睡觉。”
杨寻瑾默了会,吩咐邱忻:“推我进房间。”
邱忻便推着他往里去。
胡一栀瞧着病弱至极的杨寻瑾,心中满是震惊,难以相信曾经那个强大无边的男子,如今变成这样。
她下意识想阻止他们入屋,又作罢。
毕竟他们在终无山庄发生过什么,她并不知道。
杨寻瑾被推进屋,正欲入房,就见陆漪已从房里走出,邱忻便顿足,放开轮椅转身出了屋。
陆漪立在门口,瞧着杨寻瑾未语。
杨寻瑾也看着她,心中窒了窒,哑声道:“我想你。”
陆漪根本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只沉默着。
杨寻瑾吃力地滚着轮子,朝她靠近了些,他又道:“我知道我曾经的做法太过偏激,但我忍不住,抱歉。”
陆漪终于出声:“我没怪过你。”
她所怪的,素来都是她自己,他所做的事,都是她逼的。
杨寻瑾下意识出声:“那我们……”
陆漪垂了下眼帘,道:“我们各自相忘吧,若是你不答应,还想要报复,我这条命,可以随时给……”
杨寻瑾立即打断她:“我不想要你的命,也不想要相忘。”
陆漪道:“我只有命可以给你。”
杨寻瑾不想听这种话,他不由开始激动:“我只要你的人,绝不答应相忘,你若是怨我,怎样都行,杀我也行。”
陆漪道:“我也是,你杀我也行,但我们的这段孽缘,到此为止。”
折腾了两辈子,他们终归不该走到一块。
杨寻瑾紧盯着她道:“我们不是孽缘,我们好好做一对夫妻,我不会再折腾你,我错了,好不好?”
陆漪不忍看到他这卑微的模样,下意识侧过头。
她的声音中透出哑意:“你没有错,有仇报仇天经地义,你可以继续找我报仇,但我希望,你只找我报仇。”
不要再碰她身边的人。
杨寻瑾忽然从轮椅上起身拉住她的手:“我不想要再报仇,自从你自杀后,我发现什么都没有你活着重要,你若不在这个世上,那种痛比上辈子经历的痛还要强烈数倍,痛到身心全空。”
陆漪试着抽出手,却一时抽不出。
她想到昨日他摔到地上的一幕,终归没忍心没对他用蛮劲,她便道:“那我好好活着,我们各自安好。”
杨寻瑾顺势抱住她:“不可能,我不答应。”
他虽虚弱无力,却用出了所有的劲搂住她,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绝不愿意与她分开。
就算一起死,他也不答应与她分开。
恨也好,爱也罢,自前世她进入他的世界起,他们注定纠葛在一起,无论爱恨,她都是他的。
陆漪想推他:“你放手!”
“不放,你跟我回去!”他更使劲抱着她,明明是个没劲的人,使出的力却不小,生生将她勒疼。
陆漪不由斥声唤他:“杨寻瑾!”
杨寻瑾只固执地将她紧锢在自己怀里,痴迷地闻着独属于她的气息,他不由轻啄了下她的耳根。
陆漪的身子僵了下,忽然使了劲一把将他推开。
他终究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自然经不起她这一推,亏得他及时扶住身后轮椅,顺势坐下,否则免不得又是一摔。
他看着她,眸中透出受伤:“漪儿……”
陆漪侧头没去看他的神情,只道:“你不要这样,我是你的仇人,我不值得你如此,你不要忘了曾经……”
杨寻瑾打断她:“我不在意,我只要你。”
他固执,陆漪也固执,她刻意冷淡了语气:“可我不要你。”
言罢,她转身就往房内走,经历那么多事,他们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走下去,尤其是柳寂淮的死。
可我不要你……
听到这句话,杨寻瑾心中滋味自然痛得难以言喻。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她,可一时办不到,便只能忽然道:“我可以压制襄锦夜身上的鬼乌葵。”
陆漪顿足,诧异转身:“什么鬼乌葵?”
杨寻瑾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如何都看不够,他道:“鬼乌葵便是制作巫弥丸的原料,巫弥丸就是鬼乌葵。”
陆漪更惊讶:“你调查了我们?”
杨寻瑾默了瞬,道:“这对你们,应该算不上坏事,我虽不能解这毒,却不是完全毫无用处。”
陆漪问他:“你能压制?”
杨寻瑾道:“你先带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陆漪再看了他一会儿,便道:“那我们现在过去。”说着,她就靠近将坐在轮椅上的他往外推。
她的身上透着明显的急切,为了襄锦夜。
杨寻瑾压下吃味,道:“外面有马车。”
被胡一栀看在外面的惜安见他们要走,立即跟上:“姑姑,你们要去哪里?”
陆漪看了惜安一眼,道:“你跟着一起。”
惜安便和她一块推着轮椅,又问:“那我们要去哪里?”
陆漪道:“去见你娘。”
惜安闻言,自然欢喜得紧。
邱忻先扶杨寻瑾上马车后,陆漪和惜安跟着上去,由邱忻驾着马车带他们离开沂都,前往陌汝镇。
马车内,杨寻瑾长时间看着陆漪,目光幽深而灼人。
陆漪在他执着的目光下,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便将惜安抱在怀里,以掩饰那份坐立不安的滋味。
杨寻瑾便顺势看了惜安一眼,终于瞧向窗外。
他暗暗呼了口气,暂且不逼她。
马车平稳安静地驶向陌汝镇,只闻外头的车轱辘声,约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由四合院前停下。
陆漪抱着惜安下马车,迫不及待进院,直奔正房。
邱忻推着杨寻瑾,跟在后面。
李晋闻声出来,见到陆漪他们带着杨寻瑾过来,便觉惊讶,不忘下意识朝这当朝国师作揖行礼。
杨寻瑾不认识李晋,只颔首算是招呼。
李晋稍顿,跟着一起进入房内。
陆漪坐到床边,将襄锦夜的手腕从被窝拉住,并将其衣袖往下扯了扯,由着杨寻瑾过去隔着衣服号脉。
杨寻瑾号着脉,淡淡地打量襄锦夜的情况。
陆漪迫不及待问他:“如何?”
杨寻瑾转眸看了她一眼,道:“虽只是身中一点鬼乌葵,不足以当场毙命,却足够将她拖死。”
陆漪沉默,这一点,她当然知道。
杨寻瑾缓缓收回手:“若没有我来给她暂时压制这毒,她活不过半个月,但就算有压制,她也不见得能撑到找到师父。”
陆漪闻言呆住:“为什么?”
杨寻瑾应道:“我只能让毒素继续侵入的速度放慢,而且时间一长,还是会失效,只能是拖一日算一日。”
陆漪问他:“那你师父呢?”
杨寻瑾道:“四年前他为了救我,在我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再没出现过,后来的传言,全是骗局。”
陆漪忽然泄了气,眼睛跟着红起。
张樾宛若一个世外之人,锦夜姐如何能等?
杨寻瑾没去看她为别人担忧至此的样子,他从身上拿出一包银针,问她:“可信我,若信,我便施针。”
陆漪看了看那一排银针:“你施。”
除了靠他拖着,别无它法。
杨寻瑾的针法很简单,无需将襄锦夜的衣服拉开,动作间,他出声道:“听说你曾自杀,就是服用这毒,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陆漪道:“我不知道。”
杨寻瑾动作微顿,抬眸瞧向她,有些摸不透她当下的思绪。
后来他腾出一只手把住陆漪的手腕,她下意识要挣扎,他道了声:“别动,我给你瞧瞧。”
陆漪便由着他。
杨寻瑾给她号过脉,问她:“你当初服了一整颗巫弥丸?”
陆漪点头:“嗯!”
杨寻瑾看着她,默了会后,他道:“你命很大。”
她的体内已无半点毒。
他并不怀疑,她服下的那颗会是假的巫弥丸,因为只有真的巫弥丸,是他闻不出的,她才能带在身边。
他心下不由又一阵后怕,也幸好这丫头命大。
服下整颗巫弥丸,换谁都当场毙命,而且他毫无办法。
陆漪未就着此事说什么,她看着他继续施针,一阵后,她道:“锦夜姐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常夕饶?”
杨寻瑾施罢针,收手道:“这事,怕是由不得我。”
陆漪不解:“何意?”
话罢,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看向门口,未想竟是见到常夕饶正缓缓踏入,她惊得下意识站起。
她不悦地问杨寻瑾:“是你告诉他的?”
杨寻瑾道:“我没有。”
常夕饶负手站定在离床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死盯着床上那个四年不见,再见面,却是命悬一线的女人。
第097章
陆漪看不出来杨寻瑾是否在撒谎, 只过去拦在常夕饶面前,没好气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常夕饶一把推开她,仍看着襄锦夜, 脸色沉沉。
他使力不小,陆漪被推得踉跄了下,杨寻瑾见了, 不悦地看向常夕饶。
惜安不喜欢这个极为高大的大叔,尤其是他现在的模样很可怕,她下意识就近朝杨寻瑾靠了些。
杨寻瑾单是看到小丫头那张极像陆漪的脸, 也不会不问她。
他伸手抚了下她的小脑袋。
常夕饶迈步朝床边靠近,更清楚地看到襄锦夜那副苍白枯瘦, 明显久经毒.药折磨过的模样。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她为何中毒?”
还是那该死的巫弥丸,就连张樾也不知能不能解的毒。
这毒搁谁身上,都只有绝望。
陆漪道:“与你何干?”
常夕饶已听到陆漪和杨寻瑾刚才的对话,知道襄锦夜的生机渺茫,他自然也会急,便喝道:“她是我的妻子!”
陆漪冷笑:“现在倒知道她是你的妻子。”
常夕饶一直恨襄锦夜离开得那么决绝,想着再见到她, 就要她好看, 却从未想过再见面,她竟是快死。
他的拳头渐渐握起,哪里能知道陆漪找张樾是为了她。
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张樾的下落。
他忽然大步去到床边,李晋见了,立即想要拦住他, 被他更大力地挥开,他看了眼李晋:“滚!”
李晋的脸色极为难看:“锦夜不会愿意让你靠近她。”
常夕饶不知道这李晋为何会在襄锦夜身边,他只知道他心里很不舒服,这明明是他的妻子。
他沉声道:“我们夫妻的事情,外人少插手。”
李晋看到常夕饶,心里更是不舒服,襄锦夜能有此地步,全是因为眼前这人,偏偏这人还有脸以丈夫自居。
李晋道:“自当年锦夜离开你起,你们便是夫妻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