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若闻言这才想起父亲的话,不得不怀着不甘停下。
她看了看周围,便冷声对陆漪道:“从你身后那条道一直往北去,快点。”她紧盯着陆漪,似乎生怕对方跑掉。
陆漪乖乖转身朝其所言的方向走,并警惕着身后人阴她。
她们一路往北去,直到从一处拱桥前停下,温玉若又道:“往东去。”东面是湖边,因着正午炎热,这里没人在闲逛。
来到偏静的地方,温玉若未吱声就持剑刺向陆漪。
早有所防的陆漪立即应对,并哼道:“你确定卑鄙的是我?”
温玉若如今对陆漪的恨,可不是教训对方就够,她甚至想杀了对方,哪怕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对方跪在她面前求饶。
她没回应陆漪的话,只一招比一招阴狠地攻击对方。
陆漪现在也没手软,她算是明白了,无论她如何相让,对方也不会放过她,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全力应付,早制服对方,早走人,哪怕会伤到对方。
既然这人已经得罪了个彻底,继续得罪也无妨。
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温玉若身上先见了血,她立即睁大眼,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是落下风的,便越发卖力想要去中伤对方。
刀光剑影间,二人打得不可开交,却不知这里虽僻静,却仍有人。
在她们的北面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古树,这古树后坐落着一处六角石亭,因着这棵古树枝叶繁茂,便几乎将整个亭与空中的日头隔绝开来,不见一缕阳光射入。
枝叶微晃间,丝丝微风吹过,亭下显得极为凉爽。
当下亭中,银欢与慕瑜正坐于桌旁悠闲对弈,忽闻打斗声,他们便一同循着声音转头看去。
隔着稀疏适宜的枝叶,他们刚好能看见再次打在一起的陆漪与温玉若。
慕瑜落棋的动作停下,玩味地看着那两凶悍的姑娘,笑道:“她们这究竟是多深的过节?莫不是见面就打?倒是巧,又撞在我们面前,你这雅兴,怕是又要被破坏。”
银欢收回目光,只懒懒道:“落棋。”
慕瑜便依其所言落下一枚棋,随即任那吵闹的武器碰撞声,与女子的娇喝声不断传来,二人许久都不为所动,似乎不受干扰。
直到温玉若的痛呼声响起,银欢才转眸再次看去。
温玉若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从二人的脸色来看,不难瞧出再打下去,陆漪定能毫发无损地制服温玉若。
这不是不待见陆漪的银欢所愿见的。
慕瑜意识到银欢忽然迟迟不落棋,便抬眸看向对方,未想见其手中棋子倏地被弹了出去,越过枝叶的空隙,那棋子快狠准地打向陆漪握剑的手。
陆漪意识到有人暗算自己,下意识躲避却来不及,手中剑生生被打落。
温玉若不知道陆漪的剑为何会掉,因为不想输而打红眼的她,逮住这个机会,迅速持剑直刺对方心口。
慕瑜见到这一幕,脸色微变,立即也将手中棋子弹了过去。
温玉若的剑被打偏,却仍是刺入了陆漪的肩胛,以她的狠劲,自然刺得极深,令陆漪脸色陡白,不由闷哼出声。
慕瑜看向面不改色的银欢,声音微沉:“你这是做什么?”
银欢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棋子,嘴角勾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一时并未说话。
慕瑜又转头朝那边看去,恰见温玉若抽出自己的剑,鲜血迅速在陆漪的肩胛蔓延开来。唯恐温玉若还要出手,他立即起身踏出石亭,越过古树大步走去,并唤了声:“陆姑娘!”
温玉若的剑没入陆漪的身体后,她自己也怔住,忽听到慕瑜的声音,她转头看去,见到真是他,便更是愣得一动不动。
慕瑜过去扶住趔趄了一下陆漪,问道:“感觉可还好?”
陆漪见到又是他,没有惊讶的心思,只无力地抿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唇,苦笑道:“你看我像还好的样子吗?”
温玉若见他如此关心陆漪,立即回了神,心生怒气。
这贱婢怎么配?
许是意识到温玉若不善的目光,慕瑜转眸朝她看去。对这个凶恶的姑娘,他颇为反感,便只冷冷地看了其一眼,扶着陆漪往古树后的亭下走去。
他的这一眼,令温玉若陡然僵住身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她万万接受不了他竟是为了陆漪对她这般冷漠,便是又气又难过,眼睛也迅速红了起来,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攥起。
陆漪被慕瑜扶到古树后面,看到坐在亭下的银欢,便微怔了下。
银欢抬眸瞧着她,眸中似透着些幸灾乐祸。
慕瑜将二人交织的目光收入眼底,便吩咐一直立于旁边的亲信仇艳:“立即就近去弄些处理伤口的药物过来。”
陆漪这次算得上是重伤,必须先处理下。
仇艳应下施用轻功迅速离去。
陆漪被扶过去坐下后,直截了当地问对面银欢:“暗算我的是你?”
银欢把玩着手中棋子,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挺聪明。”
陆漪开口想再问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先作罢,只一直打量着对方。想到他如此针对她,甚至差点要了她的命,便越发怀疑或许真是她猜测的那样。
知道事情紧急,仇艳回来得极快,却手拿家伙站在一旁犯了难。
陆漪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便道:“把药给我就好。”
仇艳便只把药给了她,她接过直接隔着衣服洒在伤口上,随即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她不由又闷哼起来,脸上越发不见血色。
慕瑜知道姑娘家不宜在外包扎伤口,也没说什么。
许是不忍看下去,他便别过头,却恰见银欢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陆漪,显然是在在欣赏她当下的痛苦。
对于银欢这性情,他颇觉无奈。
上好药,陆漪收起药瓶呼了口气,无力抬手擦了擦额际渗出的冷汗。她不由闭起眼,努力缓过这阵阵剧痛感。
许久后,慕瑜见她脸色有所舒缓,便问:“可好些?”
陆漪的声音虚弱:“再坐回就好。”
不知何时站近的温玉若,一直目睹着里头发生的一切,见慕瑜始终只关心着陆漪,不曾顾及过她的存在,对陆漪的恨便越发得深。
她恨刚才没能杀了这贱婢。
她的拳头越攥越紧,几乎关节泛白,未免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跑过去,她便不得不咬着牙离开。
转身间,她的眼泪也随之滑落。
渐渐的,陆漪伤口上的疼已退至她可以承受的范围,脸色也随之恢复了些。她便看向对面的银欢,对他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本欲吩咐仇艳送她回去的慕瑜闻言,便来回瞧了瞧她与银欢。
银欢一人玩棋无聊,正要唤慕瑜继续对弈,忽然听到她的话,便挑了下眉,问她:“你觉得,我凭什么配合你?”
陆漪只再说了一遍:“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银欢看了她一瞬,忽然笑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想与我说什么。”言罢他率先站起身,不徐不疾地踏出石亭。
陆漪稍顿后,便跟上他。
慕瑜看着他们的背影,单手撑桌若有所思地刮了刮下巴。
直到离得差不多,银欢负手立于湖边,侧头看了陆漪一眼,颇觉不耐道:“有话快说,爷没什么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陆漪又看了他一会,便试探着问道:“你为何针对我?”
银欢面含嘲讽,却是反问:“你觉得呢?”
这话里倒有浓重的意味深长之感,令陆漪不由悬了心,她犹豫了下,便又问:“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银欢转身靠近她,伸手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笑得极为讽刺,“知道你心里装着我接近阿寻?知道你要害他?”
陆漪怔住:“你……”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莫不是他真的……
她还是不愿相信心中这个猜测,便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银欢闻言稍顿,他的人所查到的明明就只有这些,但看陆漪当下的样子,分明是还有重要的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思绪,故意又笑了笑:“你觉得呢?”
他的笑,是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又寒意刺骨的,令陆漪不由头皮发麻起来,就好像自己在他面前真的是无所遁形的。
她甚至几乎相信心中猜测。
她不想自乱阵脚,便倏地拍开他一直落在自己颚下的手,想离他远一些,未想他却忽然转而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她大惊:“你……”
银欢低头贴近她的耳边吹了吹:“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陆漪立即使出全力推开他,哪怕会扯疼伤口,却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了下,立即转头看去,便见到西面拱桥上有一辆马车在路过,而马车里的人赫然是多日未见的杨寻瑾。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瞬,便收回目光。
陆漪顾不得肩胛传来的阵阵疼痛,只呆呆地望着那辆马车离去,随即回头问银欢:“你是故意的?”
银欢抱胸冷笑:“你以为我会任你伤害他?”
陆漪下意识回了声:“这一次,我绝不会。”
言罢她便转身大步离去。
第018章
在回国师府的路上,陆漪恰遇迎面寻来的胡一栀,胡一栀见到由她的肩胛蔓延开的大片血迹,便立即迅速靠近,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漪只摇了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胡一栀从小在江湖上摸滚打爬,自然看得出陆漪这伤极深,便不由愤怒起来:“那个六姑娘怎这般恶毒?”
陆漪微微叹了口气,心里还挂念着杨寻瑾的事情。
她怕他误会她与银欢的关系,从而影响到他们后面的感情发展。
胡一栀看出陆漪这伤只简单上了些药,便立即扶住对方:“我们回去赶紧好生处理下这伤口。”
陆漪点头。
行路间,胡一栀与陆漪说起看到邱忻驾着马车回来之事。
她本以为陆漪听到这消息会高兴,未想对方仍旧沉默着,她便不解地问道:“陆姐姐,你在想什么?”
陆漪只道:“没什么。”
胡一栀习惯了陆漪的走神,便没多问。
回到国师府,路过归惜苑时,陆漪下意识要过去,被胡一栀给拉住:“我的好姐姐,我们先回自己屋里处理下伤口再过去好不好?”
陆漪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血,便依了胡一栀的。
这次仍是手法熟稔的胡一栀给她细心处理包扎,期间,胡一栀不由嘀咕起来:“这伤口比看起来还要深,那六姑娘分明就是恨不得你死,下次若见到她,我铁定要她好看。”
稍默后,胡一栀又道:“不过话说来,陆姐姐不是可以打得过她?”
陆漪含糊地道了句:“是我倒霉。”
“被暗算了?”
“嗯!”
终于将陆漪的伤口处理好,胡一栀呼了口气:“我怎么说也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老看着你的伤口,还怪瘆人的。”
“那下次我自己来。”陆漪起身去换衣服。
“你还要下一次?”
“可说不定。”
闲聊间,胡一栀见陆漪换好了衣服,便道:“知道你想公子想得紧,你就去吧!我留下把菊苗种起来。”
“好。”
去到前面归惜苑,陆漪瞧了瞧那边终于被打开的书房门,再看了眼守在门外的张陆,便过去要进入书房。
因着过于想杨寻瑾,她的脚步有些急切,未想却被张陆给拦住。
她抬眸,不解地看向对方。
张陆瞧着她这副似乎自己理所应当可以进书房的样子,满含讽刺地哼了声:“公子现在不想见外人。”
陆漪心里咯噔了下,立刻问道:“为什么?”
张陆的语气越显冷漠:“你不过只是个武从,轮不到你过问。”
陆漪眉头微拧。
是不想见外人,还是不想见她?
但她觉得,如今的他们还未有更深层的关系,或许他对她有些好感,却不至于如此直截了当地生她气才是。
怀着疑虑,她不得不选择在此守着,待见到他再说。
日头开始西斜时,种好菊苗的胡一栀也过来了,她见陆漪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不愉的样子,便凑近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漪道:“我至今未见到公子一面。”
胡一栀便看了眼一直守在书房外的张陆,又问:“你进不去书房?”
“嗯!”
以杨寻瑾的性情,若非有事,连续几日几夜都不出屋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知他在想什么的陆漪,不由担心起会一直见不到他。
夜渐临,书房亮起了烛灯,她本想趁着张陆离去时,斗胆端晚膳进屋,未想今日的张陆却一直守在这儿,似乎是有心防着她一般。
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陆接过婢女手里的晚膳端进去。
夜不知不觉渐深,浴室也亮了起来,张陆在里头许是伺候了杨寻瑾沐浴,一段时间后,又灯灭。
再过了会,房间也灯灭,随之张陆出来关好门。
张陆由陆漪身旁路过时,侧头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冷哼了声,便道:“公子已入睡,莫再厚颜无耻去打搅他。”
陆漪垂头应了声:“我知道。”
张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她:“还愣着做什么?出去!”
陆漪再瞧了瞧北面关闭的房门,不得不离开作罢。因着心中有事,她知道自己今晚怕是不好入睡,便打算干脆出府逛逛。
她离开国师府,沿着常平路往正北去,因为那里有个夜市。
自今日晌午起,她一直未进过食,便想去那里吃点东西,未想却在路过一家青楼时,凑巧见到楼上雅间内,立于窗边的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