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起从国师府所见,她迟疑了阵,才唯唯喏喏地过去进入。
慕紫灵的手搁在桌上, 手里握着杯茶,只一见莜儿那副样子,就觉极为不妙, 眼睛便眯了起来。
莜儿硬着头皮过去禀报:“公主,陆漪她……”
“怎么?”慕紫灵沉声开口, “她回国师府了?”
莜儿低下头,不大明显地点了下,随即慕紫灵手里的那杯茶朝她狠狠砸来,直中她的脸。
她捂着脸跪下:“公主恕罪。”
慕紫灵气得站起身,骂道:“废物,统统是废物,动用了整个公主府的人力, 却是弄不了一个区区护卫, 本宫养你们何用?”
莜儿不敢说话,身子在抖,生怕恶毒的公主扔她去喂狼。
慕紫灵过来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没用的东西。”
她用的力道之狠,直接令莜儿摔倒在地,莜儿颤颤地爬起身, 见到她已经红起的手掌,弱声道:“公主,您的手……”
慕紫灵转身一把掀了中堂前的东西,喘着气重新坐下。
她似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疼,又紧紧地握起了拳头,甚至暴起青筋,脸色阴沉沉的,目中透着骇人的愤恨。
她咬牙道:“好一个陆漪,真是打不死的畜生。”
莜儿捂着被打红的脸,缩在地上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再被迁怒。
她偷偷瞧着公主,好在见其在一阵暴怒后,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眸中怨毒的算计越发明显。
她忽觉不安,越发不敢喘气。
半晌后,慕紫灵才又恨恨出声:“那畜生既然运气那么好,那本宫暂且放过她,待本宫得到寻哥哥再治她。”
话罢她又抬起一个茶杯砸到莜儿身上:“你个办什么都办不好的贱婢,本宫吩咐你找的药呢?”
莜儿不敢躲,只生生忍着痛。
她道:“回公主,那药并不好找,所以奴婢已是寻了能人,特地制作能有效防止国师察觉出来的药。”
其实她始终不希望公主用这一套,因为用不好,铁定能将自己搭进去。
偏偏她没有任何阻止公主实施计划的能力,也不敢。
慕紫灵闻言怒问:“那药呢?”
莜儿道:“还需要些时日来研制,毕竟国师非常人。”
杨寻瑾的强大,慕紫灵再清楚不过,否则她也不会瞧得上他,所以这次她倒是难得没再对莜儿发怒。
莜儿暗暗松了口气,接着以看药研制进程的借口离去。
踏出正厅,她偷偷拭了拭泪。
再一次的鬼门关,对陆漪来说算是就这么过去了,但终归是不放心柳寂淮的伤势,她便托了胡一栀去帮她看情况。
后来胡一栀回来告诉她,说是柳寂淮的情况比她要好得多。
就是唠唠叨叨地,嫌她不亲自看他。
如此,她便彻底安了心,依着杨寻瑾所要求的,老实待在府内养伤,接连多日,她未再所谓地乱跑过。
这日近入夜时,休息得足够多的她正欲进入归惜苑。
“小漪。”襄锦夜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中总是透着丝清朗飒爽的笑意,极好分辨,也极为好听。
陆漪回头,朝她唤了声:“锦夜姐。”
襄锦夜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见其脸色并不是多好,便问:“你这是怎么?莫不是上次的伤还未好?”
陆漪略有苦笑:“这是前几日又添的新伤。”
襄锦夜闻言诧异,随即抬起她的胳膊撩开衣袖查看,一时倒没发现什么,便问:“你又是伤了哪里?”
陆漪收回手:“不用担心,现在算是好得差不多。”
襄锦夜便语有嗔意:“你这丫头,还真是不会保护自己,怎的老受罪?你们家公子就没好生保护你?”
陆漪道:“我是护卫,该是我保护公子吧?”
襄锦夜笑了:“就你们家公子那武功,怕是举起整个江湖的力量也不见得能伤到他,他需要人保护才怪。”
这倒也是,陆漪为杨寻瑾觉得骄傲。
常夕饶由归惜苑踏出,便见到襄锦夜与陆漪聊得甚愉快的情形,他本是面无表情的脸,立即沉得厉害。
他道:“你又来干什么?”
襄锦夜抬眸见到他,笑道:“我来看小漪啊!”
常夕饶满含讽意地哼了声,她的话,他素来一个字都不信。
懒得与她废话,他迈步越过她,却被她快步靠近拉住,她问道:“夫君,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常夕饶厌恶地甩开她:“与你何干?滚!”
襄锦夜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已经两日未回府睡觉,若你老是如此,我可不介意日日来国师府看小漪。”
常夕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你又要威胁我?”
他平时闲的时候,最爱跑的地方便是这国师府,若她动不动就过来,那铁定让他无法再安生。
襄锦夜只道:“夫君怎么想都行。”
常夕饶的拳头握了握,差点忍不住甩手就抽她一巴掌,但他并不是银欢,没有朝女人动手的习惯。
他深呼了口气,忍了怒,咬牙道:“好,我回去,回去弄死你。”
襄锦夜又笑了:“夫君,这里可有未婚姑娘。”
话语间,她转头看了眼陆漪,却见到陆漪竟是微有些脸红,便诧异地问道:“你居然懂我们的话?”
一个黄花大闺女懂这些,自然稀罕。
陆漪尴尬地摸了下脸,未答话,要知道,她上辈子和阿寻……所以她自然不会如外人所认为的,对某事一无所知。
襄锦夜瞧着陆漪的脸色,正欲再打趣什么,被常夕饶一把拉走。
他嘴里骂了句:“丢人现眼的东西。”
以她这不知廉耻的性情,与外人相处的机会越多,给他丢人的机会就越多,简直令人想关起来作罢。
襄锦夜回头笑眯眯地对陆漪道:“重阳节一起玩。”
陆漪点头:“好。”
似是并不想重阳节襄锦夜又找事,常夕饶拉着她行走的速度变快,惹得她嚷嚷起来:“你慢点,我腿短。”
“闭嘴!”
陆漪瞧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想不出所以然,她便不去想,转身进了归惜苑。
她见到杨寻瑾正由书房走出,便过去拉着他的手问道:“你出来干什么?可是要去哪里?”
下意识间,她已是不由越来越粘他。
杨寻瑾未答,他见她的脸似有微红,便抬手触了触她的耳根,感觉到她的体温似比平常要高些,他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是大夫,很容易察觉到这方面的差异。
陆漪疑惑:“没发生什么。”
杨寻瑾低头靠近她的脸,细细打量:“可你在脸红。”
陆漪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事,以及自己刚才所想,便又有尴尬之意,她赶紧摇头:“没什么。”
杨寻瑾摸了摸她的头,未再去问。
但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莫名给她一种,已经将她看透了的感觉。
如此,她本不算红的脸,倒真的红了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他本人,不由越发想起他们曾经的亲密。
杨寻瑾的手指再落在她红得更明显的耳根,他垂眸掩下幽深眼底的漆黑墨色,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他的脸埋在她的耳根轻轻吸了吸,不由加深臂膀的力道。
陆漪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在他的用力下,她胳膊上还没完全好的伤口有些疼意,她便轻声道:“阿寻,我的胳膊疼。”
稍顿后,杨寻瑾便放开了她,牵着她往外去。
她问:“你这是?”
他道:“送你回去。”
陆漪便没再说话,乖乖由他牵着。
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又一桩麻烦事正在生起。
国师府的正南头,离了挺远的齐安侯府前,一顶软轿正停下,孟褚撩开锦帘,温郑清弯腰由里出来。
这时卜羽从府内走出:“侯爷,王妃在弥安轩等着您。”
弥安轩,是温郑屿在前院的住处。
温郑清知道估计又不是什么省心的事,他淡应了声,进入府中左拐沿着回廊往弥安轩的方向去。
温郑屿的书房内,除容王妃外,还有温郑屿夫妇。
温郑清踏入,瞧了瞧这几人,便问:“不知是又有何事?”话语间,他由茶几旁坐下,端起婢女倒的茶。
容王妃凉声道:“叔父,我得到消息,杨寻瑾对陆漪并无意。”
温郑清低头喝了口茶,他未抬眸:“此话怎说?”
容王妃道:“据我的人传来消息,杨寻瑾对陆漪根本就是玩弄,明着你情我愿,暗着却是当玩物。”
温郑清身形微顿:“此话当真?”
容王妃冷笑:“若是叔父不信,大可以将陆漪召回来查看查看,看看她身上究竟有多少道新增的伤疤。若杨寻瑾真喜欢她,以他的能力,又岂会保护不好心上人?不过只是不愿保护罢了。”
温郑清放下手中茶杯:“杨寻瑾不像那种人。”
容王妃道:“叔父与他虽同属朝堂之人,却几乎未与他私下有过交流,不知他只是衣冠楚楚,也不意外。”
温郑清未语,似有所思。
容王妃继续道:“何况她身上的新伤旧伤,就是证据。”
这时卫氏出声,颇有些不耐的意思:“罢了罢了,干脆将璇儿唤回取代了那丫头作罢,免得总是这事那事。”
容王妃问温郑清:“不知叔父的意思……”
温郑清突地沉眸看向窗外:“谁?”
孟褚立即快步过去,见到一娇小的身影正跳出院墙,他便追了出去。
因着知道身后人的轻功之强,跳出弥安轩的温玉若算是使出了毕生所学,牟足了劲去摆脱他。
好在他父亲的独院不远,她立即跳入。
她狠狠呼了口气,便佯装从里走出,恰见到孟褚过来落了地,她故意对他道:“孟叔来得正好,我爹呢?”
孟褚瞧着她,道:“在弥安轩。”
她便道:“那我去找他。”
孟褚抬头看了看前方,又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转身跟了上去。
温玉若背对着他,暗暗松了口气。
来往如梭的街道上,许是因着气候好,适宜游玩,便似乎比往常要更是车马不断,人流熙攘,交谈吆喝声不断。
有一段时间未出门的陆漪由常平路孟记干货走出。
养好伤的她,看着比以往气色更好些。
她正欲转身往北去,温玉若的声音由她身后响起:“听说你被国师当玩物,我看着,怎么似乎过得挺好?”
她转头,看向满脸讽意的温玉若。
她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当玩物?”
温玉若走近:“我可不太清楚,我只是偷听到大姐与爹说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说杨寻瑾根本不喜欢你。”
陆漪心里咯噔了下:“还有呢?”
今日的温玉若,难得老实与陆漪说话,她道:“因着他们确定杨寻瑾不喜欢你,所以打算将三姐唤回来取代你。”
陆漪闻言脸上神色凝重了些。
她瞧了瞧周围不少的人,便拉起温玉若大步往南去,直到进入一处没有人的窄巷中,她又问:“他们如何确定公子不喜欢我?”
温玉若略微嫌弃地抽出自己被拉住的衣袖。
她没好气道:“我听得不明不白的,差点被发现,就跑了,大概是因着你老受伤,不被杨寻瑾保护。”
陆漪打量着莫名老实起来的温玉若,似在辨别其语真假。
温玉若见了,不悦道:“怎么?不相信我?”
陆漪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温玉若道:“我只是不想三姐取代你,要知道,三姐才貌双绝,比你强了不知多少。若换她去国师府,让杨寻瑾动心的几率自然大得多,对太子不利的机会也更多,这不是我想看见的。”
这话,陆漪倒觉得有信服力。
温玉若满怀鄙夷地白了陆漪一眼:“如此,倒不如让你这个不被杨寻瑾看重的废物留在他身边。”
陆漪道:“所以你想与我合作?”
温玉若冷眼瞧着她:“你不是对杨寻瑾有意,才那般干脆地入了国师府?难道你不想继续留下?”
“当然想。”陆漪问道,“你有什么计谋?”
“他们想换三姐,是因为杨寻瑾不喜欢你。”温玉若道,“那就想法子让他们觉得杨寻瑾喜欢你就好了。”
陆漪想了下,道:“做给他们看?”
温玉若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精得很,你单方面的装模作样,可没法让他们相信,必须得有杨寻瑾的配合。”
说着,她语中便有不屑之意,觉得对陆漪来说,这是难题。
陆漪只问:“容王妃可是会逛重阳秋市?”
温玉若应道:“每年重阳当日,她都会与伯母一道逛秋市。”
陆漪算是有了完整的打算,便道:“那重阳秋市上,你想法子在申时末,将她们引去市东怀平湖。”
温玉若面含怀疑:“你想做什么?”
“你只管照做便是。”
温玉若本是不信陆漪能演出一场杨寻瑾真心喜欢自己的戏码,可她不由想起之前中秋节那晚所发生的。
那时,她甚至差点相信杨寻瑾喜欢陆漪。
所以她想,或许陆漪真能办得到。
商量好如此一个简单对策后,素来不合的两人没再继续多余的废话,她们离开窄巷,由南北方向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