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进来的吴章应下:“是!”
慕紫灵睁大了已经红起来的眼:“父皇,你也不相信我?”
熙华帝过去坐下,冷眼瞧着她:“是父皇平时过于纵容你,才养成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慕紫灵大叫了声:“父皇!”
谢太后看不得慕紫灵这副令人生厌的鬼样子,对吴章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将她给哀家拖走!”
吴章立即示意门口的御前侍卫,他们步过来,直接将慕紫灵往外拖。
慕紫灵呼喊着:“父皇,父皇……”
谢太后听着这足够整个驿站都听到的声音,气得抬起手中茶杯就砸在地上:“真是个孽障!”
熙华帝沉着脸没说话。
谢太后忽然一拍桌子,对熙华帝道:“若查出事情真是她所为,哀家定不放过她,到时你可别阻拦哀家。”
堂堂一个嫡公主,研制媚药算计国师,这是不知廉耻。
先皇忌日当日,使用此药,这是犯了大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皇家的脸面往地上踩。
如此一个公主,定是不能再继续留下丢人现眼。
熙华帝仍没出声,此事他已是做不得主,甚至也觉得那丫头不能留下。
养出如此一个货色,传出去,他这张帝王脸,根本没处搁。
思及此,他的拳头握了握。
在吴章将慕紫灵带走后,仪仗队也很快踏上了归途,因着慕紫灵的事算是在宗室间传开了,整个仪仗队的气氛不免怪异。
辇车内,陆漪的心情倒是不错。
杨寻瑾瞧着她,没说什么,只习惯性地将她揽在怀里。
深夜,仪仗队入了城,从乾照门前停下,所有人恭送了熙华帝与谢太后进入,随即都纷纷各自离去。
陆漪跟着杨寻瑾步到软轿前时,免不得听到有人在窃语。
说的无非是慕紫灵的那桩丑事。
宗室里头素来都是尔虞我诈,不可能真的一条心,熙华帝唯一的嫡女做出这种事,以后想不传开也难。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被算计的杨寻瑾身上,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在都知道他的性格,倒没不识趣的人,过来直白地说些什么。
杨寻瑾弯腰进了软轿,陆漪依旧随轿而行。
因着夜太深,在往国师府的路上,几乎见不到其他百姓,寂静得很。
行走间,陆漪有些犯困,便抬手捂着嘴打了哈欠,未想抬眸间,竟是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提着刀大步靠近。
她神色一凝,立即提剑挡在软轿前。
二人瞬间交打在一起。
陆漪自是全力应付,尤其是见对方的大刀总是试图攻向软轿内的杨寻瑾,惹得她也不手软,哪怕要对方死。
静夜中,兵器碰撞声显得尤其刺耳。
未免打扰到轿内的杨寻瑾歇息,她一边应付眼前黑衣人,一边吩咐下去:“你们带公子走。”
充当轿夫的护卫抬着软轿,越过离去。
陆漪见黑衣人转了个方向,抬起大刀朝往北通过的软轿砍去,便倏地越过去持剑刺向对方的胳膊。
黑衣人躲开,欲追上离去的软轿,被陆漪卖力挡住。
陆漪问他:“你是谁?”
黑衣人一时未说话,继续出招,直到软轿离远,他才后退跃开,拉下脸上黑布,道了声:“是我,孟叔。”
陆漪及时收回剑:“你……”
见到眼前孟褚,她可不大愉快。
孟褚道:“侯爷要见你。”
陆漪不想见什么侯爷,可也知道孟褚都过来了,便由不得她,便只能不大甘愿道:“带我去。”
她想,温郑清总不可能现在就抓了她。
温郑清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他们继续往前走,后来南拐,再行了约莫一刻钟,就见到负手立于一棵树下的他。
陆漪过去行礼:“侯爷。”
温郑清收回赏月的目光,转身瞧着她,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后,才道:“最近想见你一次,也是怪难。”
陆漪道:“属下一直随在国师身边,不知侯爷有何事?”
温郑清问她:“你与杨寻瑾如何?”
陆漪稍默,道:“走得挺近,说是在谈婚论嫁也不为过。”
她不知道对方信不信,只管如此说。
温郑清面无异色:“是真的,还是假的,漪儿可别骗我,容王妃那边得知杨寻瑾根本对你无意。”
陆漪道:“所以侯爷是不相信我?”
温郑清说话没什么好忌讳的,直接道:“我确实不信漪儿了,何况侯府已是决定让璇儿取代你。”
陆漪知道,璇儿就是那个温玉璇,看着确实出色。
她问:“侯爷为何不信我?”
温郑清道:“也无关于信不信,事实最重要,此事已经决定。漪儿接近杨寻瑾,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是由我一人决定,你准备好,与璇儿合作,将其换入国师府。”
陆漪心中是一百万个不愿,但知道此事由不得自己拒绝。
哪怕她还想拿出证据,证明杨寻瑾在乎她,温家人也不可能给她机会,甚至她的不配合反而会激怒他们。
她暗暗握了握拳,只能装作妥协:“属下遵命。”
温郑清语中难得有了丝冷意:“我不管漪儿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收到命令,便别再玩猫腻,别令我们找不到人。”
陆漪低头:“我知道。”
温郑清看着她,她的改变确实令他有所怀疑,却也终归是自己亲自看大的丫头,多少还是有那份固有的信任存在。
她既然瞧着如此配合,他也不会做什么,转身缓缓离去。
陆漪看着他的背影,小脸微沉。
孟褚随着温郑清走远后,不由道:“侯爷,属下觉得此事不妥。”
温郑清道:“怎么不妥?”
孟褚应道:“侯爷令漪儿接近国师,除了青兮子的话之外,也是因为发现国师初见漪儿时,看她的目光有异,而并非美人计对他管用,毕竟他不近女色,若换了三姑娘,意义不大。”
这个道理,温郑清自然也知道,然而也由不得他。
他微有叹气:“事已至此,再说吧!”
另一头,陆漪低头缓缓往北行着,心中愁得慌。
这次她已是与温郑清接头,也答应了他的要求,若后面她再躲着,定然会触怒他们,对她使用手段。
靠着她的单枪匹马,肯定无法抗拒。
她不能继续不自量力,必须得试着与阿寻坦白,求得他的庇护。
思及此,她难免一阵害怕,害怕他得知她的来历后,远离她,甚至是不要她。她从齐安侯府长大是事实,陆白羽是她的母亲更为事实,他又凭什么相信她的心是向着他,而不是齐安侯府。
何况他如今的性子那么捉摸不定,她完全没底。
正是她走神时,她的身后有顶软轿正往这边来,她让到一旁,转头便越过那小窗牖看到里头的慕瑜。
看着软轿行去的方向,她稍思。
太子这是打算前往沂都最北面的从英公主府?
思起从英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妹妹,她开始有些担心,他会插手此事,哪怕他插手不见得有用,也是桩麻烦。
慕瑜坐在轿内,并未注意到路边的陆漪。
他直奔从英公主府。
踏下软轿,他抬眸看了眼气氛沉重的公主府,进入往后面去。
一路上,整个公主府都极为安静,安静到没什么生气,直至将到慕紫灵所住的院中,他远远地便听到里头的吵闹声。
再走近,他听到屋里砸东西的声音。
他顿了顿脚步,颇为不紧不慢地过去踏入。
慕紫灵的眼睛通红,满脸怒气,简直就像疯了。
她长这么大,从未被人算计过,更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气,丢过这么大的人,事情若是不解决,落在太后手里,她定然玩完。
她堂堂一个嫡公主,怎么可以被逼到如此地步?
怎么可以!
她模样扭曲地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抬眸见到进来的慕瑜,立即过去拉住他的手,急切道:“三哥,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若不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太后一定不会放过我,她一直嫌我碍眼。”
慕瑜抽出被她拉住的手,颇有些嫌她脏的意思。
慕紫灵见了,瞪大眼道:“你这是何意?我是你妹妹。”
慕瑜未搭腔,他拉正一把歪倒的椅子坐下,瞧着眼前这已经像个十足疯子的所谓妹妹,眼神淡漠。
若是可以,他倒希望没有这个妹妹,简直就是个恶心的存在。
慕紫灵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不由大声唤他:“三哥!”
慕瑜终于出声:“那药真是你的?”
慕紫灵愤愤侧过头:“不是!”
慕瑜瞧着她,虽说他素来与她不亲,却也是颇为了解,哪里看不出她是在撒谎,便自顾又问:“所以确实如烟儿所说,你派莜儿寻人研制了自以为可以用在阿寻身上的药?”
慕紫灵越发大怒:“烟儿那个贱婢。”
慕瑜道:“你倒是无法无天。”
慕紫灵不由激动出声:“那又如何?我没打算在先皇忌日用药,这次是有人陷害我。我要你来,是让你想法子帮我,而不是质问我。我是你妹妹,我被人陷害了,你难道要和父皇一样不管我?”
慕瑜凉凉地笑了:“你不觉得自己有错?”
慕紫灵怒道:“我有什么错?我被人陷害了,我有什么错?”
慕瑜站起身,扔下一句:“为兄爱莫能助。”言罢他迈步往外去。
慕紫灵立即拉住他:“你不能走,你必须帮我。”
慕瑜冷声问她:“你让我如何帮你?药的来路出自于你,你要算计阿寻是事实,你说没打算在先皇忌日用药,凭什么让人相信你?”
事实上,他也不信她,她这种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就算她说的是事实,她也在责难逃。
何况没人信她。
慕瑜的态度令慕紫灵慌了,她道:“你必须相信我,我是你妹妹,一定是烟儿那贱婢受了谁的贿赂来害我。”
她想到什么,马上又道:“是陆漪,一定是她,是她串通了烟儿害我,就算不是她,你也做出证据证明是她,还有那药,也是她的。”
慕瑜闻言,觉得极为可笑,他忽然一把甩开她,大步离去。
慕紫灵追上去:“三哥,三哥,你不能走。”
因为此事,她已是整日未吃未喝,没跑几步,她就摔倒在地,凝白的小手被地上石子划出血痕。
她仍在唤着:“三哥,三哥……”
这时府上的嬷嬷进了院中,她见公主趴在地上,立即过去扶起对方:“公主,您怎么样了?”
慕紫灵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把推开嬷嬷:“赶紧去让人给本宫查,查出究竟是谁在害我,我要她不得好死。”
嬷嬷慌乱应下离去。
慕紫灵站在原地怨恨地瞪着泪眼,久久不动。
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国师府,陆漪踏入大门,步伐幽幽地往归惜苑去,心中想着,究竟该如何与杨寻瑾坦白自己的来历。
当他到归惜苑时,恰张陆走出。
她便问:“公子睡了?”
张陆应了声:“嗯。”
陆漪便没打算去打扰杨寻瑾,转身往后面小院去。
往北去时,她见到右边湖旁,胡一栀与邱忻正在一棵树下玩着什么。
借着湖边高挂的绢灯,不难看出是胡一栀缠着邱忻说话,邱忻抬手打着哈欠,似要走,而不得。
陆漪定定地看着胡一栀那张纯真的脸,还是不大愿相信这么个单纯的小丫头,会那么能演戏。
她收回目光,心觉待阿寻查出来再说。
回到房间,她洗了洗身子爬上床,又是一番碾转反侧。
几乎到天明,她才睡着。
大早上,是胡一栀过来将她唤醒,她便在洗漱好后,犹犹豫豫地去了前头,见到亭内在等她过来用膳的杨寻瑾。
他抬眸看到她,瞧着她靠近。
他问她:“你似有事?”
陆漪顿了顿,没说话,坐下陪他用膳。
杨寻瑾没多问,拿起筷子。
陆漪偷偷瞧了瞧他,几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没开口说什么。
未免影响他的食欲,她心觉还是待吃完再说。
随着她低头老实吃东西,杨寻瑾抬眸看了她一眼。
慢慢用膳的空档,陆漪算是做了好一番准备,她起身过去拉起他:“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进了屋,她将门关起,心虚地站在他面前。
他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她忽然搂住他,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就算是你要我去死,我也会去死的地步。”
杨寻瑾稍默后,道:“我不会要你去死。”
陆漪将脑袋搁他怀里乖巧地蹭了蹭:“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杨寻瑾抚着她的脑袋,眼里毫无感动的意思,反而溢出一股嘲讽。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我也只要你。”
陆漪突然又抬头看他:“真的只要我,无论我是谁?”
他低头问她:“你还能是谁?”
陆漪又犹豫了:“我……”
他一直抚着她的脑袋,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陆漪盯着他的眼,终于道:“我来国师府接近你,是别有用心的,我是从齐安侯府长大的,我娘是齐安侯的亲信陆白羽。”
杨寻瑾的眼隐约微眯了下,只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