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贵人垂着脑袋跪在地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她撇向软塌上的眼神。
其中一块碎布片恰好落在上面,那上面的白鹤青竹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的, 如今却成为一堆破布, 她眨了眨眼睛, 泛红的双眼里都是难过。
康熙如何没瞧见她那眼神?
手指伸出去:“你……你……”你了半响,气的原本就泛红的双眼里一片血色:“你还看!”紧接着身后而来的惠妃与刘答应被这一声厉响吓得顿在原地。
随后转头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的双眼之间满是得意。
“万岁爷果然发怒了。”惠妃低下头,悠悠的道了一句,身侧的刘答应面上带着笑,眼中全是自得:“这样的事, 莫说是万岁爷,试问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谁有忍得住?”
后妃通奸, 就连在宫外都要浸猪笼,万岁爷是一国之君, 天下之主那便更加忍受不了了。
刘答应笑了笑, 一双眼睛里满是恨意, 盛琼华,藤院之耻我定要找你加倍奉还,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眼中的表情惠妃没有错过,满意的点点头,朝屋子里扬了扬下巴:“走吧。”
内殿中,两人还在对峙。
一个高高站着,一个跪在地上。康熙气的薄唇抿起,一双眼睛血红一片,背在身后的手指都在颤抖。
跪在地上的盛琼华也不逞多让,仰着头腰杆挺得笔直,只脸色惨白了些,眼圈也在泛红。
两人面对面看着,可谓剑拔弩张。
惠妃瞧见心下一跳,连忙走上前,安慰道:“万岁爷,及时是外面有不少的闲言碎语,说……说是盛贵人与叶太医之间……之间有染……”
“可到底还是没有证据。”她飞快的往地上看了一眼,转头劝道:“不如派人去查一查,若是传是真的不可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也也光明正大压制住这后宫的悠悠众口,还盛贵人一个清白?”
她此话一说,果真让康熙脸色变好了些,刚刚本就是乍一听闻气红了眼睛,如今仔细想想一无物证,二无人证。
如何就听旁人的片面之词,潦草定了罪?
何况……相由心生,康熙瞧了地上的盛贵人一眼,随后转头坐了下来,低声吩咐:“来人。外面等候着的李德全立马上来。
康熙坐在太师椅上,手里飞快的拨弄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沉声道:“查查。”李德全瞬间就懂了,可片刻之后又有些为难。
这万岁爷说的查查,是如何一个查法?不敢轻易琢磨,犹豫片刻又道:“万岁爷,这秀水苑……”
康熙拨弄着珠串的手一紧,随后垂下眼睑不去看盛贵人的眼角:“一样查。”掷地有声的声音落下,盛琼华看见惠妃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她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低着头任由刘答应那洋洋得意,又带着怜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内殿中点着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满室一股温柔缠绵的玉兰香,康熙微闭着的眼神忽然睁开,朝地上扔下一句:“起来吧。”
屋内安安静静的,盛贵人不说话,纤细的身子骨依旧挺得笔直的, 哪怕是听见万岁爷的声音动都不动一分!
康熙忽然有些烦躁,拨弄着珠串的手越发不耐烦,珠子敲打之间传来清脆的声响,连右侧梨花木架上的西洋钟的走动声都掩盖了过去。
这西洋钟可是稀罕物,整个后宫中也就几台,万岁爷的养心殿放了一个,宜妃那放了一个,盛下的一个赏给了久在病中的荣妃。
还剩一个,原本是放在万岁爷的私库的,没想到倒是在这一个小小的贵人这瞧见了。
惠妃盯着西洋钟的眼神越发的暗沉,撇见盛琼华的时候满是冰冷,生的太过貌美,在这后宫中又有如此的宠爱,这人留着不知何时是个祸患。
她冷笑一声,这个祸害今日总算是能除了!
***
无人说话,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焦灼,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李德全轻手轻脚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康熙半垂着的眼帘一瞬间撩起,眼睛往李德全那儿看:“如何了?”李德全瞧着估摸三十来岁,生的倒是一脸精打细算的模样,可此时却微躬着身子,连面上都有些惨白。
“回……回万岁爷。”他飞快的往地上看了一眼,随后道:“奴才们找着了些东西。”话音刚落下,他身后的小太监就捧着托盘走上来。
乌金红漆的托盘中,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绣着青竹的荷包。
藏蓝色的料子,上面还绣着青竹,底端的璎珞是石青色,一瞧就知道这是男人用的。李德全亲自上前,双手奉上:“这香囊从盛贵人屋子里翻出来的。”
康熙没说话,一双泛着血红的双眼此时正死死地盯着托盘上的另外一件。
那上面放着一块布,轻飘飘的粉红色,上满绣着鸳鸯戏水,最暧昧的是布料的四个角的顶端都缝着带子。
细细的一根,这系在哪里,兜的是什么,这一屋子的人何人不知?
康熙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浑身迸发的戾气吓得李德全脚底一拐,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的瞧着万岁爷往前走,那举着托盘的小太监双手止不住的哆嗦。
“万……万岁……”那小太监眼眼瞧着身子就要跪下去,康熙单手一捞,将托盘上的东西抓在手心里。
细腻的料子,掌心一片柔软,他往李德全那看了一眼,后者低声解释道:“是……是从叶太医的休息室找着的。”
“贱.人。”康熙原本就血红的眼睛瞬间猩红一片,他手一扬将肚兜砸在地上的盛琼华脸上:“后宫之中如此行事,简直就是娼.妇。”
帝王暴怒的声音丝毫都不加以掩饰,一屋子的人瞬间跪地,人人怕的浑身发颤,唯独一边的刘答应,低垂的双眼之中满是嘚瑟。
叫盛贵人之前猖狂,如今不还是被她碾压在地上?
她激动的心肝儿都在狂欢乐,偷偷抬起头看向身侧的盛贵人,如今只有死路一条,看盛贵人还如何猖狂的起来。
果然……从始至终跪在地上都面不改色的盛贵人瞧见那肚兜脸色都变了,漂亮的脸上有些发蒙,将肚兜捞在手心里一看。
“这不是我的!”坚定又冷静的声音响起,刘答应下意识的反驳:“这怎么不是你的?你与叶太医有染,这等私密之物送与叶太医,后宫众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还狡辩!”
“刘答应。”上方的惠妃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她张牙舞爪的反驳,反应回来几乎是立刻白了脸。
连忙跪地地上 ,颤声儿道:“嫔妾多嘴了。”康熙从始至终眼神都没往她那瞧过一眼,暗沉翻滚的双眼之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紧盯着地上的人,满是红血丝的眼帘中一片失望。
没等他说话,就见盛贵人摇摇头,她脸色惨白几乎是没有一点血色,却还是腰杆挺得笔直,丝毫都不弯一分。
纤细白皙的手指将肚兜抓的紧紧的,一字一句道:“这不是嫔妾的。”
“若是万岁爷不相信,可以招叶太医前来对峙,力求还嫔妾一个清白。”她刚说完,刘答应就忍不住的道:“你与叶太医狼狈为奸……”
她看一边的惠妃没有阻止,又冷笑道:“盛贵人屋中有男人的香囊,这东西明显就不是万岁爷的,不用多想定是叶太医给贵人的定情之物。”
“而叶太医屋子里又有盛贵人的……”她似乎是说不出口,飞快的撂下一句:“这等□□之物,你们两人显然就是已经暗度陈仓。叶太医说的话如何能信?”
她声音又尖又细,扔下来的时候掷地有声,眉眼高高的扬起显然一副伸张正义的模样。
上方的康熙抿着唇,面上一片冰冷:“ 让人进来。”
刘答应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狼狈,等了盛琼华一眼却到底不敢吱声。
叶文清就在门口等着,万岁爷一声令下瞬间就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身太医官服,却丝毫都掩盖不住挺拔的身姿。
长身如玉,清隽又挺拔。端的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他撩起下摆跪下,身形挺拔如青竹:“微臣叶文清,叩见万岁爷。”康熙晦涩的目光放在叶文清身上好长一会。
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的确是惹人喜欢的。
面上却越发的冰冷下来,急怒过去,人倒是冷静了,眼神示意身后的李德全,后者拿着香囊往前走,康熙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道如今后宫中都在传你与盛贵人之间的传言吧?”
叶文清不抬头,嗓音清朗:“微臣知晓。”
“呵——”康熙喉咙一滚,满是嘲讽:“这东西也是你与盛贵人之间的定情之物?”叶文清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李德全手上的香囊。
腰背挺得笔直,斩钉截铁否决:“不是。”他直起头,目光坦荡:“东西不是微臣的。”
空气中渐渐的凝固起来,康熙身子往前双手合十搭在膝盖上,渐渐清明的眼神在盛贵人与叶太医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片刻。
无人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随后倒是双手一拍膝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徐徐道:“都说东西不是自个的,那究竟是谁的?”
康熙满含尖锐的眼神在一屋子人中来回扫荡,主子奴才全部跪着无人敢说话 ,万岁爷的威仪实在是太大,双眼一扫压力瞧的人抬不起头来。
扫到刘答应的时候,她自个害怕,经受不住身子瞬间瘫软下来。
她掩藏住有些颤抖的手,怕万岁爷瞧出破绽,可上头的目光如火一样落在她后背上,她只感觉背上被人凿出了一个窟窿,里面火辣辣的。
“哎哟,刘答应,您这是怎么了?”李德全作势要下去扶,刘答应知道她如今这样太过异常,干笑一声扯着嘴唇抬起脸,索性一股脑的全说出来道:“万岁爷,嫔妾不止有物证还有人证。”
她眼神看过去对上盛琼华的眼,一字一句却掩盖不住的得意:“此人乃是秀水苑中的宫女翡翠,是她告诉嫔妾,盛贵人与叶太医之间有染!”
***
翡翠走进来的时候,身子还打着颤。
惠妃站在万岁爷身边,等她跪下来开口问道:“盛贵人,此时乃是你宫中的宫女?”一边的盛琼华往后瞧了一眼,淡淡道:“是。”
“好——”惠妃嘴角飞快的扯出一丝笑,随后问跪在地上的翡翠:“是你与刘答应说,盛贵人与叶太医之间有染?”
翡翠妃快的往盛琼华身上瞧了一眼,随后连忙点头:“是……”她咽了咽口水:“是奴婢说的。”
“你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跪在角落的绿罗咬牙切实的嘶吼一句:“小主对我们这么好,为何你要诬陷她?”
翡翠哭丧着脸,结结巴巴道:“小主……小主是对奴婢很好,但是小主做过的,奴婢不能当做没看见啊。”
惠妃察觉到万岁爷身上的气压也来越低,暗自捏了捏掌心,问她:“你究竟看见了些什么,如今万岁爷在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万岁爷。”翡翠弯腰往地上磕了个响头,“小主与叶太医之间来往亲密,奴才不止一次看见两人在一起说话,还……有的时候还关上门。”
康熙暗沉的双眼浓的像是一团墨色,随着翡翠的声音波涛翻滚着:“奴才隐约的听见过,小主与叶太医之间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开始还当两兄妹感情好。”
她越说也越快,一双眼睛也越瞪越大:“直到又一次在梅花树下瞧见小主与叶太医站在一起,叶太医还……还牵着小主的手,两人眼神相对,面上带着笑意……”
“啪——”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紧接着的是一道清脆的声响,康熙手腕上的碧玺珠串应声而断,拇指大小的珠子从半空中滚落,滴滴答答滚在地板上片刻就没了踪影。
在这脆响之间,翡翠的最后一句话也随之落下:“而小主这次生病,也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叶太医一起有私密相处的理由。”
她说完,猛地一声将头磕在地板上。
一边的刘答应瞬间吐出一口气,总算是稳了,如今人证物证皆在, 任凭是盛贵人有天大的法子,都逃不掉了!
惠妃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略显为难的看了眼万岁爷,双膝跪地:“万岁爷,后宫之中发生这样的丑事,实在是嫔妾的疏忽,请万岁爷责罚嫔妾失职之罪。”
这话一出基本上就是给盛琼华通奸的罪名订上钉子了。
果然,惠妃急不可耐的试探起来:“至于这盛贵人,与叶太医,两人发生这样的事该……该如何处置?”
康熙如今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应当是痛恨了。
他两指捏着那串碧玺下挂着的璎珞,手指几次抬起又放下 ,就在喉咙里的那两个字要吐出来时,就见从始至终一直平淡冷静的盛琼华看了过来。
她清粼粼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眼神毫不掩饰的看过去,直白又任凭他打量。
只平日里单纯又羞涩的眼帘中,如今一片痛色,她红着眼圈惨白的嘴唇几次颤抖,发颤般的道:“万岁爷不信我?”
“盛贵人。”一边的惠妃皱着眉:“这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是认了吧……”
她没说完,又见盛贵人问了一声,声音比刚刚还大,泛红的眼圈里含着水汽,如同烟雨朦胧的江南含上了一层雾。
隔着那朦胧的水光,她直面对着康熙:“万岁爷不信我!”发颤的声音几欲崩溃,却还是固执的对着他,偏执又倔强。
好像是要透过这众多叠嶂,亲耳听见他的回声。
康熙直视了她许久,撇开头,惠妃心下一阵担忧吧,就见他道:“朕如何信你?”人证物证皆在,这几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压制到如今,手背上都青筋一片,若不是看在情分上,早就让人处置了!如何还有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