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前方就是养心殿,盛琼华赖也赖不掉,身子往下弯了弯:“回宜妃娘娘,是。”
“盛贵人当真是独获盛宠啊?”宜妃听后语气越发冷了些,“宫里刚没了个阿哥,万岁爷谁也不见,倒还是不忘记招盛贵人前去侍奉。”
她轻咬着牙,眼睛恨得出血。
盛琼华当做没瞧见,垂下眼帘,轻声道:“刚刚万岁爷找嫔妾就是为了十一阿哥的事。”对上宜妃震惊的双眼,她抬起头。
一字一句道:“刚刚万岁爷问嫔妾,十一阿哥落水的时候,嫔妾有没有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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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宜妃的轿撵走了,红裳才呼出一口气:“主子,您刚刚太大胆了。”
盛琼华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踩着花盆底往前走去。
自从过了年,天气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此时正是午时,抬起头的时候艳阳高照,炙热的阳光洒在紫禁城中,融化了一整个冬日的冰雪。
廊檐下的冰溜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水滴声中传来盛琼华轻声的叹息。
“十一阿哥死的不明不白,不过是亲自处置了伺候十一阿哥的嬷嬷太监们,这对宜妃来说 ,如何能够泄恨?”
“找不到凶手,她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想要袁贵人的命,可万岁爷不允,她连万岁爷都恨上了。”盛琼华摇着头,这样的人太过固执,也太过疯狂。
若是被她沾染到一点,只怕日后难缠。
她踩着花盆底,走的还啪啪作响,身后的红裳小跑着才跟上来,喘着粗气儿道:“那……那小主,您刚刚也不能那样说啊,咱们没有证据,若是宜妃再找不到凶手,怀疑到您头上来怎么办?
盛琼华往前走的脚步一停。
她刚刚如何跟宜妃说的?烈阳之下,她站在轿撵前,细软的声音悠远而长:“宜妃娘娘,不知您可听过声东击西这个典故?”
宜妃撑着额头的手放下来,看着她。
没待她开口,盛琼华就自顾自道:“敌军造势热热闹闹的要攻打西边,但刀口却是对准了东边,乘其不意,对方放松警惕之时一把攻了东边,从而出奇制胜。”
“你是说,十四阿哥?”沙哑的声音传来,宜妃脸上满是疑惑。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收拾好面上所有的悲痛,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盛琼华暗叹了一声宜妃娘娘好风采,抬起头:“娘娘为何觉得袁贵人在现场,就是杀人的凶手?”
“此人心思缜密,能有本事害了十一阿哥,自然也有法子金蝉脱壳,嫁祸给旁人,难道会站在原地等人来抓不成。”
“可是。”宜妃眯着眼睛,里面竟是狐疑:“十一从小就听话,就算当时人都去找十四阿哥了,可不是熟人他压根儿就不会让旁人近身,何况……”
她还没说完,就被盛琼华打断:“娘娘——”她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道:“您当真觉得,在你身边熟悉的,又能让十一阿哥放松警惕的只有袁贵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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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午,听闻宜妃娘娘前脚进了养心殿,后脚就出去了。
前后时间统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意外的是,两人还没发火。要知道,这段时间万岁爷与宜妃一撞起来,就要吵架。
万岁爷念及宜妃骤然失子,平日里都是让着,可帝王在如何,忍耐性都是有度,明眼人都知道,宜妃再与万岁爷倔下去只怕会推的万岁爷越来越远。
就是不知为何,临时想明白了。
之后宜妃有去找了万岁爷两次,也不知道万岁爷如何劝的,宜妃同意将袁贵人放出了慎刑司,虽没有证据是袁贵人害了十一阿哥,但毕竟她是第一个在现场的人。
满宫上下还以为,以宜妃这个脾气,半夜派人去捅死袁贵人的心都有了,居然还将袁贵人放了?
虽说不过是从慎刑司放到了冷宫,起码暂时是保住了性命。
这事热闹了两天,之后就没人思考了,因为初十那日,距离十一阿哥没了整整一个月,足足在乾清宫歇了一个月的万岁爷当晚踏入了后宫。
“小主,您也不着急。”绿罗在一边剥着栗子,边道:“听说受宠的是个新人,今年选秀选上来的,姓陈,是个答应。”
“哦?”盛琼华懒洋洋的,冬日里将栗子埋进炭盆中,闲闲无聊的时候吃两颗,香甜软糯。
她刚用了膳,如今又吃了五六颗栗子,已经有些撑了。
绿罗还在一边埋头苦剥:“那个陈答应刚进宫时就承宠过一次,之后就被万岁爷抛之脑后了。说是初十那日,万岁爷经过后花园,撞见陈答应在那唱小曲儿。”
她一脸愤愤然,大半夜的冻死人,不睡觉去唱小曲儿,这陈答应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她气的咬牙,盛琼华却一脸淡然,甚至还笑着道:“美人,月色,映着灯火下的红梅,娇滴滴的唱着小曲儿,我若是万岁爷我也喜欢。”
“小主。”绿罗急的团团转:“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听说那个陈答应今日一早就封了常在,李公公已经去宣旨了。”
这才几日,就从答应封为常在,这飞一般的晋升速度,几乎能与盛贵人比肩。而盛贵人前两日在养心殿惹了万岁爷,遭万岁爷发火的事也传遍了整个后宫。
据那日养心殿的奴才说,万岁爷足足掀了一桌子的菜。
“我急有什么用。”说了这么多,盛琼华总算是给了她一个眼神,玉手托着下巴横了她一眼:“万岁爷喜欢,我还能拦着不成?”
“可……”绿罗气的栗子也不剥了,在原地打转:“现在好了,外面的都再说我们秀水苑失宠……”还没说完,就见帘子一撩,小福子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你做什么这么慌里慌张的?”绿罗瞪了他一眼,小福子却笑呵呵的往下跪:“小主,奴才禀告一件事儿。”
盛琼湖眼睛扫下去,小福子挠着头为难道:“那……那个陈常在,万岁爷忽然让她般到我们隔壁来。”
“啊?”绿罗第一个不满,“她好端端的宫殿不住,非要与我们小主来挤秀水苑做什么?”
小福子哪里知道?挠着光秃秃的脑门也是一脸懵。
倒是软塌上,盛琼华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出来。
“主……主子,您也生气对不对。”绿罗凑上前:“咱们去找万岁爷,凭什么让陈常在在我们面前晃荡,再说了这么小的院子陈常在来了也住不下啊。”
哪知,盛琼华却合上手里的书,笑着道:“不去。”
“啊?”绿罗一脸失望:“为什么啊。”
盛琼华身子往旁一靠,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有人想让她过去求他,她偏生不如他的意!
第55章
乾清宫
后宫传的沸沸扬扬的, 说是陈常在要搬到秀水苑, 这盛贵人想的什么, 李德全不知道。但里头那位万岁爷,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能猜到一二。
故而,他站在乾清宫门口,来来回回的晃荡就是不进去。小顺子站在边上, 瞧见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圈儿了,忍不住的上前:“李爷爷, 您刚刚去办了这么一件喜事儿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啊。”
李德全停下脚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我办的是喜事?”
小顺子人机灵, 长得也讨喜, 咧嘴一笑唇红齿白:“您刚刚可是去宣晋升陈常在的圣旨去了, 如今万岁爷心情好了,也照常去后宫了,这还不值得高兴?”
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还不是看主子的心情过活?主子心情好,他们也好伺候些。
前段时间十一阿哥没了,那整整一个月他们可是提着脑袋干活, 稍有不慎就怕脖子跟脑袋要分家,好在再难熬, 如今也算是熬过来了。
小顺子想到这,依旧心有余悸, 摸了摸还在跳动的心, 有些恍惚。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他年纪还小, 心里想的什么全部放在面上,李德全瞧他这乐颠颠的样子,脑袋就疼。
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就没发现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
小顺子知道,这是李德全有意栽培他,闻言摸着脑袋试探道:“盛贵人失宠了?”这段时间,除了十一阿哥没了,盛贵人失宠是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至少如今整个后宫,人人都知道。
“失个屁!”冥顽不灵,蠢笨如猪!
李德全气的在他脑门上甩了一巴掌,这一下用了狠劲,打的小顺子半响回不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委屈。
“你就继续蠢着吧……”李德全恨铁不成钢,想教他两句,忽然门里传出一道轻喊:“李德全。”
他吓一跳,连忙推门进去,
万岁爷刚批完折子,此时正在冬暖阁休息,屋中点着火炉,正中央的九鼎白鹤香炉中,烧着淡淡的龙涎香。
李德全走进去,身子往外弯:“万岁爷。”
康熙躺在太师椅上,手捧着书,见状懒洋洋的撩开眼睛:“事情办得如何了?”李德全轻笑了一声 ,弯着身子连忙道:“回万岁爷,陈常在高兴的极了,拖奴才来叩谢万岁爷恩典。”
康熙撩了撩眼睛,佯装恩了一声。
手捧着书翻开下一页,随后不经意道:“朕说让陈常在搬去秀水苑,可对她说了。”
李德全低垂着脑袋,眼神微微一闪,轻声回到道:“说了,陈常在也很高兴。”
康熙锋利的眉心皱起,不悦道:“她倒是什么都高兴。”李德全脸上的笑凝固,有些僵硬。这万岁爷又是晋升位份的,又是赏赐宫殿。
陈常在要是不高兴,才怪了。
但心里啧啧两声,可这句话到底可不敢说,只弓着身子越发往下弯了弯。余光瞟过去,就见万岁爷依旧皱着眉,眼神也不放在书上了,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瞧了一眼,不敢再看,默不作声的站在那。
果然……没过一会,就见万岁爷随意道:“那……那秀水苑的盛贵人听了,都没什么反应?”秀水苑就那么一丁点大,若住两位主子定然住不开。
且盛贵人平日里瞧着也不是喜欢跟人挤在一起的性子,这事儿都洋洋洒洒传了好几天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康熙薄唇轻抿着,有些不悦,手中书也看不下去了,随手往旁边一甩。
捏着鼻尖,淡淡道:“盛贵人没收到消息?”
“这……”李德全张了张嘴巴,尽量的委婉, “满后宫都知道了,可能秀水苑的消息没那么灵通?”康熙闻言眉心皱起。
捏着手腕上的珠串转了转,暗骂了一声:“蠢奴才!”无用的东西,整个后宫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就他们秀水苑还没听到风声。
康熙一想到这里就来气,咬了咬后牙槽,却随口道:“滚出去说道说道。”
“啊?”李德全懵在那,没听懂。
就见正前方,康熙低着头,好像是漫不经心的:“陈常在要搬走,这么大的事满后宫都应当知晓。”
“且朕心疼她,不忍陈常在受委屈,你派人去提醒提醒秀水苑,让人早早的做准备。”帝王这两句话,说的冠冕堂皇,毫无漏洞。
下一刻,守门的奴才忽然禀报道:“万岁爷,陈常在过来谢恩。”
软塌上,康熙眉心飞快的皱起,过了会才淡淡道:“让人进来吧。”李德全默默的退到一边,面色惆怅,情真意切的叹了口气。
这年头,差事当真是越发的难办啊!
***
万岁爷先是新宠陈常在。
没过两日,听闻朝中有人举报,年前四川发大水,国库拨下去的救济银被人私吞,从京城到四川,一路上就像是设了关卡,一层又一层的往下剥。
万岁爷拨下十万白银,到了四川只剩下三万两,要搭建屋子,施粥救援,真正分到老百姓手中的只有数的清米的白米汤。
四川知府以命相抵,将折子送到京城,所参与贪污官员一律受到严惩,为首一位贪的最多的,乃是大阿哥的舅舅,惠妃纳喇氏的兄长。
万岁爷迁怒,先是将人关押至刑部,随后早朝之时当着众人之面训斥了大阿哥为虎作伥,让其闭门思过一个月。
而后宫一直谣传的,惠妃要被收回管理后宫职权,也在初十那一日,总算是落实了。
“这下好了。”绿罗嘟囔着嘴巴,有些蔫蔫儿的,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 绕是她心眼儿再大,也嗅出了不同寻常。
“这管理后宫这么大的权利,娘娘们又要争破头了。”这整个年过的,可谓是心惊胆战,绿罗不仅想,主子如今虽失了宠,可起码能保了平安。
这几日太阳一日比一日炙热,隐隐有开春的架势,盛琼华特意让人将美人榻搬到窗户边,用过午膳就坐在那喝口茶。
听闻绿罗的话,她垂眸一笑,摇头道:“这场战争已经歇了。”
“歇了?”绿罗不懂?这管理后宫职权还没商量着给谁呢,如何就歇了?她满脸好奇,却见主子一脸的神秘,知晓问主子是问不出来了,转头怼一边的红裳。
“小主老夸你聪明,你说说?”红裳正坐在一边绣斗篷,她一手绣活做得比绣娘还要精致,这新斗篷是内务府送来的。
瞧见如今盛琼华失了宠,他们倒不敢再踩高捧低,只送来的东西没了以往那般精致。红裳看不上亲自拿过来补一补。
这斗篷是春款,素锦料子上绣着绿梅,绣工倒是精致,白底绿梅,穿在身上一片春意。不过瞧着太单薄了些,红裳便想法子从库房里找了些白狐皮出来。
窄窄的在斗篷上面滚了一圈儿,又突发奇想用皮子做了两个小毛球,缝在兜帽下面。
素雅之中,平添了几分娇俏。
绿罗跟在后头,一边啧啧出奇夸红裳手艺好,一边好奇的问:“小主说的,你可听的懂?”红裳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