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抿着嘴不说话,她是听不懂,又不好意思说,转头求救般的看了小主一眼,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巴巴儿的。
盛琼华举起手中的书,逗弄她:“这书是些香料的,你也看不懂。”
绿罗嘟囔着嘴直哭:“小主您欺负人。”她光打雷不下雨,一张包子脸纠在一起,丑的出奇,倒是让一屋子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盛琼华也笑了,一双桃花眼半眯着,绯红的眼角含着水雾,抬起纤纤玉手虚指了她一手。
绿罗原本是在装哭,瞧见小主这模样,一张脸愣愣的。小主这翻身又过了一年,身子骨渐渐张开了,眉目本就精致,过了个年却越□□亮了几分。
身姿也在抽条,越发的姿若纤纤。
她看出了神,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身后的红裳看不下去,连忙上前与她解释:“这惠妃没了权,按照以往的推断来看,谁掌权的机会更大一些?”
绿罗眯了眯眼睛,犹豫着道:“是宜妃?”宜妃之前做的这么高调,就是为了掌握管理后宫大权。
盛琼华笑着转过头:“如今她刚没了十一阿哥,正忙着抓出真凶呢,你以为她还有心思夺权?
绿罗摇摇头,宜妃对十一阿哥的喜爱不是假的,她恨不得将仇人抓出来手刃,没有这个心思去争夺权力。
“那……这掌管后宫的大权要落在德妃身上?”惠妃失权,宜妃暂且没有心思管理,这只剩下一个德妃了。
红裳在一旁提醒:“你忘了,十一阿哥的死还是利用了十四阿哥呢,这个节骨眼上,德妃娘娘怎么会去争?”
“不仅不会去争,且还要将到手的权利往外推。”盛琼华捏着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这书是无聊的时候偶然翻到的,里面写着如何制作妆粉。
里头写着胡粉、英粉、珍珠粉,还有鹿角膏,夜容膏之类。
盛琼华觉得非常有意思,这几日看的可谓是不离手。绿罗见她说了一半又不不说了,记得跳脚:“小主儿。”
盛琼华这才懒洋洋的:“十四阿哥失踪回来却平安无恙,十一阿哥却在这个时间落水而亡,这件事无论到时候有没有找到凶手,德妃都是占没理的一边。”
“她恨不得没人想起自己呢,若是这时候接了掌管后宫的大权。十一阿哥落水那件事,不是她做的,也变成她做的了。”
“要是……”红裳忽然上前问了:“要是宜妃娘娘忽然找到了凶手呢?”这几日宜妃到处派人彻查,袁贵人的祖宗八代都被翻的底朝天儿了。
且万岁爷也派人背地里查,照这个速度下去,找到证据是早晚的事。
“找到凶手?”盛琼华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她合上手里的书,轻撩起眼角往下斜:“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个死局,没找到凶手德妃有嫌疑,凶手找到了她更需要避嫌。”
“十一阿哥的死,完完全全牵扯了两人。”
“那……”绿罗道:“那无人能管理后宫大权了。”
盛琼华垂着脑袋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话语轻松,一双眼睛却越发的暗沉,慧宜德荣,这四妃之位占的满满的。
前三位都淘汰出局,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荣妃,看样子也该出场了。
***
翊坤宫
宜妃如今一手扑在凶手上,对于万岁爷这几日宠幸陈常在的事也丝毫不在意。
她是十一阿哥的生母,找凶手那是天经地义,就连万岁爷也看她失子难受,特意允了身边的侍卫全力配合。
可令人奇怪的是,宜妃娘娘越查,越是不对劲。
先是将袁贵人放出慎刑司,打落入冷宫,依照她的脾气让袁贵人捡回一条命本就难以置信,日后的事却件件让人惊讶。
没过两日,她又让人将袁贵人从冷宫放了出来, 原贵人失宠,又有杀害十一阿哥的嫌疑,再如何日子也变得不好过。
可今日一早,宜妃居然派人将袁贵人接到翊坤宫住。
这可是吓得不少人瞪大了眼睛,宜妃的翊坤宫可是从来不让人居住的,她身为一宫主位,却独霸一座宫殿,这放眼满宫上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那时宜妃盛宠,万岁爷也宠爱她,就允了。
从那日开始,宜妃就将这个当做特权,整个后宫就属她第一无二, 如今居然肯让袁贵人过来居住。这消息一出,可让人津津乐道。
唯一的解释便是,袁贵人不是杀害十一阿哥的凶手。
且宜妃娘娘定然是找到了证据,不然依照她的脾气,如何肯放?整个后宫都是那样想的,就连定嫔在这几日也是心惊胆战。
屋子里,窗外的冷风一吹,水晶珠串微微摇晃,她将宫女奴才们都撵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不知坐了多久。
只见她双手揪的紧紧儿的,指尖一片惨白。
“怎么,后悔了?”突如其来的一声轻笑,吓得定嫔整个人身子一抖。
从屏风后面看过去,才发现原来她斜对面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坐在吉祥如意的屏风后面,遮住了脸,只露出一片藏蓝色的衣角。
此时只见那人低着头,捧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盏,说话的身影暗沉又沙哑:“宜妃快要查到你了。”平静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诉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定嫔却闭上眼睛,她自然知道,袁贵人从慎刑司放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终有一日会查到自己头上。
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捏着手心的力气更大了:“不后悔!”一字一句,却异常的坚定。
可那人却不放过她,笑着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如同老妪,与那张带笑的脸尤其的不符:“可那日动手你犹豫了,还是我替你推下去的。”
定嫔猛然抬起头,面色有些惨白。
嘴唇张张开,哆嗦几下,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斜对面,那人眼睛是半眯着,暗沉的双眼中带着兴味,毫不掩饰的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发抖的身体,就像是再看一件有趣儿的玩意儿。
陈述事实般的说道:“你与宜妃相处多年,时常的看见十一阿哥,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看着他慢慢跟你亲近,看着他对你信任。”
“你高兴又纠结,矛盾又痛苦,所以临到最后你就是后悔了。”她多说一个字,定嫔的脸色就越惨白一分。
“你忘了自己的痛苦,忘记你刚生下没多久,就远在天边吃苦的孩子。”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的波澜,可越是这样定嫔的脸上的愧疚与不安就越是让自己受谴责。
她摇着头,呢喃般否决:“没……没有。”
“你有,”那平静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否定她:“你忘了你有多恨,你忘了当初本该承受这一切的人不是你,你忘了,就像是整个后宫的人都忘了一样 ,万岁爷的孩子中还有一个十二阿哥。”
“他也是堂堂正正的阿哥,本该享受最好的一切,可是如今,却连你这个额娘都忘了!”
“不!”定嫔忽然站起,疯狂的摇头:“不……我没忘记……”她这一声惨叫实在是太过尖锐,惹的门外的宫女连忙敲门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定嫔面上煞白,深吸一口气许久之后才道:“本宫没事。”
门外的宫女放下心,随后又道:“娘娘,宜妃娘娘派人来请您过去。”定嫔眼神一瞬间揪起,张开嘴沙哑的嗓音才从喉咙里吐出。
“本宫知道了。”
宫女退了下去,她掐紧双手忽然往外走,身后声音平淡又绵长:“若是忍不住,可以说是我推的。”她边说边低头喝了一口茶,吉祥如意的屏风后面忽然金光一闪。
定嫔却淡笑了一声, “还劳烦你日后照顾十二了。”说罢,义无反顾的往外走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没过一会才听见一阵轻哼,捏着嗓子语调绵长,嗓音低沉又沙哑。
她哼的是一首戏曲儿。
***
乾清宫
这万岁爷的脾气可当真是喜怒无常,前段时间分明好了,这还没过两日,就又开始拉着个脸。
奴才们越发打起精神来,至少前段时间万岁爷不高兴是内火,憋着。
如今是外放,恨不得眼里能喷出火星子来。
小顺子当真是不懂了,之前万岁爷也没这般难伺候啊。他瞧了一眼李德全,李公公这几日脑子都疼。
“李德全——”屋子里一声怒喊,李德全叹了口气连忙走进去。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万岁爷围着龙椅团团在转,见他进来气的将折子扔在他身上:“叫你去办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德全揉着发疼的脑袋,为难:“这……秀水苑无人不知啊。”陈常在要搬过去的事,他见天的就派人去说一次,关键是万岁爷光说不动手,也没人信啊。
“就她胆子大!”
万岁爷更怒了,一巴掌甩在龙案上:“以为朕不敢让人去她那破院子挤是吧?”李德全不吭声,万岁爷要是想,早下旨了。
“去……去……”康熙手指着门口,气的七窍生烟,咬着后牙槽刚要说话,就见门口小顺子连忙跑进来,一脸喜色道:“万岁爷,到了……人到了。”
康熙先是一愣,浑身的火瞬间收起来。
伸出去的手背在身后,躺在龙椅上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才满不在意道:“让盛贵人在门口候着。”
他薄唇不屑的勾起,谁让她这么多天才来,合该朕要晾晾她。
小顺子没瞧懂,挠着脑袋一脸喜色道:“万岁爷,不是盛贵人。”盛贵人如今失了宠,如何会是盛贵人?
一边的李德全闭上眼睛,全完了!
他上前两步,眼中都是巴结:“是陈常在,陈常在过来说求见万岁爷……”他还没说完,就闭了嘴。
龙椅上,万岁爷慢慢抬起头,冰冷的双眼一片暗沉,原挑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闭上眼睛,双手捏紧。
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脆响,热烫的茶水泼了他满手。
只见双手一挥,撑在龙案上,咬着切齿的喊了一声:“好!很好!”
第56章
乾清宫
陈常在站在门口, 身着一身浅粉色的旗装, 纤细的腰杆挺得笔直。她是新宠, 生的也漂亮。个子娇娇小小的,人也长得柔弱,眉眼自带三分忧愁,让人瞧上一眼就升起一股保护欲。
此时正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 巴巴的往里面瞧。
陈常在低下头,眉眼有些忧愁:这段时间来, 万岁爷谁的地方都没去,唯独去了她那儿, 她既是高兴又有些担忧。
帝王的宠爱太过, 容易招人厌。
她如今还不过是个常在, 太过瞩目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虽是那样说,可万岁爷昨日没去看她,她又忍不住。
巴巴的上前,想借此机会远远儿的瞧万岁爷一眼。
此时还未开春,站在门口冷风吹在身上还是刺骨的冷, 她身侧的宫女上前,将她的斗篷拢了拢:“小主, 您站奴婢身边点。”
陈常在摇了摇头,轻声儿道:“没事, 我不冷。”
她面上说话, 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刚刚那小太监进去禀报了,也不知道万岁爷愿不愿意见自己。
一想到这儿,陈常在心中就紧张,双手揪的紧紧儿的。
只听‘嘎吱’一声门响,她眼睛一亮就见小顺子摸着脑袋出来了,陈常在连忙上前两步:“公公,如何了?”
她边问,眼睛边往屋子里寻。
下顺子蔫蔫儿干笑两声:“小主,万岁爷刚批完折子有些累,小主还是过会儿在来吧。”陈常在脸上闪出一抹失望。
片刻之后又试探问:“刚刚我听见里面传来声响,可是万岁爷心情不好,发了火?”小顺子自己不长眼惹了万岁爷,摸着依旧还在跳动的心脏有些忐忑。
含糊着道:“没事,小主您别多想了。”
陈常在略一思索,知道这暂时是问不出来了。乾清宫的太监嘴巴是出了名的严,她不过是试探一句,也没抱什么希望。
闻言点了点头:“那我过会儿再来万岁爷。”小顺子连忙在地上打了个千儿送她,陈常在一边走,一边却往秀水苑走去。
刚刚隔着门,她分明是听见了盛贵人的名字,外面的都在传她如今受宠隐隐有了当年盛贵人的风范,她听着虽高兴,但心底里知道其实不是这回事。
万岁爷待自己虽好,但眉眼总是淡淡的,有些若即若离。
她心中总是不踏实,正好这如今又提到了盛贵人的名字,据说这盛贵人生的是国色天天香,正好去瞧瞧。
***
陈常在来的时候,盛琼华正在做鹿角膏。
那些妆粉记中,个个都有意思,盛琼华瞧了一遍就手痒痒想试着自个做儿,但如今还未开春,脂粉中的花草还没长起来。
她寻着无聊,翻来覆去便想着先做一做鹿角膏。
这鹿角膏盛琼华还是头一次听说,书中写的也十分有意思:是将鹿角、细辛、白术、天门冬、白芷,杏仁,牛乳等十一味。
鹿角先以水渍白日,令软。微火煎之,令汁褐。出角,以白练袋盛之,取牛乳,涂面。晓,以清浆之,令老如少也。
盛琼华的眼睛落在最后一横字上,这写书之人可当真有意思,令老如少这么大的口气。
她一早儿就让人将东西准备好,趁着今日闲来无事倒不如试着来做做,也好看看这方子当不得真。“其它的东西倒是都好找,这浸了百日的鹿角可是着实废了一番功夫。”
红裳将的东西一样一样搬过来,还特意去小厨房拿了个小银锅 ,架在炭盆上:“小主您可悠着些,这鹿角可就这一个。”
“鹿角二两,牛乳一升,天门冬一两半,去心……”盛琼华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一边对照着让小福子拿。
小福子拿着个杆从太医院借来的称边听主子吩咐,边秤。他人机灵,手脚也麻利,两人一说一动,倒是配合的极好。